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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妮出奇地安靜，她非常地想要回答，想要跑過去，依偎在媽媽的身邊，但她動不了，也開不了口，她只能站在自己的角落裡，再一次聽見媽媽說：「滬妮，你回來了？」

「爸，我又不是不知道熱水怎麼放，我們自己來就行了，你和媽歇一會嘛。」

滬妮慢慢的走過去，看到老婦人的手臂慢慢地揚了起來，下巴顫抖著，親人樣的等待。滬妮撲進了短胖的臂彎，撲向了童貞的悲傷的過往。

「也許再過去一段就有了。」滬妮安慰地說。

「李老師！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狗旦他爹啊！」趕馬車的人突然地叫起來。

「您是回家嗎？這麼晚了。」

「好熱鬧！」滬妮說。在媽媽走後，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春節的熱鬧，第一次把自己放在了熱鬧之中，而不是遠遠地看著別人的熱鬧，自己倍感凄涼。秋平帶給她的，實在太多。

「滬妮，你回來了？」媽媽站在陽光里，還是那樣微笑著問，頭髮上，是陽光投射的光芒。

秋平跳下了馬車，向著前面疾步地走去。一個單位的大鐵門前，站著一個向前張望的老婦人。

「在外面好啊，我兒子也在外面打工，在家獃著沒什麼出息。」

滬妮想說話，卻說不出和*圖*書來，媽媽還是那樣問，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滬妮，你回來了？」

「阿姨，您吃吧，我自己來。」滬妮趕緊謙讓，緊張和不安也是有的。

放下越來越沉重的包袱，秋平拉緊滬妮的大衣領口，問：「冷嗎？」

「秋平，有車了！」滬妮突然地放鬆了腳步，鬆了一口氣。

「滬妮！哎呀，你看……你媽這兩天天天念叨著你們要回來了，來來來，快進屋。」

「哦！是你啊，趕快下來，到家坐坐去。」

走上走廊，響動聲驚動了裏面的人，一個系著圍裙的還算挺拔的老人走了出來，然後迎上來。

「洗臉去，我給你們放熱水。」秋平爸往洗手間走去。

路邊有許多清閑下來的人群，還有穿著新衣，掛著鼻涕的孩童，他們吃著包里揣的各種零食，然後還不時地掏出一個鞭炮，點燃，拋出去，站在那裡看著鞭炮爆炸，然後很過癮地拍手歡叫。

「我是擔心滬妮找不到嘛。」

宿舍是兩室一廳的套房，客廳里大大的書架在房間佔了很大的位置，還有兩個辦公桌，該是老兩口一人佔據一張，每天晚上在那裡備課和批改作業的戰場。簡單的布置，透著書香的味道。桌子上擺ｈetuｂｏoｋ•cｏm.ｃｏm了滿滿的一桌菜。秋平叫起來：「媽，你們又做這麼多，得多久才能吃完啊。」

「媽媽！」秋平拉住了老婦人的手，中國式的表達方式，他們沒有因為高興而擁抱或什麼，他們很含蓄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悅和對親人的愛。

「阿姨！」從喉嚨里發出的低喚，忍不住地，流著淚。

滬妮也下了馬車，慢慢地向前移動，透過歲月走過的痕迹，老婦人的臉上依稀可辯昨天的模樣和神態。滬妮又被真切地扯回了從前，那個陳舊的陽光里灰燼飛揚的空間。

「好，謝謝你啊，師傅！」說著，秋平就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了車上。

「滬妮，」秋平爸把酒瓶放了下來，慎重地說：「你們都快結婚了，就別叔叔、阿姨的叫了，該改改口了！」

拎了行李走進鐵門，一所放假期間空曠的中心校。但校工樓還是熱鬧的。三樓的一間宿舍沒有關門，暖暖的燈光從裏面射出來，被門框分割得整整齊齊的。

滬妮搖頭，嘴裏呼吸出白色的霧氣。沒有月光，沒有燈光，夜色居然還是還是沒有黑盡。他們向身後張望著，山裡的世界早早地就開始休息了。

老兩口去洗臉的時候，滬妮悄聲問：「爸媽不知m.hetubook.com.com道我們是住在一起的？」

「叔叔。」

「滬妮，過來呀！」秋平有些激動地催促。

滬妮難為情地偷眼看了秋平一眼，他正喜滋滋地笑著看她。

坐在桌前，有一種對狀況還不是很適應的暈頭轉向，秋平爸正張羅著倒紅酒，嘴裏念叨著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秋平媽把一個大雞腿放進了滬妮的碗里。

