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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團聚的那天到來。

「是碧青神君將他當年做的事暫時壓了下來而已，」海陽搖搖頭，淡淡地說，「舊賬遲早是要翻的。什麼齊天大聖、平天大聖，這天是能平的嗎？這次藉著取經，天界將所有不服管的強大妖怪全部剷平了。我唯一慶幸的是你低調，從來不惹事生非。」

牛魔王被重重鐵鏈鎖著。這個曾笑傲妖界地漢子。此刻雙眼已經失去了往日飛揚跋扈地神采。他靠在岩壁上。痴痴地望著狹小崖壁上地藍天。彷彿聽不見也看不見周圍地一切。直到我呼喚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問：「是苗苗？」

騎著地獄妖犬，我努力調整了很久自己地表情，直到掩住心痛后，才上火焰山尋找羅剎，沒想到羅剎並不在府中，我尋到積雷山，卻見到她一身素衣，立在一個嶄新的墳前，默默地燒著紙錢。

「是苗苗……苗苗來看你了。」我努力忍住滿框地淚珠。不讓它們掉下來。

「真地，」我認真的點點頭。

「可是……我難過啊！」我低下頭，垂著耳朵。「苗苗一點也幫不上忙。」

「沒關係，兩父子我都等，不過多少年我都等。」一滴清冷的眼淚，終於慢慢滑過羅剎帶著英氣地面龐，沾濕衣襟。「等到海枯石爛，水滴石穿，他們總會回來的。你去告訴那個混蛋傢伙。好好面壁，有人在等他回家，永遠等他回家。」

小茶在四十歲的時候，回歸天界，重新獲得仙身，而向青是永遠也回不去了。我害怕他難過，努力地安慰他，向青卻只是抱著我說老夫少妻，是自己地福氣。

好像一切事情都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想了許久，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未來的日子應該做什麼。

向青拉著我笑了許久，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去山裡一個百花齊放的谷里，自己建了房子，從此安安穩穩地定居林間，甚少與世人打交道。

「可是紅孩兒在紫竹林，不知何時才可以回來。」

小茶對此非常傷感。她問：「美人自古如名相，不許人間見白頭，是不是所有愛情小說的結局都是如此？」

向和-圖-書青在一百一十歲的時候，記性終於徹底不行了。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小貓，甚至忘記了一些生活上的常識，唯獨牢牢地記住了我，沒事的時候，他就經常呼喚我地名字，然後緊緊拉著我的手。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不肯放開。

我們越走越遠，根據小茶的提議，去了一個叫埃及地地方。那裡有不輸于中原的美麗宮殿和建築，尼羅河上開滿大朵大朵的蓮花。在這個神秘的國度里，我第一次和向青爭吵。因為是個以貓為尊的地方，埃及法老王的英俊愛貓看上我的美麗，特意過來找我玩，而且人們獻上了許多禮物給我，說我是神貓降臨，每天膜拜。這一切讓我得意得過了頭，導致向青深深不滿，沒想到此時埃及公主竟也看上了他，千方百計地找機會調情。於是嫉妒的種子互生，賭氣各自去玩耍，銀子和小茶怎麼勸也勸不聽。

我實在無法再繼續逗留下去，急急轉過頭，騎上地獄妖犬飛快的離開了這個地方。沖迴向青懷裡，然後嚎啕大哭。

我無法辯解，只是懇求道：「難道沒有轉彎餘地了嗎？他到底要被關多久？羅剎嫂子不能沒有哥哥。」

銀子很肯定地告訴她：「是。」

我急忙站起身。去將窗戶打開。可是當夕陽照射進來時，他的手滑落。再沒有抬起，嘴角猶掛著笑容，彷彿滿足地睡著了，永遠地睡著了。

「苗苗乖，不要哭，幫我個忙吧，」牛魔王的眼睛紅紅的，卻沒有一滴眼淚，他想了想后，終於很艱難地對我說，「去告訴羅剎，是我……我今生負了她，如今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得自由，讓她去找個好人家改嫁了吧，千萬不要再找我這種混賬男人了。」

我鄙視地看了一眼銀子，我家向青是不會老的，他永遠都是那麼好看，那麼迷人。

「五百年。」

「但願生同時，日日與君老。」

曾經的平天大聖，牛魔王是那麼驕傲的妖，他高高在上，眾妖膜拜，就算東海的龍王也要讓三分面子，怎能容忍如今和凡牛般被串鼻囚禁。下手的居然還是結拜兄弟www.hetubook.com.com的孫悟空，過去的齊天大聖。

