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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

作者: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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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愛與恨(下)

第二十八章 愛與恨(下)

滑步,旋轉,下腰,廝磨,喘息,碎發,我愣愣地看著那飛起的紅舞裙圍著舞池飄揚著,丹青魅惑的身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就連本來在跳舞的霍長遠和蘇雪晴也不自知的停住了腳步,目光隨著那飛舞的裙擺轉動。
聽見他有些悵然的聲音,我情不自禁的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六爺感受到這股力量,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對我點頭一笑,然後加快腳步,追上了葉展他們。
陸仁慶說完就「哈哈」一笑,帶頭往裡走去,那姓高的愣了愣,卻沒有跟上來,我眼角掃到他伸手招來了一個人,低聲吩咐了些什麼,那個人一彎腰,快步地離開了,他自己這才快步地跟了上來。
她迴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一會兒,垂眸低聲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清朗,」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挽上陸仁慶的手,靠在他肩頭邊笑說了句什麼,陸仁慶看了我一眼,笑著領著她往飯店裡走去,我知道丹青再也不會回頭理我了。
丹青緩緩地直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圍巾,然後不在意地說,「你來就是跟我說這個嗎,還有嗎?沒有的話,我可要走了,」她唇角掛著一抹嘲諷,卻不知道是在諷刺我,還是在諷刺她自己。
我默然地站在一旁的落地窗邊,看著言笑晏晏的男男女女們,他們依舊笑得很開心,丹青心裏所流的血,只能是給他們增加一些飯後茶餘的話題而已。
說完他轉眼看到了葉展和六爺,趕緊彎了下身,「六爺和七爺也來了,」葉展只是一笑,六爺點了點頭。他又對陸仁慶笑說,「今天陸先生真是給我們老闆面子呀,老闆一定很高興。」陸仁慶微微一笑,「高經理客氣了,我今天可不只給你們老闆面子呢。」陸青絲「嗤」的一笑。
看我瞪著葉展,六爺捏了我的手一下,「你生氣的表情比難過的要好多了,」我一愣,看著六爺含笑的眼,我扁了扁嘴,沒好氣地說,「想讓我和他說謝謝嘛。」六爺微微一笑,挽著我的手臂追了過去,葉展他們已經走到了陸仁慶和丹青的身後。
真美……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丹青,原來她也很漂亮,可並沒有陸青絲那種動人心魄地風情,可是看看今天的她……我用力抓住了胸口,一股窒息的感覺瞬時溢滿了心底喉頭。陸青絲突然回身看了這邊一眼,沖我意有所指的一笑,然後朝丹青走了過去。
看著丹青的如花笑靨,我突然想起起方萍說過的一句話,「這人呀,是這世上最奇怪的生物,愛著的時候,甚至會把所有的自尊都拋在地上,自己用力去踩以搏愛人一笑;可恨起來的時候,又巴不得那個人立刻死掉,又算他沒錯,也會挖個坑讓他跳下去,直到他橫死在自己面前,才淡淡地說一句,算了,便宜他了……」
你知道女人什麼時候最美嗎,是復讎的時候,那時的女人會發光,因為燃燒的是自己的生命……,「燃燒自己的生命嗎……」我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看著隨著節奏旋轉得越來越快的丹青,最後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她身子如水蛇般繞住了葉展的腰身,頭用力地向後一甩,髮髻頓時如瀑般飛散開來,她仰望著未知的虛空,脖頸如雪,媚眼如絲,紅唇微翹,那一剎那的丹青……風華絕代。
