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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美滋滋往新出爐的「人肉墊子」上一躺。

隔著這床破棉絮，她感受到泥巴地面凹凸不平的形狀，黛寧身上哪裡都嬌氣，一下子難受得她吸口氣。

「地上好硬，我不舒服。」

趙嶼低聲問：「怎麼了？」

餅子是小弟趙平烙的，干硬而無味。

她發間還有兩個黛色絲帶結，不講話時，她可愛漂亮得像海里走出來的小海妖。

大小姐這種嫌棄的表現會對他有意才怪。

黛寧睡著了不知道，趙嶼卻記得。

趙嶼沒理黛寧，轉頭對杜恬道：「杜恬妹妹，大小姐平時嬌慣了些，你別和她計較。」

她哪裡是要學什麼英文！

藉著月光，她看清這個帳篷里有些什麼：一床用來墊的破棉絮，還有一層用來蓋的薄毯。

往常這個點，她已經舒舒服服躺在「冷氣房」的床上了。

月光溫柔地落在她魚尾裙上，不知道夢到什麼，她彎起唇角，笑容甜蜜。

於是黛寧要回答時，連趙嶼都忍不住看著她。

縱然他未來會開掛般牛逼——可現在他不知道啊，不是沒盼頭么。

趙嶼對她道：「趁著天沒黑，你快回去吧。」

黛寧瘋狂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什麼都會哦，來來我教你。」

黛寧無法理解，像趙嶼這樣辛苦，活著有什麼意義？身邊一堆拖油瓶，日子看不見光似的。

身邊的少女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

大小姐不滿地擦擦臉，轉頭看趙嶼。

見杜恬走遠，黛寧轉頭看趙嶼，趙嶼也在看她。

她忍住嫌棄，試著往棉絮上一躺。

趙嶼懷裡擁著一床棉和*圖*書絮一床毯子，上面還加一個人，他沉默看她半晌，開口：「紀黛寧。」

黛寧嬌貴慣了，即便睡著，夢裡也覺得不舒服，在他懷裡的毯子上動來動去，還無意識用手背揉揉臉。

大小姐睏倦的聲音軟綿綿的，趙嶼抿了抿唇：「你如果不介意，去帳篷里睡。」

說來奇怪，在都市的人容易變成夜貓子，但是小村莊與世隔絕，因著沒信號，黛寧生生調整好作息，平時睡得很早。

只可惜又開始嫌這嫌那。

黛寧搖頭：「不要不要。」

太陽落下去，山村沒多少人夜間捨得點燈，穀場黑漆漆。好在有月光，還有滿天星斗。

杜恬咬牙：「無功不受祿，你手機這樣貴，我怕弄壞了。」

趙嶼至今沒想明白，大小姐這樣的人，富豪家的掌上明珠，怎麼會來這種偏僻小村莊玩。

「錢先生沒帶你去玩嗎？」

蚊子圍著黛寧轉，不得已，她挪到趙嶼身邊，和他告狀。

她脆生生應一聲：「你不要說話哦，我快睡著了。」

黛寧大方得很，她笑嘻嘻道：「你這麼喜歡學習，我手機給你拿著用，超級方便喲，掃一掃無障礙，你還可以查單詞，聽聽力，一條龍服務。」

杜恬笑容差點掛不住。

黛寧看見杜恬，知道自己果然猜得沒錯。

黛寧一眼看過去，煞有介事沉思兩秒。

杜恬：……

杜恬就沒有不會的地方，但是趙嶼看著呢，為了保持住愛學習的溫柔少女形象，她柔聲問：「紀小姐，這道題怎麼翻譯？」

趙嶼垂眸，也習慣她和*圖*書小氣又自私的性格，從鼻子里擠出一個音「嗯」。

黛寧抽出她的書，翻了翻：「你問趙嶼做什麼，他那麼傻，一看就沒讀兩年書，你哪裡不會問我呀。」

趙嶼不肯想辦法，黛寧自己想。

假如讓大小姐來過這種日子，她這樣沒鬥志的人，選擇安詳地涼了算了。

她手指點的飛快，打開掃描功能，在杜恬英語書上掃過，很快，手機自帶詞典把英語翻譯了出來。

如果是杜恬，肯定會體貼擔憂地問一句，那你怎麼辦？

如果不是大小姐攪合，他這會兒早該吃飯了。趙嶼從帳中拿出中午留下的干餅子，就著涼白開啃。

「我熱，你給我扇扇嘛。」

趙嶼額上青筋一跳，你要臉么！

身後霸佔他休息地方的少女，探出頭來：「趙嶼！」

趙嶼見她臉上停了只蚊子，幾乎條件反射，拿起蒲扇，替她扇走蚊子。

想起先前大小姐說只把他當個物件兒的話，趙嶼有種把她扔出去的衝動。

啊……舒服多了。

黛寧財大氣粗：「一個手機而已，我如果想要，明天可以弄一百隻。你坐遠一點，說話口水噴到人家臉上啦。」

趙嶼也沒法替她趕蚊子，大小姐自己作了一番鬥爭，累得夠嗆。

黛寧揉揉眼睛：「我要睡覺。」

杜恬禮貌道：「紀小姐，我在請教英語問題，你坐著我的書，可不可以讓讓。」

黛寧把手機塞給杜恬：「我厲害吧？」

趙嶼看她半晌，薄唇吐出幾個字：「無理取鬧。」

她感覺到舒服，睡顏重新變得乖巧起來。

「趙和*圖*書嶼，有蚊子咬我。」

懷裡的黛寧半張雪白的小臉精緻，深褐色的發散在他懷裡。

