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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

作者:橘花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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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時光的幸福 5

逆轉時光的幸福

5

我見他死活不上道,氣得轉頭就走,決意自己去查。
蘇仲景苦笑,將雙手往肥大袖子里縮了縮。
蘇仲景看著我,搖搖頭,扭捏著不願說。
「周大郎親自帶我們去搜過,那小小破廟一眼就看完了,哪裡藏得了屍體?我們在附近的山坡也翻過,最後發現河邊有沉東西的痕迹,回來審問,那狼心狗肺的讀書人也招了,說是沉屍入河。」
我不管他,自顧自說道:「和我夜瞳混的人類,會殺人放火,心狠手辣,也不錯。我最近想在黑山經營綁票事業,正缺個會寫勒索信的軍師,要不本貓大發慈悲,動動手指,把你劫出來?」
蘇仲景接過玉扣,喜上眉梢,急切問:「你怎麼弄回來的?」
豆腐大娘搖頭嘆息:「平日看他人品甚好,卻忽然是否中了邪,好端端的讀書人,起了壞心思跑去殺人,前些日子被官府抓了,才過兩次堂就招了, 說是殺人沉屍,被判秋後處斬。」
人類多數是不喜歡和妖怪混居的,蘇仲景卻對我笑著點頭,沒有—絲不情願。
「和妖怪混,殺個把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什,什麼?」我本在搜腸刮肚找詞安慰他,忽然回過神來,豎起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沒殺人?!沒殺人去大牢里遊覽好玩啊?!」
人類看見妖怪的反應就沒幾個有新意的。我不等他叫出聲,就捂住了他的嘴,凶神惡煞道:「卑賤的人類,敢在你夜瞳姑奶奶的頭上動土?活膩了嗎?」
我怒不可遏,一爪拍去松樹上,松樹重重搖了三搖,驚起一群飛鳥,掉下兩隻松鼠。眾小妖眼觀鼻,鼻觀心,個個低頭不動,皆不敢大出氣。 滿肚子火氣,四爪騰空,飛快奔向洛陽城,要把那個拋貓棄主的混蛋抓回來,好好教育一番。
「洛陽不能呆了」,我深思熟慮,「我妖力恢復大半,足夠應付尋常妖怪。你跟我回黑山混吧,那裡是我的地盤,沒人欺負你。如果你不喜歡……」
我行禮,正色道:「周郎真是義薄雲天,是我看錯了你。」
鰲妖則等大家把他裝進棺材埋進土裡后,自己念了個土遁術溜了。
美酒佳肴滿桌,我為方便動手腳,慫恿他遣開僕從丫髮,然後勸了一杯又一杯。夜過三更,酒過三巡,人已半醉,我拿著酒壺笑眯眯地繼續把他往死里灌。
我抖抖貓耳:「是耳朵啊。」
周大郎搖搖晃晃地問:「美人啊,你腦袋上那個尖尖的是什麼?」
三番四次追問,他不但庇護兇手,還庇護受害者?!
我道:「蘇恩公他說救人性命不望圖報,女孩子閨名也不宜亂傳,沒問我身世。」
我回過神,發現自己想的東西不太對勁,眼珠轉了又轉,大笑掩飾道:「我發現你的名字不好聽,仲景仲景,一點也不順口,笨點的妖怪肯定記不住,我給你起個綽號叫粽子算了 !粽子粽子,好吃又好記!」
前些日子被我戲弄過的老鼠妖,幸災樂禍:「肯定是被你欺負怕了。」
我等到半夜,念了個入夢訣,讓大家昏昏欲睡。然後從窗台上跳下,蹦躂到蘇仲景面前,翹起尾巴,大搖大擺地拍醒他:「喂,你小子挺能耐啊!」
周大郎被我的秋波打動,卻依舊小雞腸肚地問了句:「你上次說好貓什麼的?」
蟋蟀嘰嘰喳喳:「他見你天天不理他,嘀咕了很久,然後跑了!不回來了!還有人來幫他拿錢收拾包裹呢!」
我念了上百次咒語,才算把他斷了的肋骨和腿骨勉強接了回去,把太嚴重的皮肉傷控制住,不讓惡化。
我不討厭這個男人,他很溫暖,就像我最愛的陽光,無論我是多麼的彆扭,他都能照到我內心的最深處。我卻不太介意被看穿,對非我族類的他發自內心的信https://www.hetubook.com.com任,甚至覺得和他呆在一起過日子很開心,這樣的感覺是什麼?