看著他們,要麼雍容自恃,要麼巧笑嫣然,要麼爽朗瀟洒,要麼鎮定自若,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緊張,他們真的就好像只是在參加一場普通的夜宴一樣。六爺不著痕迹地握緊了我的手,我吞了口口水,我可能做不到那麼自如,只能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人群下意識地就把道路給他們讓了出來,不可避免地,霍長遠和蘇雪晴正面對上了我們。霍長遠原本是面無表情,嘴角只是僵硬的抿出一抹弧度對四周的人打著招呼,他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這邊,猛地一下停住了腳步,好像一瞬間被人施了咒術似的,一動不動……
我抿緊了嘴唇瞪了那個唯唯諾諾地身影一眼,實在不想再看她,眼光剛一轉,一雙清亮的大眼正瞪圓了看著我,其中充滿了不可置信。我本來想笑一笑,卻發現自己根本扯不動嘴角,只能微微點了點頭。潔遠臉色很不好,雖然穿著喜氣,臉上的不情願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的,這會兒她傻乎乎地看著我們一動不動,倒是一旁陪著她的方萍,吃驚過後,臉上閃過一抹瞭然。
蘇雪晴的舞姿立刻被陸青絲的狂野不羈給壓了下去,她狠狠地瞪了陸青絲一眼,霍先生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放在蘇雪晴的肩膀上,不看她,也不看丹青。按規矩,樂曲奏到三分之一的時候,確實應該由另一對舞者還和他們共舞,蘇雪瑩拉著個英俊的男孩www•hetubook•com•com正咬牙地站在舞池外,那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宴會廳大門敞開著,音樂聲,談笑聲不時地從裏面飄出來,食物的香氣混合著香水的味道,一派地合樂景象。我看不到丹青的表情,只能看著她一步步地向那裡走去,背脊卻越挺越直,我的心卻越來越冷。
她說完就鬆手甩開了我的下巴,扭頭看向窗外,六爺這回卻什麼都沒說。我無言的扭過了頭,看著窗外的霓虹搖曳,恍然間,有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覺,不禁暗自想著,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或是飛快的前進數年,只要沒有今晚,我都寧願拿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交換。
「你瞧,那女人緊緊地挽著陸先生,笑得那麼風騷,說不定不是霍長遠甩了她,是她另去攀了高枝也未可知呢……」
我閉了閉眼,「對,還有一句話,我今天來,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我定定地盯著她,一字字地說了出來。丹青微微眯了眯眼,她好像掩飾什麼似的攏了攏頭髮,然後看了一眼身後正盯著我們瞧的六爺說,「你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用管我。」
一出飯店大門,一股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我貪婪地呼吸了幾下,方才在宴會廳里,空氣沉重地讓我窒息。「清朗!,」隨著一聲低喝,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肘,將跌跌撞撞的我一把扯了回來,「啊!」我用力的尖叫掙扎,「清朗!」六爺稍微用力地搖晃了我一下,我一怔,這才看清是他,腿突然一軟,六爺一把撈住了我,我開始乾嘔。
雖然做生意的多少都會和黑道有所接觸,但是陸家背後的青幫不是誰都惹得起的,就算蘇國華現在攀上了軍隊這棵大樹,也不見得就有軍隊來保護他。一來,霍長遠只是個軍需處長,並沒有什麼兵權,二來,就算他有,我也很懷疑他會讓人來保護這個背後算計他的人。
「她曾經說過,人的心就像是一幢房屋,如果長久沒有人去住,去打掃,那麼很快就會荒蕪敗落的,最後坍塌的,」我粗喘了口氣,看著默然的丹青又說,「所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待自己……」我話未說完,丹青突然冰冷一笑,下邊的話我頓時說不出口了。
陸青絲突然停住了腳,而我只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丹青……」我喃喃地念著,那一身火紅,雪背半露的女人是丹青……她的長發高高盤起,髮髻慵懶地半垂在腦後,幾縷碎發輕掃鬢邊,看著好像是剛剛睡醒一樣,星眸半掩,朱唇微啟,一件雪白的狐皮長圍,就那樣半披半掛在肩頭臂間,一直垂到了地上,身上沒有多餘的首飾,只有一個大大的紅寶如火焰般掛在了小巧的左耳上,卻越發襯得她肌膚如雪,眉似青黛。