黛寧不否認，反而認真和他商量：「你和我一起討厭她吧？」

黛寧道：「他一個死板老頭無聊得很，我要和你們玩。」

沒有枕頭，只有一把蒲扇、一本書、一個水壺，還有個手電筒。

她藉著月光將破棉絮疊兩層，又把薄被蓋在上面，然後把它們全部扔在趙嶼懷裡。

她說自己很厲害，趙嶼和杜恬都信了，畢竟大小姐在大城市長大，受的教育請的老師都是頂尖。

再說了，他確實沒辦法。

可趙嶼不會這樣想，杜恬一離開，黛寧立馬離他一丈遠。

「你自己要跟過來，我再有本事，也變不出高床軟枕，沒辦法，你要睡就安分一點，不睡就回去。」

黛寧心想，這窮鬼！

他熱出滿身的汗，最後撿起蒲扇，有一搭沒一搭替她扇風。

趙嶼說：「我把手電筒給你，你自己回去吧。」

趙嶼把蒲扇一扔，打算直接把她推開。

趙嶼坐在外面，聽著夏夜的蟬聲，打算就這樣將就一晚。

月光皎潔，等他回過神，發現大小姐呼吸均勻。

「可我不是大家。」黛寧強調道，「我不要這樣睡，你給我想辦法。」

大小姐調整好愜意的姿勢，想起什麼，順手拿來蒲扇塞他手中。

趙嶼看黛寧一眼。

也不知道是他看得太久，還是她入睡太快。

趙嶼推她胳膊的手頓了頓，最後心不在焉地看著她發間的絲帶結。

論討人厭的程度，誰比得上大小姐？趙嶼不了解杜恬，但和_圖_書是就目前來看，杜恬沒做任何惹人討厭的事，反倒與人為善。

他年輕氣盛，幾晚上不睡也沒事。

黛寧說：「我不回去，我也要在這裏守穀子。」

趙嶼看著大小姐粉嘟嘟的臉，什麼都沒有，就知道她又在鬧幺蛾子。

趙嶼簡直頭大。

黛寧托著下巴搖頭。

那晚北斗七星特別亮，星河流轉，四周安謐。

杜恬笑得勉強：「不會。」

見她這樣，趙嶼忍不住笑了笑，但他依舊沒鬆口。大小姐毛病多，一身公主病，給她慣的。

趙嶼垂著眸，沒什麼表情。

「你快過來一下。」

罷了，和一個女孩子計較什麼呢？

「你快給我擦乾淨。」

趙嶼走過去蹲下，月光下，她頭髮散開，海藻般的捲髮怪可愛的。

如果想得多的人，估計還會猜，大小姐這樣見不得他和杜恬在一起，是否對趙嶼有意？

但黛寧不會問，趙嶼一說，她立刻樂呵呵自己跑去睡。她還小心眼道：「你不許靠過來哦。」

一聽這話，她臉頰鼓得像小河豚。

趙嶼難以置信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他這是被紀黛寧虐出奴性了嗎？

他們這個村子，比國家其他地方起碼落後四十年，大山阻隔出路，村裡只有一輪絕望的月亮。

杜恬都不走，她也不能走，杜恬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自己一走，她鐵定立刻黏過來。

原因趙嶼能猜到，他白天在穀場守著，陽光固然利於曬穀，可熱是真的熱，他哪怕是個再愛乾淨的男人，都無法避免出了一身汗。

黛寧來穀場之前就已經吃過錢叔送的晚飯，她出生含著m.hetubook.com.com金湯匙，上輩子即便到死，也也沒過過苦日子，哪怕心裏煎熬了些，到底是紀家大小姐，從不缺衣少食。

有兩縷落在他掌中，趙嶼不經意碰到，發現手感特別好，卷卷的，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

趙嶼已經不想講話。

趙嶼知道她古靈精怪，不會聽自己的，也就不浪費唇舌。

她起身離開，黛寧還衝她揮手，杜恬深吸一口氣，沒回頭。

趙嶼道：「只有這個條件，你也看見了，大家都這樣睡。」

大夏天的，他身上兩床被子一個人。

在今天之前，大小姐沒有睡過這種幾塊錢一個的帳篷，她爬進去，有幾分茫然。

說是這樣說，對話卻再也進行不下去。杜恬按捺住心頭憋悶之感，站起身：「我回去看看穀子，趙嶼哥，謝謝你了。」

他低頭看紀黛寧，迫切希望她儘快離開。生活因為她的到來，平靜被打破，他不喜歡這樣的變化。

黛寧眼睛一眨，從隨身包包掏出一枚手機。

黛寧鑽進他的帳篷。

空氣靜了幾秒，趙嶼和杜恬隱約覺得，這句話應該翻譯為「我要玩你們」。

「你很討厭杜恬。」

大小姐毫不客氣，往兩人中間一坐，她嚼著水果糖，沖趙嶼道：「我在家不好玩。」

黛寧說：「哦。」

遠處傳來幾聲細弱的蟲鳴和蛙叫聲。

這種苦日子他從小就過，如今已經習慣，不覺得難吃，安之若素。

趙嶼：「你不自己回去，晚點我也沒法送你。」

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她平時不使壞時，看起來賞心悅目，趙嶼對著她脾氣就還可以。

趙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