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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妮慢慢地站起來。

電視里在放不太搞笑的小品節目，但今天的人們是可以原諒很多東西的，一家人吃著東西，聊著天，不時看看電視，對著強要撓觀眾胳肢窩的節目寬容地笑笑。

滬妮看他，這個她已經十分熟悉的男人，他眼睛里的痛楚是真切的，那種真切深深刺痛了滬妮，讓她欲罷不能。而且，她是真的想「罷」嗎？她何嘗不想結束自己漫無目的的漂泊，和自己愛的男人一起，度過平凡又滿足的每一生呢。

他們的幸福，讓滬妮感到了極度的罪惡感，她知道她會把他們的希望全部地擊碎，十分徹底地擊碎。她不能給他們留下未來的希望，她不能延續他們在這個世界的血脈，她會成為他們的罪人，或許秋平可以接受沒有孩子的事實，但他們是不會接受的，也許他們因為善良的品德接受這個事實，但內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滬妮心痛起來，痛得四分五裂，她又剝離了這個歡樂的氣氛，身處其外，冰涼不安。

「那可要里電腦的距離遠一點的好，電腦輻射對身體不好。」

「以後，以後我們告訴他們情況，但現在不行。」

「真的hｔｔｐs://m.hｅｔubook•ｃoｍ.ｃoｍ……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滬妮的話輕若遊絲，艱難地從嘴裏吐出來。

外面傳來腳步聲，兩人趕緊地把話打住了。秋平媽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很幸福的滿足，她說：「你們看電視去，還是我來洗吧，你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裡。」

在秋平家的日子安閑舒適。每天，都有學生和家長來拜年，房間里每一天都是鬧熱的。一家四口一起看電視，聊天，一起上街買菜，還買一些以前漏掉的年貨。一路上，不斷地有人給老兩口打招呼，什麼樣的人都有，看得出來，他們是很受人尊敬的兩個老教師。

「滬妮，你平時工作辛苦吧？」做媽的問。

秋平父母依舊地氣定神閑，慢慢地吃著桌上的東西，饒有興緻地看節目，斷斷續續地說兩句話，再舒心地笑笑，一副其樂融融安享天年的樣子。

滬妮和秋平相視一笑，秋平說：「結婚證是要拿的，『辦』就不用了，反正在深圳也沒什麼親戚。」

「哎，來了！」滬妮應著，把手擦乾，走了出去，看見秋平擔心的目光。她對他笑笑，和圖書然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節日免不了的還是吃，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熱氣騰騰，香味四溢。電視里自然是播放的春節聯歡晚會，雖然年年的春季聯歡晚會讓人覺得失望，但這似乎又是一個家庭過春節的唯一選擇，因為它是個應景的節目，而且不乏熱鬧和祝福。每個人面前，都放了一杯紅酒，就是一年都不沾一滴酒的秋平媽，也端起了酒杯，這是個太特殊的日子。

秋平把滬妮摟住了，用他濕漉漉的手，說：「不要這樣對我，滬妮，你這樣對我太殘忍了，你知道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而且，現在有多少人都是不要小孩的，小孩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

「媽，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們都想好了，到時候去教堂結婚，也不請什麼人。」

「你們回去啊，就把結婚證拿了，兩個人在一起，有個照應，我們也就放心了。」秋平爸發話了。

「不是，我去一下洗手間。」滬妮有些不能負重地逃離。慢慢地走進洗手間，把安逸的歡樂和秋平擔心的目光齊齊地關在了門外。

「噯！」

「怎麼？滬妮，你要拿什m•ｈｅtuｂｏｏk.coｍ.ｃom麼嗎？」秋平媽體貼地問。

滬妮把洗過第一遍的碗放進水槽，秋平沖洗，水嘩嘩地流著，濺得到處都是。

「別瞎說，今天過年，什麼也別說，以後，等以後，我們再給他們說。」秋平也壓低了嗓門說。

「我應該給你家裡說實話的，秋平……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滬妮拿著粘滿了泡沫的碗和抹布說。

「深圳人都這樣結婚嗎？學外國人了。」

站在洗面槽前，看著鏡子里的臉，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在心裏，徘徊不定，掙扎難安。手伸到水龍頭下面，水聲嘩嘩的，手就這樣伸著，在冰涼涼的水裡，一直涼到了心裏。

「滬妮，快點，是宋丹丹的小品。」秋平媽叫起來。語氣快樂滿足。

「答應我，滬妮，不要再跟我說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唉，看著你們這樣，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再過一、兩年，我們也退休了。到時候，你們有了小孩，趁我和你們爸爸還動得了，還能幫你們帶帶小孩，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

「那怎麼行？」秋平媽說：「不舉行儀式，不請你們的同事朋友，算什麼結婚啊。」

「你工作常對著電ｍ•ｈｅｔuboｏk•ｃｏｍ.cｏｍ腦嗎？」

「終身大事，可馬虎不得。」秋平媽說：「不能讓滬妮受委屈。」

「會的。」

「好好，我不說了，你們自己明白就好了。」

一頓飯，再也沒有滋味了。

「秋平，我堅持不住，我覺得我在傷害你的父母。我……我們不能在一起。」

滬妮心裏艱難地掙扎，她知道「答應」是一個怎樣脆弱的形式，她點點頭，眼淚滑落下來，涼涼的。

「是的是的，先把結婚證拿了，然後我再請人幫你們挑個日子，把事辦了。」

「他們願意怎樣就怎樣吧，孩子們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那麼多吧。教堂結婚也很不錯啊，是個好形式。」秋平爸拿出了他一家之主的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媽，你就好好坐著吧，看你的電視去，這裡有我們就可以了，快去。」秋平說著就把他媽「趕」了出去。

滬妮身子顫了顫，低了頭看看秋平，他也正看著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時間很快地就到了除夕的夜晚，一個令人倍感凄涼的日子。但今年，顯然是不同的，滬妮覺得自己也是熱鬧中的一份子，快樂中的一份子。但這種情緒常常因為想到孤單的媽媽而突然地有些低落。hetubook.com.com但畢竟已經是很快樂的了。

「媽，看你，我們都還年輕呢，哪能這麼早就要孩子。」秋平打斷了媽媽的話。

「還好，還不怎麼加班。像秋平就比較辛苦了，他是常常加班的。」

秋平媽繼續地說著：「滬妮，你們年輕人不太注意，到你有了小孩的時候，可不能再做對著電腦的工作了，對孩子不好，輻射太大了。到時候就換個清閑的工作，實在不行，就別工作了，生了孩子，養好身體以後再說。」

「來，滬妮，吃魚，這是學生家長送來的，在河裡打的河魚，肉嫩，很香的。」秋平爸把一塊魚肉放進了滬妮的碗里，猶如一座大山，壓得滬妮喘不過氣來。

漣青一離開家門，就突然地成熟了許多，前些天在家裡的乖張跋扈自出家門以後，就很自覺地收斂起來了。看著她在家裡撒嬌的樣子，真是可恨之極。當然那裡面還包含著滬妮的一點點嫉妒。看著小舅舅小舅媽不遺餘力地圍著漣青轉的情景，難免的讓人感到有些心理失衡。但自一離開父母的視線，漣青就成熟了，一副很懂事的樣子，跟在表姐和秋平的後面。

滬妮的鼻子就酸了，放了筷子說：「媽，哪裡就委屈呢，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