蘇雪晴顯然學過跳舞,霍長遠本來舞跳得就很好,雖然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兩個人的配合還是奪得了一陣滿堂彩。剛跳了三分之一,突然舞池中人影一閃,葉展帶著陸青絲以一連串的旋轉進入了舞池,四周的人頓時激動了起來,先別說這兩個人是出了名的舞王舞后,就是這個時機也夠讓人再添些話題的了。
心思怔忡間,車子向著那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拐了過去,霓虹依舊,門口的人群擁擠熱鬧,不時地有打扮入時,華貴雍容的男女從車子中走出來,或相攜步入飯店,或與左右親朋打著招呼。車子的剎車聲,開關門聲,問候聲,嬉笑聲混成一片。
「喲,姓蘇的可真下本錢,這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估計他都請來了,看來很想和大爺的那場壽筵別別苗頭嘛,看樣子他是覺得自己終於有了和咱們一較高低的底牌了,哼,也難怪,新任的軍備處長是自己的女婿,這種一箭雙鵰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喂,你說是不是呀?」陸青絲看著熙攘的人群膩聲說了一句,最後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我沒有理她。
蘇雪晴卻拉著霍長遠離的這裏遠遠的,但是臉色比方才要好得多了,畢竟是商人之女,察言觀色,強顏歡笑的本事還是有的。霍長遠木然的臉色她彷彿也不在意,只是笑著和霍長遠緊貼在一起,和她自己的朋友說笑著,也許這隻是女人的本能,知道怎樣做才能打擊到對手吧。
我搖了搖頭,「我要來的,我來是想讓丹青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我,可是……」我抬頭看向正專註看著我的六爺,「她不要,她只要仇恨,她不要我,不要我了……」我哽咽著說了一句,想著丹青的決絕和放縱,不禁心痛如絞。
那個姓高的人眼光一閃,然後「哈哈」笑了兩聲,「陸先生說笑了,我就是一個給蘇老闆上工的,賺個苦力錢,什麼得力不得力的,前段和*圖*書時間我去江南也是回老家看看,好些日子沒回去了,這要不是老闆家有大喜事,我還要多呆些日子呢。」
蘇夫人一笑,又看了一眼丹青,轉身就想走,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鼓雜訊,我迅速地抬頭看過去,右後方的一扇拱門被人推開了,穿了一件白色西洋長裙的蘇雪晴,正笑意盈盈地挽著霍長遠走了出來。她身後跟著蘇雪瑩,還有一些女眷,徐丹萍也在其內,蘇家大小姐一時倒沒看見。
我身邊的陸青絲卻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低低說了句,「蠢女人。」霍長遠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他克制地握了握拳頭,蘇國華卻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又偷眼看了一下好像在欣賞一齣戲的陸仁慶。嫉妒的女人說出的話總是不經過頭腦,她對丹青的冷嘲熱諷,只會讓霍先生對她更加厭惡憤怒,甚至得罪了陸仁慶。
「哎呀哎呀,陸老弟你這麼說,可就是寒磣我了,原本軍需的生意就是你們在做馬,」說完他瞟了一眼丹青,「我那個女婿,人可是正直的很,早就說了,這公是公,私是私,鐵面無私的很,你要是讓我在這方面幫你美言,我還真是頭疼呢,哈哈,」蘇國華一陣大笑,他身旁的人都跟著笑,看著蘇國華得意的樣子,陸仁慶卻是很有涵養的微微一笑。
「我們進去吧,」我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對六爺伸出了手,六爺一笑,伸出了他的手臂,我緊緊地挽了上去。「青絲,我們也進去吧,」一邊站立的葉展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不要說我,連六爺都微微吃了一驚,我們一同轉頭看向他們。
心口越來越堵,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靠了過來,六爺溫暖有力的手緊握住了我的手肘。蘇家姐妹的臉色都已經變得猙獰了,丹青卻越來越高興似的,她對霍先生嫣然一笑說,「對了,差點忘了說,我今天只不過陪伴陸先生來的,如果霍先生以後有需要,歡迎你隨時登門啊,只要你出得起價錢,」說完,她纖巧的手指摸了摸左耳墜著的的紅寶石。
扶著車門的洪川猶豫地看了我一眼,還是輕輕地把車門合上了,我看著陸青絲搖曳生姿往那輛車走去,葉展看了她一會兒,一轉身轉到了六爺的那一側,一瞬間,我覺得陸青絲的腳步好像僵了一下。六爺那邊人影一閃,陸仁慶從車裡閃身出來,葉展靠過去說了句什麼,陸仁慶笑著給了他一拳,六爺卻看了我這邊一眼。
