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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往事

作者:長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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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不住就不住吧。」蔣懷遠坐在沙發上,脫了外套,溫厚看著蔣曉魯:「家裡這情況確實沒法留你們,明天走之前,來家裡吃頓中午飯。」他又看向寧小誠,囑咐:「小誠,別忘了。」
小誠看了眼窗外,這才反應過來,抹了把臉:「到哪兒了?」
坐高鐵很方便,路程不到五個小時,周六早上動身,她和寧小誠送一趟,周日再回來,什麼也不耽誤。
一踩,濺起一片水花,她被冰的哇一聲,跑過來,過一會兒又不過癮似的跑回去。
過了好半天,客廳牆後面先伸出一條腿,勾引似地動了動,然後蔣曉魯穿著浴袍,也不知道那袍子是本來就大,還是故意被她扯的鬆鬆垮垮,露著半個肩膀,她探出頭:「嘿!」
當時來一趟,蔣曉魯沒接,現在要走了,總得送一送。
蔣曉魯在後排有話必答,看著窗外:「嗯,是不一樣了,像兩個城市。」
玻璃茶几上乾乾淨淨倒扣著幾個茶杯,沙發因為長期不坐人,外面罩了一層防塵布。能看出來,趙襄萍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
「大冷天掉下去我可不撈你啊!」
司機擺擺手, 上來,上來。
「滾。」蔣曉魯瓮聲瓮氣地翻了個身:「我要睡覺。」
蔣曉魯嘻嘻哈哈地,挨他近了些:「哎,你記得我小時候掉水裡嗎。」
天冷,人又少,兩個人在海灘上互相靠著,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山景,有點相依為命的意思。
冬天來了,新年也要來了。
拉開外衣,蔣曉魯動作迅速的把腳揣進他懷裡,用他體溫捂著,嘴唇哆嗦:「太冷了……」
小誠琢磨著,這姑娘也是夠可憐,多少年能玩一次水花,瞧給興奮的。將來老了,還真得找個靠海的地方養老,讓她樂呵樂呵。
「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蔣曉魯合上書,伸出手溫柔摸他的頭,一派天真:「不怕啊,給你呼嚕呼嚕毛。」
蔣曉魯有點失望:「真不睡啊?」
「那時候坐火車人巨多,我個頭小和*圖*書擠不過,我媽怕我總被別人踩著腳才穿的。」
寧小誠臉部線條很乾凈,不蓄鬍子,尤其是下顎連著脖子的地方,有時候廝混在一起,蔣曉魯會惡作劇在上面咬,咬到他抓心撓肝罵罵咧咧的時候,蔣曉魯咯咯一笑,又躲得老遠。
乘了計程車送蔣懷遠回家,蔣懷遠很高興,坐在前排不住回頭,給蔣曉魯介紹:「曉魯你看,這棟樓是新建的。」
車停到一片普通小區樓下,上五樓,就是蔣懷遠這些年一直住的地方。
寧小誠坦然:「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兒我怎麼記得。」
簡易酒店裡, 他抽著煙,一頁一頁翻著資料, 偶爾對著電腦研究著什麼,十二點多, 煙灰掉了一身,嘆氣,起來脫了衣服進去洗澡,囫圇睡一覺,早上七點還得去證券公司。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新年,夾雜著一個誰也沒想到的意外悄然來臨。
蔣曉魯嗯了一聲:「這時候有五六歲了,回來以後,沒多長時間他倆就離婚了。」
蔣曉魯和寧小誠對視,莫名其妙走在蔣懷遠前面,蔣曉魯還納悶,無聲動口型:「幹嘛要咱倆在前面,我又不認路。」
想主動一次,還被拒絕了。
蔣曉魯大胆邀請:「睡覺嗎?」
這種感覺很不好。
蔣懷遠很倔:「讓你走就走,快,前頭。」
「這是他跟趙姨後來登記時候的吧?」
「什麼都行。」
蔣曉魯忽然興奮尖叫——