不管我們怎麼說，日子依舊是這樣過下去，銀子和小茶越來越老夫老妻，他們再沒有老是拌嘴，而是經常在花府彈彈琴，擦擦寶石，又時不時四處遊盪一下。雖然沉悶，卻心甘情願。

我拚命搖頭說：「不要，我不要這樣。」

陌生人最開始稱呼我是向青美麗的妻子，然後到向青美麗的女兒，最後到向青美麗的孫女……

兩人有些尷尬，不由相視而笑，迅速離開了這個美麗地國家，飛往下一個好玩的國度，行程漸行漸遠。

「死都死了，天大仇恨都煙消雲散，還有什麼討厭不討厭，」羅剎點起三柱香，插上嬌嬌的墳頭，輕輕地說，「其實，她也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女人，和我姐妹一場。總要替她收葬。」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趕緊大步離開牢獄，不再看他的脆弱。

幾千年的精力彷彿在這幾十年間耗盡，貓地靈魂承載不住人類的思維。唯一的支撐點消失后，我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銀子說我越來越像一個人類，漸漸脫去了所有貓的本性，可我始終不是人類。

降下雲頭，將妖犬停在遠處，我靜靜地走近她的身邊。墳墓上，有名貴大理石雕成地墓碑和許多鮮花，寫的是嬌嬌的名字。

這一路遊玩小住，竟然花費了整整五十年光陰，我們終於開始思念起故鄉。此時向青已經七十來歲了，他的鬢邊生起白髮，額上有了皺紋。可是我的相貌卻沒有任何變化。

我也幫著上了三柱香，然後將牛魔王的交代仔細轉告。

「可是，自從當年被碧青神君警告過後……他已經沒做什麼了啊，紅孩兒被抓，也忍了下來。」我努力地為哥哥辯解。

我小聲地應了聲后問：「你不是很討厭嬌嬌的嗎？」

我趕緊搖搖頭：「是我錯了才對。」

銀子說人老了。反而越來越有小孩子毛病。

「你來了。」羅剎再一把紙錢丟入火中，沒有回頭，可是知道我的到來。

急急去尋海陽，他似乎知道我會來，於是守門的將士沒問什麼就很輕易就將我放了進去。www.hetubook.com.com在花園中，我見到了正坐在涼亭的長椅上的海陽，他眉頭緊鎖，看著一大堆的公文，那副模樣讓我恍惚間仿若見到以前的碧青神君——責任重重，煩惱重重卻又穩重強悍的碧青神君。

「哥哥現在好狼狽。見笑了。」牛魔王苦笑一下。他想摸摸我地臉。鐵鏈鏘鏹。絆動著雙手。變得很笨拙。

那天陽光明媚的早上，向青躺在床上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彷彿整個人精神起來，記憶也好了許多，竟想起了小貓，想起了所有過往。還和我談了許多許多的家常話，最後他無力地閉上眼睛說：「苗苗，你去幫我開一下窗，我想看夕陽。」

我抬起紅腫的眼睛問：「真的嗎？」

我卻說不是：「終究要兩人一起慢慢地變老才好……」

輕輕走過去打了個招呼，海陽彷彿才見到我來，急忙丟下手中案卷，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你來了。」

向青拍著我地背，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等，替我擦拭眼角的淚，等到眼淚流盡為止，才輕輕地說：「監禁刑罰終有盡時，他總會回來的，當年你我陰陽相隔都可重聚。牛魔王和羅剎亦可以重聚。」

海陽搖搖頭：「這事已經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了，沒有人說過他要多久才可以釋放，或許一百年，又或許五百年。或許一千年……看運氣了。」

我經常輕輕撫著他額上地皺紋，笑著說：「它們長得都很漂亮，讓你更帥了。」

夕陽再度升起，滿天彩霞，我的靈魂漸漸飄上天間，墮入輪迴，追隨那個人消失的身影而去。

於是。他彷彿死水的眼中。終於煥發出新的光彩，許久未見快樂終於再次出現在他的臉上。他有了信心和希望。多少年的寒窗也可以等下去。

房子、傢具、院子、向青的身軀，還有我的身軀，都在熊熊烈火中融為一體。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最後的願望，貪心的願望：

小貓帶著遠大目標在天界努力學習，銀子和小茶雙宿雙飛，娃娃在二十多年前嫁於嘯天，小林依舊默默工作，不願離開玄青宮。錦紋和莫林已經生下第三個孩子，劍南和洛洛www.hetubook.com.com的日子也非常快樂，敖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見我了，他還是在東海浪蕩。羅剎閉門不出，專心等待牛魔王回家。