聽著他們兩個人唇槍舌劍,明來暗往,我只覺得自己汗毛一陣陣地直立,真想拉了丹青離開這是非之地。丹青卻只是乖巧地挨著陸仁慶站著,葉展看蘇國華笑得差不多了,就隨意地轉頭看看,「咦,蘇老闆,今天的那對新人在哪兒呢,怎麼不請出來讓我們見見,」陸青絲也嬌笑著說,「就是呀,這新人不出現,我們可怎麼送禮呀,」說完她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丹青,然後就笑看著蘇國華。
「你說她來幹什麼,不是來砸場子的吧,那今天可有好戲看了……」
周圍的人群的竊竊私語聲迅速充斥我的耳際,或好奇,或驚嘆,或惡意,但陸仁慶,丹青,葉展,陸青絲還有六爺,每個都人好像沒聽到那些交頭接耳,也沒看到那些閃爍不定的眼神似的,就那麼揮灑自如的和熟人招呼著。
「青絲!」坐在前面的六爺輕喝了一聲,陸青絲卻不在乎的嘻嘻一笑,「六哥,你心疼了,我這可是為她好,」然後她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看似認真地跟我說,「大小姐,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若想讓你的敵人不自在,笑可比哭有用多了,明白嗎?哼。」
這時候整個宴會廳都安靜了下來,連舞池裡的樂隊也不明所以地停止了音樂,諾大的一個廳堂安靜地讓人覺得詭異。我忍不住秉住了呼吸,忽然覺得旁邊人影一閃,暗香飄動間,丹青一步步地走了過去,腰肢款擺,不急不躁。
屋裡的氣氛萬分尷尬,看著面色各異的賓客,蘇國華的一向帶笑的臉色終於變了變,他看了一眼怡然自得的陸仁慶,突然大笑了兩聲,「好了,好了,大家都站著幹嘛,今天可是個好日子,樂隊,趕快奏樂。」四周的人群靜了下,然後就開始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畢竟,今天已經看到了難得一見的場面了,再傻傻地站在那兒不動,可真就要得罪人了,樂隊指揮也機靈的開始指揮演奏。
看著陸青絲與往常截然不同,但依舊魅力無邊的慵懶笑容,我忍不住說了句,「她真的很開心呢。」聲音那麼低,可六爺還是聽到了,他輕嘆了一聲,「很久沒看她這麼開心了,只有一晚也是好的。」
一進入大廳,原本喧鬧地人群迅速的安靜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陣交頭接耳的反應和圖書,但是都不自覺地往兩邊站立,給我們讓出了一條路來。站在不遠處蘇國華那微胖的身影迅速露了出來,他看到我們並沒有吃驚,也許剛才那個人已經告訴過他了。
「喲,陸先生,您來了,」一個圓滑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抬頭看去,一個長相精明的中年人笑著快步迎了過來,到了跟前他先恭敬地鞠了個躬,一抬頭看到丹青,他神色變了變,顯然他認得丹青是誰,但他迅速的又換回了原來的笑臉。
周圍眾人抽氣的聲音簡直可以把會場的空氣抽光,這句陪伴,沒有人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一直無言的霍先生臉色突然扭曲了起來,他往前跨了一步,看樣子好像要衝上來給丹青一耳光一樣,一旁的蘇雪晴卻用力的扯住了他,不願意讓他靠近丹青。
他下意識的伸手扶了一把,蘇雪晴順勢靠在了他的身上,已經走到陸仁慶身邊站好的丹青,看見這一幕卻面無表情,只是突然眯了眼輕倚在了陸仁慶的身邊。
眼瞅著到了大門前,侍應生快步地走了上來,剛要和我們打招呼,他一眼看見了我。居然還是那晚的那個門童,他吃了一驚似的退了一步,手也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衣襟,樣子很好笑,可惜今天晚上我一點想笑得心情都沒有。
蘇國華眼光閃了閃,他呵呵笑著,從一旁的侍應生捧著的托盤裡取了一杯紅酒,又示意陸仁慶和六爺他們自便。看得出來他是要藉著這個動作讓自己有個思考的空間,剛才雖然言語上沒有吃虧,可陸家在上海灘根深蒂固,家大業大,蘇家這回徹底搶了陸家最賺錢的生意之一,他也不敢再往深了得罪陸家人。
夠了,我再也忍受不了,轉身從人群里擠了出去,心痛的都快要裂開了,不顧別人驚疑的眼神,只埋頭往外跑去,我一定要離開那裡。丹青的心,已經碎了吧,就算是有一天能縫補,也要承受一針針縫合的痛楚吧。
「喔,小晴剛去換衣服了,這丫頭非讓長遠陪著去,估計過一會兒就出來,」蘇國華身邊的那個一直盯著丹青看的女人突然笑著說了一句,聽到這句話,在場的眾人臉色各異,蘇國華趕緊跟著一笑,「是啊,是啊,都不好意說,這姑娘大了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心裏沒有別人啦,夫人,要不你再去催催,弄好了就趕緊出來吧,客人們還都等著呢。」