我發現他的雙手皮開肉綻,又想起熊妖說過武后濫用酷吏的傳聞,知他這幾天在獄中受了很多苦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以至屈打成招。而誓言旦旦要罩著他的我卻在外頭花天酒地,更是臉紅,趕緊低頭,舔著爪子安慰:「別難過,人類都不是好東西,要不然……我去幫你査線索,找出真相,再找妖怪擊鼓鳴冤告御狀,還你清白?反正熊妖那種皮粗肉厚的傢伙,挨個板子滾個釘板不在話下。」
「說是殺了個漂亮娘子,無名無姓,客死他鄉,很是可憐。」
「夜瞳,你別難過,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興的?」蘇仲景比我還手足無措,「那個 ……反正我無牽無掛無親無友,那個……人類壽命不長,早死晚死都差不多啦,我早就四大皆空無所謂了,就當早點積德了。」
過了兩天,我查清楚周大郎的行蹤,然後在他即將經過的路上,帶著個「病死」的老頭(鰲妖友情客串),哭哭啼啼地「賣身葬父」,價錢卻開得不低。被害人還在活蹦亂跳,蘇仲景的殺人事件自然不成立,有不少人認出我的模樣,議論紛紛。沒過多久,陷害蘇仲景入獄的周大郎路過,認出我也受驚了,急忙過來,問起緣由。
我再次敲他的腦袋瓜,低吼:「你快死了啊!傻瓜!」
天下哪有這種傻瓜?
再後來,請吃飯的小妖怪越來越多,我吃完蜈蚣妖請的全雞宴又吃牛妖請的魚宴,接著吃羊妖請的紅燒肉,整整吃了三天才豎著尾巴,興高采烈回破廟,卻見蘇仲景早早出門了,屋子裡亂七八糟,藏在罈子里的錢都不見了,就剩下屋頂藏著的那隻留給我的風雞。風雞似乎是賣剩的,有些不新鮮,我用力撕著肉吃,忽而想起自己每天都好吃好喝,留他在破廟吃 清粥白菜,終於有些不好意思。我摸摸懷裡小妖怪們孝順的幾兩銀子,決意等他回來,一起去老吳家的羊肉鋪子買十來斤好肉,請他好好吃頓飯。
「為什麼不說我是妖怪呢? 」我回到大牢,把昏迷過去的他敲醒,用難得正經的表情問,「你只要告訴大家,你是遇到了一隻妖怪,被她迷惑不就完了嗎?而且洛陽高僧眾多,破廟裡還留有我的妖氣,甚至我受傷時沾上血跡的器皿,稍微做點法術便能查知。反正區區人類,是抓不住我的。」
從此,無論是對於洛陽城的守門,還是天天想跟蹤打探我消息的色鬼來說,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自然引起各方猜疑。
周大郎迷迷糊糊地問:「美人啊,你指甲上那個尖尖的是什麼?」
我開始琢磨要不要把這大好人才帶回黑山去劫道了?
