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行了，」他喝，「你那麼臭的脾氣不是誰都待見的。」
滴一聲，有聲音四散風中。
他身上有那頓晚餐的紅酒氣息，眸子卻是清明的，「你敢死，我就埋。」
「當時若不是耳聞你家發生的那些事情，今天給你下套的估計就不是蘇今了，而是我。」末了，周衍說。
忽然，
那人語氣韌如刀鋒，句句剝皮見骨，宋詩嘉眼淚總算決堤，氣急敗壞推他一把，「我在哪裡？我告訴你，我在哪裡——
「上一句。」
顧長風扁嘴，一臉莫名，倒真邁了腿。
女孩睫毛上還掛著淚滴，委委屈屈一聲：「嗯？」
明晃晃燈光下，他掰過她的肩膀，試圖講理。
「誰讓你自作多情的？」他微微鬆手，宋詩嘉覺得周身一空。
聽完始末，宋詩嘉撐在洗手台上久久沒出聲，周衍抬眼，發現她眼淚已淌了滿臉，頓時心軟：「其實我知道，長風他……總給人特別遙遠的感覺。但詩嘉，如果他離你很遠的話，你就不能奔向他嗎？」
「還好他胸口別著徽章，蘇今及時和部隊電聯，這才得到救治。你是沒看見，那架勢，直升機一排一排的出去搜啊。結果剛送到醫院，醫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我連夜趕過去，手術室烏漾漾圍了一堆的人打醬油，沒誰敢拿個主意什麼搶救方案好。最後還是他家老頭有魄力，扔下一句生死有命，那堆人才敢動手。在ICU里躺了一整月，醒來只喊了兩個字。」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如需留言，請按1。」
如果說，周衍之前有猶疑，但從昨晚見過她喝醉的憨態后，他真的快決定了。決定該進行什麼樣的計劃，才能讓宋詩嘉忘了顧長風，將她追到手。他昨晚甚至沒閉眼，想了一萬種方法。
「給你ｈttｐs://m.ｈｅ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ｍ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預設了最壞結果。所以別給我機會了，我不想浪費它。」
宋詩嘉愣，紅鼻子紅眼地看向語出驚人的周衍。
「要不要在一起是兩個人的決定，要不要分手也該是兩個人的決定，我不管你多大理，擅作主張就是錯。」
過往記憶過於混亂，宋詩嘉說著都覺得暈暈乎乎的，乾脆尖叫起來。
片刻，她醍醐灌頂地轉身洗了把臉，悶頭就往外沖，只聽周衍在身後叫：「人已經走了，好像公司有什麼急事。」她卻沒再回頭。
顧長風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咄咄逼人反問：「二十世紀了，小姐。如果沒一點感情，誰會因為恩情就娶一個女人。」
「滾開啊！」
「宋詩嘉！」
宋詩嘉被他滿眼疲憊還匆匆往回趕的樣子弄得鼻子發酸，「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生前同我共枕眠，死後收我白骨堆。」
他直視的鏡面里彷彿有零碎畫面閃過。那月色如華的山頂夜晚，她兩頰的顏色如三月最耀目的桃花，眼底的溫柔與篤定，像初生的嫩芽。
恨沒有他的運氣，恨當初堆柴火的巷子為何那麼細才讓他避無可避，恨這場仗還沒開打就敗個徹底，恨顧長風的存在早在多年前，就已像射擊場打出的那個triple-tap，無懈可擊。
她鼻子通紅，狼狽極了，還嘴硬：「我海做的。在望城，你要欺負我，每天都得聽海哭的聲音。」顧長風失笑。
話落，她鼻子又緊，顧長風有點疲，更多是無奈：「當真水做的啊，哭不停。」