陸仁慶一笑,「高經理,看來今天蘇老闆確實是要大操大辦啊,連你這個頭號的得力助手都派出來了,怎麼,不是聽說你一直在江南籌糧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葉展和六爺相覷了一眼,陸青絲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六爺邁步朝我走了過來,「清朗,你還好吧?」他低聲問了一句。我看著他有些擔憂的表情,苦笑著搖了搖頭,方才丹青的那句話,讓我多少心安了一點。
「姐,等等,」我急促地叫了一聲,丹青站住了腳,臉上帶了些不耐煩。我定了定,「姐,我只想說一句話,你記不記得姨娘曾跟我們講過的那個故事,」丹青一愣,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陸先生,請您跟我來吧,」他笑著趕到了陸仁慶的身旁,陸仁慶一揮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他趕忙幫我們打開了飯店大門,然後引著我們朝那條走廊走去。我一愣,突然想起那天秀娥拉我穿過去的那間宴會廳,不會就在那裡吧……
霍先生臉上的線條越發得僵硬,從側面看著好像是在緊緊地咬著牙床,蘇雪晴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原本強裝出的那份笑意,也隨著丹青的一步步接近而一寸寸地消失。她身後的蘇雪瑩看這彷彿是要衝到跟前打抱不平的,但她最後卻一步也沒敢上前,我不想去看丹青此時的表情,四周的人卻都在興奮地盯著丹青的一舉一動。
看著霍先生噴火似的眸子,丹青一步不退,送了他一個婉轉的眼波,就裊娜地轉身往回走,剛走了兩步,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蘇雪晴笑說,「真不好意思,蘇小姐,你也知道我現在是身無長物,所以也沒什麼結婚賀禮好送,實在不行,如果你想知道某人的一些私密習慣,可以隨時來找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完垂眸一笑,回頭就走。
葉展難得的表情嚴肅,陸青絲卻怔在了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葉展扭頭看看不遠處,正在神情自若地和眾人打招呼的陸仁慶和丹青,又回過頭來對陸青絲伸出手,笑得有些勉強地地說了句,「來吧,今天晚上大哥有他的事情,六哥需要照顧清朗,所以這護花使者的位子就讓你七哥坐吧。」
丹青彷彿對周圍的交頭接耳恍若未聞,嬌笑了一聲,「蘇小姐,瞧你說的,我倒想給長遠做小呢,要是你願意的話,」周圍頓時有人驚呼出來,我吃驚的和_圖_書捂住了嘴,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打死我也不相信,這話會從丹青的口中說出。
她輕輕地俯過身來,臉頰靠著我很近,一股熟悉的香味傳來,我心一沉,這個香水的味道……是霍先生最喜歡,不曉得曾買了多少瓶給丹青。「我的心裏的那間屋已經坍塌了,沒法再住人了,所以,不用你再費心,」丹青的聲音極低的在我耳邊響起,細細的,可那股熱氣吹拂到耳邊,竟讓我打了個冷戰。
陸青絲無聲地看著那隻伸出來的手半晌,我甚至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突然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臂挽了上去,然後巧笑嫣然地說,「不管是什麼理由,這還是我十六歲之後,第一次你邀請我呢。」我怔怔地看著陸青絲如花般的笑靨,純然一如初雪,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有著這樣單純的笑容,只為了葉展一句話。
「真不要臉,」蘇雪瑩終於忍不住地站前一步,一把扶住了她的姐姐,丹青輕笑了一聲,「三小姐,可別這麼說,光是要臉可就找不到丈夫了,女人就得學會死纏爛打,不擇手段才行,你說是不是啊,二小姐。」
車子好像一下子就開到了一旁,隔著數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我坐在車裡看著六爺下了車,朝著那輛車走了過去。葉展先從那輛車裡走了出來,看見六爺過去,他懶懶地一揮手,然後往車裡瞧了一眼,沖走到跟前的六爺聳了聳肩,可他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平時的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似的,有些凝重,六爺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就走到另一邊的車門彎下身說著什麼。