我舔舔指甲:「是爪子啊。」
我將早就策劃好的行動方案告訴他,讓他配合行動,然後聯繫洛陽的眾妖,幫我忙。大家覺得要幫的都是舉手之勞,而且有我那麼厲害的大妖怪欠他們人情,將來可能會派上用場,於是紛紛應了。
我變回妖身:「自然的。」
蘇仲景問:「我們去哪裡?」
地牢里哪裡來的風?蘇仲景立即低頭裝沒看見。
「不是偷的,」我知他不認可用扒竊弄東西,所以解釋道,「從周府出來的那個早上,我帶著幾個裝成周府丫鬟的女妖怪去那個當鋪,告訴當鋪老闆,那個玉扣是我恩公的,我恩公還是周大郎的同窗,周大郎讓我贖回它,還給恩公。周興酷吏惡名在外,經常隨便捏造罪名抓無辜。當鋪老闆不過區區平民百姓,哪敢讓他知道自己欺負他兒子同窗和他兒子的女人的恩公? 他怕得腿軟,被我嚇唬兩https://m.hetubook.com.com下,哭著要白送,不過我按原價把銀子丟了給他 ……所以也不算騙的!」
蘇仲景無親無戚,還要養貓,哪有資格在外頭夜不歸宿?!他該不是嫌棄我吃用他的、睡他的還要打他,這點針眼大的小事就跑了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我雖是西域人,但常來中原,怎至於貓和人都分不清?周郎在說什麼?」
蘇仲景脾氣好,他笑笑沒反對。
紅繩纏過白皙的手腕,漂亮的玉石貼著肌膚,溫潤舒適。他低下頭,細心地打出最漂亮的繩結,宛如皇家工匠在製作最神聖的瓷器,他目光裡帶著淡淡的情意,卻不含絲毫褻瀆,彷彿正愛慕著敦煌壁畫上的飛天的信徒,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急促,升高的體溫,還有心裏那滿載至洋溢的溫柔。
我重重一腳踹去他下身。
可是,他什麼時候認識了漂亮小娘子?我怎麼沒見過?
玉扣給當鋪老闆穿了根紅繩,做成吉祥扣。
蘇仲景喃喃道:「我沒有殺人。」
我開始不安了。
蘇仲景歡喜撫摸著玉扣上的花紋,連眼睛都在笑。
妖怪自有行事手段,我在洛陽的衙門附近,變成賣酒的風流俏寡婦,勾搭了三個衙役,媚眼一飛,小酒一灌,衙役們飄飄然的,個個都覺得殺人比不得什麼謀逆大案,所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爭先恐後要告訴我。
「誰對你好了!我是利用你!欺負你!收你做僕人而已!誰稀罕你莫名其地找死來保護我?!就算暴露身份,只是可能受罰,又不是絕對受罰!小心點說不準就逃過去!人類是最可惡的東西,你又不是帥貓!以為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來討好我,我就會高興嗎?!白痴!笨蛋!蠢材!王八蛋! 」人生苦短,宛若螻蟻,不過幾十年光陰,彌足珍貴。蘇仲景只有十七歲,對妖怪而言,是彈指而過的年齡,卻願意為一個「可能」,為我放棄了剩下的歲月。無論是提議賣烤魚,變美女招攬生意還是每天溜出去玩不顧他,統統都是我的錯,可是他一句都沒有怪我。我的鼻子有點泛酸, 心裏就像媽蟻爬過般難受。想開口道歉,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萬年的彆扭毛病,已是深入骨髓的習慣,不但說不出好聽話,語氣還不爭氣地越發強硬,每句都帶著刺,讓我羞愧。
「我看他是逼|奸不遂,殺人滅口!」
我最討厭人類,所以最喜歡把人類的品德往最惡劣的方向想。可是,蘇仲景實在太傻太天真了,很難讓人找出什麼不好的地方來。看著他受苦,我忽然為自己沒腦子的推測感到害羞,卻不願意開口向人類認錯,經再三思量,不敢再下判斷,便拉拉他的衣袖,謹慎問:「洛陽府尹不是昏官把? 聽說人類的昏官比妖怪還多!比狗和老鼠都不如!」
我耐著性子,拋著媚眼,勾搭衙役說話。
蘇仲景磕磕巴巴地說:「五年來,只有你不嫌棄我的長相對我好,我很……喜歡你……喜歡和你做朋友,所以就算是妖怪,我也不想你受罰。」
我拿到銀子,用看恩人的目光看著他,提出要他派人幫忙把我父親安葬。
