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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馳一步登上了城牆，慘重的傷亡，毫無進展的攻擊，讓這員太平軍的驍將喪失了最後的耐心。

林馳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然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方謹朝邊上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敵人」死了……方謹微微笑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在這塊戰場之上，有的只是死亡、血腥、殺戮，不存在憐憫、同情、悲哀，無論你是誰，在這裏，最終的結局也許只是成為一具屍體……

「拿下蘇州，殺光妖軍！」

太平軍開始加強了炮火攻擊，幾乎全軍全部的火炮都被拉了上來，一字排開，瘋狂猛烈的轟擊著瓮城的每一個方向。

可是對他屍體的折磨卻還沒有結束，又是一塊巨大的太平板落了下來，正好落到了這名太平軍士兵的屍體上，重重的落在了這名士兵的身上……

「下輩子，我不想當兵了。」方謹靜靜的躺著，默默等待著死亡的來臨，身邊的敵人，卻好像是自己的老朋友一般：

城外，太平軍開始重新部署兵力，博敦看了一眼：「方兄，髮匪要從左右兩個方面開始攻擊了！」

腸子塞回去了，方謹撕下一塊衣襟，胡亂包紮了一下，然後扶著城牆勉強站了起來，這個時候方謹忽然看到，一個太平軍士兵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太平軍將士嘶聲力竭地吼著，瘋狂的揮動著手裡的武器，陽光下，他們的神情就和自己的主將一般的猙獰……

這個眼神，自己曾經無數次的看過，這是人在最絕望無助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來的眼神……

機械的把攻城器械推到城下，機械的把守城器械一樣一樣砸下去。生命在這裡是最卑賤，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讓自己去禍害鄉里，儘管自己的心裏並不情願，但卻還是這樣做了，因為自己知道堂兄讓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血腥味如此的刺鼻，不斷衝擊著人的味覺和早已經變得麻木的神經。

「我明白，我明白……」林馳喘息著，他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離自己遠去：「天國，天國也有很多陰謀……我的很多朋友，死了……」

方謹已經很勉強了，他揮劍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一劍刺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今天，今天一定要拿下瓮城，我帶著你們親自衝鋒，死，我也第一個死htｔｐs://ｗww.hｅｔuｂook.ｃoｍ.cｏｍ！拿下蘇州，殺光妖軍！」

二十五日，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

方謹暴吼一聲，奮起全部力氣用手裡的寶劍擋住了對方的武器，用的勁大了，傷口處的疼痛讓方謹眼前一黑。

……

不知道為什麼，博敦的心忽然好像被刺了一下。

低頭看了一眼，方謹自己被嚇了一跳，肚子被炸開了一個血洞，腸子都已經流了出來……

所有的士兵都在那裡奮力拚殺，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指揮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方謹竭力掙紮起來，把自己的甚至靠在了城牆之上。

方謹死的有些無奈，有些悲哀。

「沒什麼，今天失敗了，明天再戰也就是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著滿面羞愧的林馳，陳玉成淡淡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心裏很冤，但為了我們方家，去死吧，方家從來沒有出過一個戰將，今天就從你身上開始。方謹，不要活著回來……」

在這裏，生命被漠視，生存的尊嚴被漠視，一切都被漠視，剩下的，只是對於勝利的渴望，為了勝利，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再不重要……

「大帥，該增派援軍了！」

自己從小就最崇拜這位堂兄，無論堂兄讓自己去做什麼，自己都會義無返顧的去做，從來也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殺，殺啊！！」

方謹死了，悄無聲息的死了，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注意到在這發生了一些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看到這一場盤腸大戰。

方謹怔了一下，接著苦澀地笑了：「有些事，你不懂，你不懂，永遠也都不會懂的……」

博敦也好像瘋了一樣衝著那些登上城樓的太平軍士兵殺了過去，自己是個軍人，自己的職責不是同情，僅僅如此而已……

博敦狂吼著，正想用長矛把這敵人刺死，忽然看到那士兵鬆開了手，看著自己的一雙眼睛里驚恐萬狀……

方謹的聲音不斷傳到士兵們的耳中，激勵著這裏的士兵，而方謹，卻必須藉助城牆的支撐才能讓自己的甚至站立那裡。

瓮城卻好像一艘狂風巨浪中的小船，幾次都被大浪吹起、落下，但卻依舊頑強的生存著。那面「百戰軍，監造郎的」的戰旗，依舊高高的在瓮城上空飄揚！

二十四日整整一天，炮火和血腥都充斥在瓮城內外ｍ•ｈｅtub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

