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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過你的話，謹記在心頭。

我是為什麼逃出那暗無天日的地窟？

天黑了，月亮出來了。

師太念著佛號，張開渾濁的雙眼，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為從此隻身孤影，無依無靠的活著？

李石頭，如炮灰般死去了。

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著我，一刻也不想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鎮上，搖搖晃晃坐在路邊，只是混混沌沌不知思考。

原來今日是集日好天氣，四鄉八里村民接踵而來，帶著伴，拉著孩子，歡歡喜喜，笑個不停。這裡是猴子耍著把戲，那邊是泥人攤前圍著撒嬌的小鬼，處處喧嘩不絕，媳婦們議論著黃家鐵器打得好，馮家衣服裁得妙，張三的糖葫蘆甜，田家丫頭長得真真俏。鑼鼓響時，抬頭看去，是舉人老爺的轎子氣宇昂然抬過石橋。

那麼多大風大浪闖過來，我都沒死，石頭怎會死？

是他，真是他。

我迷惘地發了一會呆，洪水般的回憶湧上心頭。

m.hetubook.com.com我跌跌撞撞到處問人石頭下落。可鄉下孩子十個裡面就有一個小名叫石頭，指了半天也說不明白，又見我是外鄉人，渾身瘦得皮包骨，到處都是擦傷，走起路來搖搖欲墜，兼骯髒噁心，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紛紛以為是瘋子，拉著孩子後退，閉門不出。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

時值黃昏，亂葬崗陰風陣陣，到處都是裝骨頭的破罐子，偶爾有條蛇從裏面爬過，更添恐怖氣氛。二十三座無主新墳屹立在最外面，無名無姓，只用木牌記載了他們是死於白家兇案的亡魂，旁邊貼著道士鎮邪的符文，大紅硃砂已褪色。

我醒后，跪在師太面前，祈求剃度出家，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我要天天想你，想你一輩子。

柯小綠，為什麼還活著？

不，我是要證明他沒死。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第九具屍體也是個男人，身高和石頭差不多，穿和_圖_書深藍色衣服，被火燒得辨不清容貌。我心裏咯噔一下提起來，反反覆復看了數次，越看越害怕，只不停搖著頭，自我安慰：「這不是石頭，藍色布到處都是，石頭沒他那麼丑，大叔是騙我的。」

被火燒過的屍體，又經過三個月，統統開始腐壞。期間恐怖難以描述，貴重物品被鎮上人拿光，我只能憑剩下的衣服碎片和未壞的細節來一一辨認。

我很想睡，睡著了再不醒來。

幾個膽大的搖頭否認，說沒見過這個人。

我在地獄挖過地道，如今心堅膽大，不懼鬼神，抄起鏟子就挖墳。

「我姓李，是個寡婦。」

我累了。

吃了兩口偷來的饅頭，或許是因度厄山莊無名的丫鬟和葯童最多，我連挖了八座，有六個是女人和小童，只有兩個是男人，我看過衣服和身高，確認不是石頭，鬆了口氣，繼續往下挖。

我不死心，從鎮東走到鎮西，反反覆復地和人描述石頭特徵。結果有膽大小孩對我丟石頭，還https://m.hetubook.com.com被狗追了好幾十米。

「不，我不信！」我不停搖著頭否認這個可能。

我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行屍走肉地離開小鎮，不知要往何方。

我心生寒意，急忙用力將它扳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深藍色的荷包，上面細細密密綉著石頭和墨荷……是我坐在他床頭，一針針縫入我的心，一線線綉出未來的希望，然後歡歡喜喜送給他的荷包。

他會不會再過來對我做鬼臉說：「睡吧，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你這小矮子就安心地睡吧，有我呢。」

倒路邊快死時，有個很老很老的師太把我撿了回去，放在寂靜荒山，破舊尼庵內善心照料。

我孤零零地躲在陰暗的牆角，鞋子早破了，光著滿是泥土的腳丫，抱著膝，縮得像只鵪鶉，面前有幾塊好心行人施捨的碎銀，卻沒有碰，只痴痴地看著如夢境般的喧嘩，仿若置身局外。

遠處絲竹陣陣，有花旦台上裝扮標緻，水袖流轉，含羞唱：「海天悠，問和-圖-書冰蟾何處涌? 玉杵秋空，憑誰竊葯把嫦娥奉?甚西風吹夢無蹤!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別是一般疼痛。」

心碎了，夢滅了，天地瞬間變色。

我咬著牙問：「他被埋在第幾個？」

從此，再多的花好月圓，再美的風花雪月，都和我沒有關係。

大叔攤攤手道：「你不信就算了，沒主的屍體都埋在鎮後面的亂葬崗，二十幾個新墳，不信你去看看。」

夢裡會不會夢見星星，會不會夢見他？

剪剪涼風拭去額上汗珠，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回首時，忽然發現屍體的右拳緊緊攥住，露出一個碎布角，顏色似曾相識。

如今石頭死了，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只是喉嚨噎得很不舒服。此時方知，痛到極致，感覺會麻木。心還在胸腔里跳動，卻已經死了。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鳴，難受得不能自已，以為那便是傷心極致。

後來有個貌似寬厚的大叔對我說：「石頭啊？眼睛細細的，嘴角有兩個酒窩的後生吧https://m.hetubook.com.com？我知道。」

「他在哪裡？」我狂喜。

可是，如果心裏不是隱約覺得石頭已死，我在這裏做什麼呢？

背後傳來陣陣鬨笑聲，混雜著「你太混蛋了」「靠，有你的」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我張口便答：「我姓林……不，我姓柯……不……」

我不到黃泉心不死，轉身就跑。

師太聽得糊塗，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林間留下折翅的雁，樹上唱著離群的鳥，牆角長著開不了的花。

大叔嘆了口氣說：「在那場火里燒死了，還是我們鎮上人去幫忙埋的屍體。我也在裏面，見到有個和你說的長相相似的後生，好像是細眼睛，瘦削身材，也是穿著深藍色衣服，給燒得面目全非。姑娘你不要找了。」

【若你死了，這世上就沒人會天天想著我了。】

好幾個無所事事的混混在旁邊竊笑，大叔也衝著他們笑了笑，然後迷惘地抓抓腦袋，搖頭道：「不記得了，姑娘你該不是想去挖墳吧？都三個月了，就算看了你也認不住。」

我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