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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來得及吱聲，小胖子已經抬起頭，星星眼地看著身後的數學老師：「廖老師，這時候哪位神仙的卷子啊？」

「至少人家艾佳敢做敢當，簡陽，這是第一次，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現在好像是加拿大時間早上六點。

而艾佳，這會兒夾雜在「忽然想開了」和「好愧疚」兩種感情種拉扯，說心情舒暢好像又不是，說還覺得委屈也不太對，他在沙發上坐立不安了一會兒，然後就上樓去了。

去S市，去找艾佳，這件事童謠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得到。

簡陽聽上去有些荒謬：「我嘴賤，他不是也揍我了么，就這件事上，本來就是扯平了吧？」

填寫名字的那個地方，被老師用一個大圈畫了個圈，然後還在裏面打了個碩大的問號。

……就連艾佳都知道，哪怕整個事件充滿了令人懵逼的委屈，但是如果其中有因此而做錯了的事，就需要為自己做錯的那部分道歉。

好在別人沒有發現。

電話那邊，今陽似乎是對童謠說的話里指出的事實真相感到震驚——

艾佳這會兒心靈剛剛得到凈化，只想在今陽睡醒之前隨便找個地方安靜地待一會兒，也許抄個《心經》什麼的……

「他……跟我道歉。」今陽那邊窸窸窣窣的，聽上去有點糾結，也有點兒甜蜜，「他說他本來就做得不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應該那樣衝動，然後大概是認同我說他的那些，之類的。」

小仙：「你讓他把衣服脫了啊，刺青多到夠資格進馬戲團（*國外馬戲團總有渾身是刺青的刺青人）。」

童謠面前放著一張數學試卷，試卷因為有了一些年頭已經有些泛黃了，那是有人寫過的試卷——筆記龍飛鳳舞，有些潦草凌亂，一看就是個男生的筆記……而且還是一個不怎麼有耐心且粗心的男生。

G市。

「你還挺委屈？」

童謠猛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掛掉了今陽的電話，童謠盯著暗下來的手機屏幕幾秒——大概是，今陽的電話給予了她某種勇氣，她重新解鎖手機，立刻給每個她爛記於心的號碼掛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來hetubook.com.com了。

這一天是周末，高三學生難得不上課。

他想隨便找個委婉又有涵養的結束語, 就此告辭——

艾佳：「……」

去找艾佳做什麼呢？

小仙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是我媽，」艾佳說，「裝可憐對她有用的話，我至於當年連人帶箱子一起被扔出家門么？」

她看了眼，是今陽。

「我覺得老闆說的對，你就保持剛才跟我說對不起時候那副真誠且可憐巴巴的表情，說不定明天，運氣好的話，你可以在你媽那活下來。」

艾佳對於老闆是飛車黨的事一點都不驚訝：「老闆有紋身噢？」

童謠有一點緊張。

「噢，」童謠換了個聲調。「他說什麼了？」

但是正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只有大神才能欣賞大神——

「你怎麼咳嗽了？」

一陣寒風吹過，她被猛地吸入的寒風嗆了下，猛地咳嗽了幾聲。

「簡陽，我覺得你應該站出來說清楚這件事，然後給艾佳一個正式的道歉。」

「道個雞毛謙，你以為YQCB俱樂部能是什麼省油的燈？剛才我們老闆和他們老闆都去ACE聯盟開會了，處分結果也下來了，艾佳禁賽一個月，我禁賽兩場。」簡陽平靜的聲音響起，「我一個被揍的也跟著禁賽，你以為是為什麼？艾佳還能不把事情真相往外說，委屈了自己？」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多去對它枉下評論。

童謠愣了下，然後用了兩秒反應過來——

這一次鞠躬比以前都更深一些，到達了一個道歉才會有的深度。

艾佳下意識抓住手機想要撥打110。

「說了沒有啊！」簡陽終於有些暴躁地說，「等官方公布了處罰消息，能不講清楚事情緣由和來龍去脈么，到時候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了自然就沒人罵他了——你在這瞎著什麼急，到底誰才是你男朋友……胳膊肘猴急猴急朝外拐！」

艾佳：「我為什麼要讓他脫衣服, 哪裡怪怪的！」

「不知道回什麼好，」今陽猶豫了下，說，「他還說了點別的，基https://wｗw.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本可以算第一次那麼肉麻，我覺得有點尷尬。」

她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也知道對於那天春季賽揭幕賽發生的事情，不明真相的人們都有什麼看法……