路上,蘇仲景牽過我的手,他說:「夜瞳,謝謝你。」
蘇仲景偷偷看了我很多眼,聞言有些驚愕,勸道:「夜瞳,劫獄會驚動天界的。」
懦弱膽小的兔妖,被我喝問了好幾次,才用弱不可聞的聲音道:「貓大人,他好像三天沒回來了,或許有事在外面耽擱了……」
「報了,」我低頭,飛快答,「我父親姓克瑞斯皮尼亞諾彼斯科夫,名康斯坦丁諾維奇。」
我撐著下巴,約莫想了半刻鐘,終於驚悟,拍案而起:「這受害者不就是我嗎?」
我「楚楚可憐和*圖*書」地擦擦眼淚,解釋道:「我父親是西域人,母親是中原人,我經常隨父親來大唐做生意,今年父親轉了念頭,想來洛陽,未料途中被搶了銀錢,父親氣急敗壞得了重病,住在城外李家莊里。我略通岐黃,心急如焚,想去山中採藥,卻不慎被毒蛇咬傷,幸虧居住在城外破廟蘇恩公路過,伸援手相救。我感其恩惠,見他無一技之長,便抽空教他烤魚之法,為他謀個生路,然後回去服侍父親。奈何父親心病難醫,我日日服侍床前, 終究不敵天命。如今小女子身無長物,不忍父親屍身受苦,只得賣身換些銀錢,安葬父親,並報答蘇恩公救命之恩。」 周大郎問:「為何蘇仲景不知你姓名來歷?」
我自動給他台階:「當時我趁著夜色離開,蘇恩公沒有相送,他以為我遭遇惡狼,死在路上,心中愧疚而認罪,再加上他日子過得並不好,未必沒有尋短見的意思…」
前些日子與他結怨的周大郎仗著父親權勢,趁機誣告他有殺人嫌疑,讓洛陽府尹抓了他,逼問我的下落。大周朝的人類都有戶籍,行走需要通關路引,蘇仲景不管是我從哪裡來,還是我往哪裡去統統不知道,姓名籍貫交代得一塌糊塗,甚至無法準確表達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無法解釋漂亮小娘子會幫他一起賣烤魚,兩個人關係看起來還很密切。再加上周大郎的惡意安排,上下打點,酷吏拷問,他只能承認我死了,是他親手殺的。
「那漂亮娘子我也在市集上見過,年方十四,真是國色天香,給這醜八怪糟踢了。」
我的妖力在慢慢恢復,很快就有了千年水準。住在洛陽的弱小妖怪知道了我的存在,成群結隊給我下帖子,攀交情。今天是鹿妖請我去喝茶,明天是兔妖請我上館子,忙得我團團轉,每天吃飽喝足,早上才遲遲回家,更加對賺錢沒興趣了。
周大郎眼淚鼻涕都飄出來了,痛苦得五官扭曲。聽說他是周家獨子,他爹壞事做盡,天天被人詛咒斷子絕孫……(夜瞳在此友情提示,過於厲害的詛咒是會靈驗的,壞事最好別做過頭。)
這世間,讀書人的地位很高,豆腐大娘不敢怠慢,她從懷裡掏出塊發白的帕子,沾沾眼角,傷感道:「先生來晚了一步。」
我再提出,要把剩下的銀子給蘇恩公,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周大郎臉色鐵青,就好像被侵犯的弱女子般掙扎不已。
這年頭,真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連靈魂都靠不住了嗎?
「哦,尾巴好啊,尾巴……」周大郎猛地酒醒了,眼睛如銅鈴般瞪大,死死地看著我,手足並用往後縮,「妖,妖……」
我忽然有些被雷劈般的感覺,飛快抽回手,沒吱聲。
第二天早上,周家的人發現大郎痴獃了,懷疑我是仇家派來的刺客,四處張貼公告懸賞捉拿,我已與蘇仲景遠走高飛了。
人在江湖混,靠的不是拳頭是交情,妖怪也一樣。
周大郎愣了,似乎也覺得我那時說的話很有歧義,自稱「好貓」怎麼也不像罵人的,他抱著雙肩想了許久,在我的百般討好暗示下,終於覺得是自己聽錯了。貓用魅惑的眼神看人的時候,就連蚩離君這種久經情場的都抵抗不住,何況小小凡人?他給我看得色心大起,立即掏銀子想買人。
我笑嘻嘻地說:「是尾巴啊。」
周大郎揉揉眼睛,再問:「美人啊,你裙子下伸出的毛茸茸東西是什麼?」
「真是罪大惡極!豬狗不如!」
洛陽城正是早市,行人紛紛上街。
我驚奇:「何出此言?」
我在腦海里翻出從來沒對人用過的治療咒語,很生疏地替他緩緩把傷口止痛,把斷了的骨頭接回去,妖力不停地被消耗,成功的次數卻極https://m•hetubook•com.com低。
