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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惜音搖頭：「我不信！」

她愛上的那個人，是那麼的無辜，那麼的單純，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葉忠，豪放粗狂的老將軍，半個人生都在沙場上度過，言出必行，他咆哮起來整個房子都會搖，所有人都害怕躲閃。偏偏奈何不了自己叛逆女兒，總是拿著棍子或大刀追著她滿屋子跑，暴躁地三番四次綁起來用皮鞭抽，逼她做回女孩子。

毒針貼在她臉頰近處，卻停了。

「你這混賬！」相處多年，柳惜音知她鐵石心腸，決定的事絕難更改。悲憤欲絕，氣急攻心，差點吐出口血來，揮起右手，朝她的臉狠狠甩去，指間一枚金蛇戒指轉動，吐出根黑色毒針，竟是要同歸於盡。

幼小的期待經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一次又一次的幻滅。

葉昭閉上眼，深深吸了兩口氣，然後猛地睜開，將連日來的猶豫盡掃。

領地失陷得是那麼快，讓人毫無防備，措手不及。

「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裡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注）

其一：古今爭傳女狀頭，誰說紅顏不封侯。馬家婦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

愛情中最殘忍的事，是你千般萬般對一個人好了那麼多年，付出了那麼多年，等待了那麼多年，以為木已成舟，卻被陌生人用一個眼神，一個笑容，輕輕鬆鬆奪去她所有的心。

「不，我清楚你的性子，」柳惜https://www.hetubook.com.com音緩緩收回手，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每天夢裡都在思念的臉，忽然奪過帕子，瘋狂撕碎，然後大笑起來，恐怖的笑聲回蕩在梧桐院，聽得人毛骨悚然，她咬牙切齒道，「打你是讓你心安，殺你是讓你解脫，解脫后你就會放下我！不，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不會嫁人。我要時時刻刻恨著你，提醒你，讓你永永遠遠記住對我的傷害和痛苦，就像我對你的愛一樣，一生一世在痛苦中折騰！我要做你幸福里橫著的那根刺，讓你至死也忘不了我！讓愛與恨糾纏到永遠！」

其四：憑將箕帚掃胡虜。一派歡聲動地呼。試看他年麟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

【書中歌頌的奇女子，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生前飽受非議，死後才得以風光。】

水榭旁，茂密梧桐樹最高處，靜靜坐著道脊樑挺直的修長身影。

葉昭道：「我絕不能讓你做低伏小在後院生活。」

大家有興趣可以查查秦良玉將軍的生平事迹。

直到父親死後，經過生死相博，九死一生，成熟后，她才漸漸讀懂了他的心。

她每天都在盼望著，快快長大，遠遠離開，從此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做些了不起的事情，證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強。

柳惜音只恨不得哭瞎了眼睛，再也不要看見眼前這一切。

忘了從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開始，葉昭對輕視她的父親恨之入骨，處處頂撞，處處對著干。

柳惜音叫道：「那是我願意！」

無論再努力，他想要的接班人不是女兒，是兒子。

其一：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裡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葉昭道：「是的，如果我是男子，我定會娶你，如果漠北沒有城破，我可能也會娶你。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只有結果，沒有如果。」

她收起寶劍，翻身下樹，推開梧桐院院門。

父親啊父親，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比所有哥哥更努力！

戰場上處處是犧牲，留著是痛，割捨是痛，越拖越痛，終應決斷。

葉昭止住了她的辯解，繼續道：「我的表妹是九天翱翔的鳳，是大漠並肩的鷹，有錚錚傲骨，永不妥協，從不低頭。不是那種在後院爭寵玩手段，吃醋鬥心眼的女人！你不能自貶身價，委曲求全，這樣的生活，我受不了，你受不了，夏玉瑾也受不了，長痛不如短痛，不如作罷。」

樹欲靜風不止，子欲養親不在。

詩歌如下：

父親那把送不出的寶劍，送不出的憂心。

柳惜音搖頭：「你騙人！」

其三：莫重男兒薄女兒，平台詩句賜娥媚。吾驕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曾有此。

柳惜音幾乎揉碎了衣角，哭道：「你本可以不說，只要娶了我，再過繼個兒子，誰能看得出www.hetubook.com.com你是女兒？」

柳惜音尖叫道：「你明明是愛上了夏玉瑾！所以才不要我！」

世間那麼多奇女子，讓人心生嚮往。

「女子也有凌雲志，巾幗何曾輸鬚眉？」

明明小時候，他曾將自己抱在膝上，說過那麼多有趣的故事。

烏雲蔽月，三兩點細雨飄搖。

【如果我有女兒，是讓她放棄夢想，在平安的宅子里幸福一生，還是讓她追求夢想，在殘酷的戰場上廝殺一生？】

父親啊父親，請你別轉開視線，我會比所有的男人更強！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幸福地牽起別人的手，從此白頭偕老，留下你在原地哭泣。