「呸,又不是你撈的我,是陳泓,你當時撈的是鄭昕。」蔣曉魯伸個懶腰躺在他懷裡,「從那以後我就發誓學游泳,可惜學了十多年也沒會。」
寧小誠都知道她想幹什麼。
她在被子里動了動,抱著身邊的人,輕聲說:「小誠哥。」
去水產市場挑螃蟹的時候,蔣曉魯膽子也是蠻大,手伸進水缸里,上去就抓。
趙襄萍路過卧室,見兩人在看照片,愣了愣,隨即快步去開窗通風,滿面春風地地招呼蔣曉魯和寧小誠坐:「小誠,曉魯m.hetubook.com.com,兩個多月沒回來人,屋裡灰塵大。我擦擦,你倆先坐。」
「嗯。」
「沒睡好?」蔣曉魯湊過來,把耳機塞給他一隻。「給你聽首歌吧,一會兒就緩過來了。」
這房子是兩室一廳,一個書房,一個卧室,本來趙襄萍想著把床單被罩換了新的,讓給他們,她和蔣懷遠在客廳湊合。
蔣曉魯唔了一聲,小聲嘀咕:「是吧,後面還有紅布呢,應該——九七年?還是九九年?」
寧小誠掐了煙,回憶著,慢吞吞哦了一聲:「……有點印象。」
小誠在不遠的沙灘上坐著抽煙,時不時喊一嗓子:「哎!你別往裡再走了!」
「女兒大了,還能永遠和以前一樣?你這是看她高興,怎麼看怎麼親。」
寧小誠半天才從電視上移開目光:「幹什麼?」
「曉魯,現在來的不是時候,早幾個月有參觀日,就能帶你去看了。」
「做夢了。」寧小誠從椅背上抽出一瓶礦泉水,和蔣曉魯嘀咕著:「夢見以前自己在廣州那時候了。」
寧小誠端詳了半天,給出一句中肯評價:「你小時候可夠難看的。」
臨走時,蔣懷遠還很惦念,一直囑咐著說哪裡坐車方便,去哪裡玩要怎麼走,說了幾句,一想,訕訕笑著:「我這太操心了,你倆搭伴兒,我放心。」
「就是,怎麼……還不住在家裡?」趙襄萍很驚訝,不管怎麼說,這套房子沒賣,多虧了小兩口出手幫忙,她從心裏感激蔣曉魯。
嘆氣捂著她一雙腳丫:「不讓你下去,你聽嗎。」
晚上酒足飯飽以後,蔣曉魯去浴室洗澡,小誠在外面看電視。
蔣曉魯接過來喝了一小口,還給他,寧小誠仰頭咕咚咕咚幹了半瓶。
那時候的廣州真熱啊, 大夏天快四十度, 小誠拎著行李站在火車站門前, 一輛計程車走了,又來一輛。
這是她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個冬天,也是第一個新年。
寧小誠鎮定自若揣好手機:「你買完了嗎?和圖書
小誠在外面看電視,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勁,猛然拍了下腦袋,迅速衝進屋裡:「哎,哎——」
「冬天要來了。」
咔嚓一聲——
這趟是送蔣懷遠回家,手術之後養了一個多月,恢復的不錯,大夫說可以不用特地留在這,回去以後定時複查,只要瘤子不再長,沒什麼大問題。
蔣曉魯是個知恩圖報的,可惜啊可惜。
「是。」
何汴生以前調侃過他,你這是懲罰你自己?小誠笑一笑,是靜心。
蔣曉魯額頭薄汗,仰頭看著窗外,一夜霜降,寒冬將至。
「那不一樣。」蔣懷遠眼中驕傲:「模樣變了,品性沒變。」
「行。」蔣曉魯在洗手間用水打濕了一塊毛巾,也不認生,幫著擦了擦柜子才走。
蔣曉魯一頭霧水:「為什麼?」
她小時候淘氣,沒事兒就拉開櫃門掏東西,弄得遍地都是,杜蕙心就一邊呵斥她,一邊無奈把衣服一件件又疊進去。
黑白照,杜蕙心還梳著兩個辮子。
「打小兒乾的好事太多了,不能哪件都記住,怎麼著,救你一回,還念念不忘呢?」他壞笑著。
司機在車裡扯著嗓子問:「你去哪裡?」
蔣曉魯在屋裡走了走,幫寧小誠把行李安頓進去,看見卧室里桌子玻璃板上壓著的照片,她無聲招手,讓寧小誠過來看:「嘿,你來。」
寒風夾雜著海浪,一波波,一陣陣,伴隨著蔣曉魯陣陣驚呼。
天翻地覆。
高鐵在快速運行著。
蔣曉魯沒反應過來他到底在幹什麼,以為等的不耐煩了,傻了吧唧應了兩聲,把袋子遞給老闆:「好了,這就好了。」
「曉魯,你還記得這個百貨大樓嗎,都拆了,現在改成商業街了。」
「涼鞋裡面還套襪子,夠時髦啊。」小誠新奇地彎腰看仔細了些。
寧小誠站在她旁邊,心念一動,掏出手機來對著她,猝不及防叫了她一聲:「蔣曉魯!」
「嗯,馬上。」帶著安撫口吻。
「曉魯,往那邊走,坐102到終點,就能m.hetubook•com.com到我跟你說的那個港口。」