我又把偽造好的通關路引和身份文件拿來給周大郎過目,弱弱地表示,「家父不在,還沒在洛陽官府登記。」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上次得罪周郎,是我初來貴地,不懂規矩,有眼不識泰山……」
黑暗的大牢里,空氣很噁心,氣氛壓抑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我這次僵硬了片刻,沒有縮回。
蘇仲景羞愧地低下頭,漂亮的眼睛黯淡得失去了光彩。
丟下喝醉的捕快,我活生生地站在洛陽街道上,內心就像被幾十隻狗呼嘯而過的悲涼。我終於明白蘇仲景認罪的原因。自賣烤魚那天過後,常有人在破廟附近窺探,蘇仲景說我的容貌會引起轟動,我就再沒變回那個漂亮的模樣,偶爾和他去逛街,也會變成大娘大叔的樣子。可是,我們萬萬沒想到,漂亮小娘子是很受矚目的,那些人找不到我,就去問蘇仲景我家在哪裡,由於妖怪沒有戶籍和身世,也不能在人間暴露身份,所以蘇仲景對所有質問,都是沉默或推說不知。
周圍一片寂靜,有些人在很努力地想重複念一次這個名字,可惜別說他們念不出,就連我自己都念不出第二次。
蘇仲景忽然說:「夜瞳,你擦擦眼睛。」
我從未和人類的心靠得那麼近,近得讓貓不知所措。
蘇仲景等了很久,問:「夜瞳,你嘴角揚起,想起什麼好笑的事嗎?」
此言一出,圍觀者個個都是想死的表情,就連他帶來的僕人也不例外。
周大郎一刻都等不得,急切想讓我跟他回府。
治療許久,我知自己再治下去也沒進展,安慰道:「再忍忍,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時我請擅長治療的花妖幫你治傷口,再給你弄點妖界的靈藥來。」
周大郎狐疑:「你總該自報家門吧?」
「那可是周興周大人家的大郎親自遞的狀紙。」
蘇仲景倒是風雨無阻地上街幹活,經過我的那場宣傳,有時候賣賣燒烤,有時候幫飯館茶寮畫畫招牌。他寫得—手好字,收費極低廉,所以不少貪小便宜的都願意光顧他,於是他的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幾番。偶爾有找茬的,但他脾氣好,吃點虧也不太計較,再加上鄰里擺攤的也憐他身殘,力所能及處照顧一二,沒出什麼大事。
「可是……」蘇仲景猶豫了許久,終干不再隱瞞,「我答應過,絕對不泄露你的身份。」
我也一刻都等不得,立即依了。
我更驚,平日看蘇仲景那傢伙殺魚殺雞挺麻利,想不到殺人也在行?
我問住在附近的妖怪:「是否見破廟裡住著的那個傢伙的下落?」
周大郎醉眼迷離,看著我誇:「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美的美人。」
我忽然覺得不做賊貓,也不錯。
我愣住了。
「把爪子拿來!」我兇巴巴地對他吼。
豆腐大娘仍在嘀咕:「那麼美的娘子,那麼可憐的命……」
蘇仲景搖頭:「我是自願招了,我還記得你說過,洛陽是天子腳下,妖怪不能在這裏犯事,否則會被罰……夜瞳,你雖聰明,做事卻容易衝動,亂來就出岔子。現在你妖力沒恢復,還是別惹事,早點回黑山為妙。」
他再次伸出滿是疤痕的手,拉過我的手。
我的臉火辣辣的燙,唯恐他發現自己的醜態而丟臉,急忙傲慢地「哼」了聲做掩飾,將視線轉至別處,看著滿山的青綠來努力平靜情緒,心裏卻有一絲莫名的高興。
他買到美人,樂得裝好人,便同意了。
蘇仲景還在半夢半醒,被我搖醒后,睜開一隻還沒被打腫的眼睛,看著我愣了愣,沒說話。
他形容的這個女人,我似乎很熟悉。
我當他默認,「粽子粽子」叫了無數次。
「誰要劫獄了?」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鄙視道,「就知道打打殺殺,沒腦子!我要那昏庸的府尹www.hetubook•com•com親自把你送出去!」
我大喜,從懷裡掏出個玉扣,丟過去,得意道:「見你識趣,賞你的。」