雖然是艾佳掛了今陽的電話在先，但是今陽大概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上來就劈頭蓋臉教育處於低落狀態男朋友的事……

「我就隨便說了兩句，又沒真怎麼羞辱他，誰知道他那麼沉不住氣？你還真當職業選手之間都融洽和睦啊，他們只是不說而已——」

艾佳張了張嘴：「我剛才看到一個帖子，樓主和他媽一起看遊戲……」

童謠的步伐有些快，走出這個略微老舊的教職員工小區院子，此時大約是下午六點，她猛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摸了下手機，然後就發現手機居然在震。

想到這，童謠覺得自己大概是學不進去了……飛快地把手上的這道題抄完，然後還站起來，隨便找了個她媽讓她回家幫忙搞衛生的借口，胡亂將本子和筆塞進書包里，把書包甩上肩膀，然後和身後的老廖彎腰鞠躬道別——

「老師，你出門？」童謠小心翼翼地問。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見廖老師在他們身後說：「我兒子讀高中時候的月考試卷……除了他還有誰那麼笨，考試名字都忘記填，被我罵得夠嗆。」

「……我沒說，」簡陽聽上去有些底氣不足，「禁賽就禁賽，對這結果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干你屁事！」

「這道浙江09年的幾何證明題還挺有代表性的，涉及的綜合知識多，並且解法也有很多，」身邊小胖子沙沙奮筆疾書的聲音中，廖老師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現在這張試卷上的解法應該是最簡單快捷的……你們可以抄下來，回家自己再把題目做一遍，然後對比兩種方法分別有什麼不動——綜合性的題目有兩種解題思路！意味著你們在遇見別的題目的時候，也會有更多的選擇。」

「你還委屈上了！」

可是……

「你好好說話。」

那平穩又沒有多少起伏的聲音讓童謠有點走神。

「……」wｗw•hｅｔuｂｏｏk.com•coｍ

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質疑幾乎要將媒體平台的每一個角落淹沒，手機移動媒體作為主流的今日，簡直無處可逃。

比如「腦海中出現你和小瑞坐在鏡子前互相梳頭髮最後為頭髮該用粉色蝴蝶結還是藍色蝴蝶結大打出手的畫面，我想去吐一會兒，告辭」。

「……狗男女之間說下情話把你說慌了也是好棒棒，你不能總把男朋友當兒子養成習慣了真把他當兒子了。」

「官方公布消息只是還人家清白，和你個人向他道歉有什麼衝突的？」

廖老師對此從來不說什麼，也沒管他們要過一分錢。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他第一次希望今陽的老年人作息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比如六點鐘就起床什麼的。

艾佳一點不關心他們俱樂部經理的愛恨情仇, 更何況對象還是隔壁戰隊小瑞……這兩婆婆媽媽的人湊在一起還不得磨嘰到山崩地裂, 這些人拉郎配也不講究基本法？

……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伏地魔同志。

「……」

童謠：「……」

毫不知情的小仙還在旁邊絮絮叨叨：「所以你不要亂湊CP拉郎配, 在那個噴你噴得飛起，揚言因為你那一拳中國電競倒退二十年的貼吧里，我和隔壁戰隊小瑞才是官配！」

良久，她聽見電話那邊簡陽停頓了下，這才緩緩道：「你是不是做題做糊塗了，那天被他甩在地上的人好像是我吧，我都沒來得及還手——」

教訓他？

她深呼吸一口氣，決定直奔主題——

童謠唇角抽搐了下，整個人瞬間無話可說。

「……喂？」童謠接通了電話，「你起那麼早？」

艾佳停頓了下，片刻之後，臉上浮現了一絲絲略微可疑的紅暈，他抬起手揉了揉臉，輕咳一聲試圖化解尷尬。

不知道為什麼，童謠有些心煩氣躁——

「喂，」簡陽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一點點下午時間該有的慵懶，「怎麼這時候想著打電話給我，不是在老師家補課？」

小仙花幾分鐘看完了帖子，然後「嘖嘖」兩聲，看著艾佳感慨：「這種帖子你居然往心裏去了？天啊，我以為身為大大，你們這些老油條刀和*圖*書槍不入，水火不侵呢？」

然後她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大大也是人。」艾佳面無表情地說，「大多數情況下，瞎幾把逼逼的人在我眼裡都是笑話……但是當他們說得對的時候，我也是會往心裏去的。」