「既然你能等，我也一樣能等。讓那個該死地傢伙將這種不負責任的話統統收回去。」羅剎回答得斬釘截鐵，「改個屁嫁，老娘為他兒子都生了，難道找后爹不成？」

「可是……」我還想說什麼。

向青說過，他今生別無所求，可是我還有，還有一個無法實現地願望。

海陽匆匆進來向我招手，說時間不能耽誤，讓我快點閃人。我心中縱有萬般不舍，此刻也只能離別，臨出洞口前，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牛魔王已經低下頭，掩著臉，再沒有看我。

待到心情平復，我和向青繼續踏上萬里旅遊行程，並將腳步放寬到小茶口中各種奇妙的國外，這一去就是許多年沒有再回故鄉。

終於，在天明的時候，我站了起來，拿出從天界取得的三味真火將一切燒毀。

我抓住他粗大地手。貼在臉上。聲音終於開始有些走樣：「哥哥。那個孫悟空竟然不顧兄弟情義。如此對你……不如讓苗苗去給你報仇。殺了他和那個狗屁取經人吧。」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非常驚訝，連忙跑去四處打聽，得回來的結果是他因奪子之恨和取經者對上了，因此被天界派兵收拾回去，穿了鼻環，從此關押監牢，面壁念佛思過。小妾嬌嬌亦被沙僧打死。

幾天後。他給我找到個機會。讓我裝扮成小兵進入關押牛魔王地洞窟。和他偷偷見面。

「苗苗。別哭了。我幫你想想辦法。」海陽摸摸我地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向青的笑容很溫柔，撫平我心中所有的難過，於是我相信了他說的話，並將羅剎地留言轉告給牛魔王哥哥，他聽見此言后，有些驚喜，「羅剎……她真地不怪我？她真的會等我？」

牛魔王卻搖搖頭，打斷了我的話：「就這樣告訴她吧。」

「你來看我就夠了，這幾天我反而冷靜下來，孫悟空背後有花果山，也是他的難處，」牛魔王突然笑了起來，「你什麼都不要管https://m.hetubook.com.com，更別管我這個行事衝動，做不了好榜樣的哥哥……」

意識消失地最後瞬間，高高空中，傳來一聲悲涼無比的龍吟，貫徹雲天。

「嗯，我來了，」坐在他旁邊的石椅上，我小心地問，「牛魔王哥哥到底是出什麼事了？他真的對那個唐三藏做了很過分的事嗎？」

微風再次徐徐吹起，彼岸花在墳前輕擺腰肢，火紅的顏色仿若鮮血，訴說著堅定的誓言，又一個水滴石穿的誓言。

「不可，」牛魔王急忙吼道，聲音有些大。驚動門外海陽，他趕緊探過頭來讓我們小心些。牛魔王頓了頓，小聲地告誡我，「傻妹子，此事萬萬不可。別說你打不過那隻猴子，就算打不過，也不能像我這樣不管不顧地亂來，你還有丈夫和兒子，現在團團圓圓、和和美美。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決不可搞到我這個田地。」

時間如流水，從不停歇。向青一百歲的時候，頭髮全白了。他地身體不復以往的強健，記憶也開始有些壞，有些話需要說幾次才能記住。

「我可以去看他嗎？」知道事情沒有轉彎餘地，我心裏陣陣哀傷。

羅剎聽完后，冷冷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簡單地問：「妹妹，你當年等向青等了多少年？」

回到故鄉后，婆婆已經不在了，大伯大嫂也不在了。他們的孩子認不出我們，只問是那裡來的異鄉客？

海陽滿臉為難地對我說：「做什麼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勢力實在太廣，在妖界影響甚大，天界早就想下手收拾他了，只是這幾百年來，他低調了許多，讓天界找不到什麼借口下手。而這次不管是紅孩兒的問題還是他這次的行動，都是一個借口罷了。」

向青也哈哈大笑起來，他說：「這是當然的。」然後將頭埋入我地發間，貪婪地抱著不肯放手，非要我哄他才高興。

沒過兩天，我就後悔了，偷偷摸摸地想去找他道歉，卻見他拿著許多蓮花，等在我的門前，羞愧地說：「苗苗，我錯了。」

回頭看一眼漫天紅色的夕陽，我靜靜地坐在向青旁邊，坐了許久許久，心裏明白他不會再醒來，可是我沒有哭，也沒有一絲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