滬妮想靠近一點，卻邁不動步子。腳下，是乾枯草地上零星的花瓣，四周，是耀眼的陳舊的陽光，陽光里的灰燼折射著強烈的光芒。

「噯！快進屋，進屋！」

「是啊，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

秋平被安排在了客廳的行軍床上，滬妮住在秋平的屋裡。

「不了，我老婆孩子還在家等著呢，改天來給你拜年。」

「有我呢。」秋平摟住滬妮的肩膀笑著說。

秋平拿出手機，還是沒有一點信號。

「老頭子，你看誰來了！」

「去縣城，車趕丟了。」

暮色中，兩個年輕的男女在盤旋的山路上走著，去縣城的末班車已經錯過了，只能看有沒有路過的便車可以搭乘。

「這兩孩子就是你的兒子媳婦吧？你好福氣啊！」

她又夢見了媽媽，站在飄著灰燼的陳舊陽光里，笑著問：「滬妮hｅtｕｂooｋ•cｏm.ｃｏm，你回來了？」

秋平媽笑起來，「那你趕緊回去吧，真是麻煩你了。」

一頓很美好的晚餐，電視里播放著喜慶的節目，有一些媚俗，但很應景。飯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得讓人感到輕飄。

抬頭看天空，居然從雲層里透出幾顆星星，閃著寒冷的光芒。

「又不是做給你吃的，是做給滬妮吃的。」秋平媽嗔怪地笑了說，「去，洗臉去，洗了先吃飯，你們肯定都餓了。」

「知道啊，我給他們說過的，大概是怕你多心吧，再說，他們是老師嘛，肯定是不提倡未婚同居的。」說到后兩句，秋平偷著調皮地笑了。回到家，不自覺地露出許多孩童樣的性子和表情，一個有愛的孩子才有的樣子。

遠處，傳來「踢——塌——！踢——塌——！」的聲音，是馬車。

「好好！」

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車上裹著厚厚棉衣，下身穿著皮褲，頭上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用嘶啞的聲音問：「你們要去哪裡啊？」

「這麼多的東西！帶媳婦兒回家過年的吧？」

「就是，滬妮，你不知道秋平他爸和我知道你們的事有多高興。從小我們就沒有拿你當外人，秋平來電話給我們說了你們兩的事以後，我們更是拿你當自己女兒了。該改口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秋平媽也附和著說。

「是啊！」

「沒事，我也沒有說好幾點種會準時到家的。」秋平笑笑，摟了滬妮的肩膀，說：「就要到家了。」

「哪裡話，李老師，我那幾個孩子都是你教的呢！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啊，我拉了一些年貨去前面那個庄，現在趕回去，老婆孩子還在家等著呢。」

「爸。」秋平叫了一聲。

「在外地上班的？」

秋平的床柔軟乾燥，床單上還有陽光和肥皂的味道，很乾凈的味道。一天的奔波，滬妮很快地睡著了。

「算你們運氣，我也去縣城，上來吧！」

「爸！媽！」親切的稱謂，把滬妮自己的眼睛感動到酸澀。

「滬妮！來，讓阿姨看看你！」秋平媽推開滬妮，拉著她的手，笑著細細地端詳，臉上也是潮濕的一片。「嗯！長大了，真漂亮，和你媽年輕時……」說著，笑容就凝固了，她意識到不要說的好，「走，我們回家去，餓了吧，叔叔在家煮餃子呢。」

秋平已經打通了電話，讓家裡等待的人不是那麼的擔心。

縣城的夜晚，因為春節將至而熱鬧起來，街邊掛滿了的紅燈籠和小彩旗，每個單位的大門口都張貼著對聯，掛著彩燈，不時有鞭炮的聲音，還有零星的焰火劃破黑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