寧小誠熱的浮躁:「他去哪兒我去哪兒,捎我一段就行。」
小誠背著手一瞧,嗬,這老丈人還是個長情人,玻璃板底下還壓著他當年和蔣曉魯媽媽結婚的照片。
小誠笑笑,又指著另一張:「這個呢?天安門照的?」
寧小誠有個小習慣,出去談一樁生意,成了,飛機回,沒成,火車回。
蔣曉魯手裡抓著一隻企圖掙扎出去的螃蟹,仰頭,滿臉茫然:「……啊?」
「你先睡,我馬上。」小誠敷衍了一句,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電視里。
……
寧小誠急了:「蔣曉魯,趕緊回來!!!」
「晚上你想吃什麼啊?」蔣曉魯伸出一根手指,軟軟地在他下巴上描摹。
蔣曉魯安靜坐在他左手邊,正在看書,見他醒了,忡怔回頭:「睡驚了?」
「嘶——」蔣曉魯掐他腰:「女大十八變你沒聽說過?小時候長得跟你現在一個模樣?」
拎起這隻看看,拎起那隻看看,嘴裏還振振有詞:「蝦要挑彎的,直的不新鮮。」
她知道這段時間他很累,為了蔣懷遠的事情一直跑前跑后,也很體諒她。
火車上咣當咣當晃著,你能有非常充足的時間去思考,想你這事兒為什麼沒辦成,想你之前說的話哪句缺了火候。等你想明白了,也到家了。
「就,就那次,在公園那人工湖,鄭昕掉水裡了,我去撈她,結果也掉下去了。」蔣曉魯很著急,努力描述著細節:「你真不記得了?」
寧小誠模稜兩可扔出一句話:「想看看你吧。」
一進門,正對著的那個電視櫃蔣曉魯很眼熟,讓她找回了點親切感,漆著紫紅色的老式柜子,上面的把手不知道重新擰了多少次。
蔣曉魯像幹壞事被人抓包了似的,迅速從屋裡走出來:「趙阿姨,不坐了,您跟我爸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再來。」
蔣曉魯垂頭喪氣踢踢踏踏躺回床上,一把用被子蒙住自己。
寧小誠倏地睜開眼,坐起來。
那時應該是零和*圖*書九年, 他還穿時下流行的登喜路和鱷魚,用沈斯亮的話說, 一身房地產公司推銷房子的味兒,遠沒有現在這麼講究,襯衫塞進腰間,很寬,領子也不是現在精窄的翻領,他和人談判, 為何汴生爭股權,午休的時候連口飯都沒得吃,隨便去外面找個小餐館對付了,下午回來再戰。
「這張呢?」小誠指著旁邊的小姑娘問。
蔣懷遠聽見動靜,隔著過道回頭看,又笑著轉回來,和妻子感慨:「這曉魯啊,和小時候一樣。」
小誠頷首:「忘不了。」
「怎麼還出來了,看吧看吧。」蔣懷遠不滿,「你自己家,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螃蟹要挑綠色蓋子有點反光的——」她抓起一隻,仔細看看,扔進袋子里:「就你了。」
想倆人走在一塊的背影,蔣懷遠這是看個心裏安慰,看個高興。高興女兒有個依靠,不捨得啊,總想欣慰地看一看,再看一看。
出了站台,寧小誠和蔣曉魯拿著行李跟在蔣懷遠後面,蔣懷遠走了兩步慢下來,手往前一比:「你倆在前頭。」
寧小誠的手機在客廳上孤獨的亮著,反反覆復,在響第三遍以後,那頭終於像絕望了似的,了無聲息。
不一會兒那道身影漸漸清晰,蔣曉魯提著鞋快步跑回來,凍得打寒噤。「快——」
兩個人晚上住酒店,第二天中午的車。
「來來來,一起睡。」寧小誠厚臉皮地鑽進去:「你一個人多冷啊。」
這個天氣,已經不適合再下海去玩了,闊別多年重回家鄉,蔣曉魯很高興,也不管海水涼不涼,脫了鞋捲起褲腿就下去踩。
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響聲。
蔣曉魯壓低聲音:「我三歲吧,去嶗山玩兒拍的。」
瓶蓋擰開,他先遞給她。
蔣曉魯骨碌一下翻起來:「那咱倆買點海鮮回去吃吧,我給你煮。」
風吹起蔣曉魯的頭髮,她純凈面容漸漸在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個不斷跳躍的影子。
蔣懷遠感慨萬千:「能沒變化嗎,都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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