葉昭輕嘆：「我已負了你，就不能再負了他。馬車已經準備好，你收拾完行李，明日就啟程回去，靜一段時間，再考慮其他。」

為何要逼著她磨滅夢想呢？

其三：露宿風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凱歌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時。

她面向北方，手裡抱著最珍愛的寶劍，將它緩緩出鞘，古樸銳利的劍身倒影著樹下燈火，看似流光溢彩，卻顯得如此冰冷寂寞。

葉昭：「是真的。」

「不，」葉昭用手中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淚痕，輕輕地說，「我不是第一次見他，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他，喜歡他了，只是沒想過會嫁給他。」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何處才是幸福？

葉昭在燈火中靜靜地聽著，再次伸手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認真ｈeｔｕｂook.ｃｏｍ.coｍ地說：「好。」

葉昭緩緩搖頭：「我女扮男裝，欺君罔上，是不忠，我頂撞父母，毆打兄長，是不孝，我橫行霸道，殺人如麻，是不仁，我胡作非為，辜負朋友，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不儘力改過，還妄想錯上加錯，瞞天下一輩子嗎？！」

如果，能對大家好一點，聽話一點，孝順一點。

葉昭猶豫片刻，沉重道：「是。」

世上沒有後悔葯，人生不能再重來，至少要好好呵護身邊還擁有的。

沒有眼淚，沒有笑容，沒有悲傷，沒有歡樂。

還有女英雄秋瑾給她寫的詩：

其二：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不管是好是壞，她願接受一切結果。

注：出自當年崇禎皇帝讚美秦良玉女將軍的詩，一共四首，橘子對這個傳奇女將軍，是極其欽佩的。

大錯已成，決定已下。

柳惜音哭問：「為什麼？明明我比他更愛你！明明我比他付出的更多！明明你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就因為我是女孩……所以傾盡所有努力都沒有用？」

「南明朝太平公主親率三千娘子軍，挽長弓，騎胭脂馬，石崖山截斷金兵糧草，死後軍禮下葬。」

其二：執掌乾坤女土司，將軍才調絕塵姿。花刀帕首桃花馬，不愧名稱娘子師。

柳惜音搖頭：「我不信！」

往事歷歷，想忘卻忘不去，怨恨的記憶慢慢模糊，幸福的記憶漸漸清晰。https://m.hetubook.com.com鞭打痛罵早已忘卻，只有父親的豪爽笑聲，母親的笑語嫣然，祖父的表揚讚美，祖母的萬般呵護，兄長的手足情誼，時時刻刻，猶在眼前，那麼清晰，那麼溫暖。

葉昭拿出方沾滿淡淡血跡的舊帕子，送回到她手上，直截了當道：「我欲送你回漠北，好好休養陣子，等流言過去，再擇良人。」

【戰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是生死關頭的掙扎。】

你卻怎麼掙扎，怎麼妥協，怎麼哭求都沒用。

葉昭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任憑處置。

柳惜音正和紅鶯商量，如何通過安太妃這條線，加強攻勢，利用夏玉瑾母命不可違的弱點，達成目的，進入後院。忽見將軍深夜造訪，心裏不由一喜，忙遣退丫鬟僕役，親自迎上，低頭玩著衣角，輕輕問：「阿昭，有什麼事嗎？」

柳惜音看著眼前帕子，呆住了，過了好久，才明白髮生什麼事，她如碰到火紅烙鐵般迅速縮回手，拒絕接受，雙眼一紅，含淚問：「我願做低伏小，絕不爭寵奪愛，為何連個小小位置都不給我？」

六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每當看不清前路時，她就會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劍身刻著的「昭」字，點橫豎撇，筆筆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彷彿在傳達著父親的無盡期望。

「前朝秦玉女將軍，文才武略，握兵符，練精兵，平播、援遼、平奢、勤王、抗蠻、討逆，身前入麟閣，死後受封一品太傅，追謚『忠貞』，受萬世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