「喂,你不下車嗎?」陸青絲突然在一旁說了一句,我嚇了一跳,她看我好像被誰捅了一刀似的戒懼表情,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要下車,剛一邁腿,又轉回身來說了一句,「不管你那個寶貝姐姐今天晚上要幹什麼,你這副驚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都不會是她想要的,要是不能控制自己,你乾脆就留在這兒好了,」說完不等我說話,一低頭下車去了。
「姐!」蘇雪瑩突然驚叫了一聲,蘇雪晴好像要昏倒了似的晃了一下,一旁的霍長遠卻沒有發覺,只是哀傷地看著丹青的背影一動不動。一旁的蘇雪瑩憤怒得叫了聲,「姐夫!,」一隻手拍了拍霍長遠的肩,他一醒神,回頭看著面色沉鬱的郭啟松,郭啟松對他做了個眼色,他這才發現蘇雪晴正搖搖欲墜地靠在蘇雪瑩身上。
拍著仍不時乾嘔的我,六爺輕聲說,「已經離開那兒了,沒事了,來,深呼吸一下。」我蜷縮在他懷裡,慢慢地鎮定了下來,六爺有些無奈的摸著我的頭髮,「你臉白得嚇人,原本不應該讓你來才是。」
「六爺,」一直等在外面的洪川跑了過來,「去,把車子開過來,我們先回去,」六爺輕輕拍撫著我的背,低聲安慰說,「好了,好了,沒事了。」車門一響,洪川已經把車子開了過來,六爺抱起我鑽進了車裡,洪川輕輕地給我們關上車門,然後麻利的上車啟動,車子緩緩地滑了出去。
「你……」蘇雪晴被丹青一番話氣的臉色鐵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有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霍長遠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只是無言的望著丹青,任憑她發泄,好像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好過些。
「蘇老闆客氣了,今天這樣的喜事,我怎麼不出席,我不給誰的面子,也不能缺了你老闆的呀,真是恭喜你了,新任軍需處長的老丈人,看來以後在這方面,兄弟還得仰仗你,在霍處長跟前多多美言幾句了,」陸仁慶邊說邊搖著蘇國華的手,一臉的真誠羡慕。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喝醉之後和我說的那句話,「你知道女人什麼時候最美嗎,是復讎的時候,那時的女人會發光,因為燃燒的是自己的生命。」燃燒自己的生命嗎……我看著陸仁慶很有紳士風度地扶著丹青向這邊走來,丹青不時地和他說笑著,神態親密,談笑間,她眼波流轉,身姿婉約。
「我的天呀,那不是,那不是霍處長以前的未婚妻嘛,她怎麼會和陸家人一起出現的,你看她笑的……」
我一咬牙,推門下了車,「咯咯,」不知陸仁慶說了句什麼,讓丹青嬌笑個不停,她不經意間看到了我,笑聲立刻頓住了。陸仁慶也看見了我,停住腳,對我微微一笑,然後俯在丹青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丹青聽了之後,有些不情願地沖她一笑,然後就曼步朝我走來,在我跟前站定,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無言的望著神態自如的丹青,她跟蘇家姐妹說話的時候,卻一直看著霍長遠,瞬也不瞬,好像眼前的這個男人越痛,她就越開心。丹青就象是握了一把無柄的利刃,一刀刀刺向霍長遠的時候,也讓自己的手變得鮮血淋漓。
突然樂曲和-圖-書聲一變,四周的光也暗了下去,大家自覺地開始散開,蘇雪晴面有得色和霍長遠步下相對明亮的舞池,她輕柔地靠在了霍長遠身上,她的朋友們更是大聲地在一旁起鬨叫好。蘇國華也笑眯眯地看著翩翩起舞的兩人,蘇雪瑩則挑釁地盯著丹青,丹青卻只是唇角微翹地看著舞池中的兩人。
被他挽著的蘇雪晴原本正在和旁人說笑,也被他扯的踉蹌了一下,臉色一沉,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再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立刻雙眼大睜,臉上的表情很驚訝,好像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看到丹青。她掃了一眼丹青和陸仁慶緊挽的手臂,又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霍先生,眼底掠過一抹怨毒,卻聰明的沒有開口。