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已經完全被方謹的舉動所嚇倒。

大牢里的陰暗潮濕，讓方謹自己這一輩子也都無法忘記，自己是個軍人，大牢，不是自己應該在的地方，戰場，才是自己最後的歸宿！

林馳沒有任何多想，一劍向著敵人斬了下去。

畢竟，這裡是軍政府的樞紐所在之地。

博敦奮力揮出一拳，拳頭重重的落到了這士兵的面門上，太平軍士兵痛苦地蹲倒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面門，血，不斷地順著他的指縫流了出來。

……

接過了武器，方謹默默地看著堂兄，然後跪倒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來，什麼話也沒有說，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

但慘叫聲卻依舊從那太平軍士兵的嘴裏傳了出來，這一聲叫聲，很快把博敦重新拉回到了戰場之上，定睛看去，方謹正咬牙切齒的把刀從敵人的屍體里一點一點拔出了出來：

自己會得到應有的榮譽嗎？方謹並不知道，可是堂兄曾經答應過自己，堂兄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人，絕對不是人！腸子都流出來了，他居然能把腸子塞回去，還能繼續站起來……

現在，又該輪到自己去死了。不是為了方家，而是為了自己的堂兄……

又一次的衝鋒開始了，無論是進攻方，或者是防禦方，都對這一切變得麻木起來。

自己不能倒下，無論如何也都不能倒下，死，不是在這個時候……

他奇怪地看到一個「妖頭」，手捂著肚子，身子靠著城牆，微微對自己笑著。

倖存下來的士兵，默默的把同伴的屍體從城樓上搬走，然後，又把那些敵人的屍體堆積到了一起。

在太平軍這樣不間斷，完全不顧傷亡的衝擊下，瓮城形勢開始變得危急起來，有幾次少量太平軍士兵都爬上了瓮城，靠著守軍奮勇的短兵格殺，這才把登上城樓的敵人打了下去……

「監造郎，奉大帥命前來增援！」

又是一批踩上了雲梯，一個頂多隻有十七、八歲的太平軍士兵，第一個爬了上去。

沒有更多的話，回手又是一刀，口中「殺、殺！！」之聲不絕於耳。

並不是陳玉成心裏不焦急，而是越在這個時候，身為三軍主帥，越要在部下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從容淡定……

慘呼聲不斷的傳來www.ｈｅtubｏｏk•coｍ•coｍ，一批爬上雲梯的太平軍，被重重的砸了下去，當他們的屍體落到地上，早就已經血肉模糊、皮開肉綻，有的有連本來面目也再也分不清了……

蘇州和瓮城組織起來的火力，已經漸漸無法阻擋這樣不要性命的衝鋒，太平軍漸漸衝到了瓮城腳下，甚至連他們的面目都能夠看的清清楚楚……

陳玉成並沒有過多的責怪自己的部下，攻擊蘇州之前，自己已經充分考慮到了攻擊會遇到的困難，以及蘇州的抵抗決心。

「你，你叫什麼名字……」林馳大口大口喘息著，他知道不行了，可是有些不太甘心，他想要知道殺自己的人是誰。

方謹默默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做。

驚慌、恐懼……所有害怕的表情都呈現在了這個士兵的面上。

方謹和林馳一起倒在了地上……

「殺啊！！殺啊！！」

林馳早就看出敵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過是在那苦苦支撐而已，暴怒的叫聲中，一劍又一劍的向敵人斬去。

張震又看了一眼莫黑，莫黑微微點了點頭，張震笑了一下：「別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只會認為荒謬，可是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准了……」

劇痛根本無法遏制的一陣一陣襲來，方謹看了一眼邊上，忽然咬著牙齒，把腸子一點一點重新塞了回去……

「轟」的一聲，一枚炮彈就在方謹身邊炸響，方謹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就算我死了，我也得不到我應有的榮譽……」