「你滾去給艾佳道歉！」

嘴碎得令人煩躁。

因為試卷上名字都沒寫——

……

這會兒大約正自我檢討中，所以忐忑不安。

小仙：「……『知錯能改, 善莫大焉』, 這是我認識老闆以來聽他說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話, 為了強調這句話的重要性, 我提示一下, 我認識老闆的時候，他還是個花臂刺青男飛車黨。」

「你也說了人家都不說而已，所以你也閉上自己的嘴有那麼難么？！」童謠抓緊了手機，不管街上的人用震驚的目光看著她一個矮子哪來那麼大爆發力，「現在外面鋪天蓋地的罵艾佳狂躁症，暴力狂，輸不起！我們都知道其實根本不是這樣！怎麼了，鎖在後面讓網友替你艹嚶嚶嚶小可憐的人設很有意思？！」

童謠這類瓜皮埋頭苦抄時，她旁邊的數學課代表，每次大考的數學年級單科冠軍之王，正發出看見了史前恐龍復活的嘆息：「天啊，這個X軸變式……嘶，用整個方程式套進去先強解問題一么！還能這樣！」

童謠抬起頭，看了眼身後，他們的數學老師一邊給他們閑聊，一邊在往一個小小的登機箱里放衣服。

童謠的本子放在試卷的不遠處，本子在抄試卷上的一道平面幾何證明題，題干已經抄完了，坐標軸也成功畫了了出來……這會兒，少女清秀整潔的字跡，剛把試卷上的答案抄了一半。

這是童謠在這件事里學到的道理。

「簡直仙履奇緣。」小仙嘆息。

童謠並不知道原來某一天聽到少年的聲音會讓她欣喜又難過，就像是小貓的爪子輕輕撓在心上。

童謠吸了吸鼻子，吸入一股冷風：「然後呢，你不屁顛顛回他信息，在這跟我嚎什麼呢？」

啐了她的小閨蜜一下，然後掛掉了這通越洋電話。

「……話說回來，佳哥，你怎麼突然想通的？」小仙問，「明明昨晚還倔得和頭驢和_圖_書似的，油鹽不進？」

「嗯，」廖老師頭也不抬地說，「正好周一上午沒課，今晚的飛機去一趟S市，隔天就回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起來尿個尿，然後發現艾佳回我微信了！」今陽的聲音聽上去亢奮得有點兒尖銳，「差點一激動尿褲子上！」

「我就說你剛才怎麼突然道歉。」

她站在大馬路上，只覺得迎面吹來的北風有一股徹骨寒冷的感覺，哪怕她身上穿了一件厚重的棉衣和圍巾，也遮擋不住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寒意。

但是小仙不肯放過他。

然後她迅速冷靜下來。

「……」

現在腦子她腦子裡邏輯思維清晰得很。

童謠滿臉黑線，轉過頭，看見小胖子一臉真情實感的崇拜，特別想問他你特么在嘀咕啥？

「以前去溫泉山莊度假什麼的, 」小仙面無表情，一臉冷靜, 「你別亂說話，老闆有個小女朋友的，好像還是高中生……哥哥是打LSPL的, 她去看哥哥比賽, 老闆去挖人, 兩人坐隔壁——」

張口就覺得這描述哪裡不太對，乾巴巴的平鋪直述絲毫不能打動人心，索性將手機拿出來找到剛才的帖子遞給小仙。

童謠坐在她的數學老師家裡，和一些其他的同學一起霸佔了餐桌和茶几……作為高三的學生，他們堂而皇之地霸佔了自己的老師的周末休息時間。

艾佳：「你為什麼見過老闆脫衣服, 哪裡怪怪的！」

童謠懷疑自己可能是剛做完數學題的緣故——

電話那邊瞬間陷入沉默。

「要不是你嘴碎在先？！」

童謠吼完，自己都能聽見腦殼裡嗡嗡地響——

誰都知道廖老師的兒子是T大附中伏地魔咯。

就連廖老師這種平日里只拿手機看看新聞，發一下微信給同學解答問題的中年人，恐怕也未必不知道這件事——童謠甚至還有聽別的老師在私底下討論「廖艷梅的兒子又闖禍了」「不學好」什麼的……

童謠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寫字。

大家陷入沉默，童謠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試卷上密封處留下的圖釘印……

……能被老廖這麼小心翼翼收藏起來的試卷——

連帶著原本放鬆的呼吸聲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