我跑去蘇仲景慣常擺攤的位置,如今那個位置已換了個鬚髮皆白的老書生在賣書畫,我唯恐蘇仲景為甩掉我,讓眾人隱瞞行蹤,於是走去角落,念動口訣,變了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頭戴方巾,手搖紙扇,用最迂腐的口氣問豆腐大娘:「我與仲景曾是同窗好友,後分居兩地,五年未見,甚是想念。近日回京,聽聞他遭逢大難,心下擔憂,特來相尋,望大娘告知他去了何方?也方便我去尋他。」
我輕輕摸上面頰,竟發現眼角有滴不知何時流出的淚。
話都說出口了,事情就要做。周大郎人品雖壞,行動力卻不錯,派出家丁去找洛陽府尹放了蘇仲景,唯恐他亂說話,還賞了幾兩銀子,勒令他立即出城,再不準回來。我早已派了好幾個小妖怪在等著,只待蘇仲景光明正大離開大牢,就立刻帶走,並貼身保護。
他有點傻眼,開始還想說蘇仲景離開洛陽,奈何他來之前人群里已經提過蘇仲景被官府抓去之類的事情,實在無法抵賴。何況殺人案的被害者回來了,還站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怎麼屈打成招也沒證據了。
周大郎給誇得飄飄然,附和道:「很多人都以為我囂張,其實我私底下最愛做好事了。」
我曬著太陽,打著哈欠,從中午等到晚上,從月亮從西邊升起,再到太陽從東邊升起。我等到肚子咕咕作響,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少覺,等到清晨的露水打濕了皮毛,頑皮的螞蟻爬上鼻子,重重打了幾個噴嚏,蘇仲景還是沒有回來。
別怪我遲鈍,誰能想到殺人案死者是自己啊?
我沒細聽,問明白牢房的位置,興高采烈地去了。陰暗潮濕的洛陽府尹大牢里,處處都是蛇蟲鼠蟻,黑暗得像地獄,最角落的那個房間,關著蘇仲景。原本乾淨的衣服變成骯髒的囚服,到處是斑斑血跡,纏在臉上的破布掉落,露出被火燒毀的面容,更加猙獰,就連同屋的惡漢都不願意靠近他。
河邊的痕迹我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前些天,我收了小妖怪送的整整一頭豬,在河邊烤得噴香,還把吃剩的骨頭統統丟河裡去了,蘇仲景那窮鬼心疼,說骨頭可以熬好喝的湯,不能浪費,他捲袖子下河,卻撈不回來了。
「對啊,」周大郎拍拍手中扇子,贊同了我的理由,並感嘆,「仲景也是個痴的,這種事也能亂認的?他日子過不好便說一聲,兄弟還能不救濟救濟他?」
「誰出岔子了?!你找死嗎?!」我見他一臉看破紅塵,隨時能登仙的表情,心頭大怒,「他們污衊你殺了誰?告訴我!我去幫你查!」
蘇仲景捂著腦袋,縮去牆角,眼角委屈地閃看淚花:「你說過,洛陽是天子腳下,天界監管甚嚴,妖怪必須安分守己,暴露身份引起騷動,可能會被重罰的。」
我拿出蝶妖給的忘憂粉往他嘴裏塞,消除今夜記憶,可惜我對毒藥也不在行,分量忘了是放多少,乾脆全部倒進去,灌得他口吐白沫,暈厥過去,弄醒后好像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我甚感滿意,用茶水洗去手上藥水殘末,變回貓身溜了。
蘇仲景遲疑地伸出手。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風平浪靜,就連老鼠都不惹事。
兩個衙役喝得暈頭轉向,一個還有點意識,磕磕絆絆地說:「不知道叫什麼,就……就是一個多月前,在北街和殺人犯一起賣烤魚的小娘子,長得那個嬌滴滴啊……嘿嘿,杏眼桃腮,楊柳腰,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我買魚的時候還摸過一把……滑啊……嘿嘿……」
我擦乾淚,惱羞成怒,輕輕一巴掌抽去他臉上:「啰嗦!地牢環境那麼差,風都把沙子吹進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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