半晌，他稍稍拉開她，又恢復點不假辭色的表情。
須臾，萬籟俱靜。
所幸，明月已非當年月。故人，還是心上人。
是的，他對宋詩嘉，有那麼點動心。尤其每當和-圖-書看向她那雙伶俐的眼，好像下秒就會笑出月牙的弧度。但在宋詩嘉因為吃飯點不點蠟燭與顧長風面紅耳赤吵起來，周衍改變了主意。
宋詩嘉吸著鼻子，好久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宋詩嘉不想鬥嘴了。從周衍嘴裏得知種種蛛絲馬跡后，她只要真心。
周衍微不可聞嘆氣，「可這世界上，原本就沒有隻充滿快樂的愛情啊。」
他難得輕言細語，宋詩嘉多大委屈立馬消了，竟主動利用兩隻胳膊牢牢將眼前人圈緊。
男子微垂眼，「回到我身邊，你以前吃過的苦頭，可能還會捲土重來。如果沒把握和我共進退，我們就沒必要重蹈當年覆轍，長痛不如短痛。所以詩嘉，再給你一次機會，考慮清楚。」
哪知她半點猶豫也未曾，兩手掛著他的脖子蹭上去。
「誰答應要回到從前？你有什麼資格將時間倒回我人生最痛苦的時刻？我差點死在雪地上，你在哪兒？和紀襄抱團比和對著電話談戀愛的感覺好多了吧？我躺在重症監護室，有人在幫你舔拭傷口。我為了一單業務喝到三次胃出血，你活得早起晚睡心無愧疚。你要我再像從前一樣，宋詩嘉，你告訴我，我要怎麼一樣。我沒毀了你，已是足夠。」
「還有件事，必須講清。」
那個當頭，他甚至有些恨這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
「你倒雪地上，我也躺ICU里！打完分手電筒話我就哭到脫水，連續高燒七天七夜，醒來連我媽都不認識！你在醫院時，那處種滿迎春的宅子要被銀行拍賣，我在拿刀割脈不要他們回收！因為我說過，每生你氣一次就折斷一根樹枝，我怕你回來發現所有樹都沒了，就真以為我已經不愛你！我從來沒有和紀襄在一起，我騙你，是害怕你也出事而已。和圖書你教我開車差點出車禍，你吃我煮的東西差點被噎死，你母親還意外……我想，如果我執意綁著你，你肯定無法對我家的事坐視不理。可那時的你又能怎麼樣呢？和你爸鬧絕食？讓他篤定我就是個掃把星的事實？還是耗到彼此都心力交瘁再沒有一絲美好的可能！」
背後傳來略微哽咽的聲音，「周衍這個大騙子，居然玩兒我，我要砍了他。」說著就起身，用比他更快的速度跳出門去。
他忽然發現，其實在這個女孩心裏，對名牌也是有憧憬的。她憧憬世上一種叫做「愛情」的奢侈品，那玩意也不見得有多昂貴，卻早被人捷足先登拿了去。
顧長風以前不屑這些花招，現在……
「那是廚師的鍋，我不背。」
「那招惹蘇今呢，恩情？」
「我愛你。」
「好了好了，現在你也知道我和蘇今的關係。她對我有恩，于情，我沒法回應。于理，總該對人家提高點忍讓度吧？你要真懂事，就別陷我于不義。畢竟真到了你說的關鍵時刻，我會偏幫誰，你真不清楚？」
那兩個字是什麼，周衍沒再說，她已心領神會。
「把傷口說給對的人聽，是互相取暖。說給錯的人聽，是笑話。難道我該期待一個因為我暫時缺席就琵琶別抱的女人，會對我的傷口噓寒問暖？」
話完，有人已泣不成聲，「但如果，我執意的追逐會令他難受，這樣也可以嗎？」
一路疾馳在高速道上，宋詩嘉還是沒能聯繫上顧長風。
「我什麼時候給她比心了？」
眼見收不了場，顧長風眼眶一緊，想起她單獨從北京回望城時，落在酒店裡那瓶antidepressive drug。專用於治療精神抑鬱的特效藥，當即如遭重擊。
而那句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就當作秘密。