「六爺,我看見大爺的車了,」洪川突然說了一句,「唔,我們也先開過去,」六爺沉穩的說了一句,我的心立刻狂跳了起來,丹青應該就在那裡……六爺微微回頭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回過頭來。
「哈哈,」他大笑了兩聲,帶著一個珠光寶氣地中年婦女快步走了過來,「陸老弟,你今天居然如此賞臉,要知道,在上海能夠同時請到你們三個人的,還真是不多呀。」到了跟前他熱情的伸出了手來,陸先生也是滿面笑容,伸手重重地握住了蘇國華的手。
過了一會兒,舞曲聲又是一變,節奏變得快了起來,蘇家舉辦的這個晚宴半中半洋的,按說這個曲子是邀請大家一起下場跳的,可這會兒哪兒有人會下場去搶一對新人的風頭啊。
那抹傷痛顯然激怒了一旁的蘇雪晴,她冷冷地說了句,「徐小姐,真是謝謝你的光臨了,看樣子,你這些天過得不錯呀,原本是個逃妾卻總有人照拂,怎麼,不是又要給人做小了吧,」她這話一出口,四周圍觀的人立刻「嗡」的一聲。
不管怎樣,她心裏還是有著柔軟地一點點不是嗎,就算只為了這一點點,我也要堅強,陸青絲說得對,今晚最不需要的就是軟弱,不論是對自己恨的人,還是愛的人。
沒一會兒氣氛后恢復如常,熱鬧了起來,我看著在一起談笑風生,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蘇國華和陸仁慶,只能打心眼裡開始發寒,丹青和陸青絲又那樣笑靨如花的在一旁嬌笑打趣,讓一旁的那些男人不時地跟著笑了起來。
丹青走到了霍長遠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一遍,然後不理一旁惡狠狠瞪視著她的蘇雪晴,聲音嬌軟如被美酒浸過一樣的說,「長遠,祝你新婚快樂,永結同心,」霍先生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閉了閉眼,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丹青,眼裡有著難以掩飾的傷痛。
陸青絲轉著轉著,突然做了一個側滑的動作,然後紅影一閃,丹青下了舞池。周圍的人好像約好了似的齊聲低叫,我驚訝的張大了嘴,從來不知道丹青會跳這種快步舞,她以前並不喜歡跳舞,只是為了陪霍先生,才勉強學了兩隻慢舞。
丹青身姿狂野卻眼波婉轉,她隨著音樂做著各種花式,眼光卻不是放在霍長遠的身上,不是凝視,就那麼偶爾輕飄飄地一掃,一下,又一下……霍長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蘇雪晴卻是嫉恨難當地顫抖著身體,丹青卻越發笑的風流嫵媚。
我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囁嚅著叫了聲,「姐……,」丹青淡淡地點了點頭,「你也來了,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先走了,」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個陌生人似的,說完轉身就想走。
「喲,還真沒看出來,霍處長這麼有艷福,老婆有錢不說,以前的女人身材也這麼得有味道……」
葉展看著她的笑容怔忡了一下,然後迅速恢復了常態,豪爽的一笑,「那我們進去吧,看戲也得佔個好位子不是,」說完沖我一眨眼。我怒視了他一眼,他卻毫不在意的笑著挽著陸青絲走了,一身黑色的陸青絲這會兒看起來卻像是彩色的,我喃喃地說了一句,「真像呢……」
潔遠和方萍一直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幾次想走到我這邊來,都被霍老婦人用嚴厲的目光給制止了。自從看見丹青開始,霍夫人就一直冷冷地看著她,而丹青的一言一行,更讓她恨到咬牙切齒。
我忍不住抽泣著,六爺抱著我的手臂突然緊了緊,他伸出一隻手,抹去我頰邊的濕潤,然後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柔軟卻堅定地說了一句,「別哭了,她不要,我要。」
汽車平穩的賓士著,我看著飛快後退的光影街景,心裏泛起一股苦澀,又希望早點看見丹青,看看她究竟怎樣了,又想永遠都不用去那個地方,眼睜睜地看著丹青去承擔那註定的苦痛。「行了,行了,你別苦著一張臉了好不好,今天真正難受的又不是你,」坐在我身旁的陸青絲聽到我又在嘆氣,就不耐煩地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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