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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封信先走了。

那是校醫問唐嫣嫣的名字時，我在幫忙拿葯，他代填了一下資料卡。

安之若素的安之。

我張望，她指的那一片，恰好是我的責任區。

「不行啊。」封信一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避免我和唐嫣嫣一起倒下。

「封信，你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女孩子能站在你身邊。」

有一種被燃燒的感覺迅速爬上我的臉。這樣的感覺，在發成績單的時候偶爾有，在媽媽嘆氣的時候偶爾有，在若素被表揚而我卻乏善可陳時偶爾有。

六米高，十二米寬的巨大牆體，此刻雪白一片，等著我們這些人的，果然是有些驚人的工作量。

我多希望坐在地上哭的那個人是我。

他朝我笑笑，說：「謝謝。」

畫到第五天的時候，有些高處的地方已經開始要站在梯子上畫，有時一站就要半小時。

「你這個人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接這種事，把我也拖下水。」略帶嬌嗔的聲音，是林夏。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在檯燈下做卷子做到凌晨兩點，我從來沒有那麼認真那麼自覺。

我在陰影里站了三十分鐘，他們背對著我飛www.hetubook.com.com快地工作著，都沒有看到我。

過了一陣，聽到林夏幽幽的嘆氣。

因為空氣太靜，心跳太重，空氣里彷彿都聽見那洶湧的心事，讓人避猶不及。

唐嫣嫣臉紅了。

「……」

門沒有關嚴，站在門口的陰影里，我向里張望。

第二天放學后就開始去大禮堂畫牆畫。

那時天色已經昏黑，校園裡陸續亮起了一盞盞晚自習的燈光，我慌慌張張地跟在他們後面，節奏紛亂。

我羞愧地低下頭。

唐凱事先已經在牆上畫了大致草圖，然後再分配了工具和每個人的負責區域。

「嗯，欠你人情。」

「你說還能找誰，能跟我搭檔的。」他笑，手沒停。

花一點點吐出了香，陽光變得透明而溫暖，一片片綠色的樹葉間碎金斑駁，彷彿能聽見風吹過枝梢的響聲。

看我站穩了，他在唐嫣嫣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去醫務室，那隻腳不要再著地和用力了，先去檢查一下。」

「怎麼了？」他蹲下身來，額前的碎發微微散落，高高的頂上照下來的燈光，如金子般細碎地落在他的眼睛里。

因為腳傷，www.hetubook.com.com唐嫣嫣臨時退出了牆畫任務，唐凱親自上陣替補成為我的搭檔。

我期待的驚鴻一遇在唐嫣嫣的淚流滿面中變得慌亂無措。

我不知道原來封信畫畫也這麼厲害。

「你們再辛苦兩天精加工一下唄。」封信指指唐凱，又看一眼站在一旁做小狗搖尾狀的幾個美術社員。

唐嫣嫣打電話要她爸爸過來接她。

「你去說林夏什麼都會同意的。」

和我分到一起的，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個子不高纖弱秀氣，黑亮柔軟的頭髮，白皙精緻的小臉，羞澀地朝我微笑時，讓我立刻明白什麼叫嫻靜猶如花照水。

我居然還神遊天外的想，啊，深藍的天幕里，月亮已泛黃。

那幾天，我放學后就去她們班叫她，然後一起去大禮堂畫畫。

「嗯，這一片不知道是誰畫的，要大修啊。」

「你呢？不會名字也這麼複雜吧。」他朝我偏一下頭。

封信朝她鼓勵地微笑了一下。

他站起來的時候好像有一點點吃力，我慌慌張張地下意識拉了他一把。

唐凱不太滿意，他愁眉苦臉把封信叫過來。

我們邊畫邊聊很快混熟。

和_圖_書從頭至尾，我們說了幾句話，最近的時候，我能感知他的體溫和呼吸。

「疼……」唐嫣嫣嗚咽，但聲音突然間變細小，「封……封信？」

其他組都有男生，我們組兩個人都是女生，雖然我們很努力，但進度還是稍慢。有時候收工的時間就比別的組晚。

我感到失落和羞愧。

但沒有一次，如此強烈而持久。

「你和林夏幫幫忙吧。」

他還主動問起我的名字。

十天後我們基本完成任務，整個畫面是一片繁花盛開的森林，但草台班子集體作業的手筆多少有些粗糙。

我們的手掌相觸，少年的手指溫暖而修長。

「你這是要我命啊，你也知道我現在每天也只能睡四個小時了。」封信指指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皮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我以為林夏會生氣。

「反正不是你。」半認真半調侃的語氣。

求助演變成了一場少年間戲謔的拳腳大戰。

非常簡單的兩個字。

唐嫣嫣只猶豫了很短的一瞬，就順從地在我的攙扶下趴在了封信的背上。

我依稀感覺到，我和封信之間的距離，如同天空一般遙遠，如果我當初畫畫再努力一點，ｈttps://wwｗ•heｔｕｂｏok•cｏｍ.cｏm我今天原本可以為他分擔哪怕是一點點。

晚自習的時候我借口去廁所溜出來，遠處的大禮堂果然依舊燈火通明，我小跑著經過操場，風很涼，我裹緊圍巾。

「就不能找別人嘛？」還是嬌嗔。

他們交談的語聲依稀傳出。

他連疲憊的樣子都那麼溫柔。

私心裏是希望能遇到封信的，當他真的出現的時候，卻正是唐嫣嫣逞強非要爬一爬梯子結果哎喲一聲跌下來扭了腳的時候。

一切都像在夢遊。

後面的解釋我沒有說出口。

從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他第一次對我微笑。只是一個很淡很溫暖的笑意，卻已經點燃我一生中最初的沉淪。

「陰險！可恥！你這是非要逼我們承認我們水平不夠！」唐凱作勢哇哇叫。

同樣的畫筆在封信和林夏手裡如同魔術棒般舞動，被我們粗糙畫過的地方，奇迹般地有了柔和的層次，有了細緻的光影。

「臨時找來的人，功底相差很多呢。」封信轉移了話題。

我機械地照做，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好像怎麼呼吸都已經忘記。

「林夏不會同意的，我一個人搞不定。」封信躲閃唐凱的攻擊。

她細聲細氣地和*圖*書告訴我她叫唐嫣嫣，巧的是，她也是高一才進入這所學校的，與我同級不同班。

「切……我就當是誇我吧，能被你誇也真不容易。」

校醫檢查后，告之唐嫣嫣沒有大礙，但是扭傷需要休息幾天。

我看到封信的背影清瘦，我聽到唐嫣嫣時不時吸一下鼻子，我還聽到我餓扁了的肚子很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唐嫣嫣試了一下，她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但是傷腳稍稍落地仍然讓她疼得又尖叫了起來。

「高手，你們倆出馬，一晚上就夠了！」唐凱不死心。

兩個人一組。

「我……叫程安之。」

封信頎長的身影站在梯子上，已經是深秋，但他只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正在往細處添色，梯子下面站著一個馬尾女生，也拿著顏料盤和畫筆，我想她可能就是林夏。

但是再沒聽到林夏的聲音。

唐嫣嫣看起來弱不禁風，一站上梯子就小臉兒煞白，那模樣我見猶憐，所以多數時候都是我在上面畫，她在下面畫。

「唐嫣嫣啊，寫起來好複雜的名字。」他調侃。

「你扶她站起來試試。」他轉頭向我，聲音很輕，像潔白的羽毛拂過我的皮膚，引起一陣無聲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