hetubook.com.com他眼皮一闔，「想得美。」「沒看見你倆情投意合琴瑟和鳴人家會多管閑事邀功嘛？！」
衝出射擊場的時候碰見了陸爾爾，宋詩嘉急匆匆想開走周衍的車，卻找不到鑰匙，陸爾爾逮著大好機會，命身後的保鏢翹了周衍的車門，順帶將自己的座駕也讓下人開走，獨留她和周衍在射擊場內單獨相處。
「騙子。」
「在射擊館的時候！」
窗外月光朦朦朧朧，罩了模糊的一層在女孩面上。
臨時有個案子出了變故，顧長風忙到夜深，開門便見宋詩嘉盤腿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上快速走動的秒錶。
「我招惹你嗎？」顧長風疑惑的表情認認真真，「我是在學習，學習怎麼拒絕你。畢竟從哪裡摔倒只能從哪裡爬起，下次才不會犯同樣錯誤。」
像這樣的姑娘，肯定不會因車子房子名牌包包和化妝品傾倒，該怎麼做呢？好傷腦筋。
「顧長風，聽見這條留言后你必須馬上來見我。如果你有什麼計劃必須改變你的計劃，如果你在陪某個女人必須甩掉那個女人，如果你不在望城必須馬上飛回來，否則過了今晚十二點，我就跳樓給你看。」
「等會兒再說，先討論正題。」
宋詩嘉突然說不出話。
見她又要激動瞎扯，顧長風又氣又笑，試探著拍拍她的背——
「沒事了，你走吧。」她低了聲音，佯裝平靜。
知道他在氣她，可她控制不住生氣。「娶」這個字眼太神聖了，不該用於開玩笑和賭氣。
「可你也有錯啊。」她悠悠放鬆了肌理，眼畔的水卻不停，「蘇今這麼算計我，你居然讓她待在你身邊。還對她好，為了她凶我，還給她比心……」
所以他伸出去要抓住她的手，只好換了方向，用盡全力將她推到他身邊去。
「像當年那樣，為拯救他的相機那樣和圖書，將生死都拋諸腦後地奔向他，信任他，抓緊他。」
宋詩嘉的歇斯底里，不期然地在顧長風心中撒了把火，令他微微蹙眉，當下有些口不擇言。
「還有三分鐘，你再不出現就得到樓下找我了。」
他想嘗月光是什麼味道，於是低了頭。
緩了口氣，他重新抱住她，試圖安慰：「詩嘉，冷靜。」
顧長風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周衍定是對她說了什麼，憶起過往立時面色不虞。
與此同時，洗手台的燈影正投射在周衍單薄的眼臉上，男子嘴角無聲扯出一個彎彎的弧度。
宋詩嘉眼睛濕漉漉的，小臉半仰，態度堅定，看得顧長風心一沉。
「你走！你走！」
宋詩嘉徹底激動起來。「可有人是待見的！」
周衍雖然不靠譜，但對付女孩子的經驗還是很老道的，「一抱，二吻，三告白。」
「既然認定我是水性楊花的女人，為什麼還回頭來招惹我？」
顧長風餘光瞄到，手一撈，不由分說將人撈進自己懷裡，一番妥協的字眼卻說得心有不甘。
不能愛你，只好許你能愛你所愛。
「你當初擅作主張錯了。」
她半回頭，顧長風俯視她，宋詩嘉卻不怕，情緒崩到極致甚至用了吼的：「從前的顧長風是待見的！是他縱容我做所有沒腦子的事，假裝可以當我永遠的城牆。他離開了還不甘心，把我的心也帶走，把我平靜的生活奪走，如今還用六年前的姿態來讓我迷惑，讓我以為他真的可以不計前嫌回到從前！」
他第一次諷刺她當年作為，宋詩嘉深覺委屈，眼圈紅得發慌，聲音大了些。
話音剛落，沙發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來，將頭往安全的懷抱中一埋，語氣發嗡：「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要從別人口中才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