從頭到尾，方謹做的一切，都落到了這個太平軍士兵的眼裡，其實只要一刀，太平軍士兵就能夠結果方謹的性命。

這是發生在蘇州城下，一次慘烈的搏殺。

林馳和他所指揮的太平軍，已經完全豁出了性命，一次被打了下來，第二次又沖了上去，踩著同伴的屍體，冒著前方猛烈的炮火……

「大帥，我代方謹謝謝大帥了！」

自己的堂兄，方瑋明……

可是疼痛僅僅就那麼一瞬間，博敦一把抓住了刺向自己的一枝長矛，用里一拉，那個太平軍士兵就被拉到了自己面前。

「蘇州只有那麼多的兵力，死一個少一個，我們卻有六萬人，優勢還在我們手裡！」

左面成了太平軍重點攻擊的位置，層層疊疊的太平軍，巨浪一樣一波一波卷向這裏，螞蟻一般的太平軍似乎永遠和*圖*書也都殺不幹凈。

瓮城的守軍用石頭、用灰瓶、用粱木、用滾水、用太平板、用一切能夠抓到的東西，拚命的朝城下砸著，拚命的阻擋著那些攻城的士兵……

張震怔了一下，緩緩把頭轉向了方瑋明。

瓮城上下已經混戰成了一團，上百個太平軍士兵不顧性命的登上了城樓，城樓，轉瞬就變成了一個狹小的戰場。

「當兵，好累，我只想當個真正的士兵，可這卻也辦不到……你知道嗎，就算我死了，我也得不到我應有的榮譽……你不會明白的……」

胳膊上又是一陣疼痛，手裡的武器再也把持不住落在了地上。

「天國的弟兄們，我們被妖軍偷襲，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昨天，又有六百弟兄死在了這裏，咱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天王！」林馳的聲音在太平軍將士的耳邊響起，清晨的陽光下林馳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猙獰：

五千太平軍將士，狂風巨浪一樣不斷衝擊著胥門外小小的瓮城，一次接著一次，幾次都幾乎要將瓮城淹沒。

在這一天之中，六百太平軍將士倒在了瓮城之下，二十八門火炮在蘇州城樓和瓮城炮火的交相轟擊之下，全部損毀。

林馳整個人都幾乎要被慘重傷亡刺|激的發狂，他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瓮城，兵不過幾百，但抵抗卻是這樣的激烈……

自己企圖挽回丟失名聲的努力，在這一天之中又成為了流水。

方謹大笑一聲，那個太平軍士兵卻發出了凄厲的叫聲，然後，竟然從城牆上玉躍了下去……

「我左，你右！」方謹的回答非常簡單。

張震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忽然聽到邊上方瑋明說道：「大帥，請給方謹一次機會吧。」

上面一隻灰瓶砸了下來，正好落在這名太平軍士兵的頭頂上，這名太平軍士兵的眼睛完全看不見了，可他身子晃了一下，口裡叼著武器，一隻手死死的抓住雲梯，另一隻手不斷的揮動著盾牌阻擋著……

全身都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博敦忽然打了一個趔趄，惱怒的迴轉頭去，野獸般的狂吼了一聲，奮力揮刀，將那個從背後偷襲自己的敵人砍成了兩半。

這一劍刺的很深，但就在林馳的劍還沒有來得及拔|出|來的時候，忽然自己的心口也是一疼……

不為了別的，當下一次攻擊到來的時候，這些敵人的屍體，一樣可以做為守城的武器……

「m.hetubook.com.com天國前軍主將，林馳……」林馳的目光落到了敵人傷口上，忽然竭力豎起了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盤腸大戰，盤腸大戰……以前，以前我只在書上看過……今天我看到真的了，我死，死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博敦點了點頭，忽然問道：「方兄，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

人，往往就是那麼微妙，一轉眼間，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會在瞬間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博敦手裡的武器，再也刺不下去了……

方謹已經忘記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反正鋼刀早就已經殺的卷刃，方謹扔掉了手裡的武器，搶過一柄寶劍，用力扎進了一個登上城樓髮匪的身體之中……

堂兄的聲音在方謹耳邊響起，「方謹，不要活著回來……」這是堂兄對自己說的……

是的，博敦不會懂的，從堂兄把自己帶到百戰軍的那一刻開始，方謹所為之效命的對象，已經只有一個人了：

一塊巨大的石頭落了下來，重重落到了這名太平軍士兵的盾牌上，緊接著就是一聲凄厲的慘叫，這名勇敢的士兵終於從雲梯之上落下……

「大帥，方謹是我的親戚，也是我最親的一個堂弟，我知道方謹觸犯了國法，可是他終究是個軍人，與其讓他死在大牢里，方瑋明懇請大帥讓他死在戰場上……」

可是，在戰場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死亡，在這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不管是將軍或者是一名小小的士兵，生命在這完全都是公平的……

當方謹被從大牢裡帶出來的時候，無論如何也都想不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機會，方瑋明看著自己的堂弟，言語之中並沒有多少感情：

「方謹，你呢？」方謹就躺在敵人身邊，腸子因為劇烈的運動再度流了出來，方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殺，殺！」

幾次都因為疼痛而差點昏厥過去，但每次都強行忍住。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還有很多事情正等著自己去做……

……

血，順著這個「妖頭」的手指正在不斷溢出……

「我知道你心裏很冤，但為了我們方家，去死吧，方家從來沒有出過一個戰將，今天就從你身上開始。方謹，不要活著回來……」

博敦用力揮動著手裡的鋼刀，血花飛濺之中，慘呼聲哀鳴聲不斷傳來，就連博敦自己也都不知道究竟殺了多少的人。

「撫遠校尉，你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