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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爺一聲嘆息，仰望著天花板，靜靜躺著，手指隨著屋裡牆上的表一圈一圈敲在腿側，好不悠閑。

「不晚，也沒多遠，我不回他該惦記了。」

大病治不了，小病多泡腳。

「咱家沒那麼多講究，快。」

這話說完沒隔兩天，胡唯就感冒了。

「我知道，這你別操心。」

不情不願將體溫計塞進衣服里，放在燈下一看，嗬，四十度還出頭！

杜嵇山舀出一碗白粥，嘖嘖感慨：「仗著年輕，身體好哇——」

甭管你什麼毛病，就一句話。

這屋子也忒乾淨簡樸了些。

衛生室這個地方吧，有他沒用，沒他不行。

二丫剛拔針，因為靜點的原因手又僵又涼，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忽然踮腳伸手擄過他脖子。

「你凈蒙我，等你折騰回家都幾點了？還能睡多一會兒？就這麼定了。」

送到樓梯口，杜嵇山掙開胡唯的手：「你去吃飯吧，我自己上去行。」

先是上午打了幾個噴嚏，下午就開始發高燒。

小胡爺這些年的日子跟這屋子差不多，可以用「樸素」二字來形容，物質生活與大家大同小異，甚至更優越些。可精神生活嘛，就差別大了。

胡唯滿臉抗拒，向後一躲：「他媽的我抽屜里有什麼怎麼你比我還清楚。」

二十多年頭一遭。

平常保姆做頓飯，就老爺子自己吃，人老了飯量也跟著小，他就讓人將還沒端上桌的飯菜各撥出一半留著，保不齊家裡誰回來還餓著肚子。

這床的長短睡二丫正好，躺胡唯，腳丫子還伸在外頭。

呼吸聞著呼吸。

胡唯沒去他老子的醫院，故意繞道去了另一家。夜裡和圖書挂號的人不少，推著老人的，抱著孩子的，皆是滿臉焦急之色。

胡唯捂著腦袋頭疼欲裂：「哎呦你就說你能不能治吧！」

胡唯直起身，忙放下碗：「是我，爺爺。」

胡唯失笑，沒看出來，這小祖宗心胸這寬闊，都開始研究起兵法了。

那濕漉漉的發和濕漉漉的眼。

當兵之後呢，思維最跳躍荷爾蒙最旺盛的那幾年，連姑娘的邊兒都沒摸著，躺在鋪上聽的是班裡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手裡握的是八一杠和土坷垃，日復一日，習慣了，也就不想了。

那人眼尖瞄著他的軍褲，眼中懇求。

他原以為二丫那樣的姑娘，那樣的個性，房間不該是這樣。

她關切地拉著他，又是一聲情真意切地問候：「你怎麼了呀？」

沒過幾分鐘，樓上的燈又亮了，杜嵇山嘖了一聲：「我就猜你睡這兒了。」

胡唯撓撓眉毛，有些出乎意料。

開水冒飯，以前訓練回來晚了，趕不上食堂，他們常這麼干。

這一聲小胡哥當真清脆到了心坎兒里！

胡唯輕手輕腳進屋，將葯放在茶几上，覺得有些口渴，於是想去廚房倒杯水再走。

車停進家屬院里的時候，小樓一片寂靜，只有門口亮著兩盞照明燈。

他向後讓了讓。

「得，這就去。」

第二天一早，為了昨晚那通胡思亂想胡唯早起出去跑了兩圈，回來的時候渾身通透，發梢滴著汗。

胡唯倒是很鎮靜：「我沒事兒，你又怎麼了？」

杜嵇山披著開衫下樓的時候，就見胡唯站在廚房昏黃燈下，端碗囫圇吃著。老爺子扶著樓梯欄杆，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是胡唯回來m•ｈｅtｕｂｏｏk•cｏm.ｃｏm了嗎？」

胡唯跟著人群排隊，他下車時怕衣服惹眼，特意脫了外套，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夾克衫。這樣低調，還要時不時被人插一杠：「哥們，我家姑娘，燒的厲害，幫幫忙？」

原本被攙著往前走的杜嵇山一停，微愣看胡唯：「還走，不走了，這都幾點了，回頭告訴你爸今天就住這兒了。」

胡唯捏著紙包的感冒藥從衛生室出來，心想以前他們說衛生室那句話還真對。

胡唯只得又去排隊交錢，拿著一堆票據和葯，拐進急診靜點室，他推門，裏面的人拉門，腦子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看路，一頭扎進他胸口。

他去機關衛生室看病，想拿點葯，衛生室的趙大夫先是給他講感冒的原因，又從身體素質講到中醫醫理，聽的胡唯快睡著了。

晚上下班回來一直在家裡等杜希，光忙著給他弄飯，自己沒顧上吃，這會還真有點餓了。

「風從外入，易引起惡寒，從皮表進肺，進而高熱，咳嗽……」

「沒事兒，這麼吃挺好。」

其實也不怪他。

胡唯開著車在路上瞎轉，手指敲著方向盤。往右拐，是回單位；往左拐，是去二環外。

腦門對著腦門。

胡唯回頭一看，兩三歲的娃娃被媽媽抱在懷裡，腦袋上貼著退熱貼，可憐巴巴。

杜嵇山都這麼說了，胡唯再走難免惹他不痛快，一個人在廚房把吃過的碗筷洗了，掀起客廳沙發兩個靠墊枕在腦後，仰躺在上頭。

胡唯拿過一個玻璃杯，遞給杜嵇山：「我來給您送葯，放在茶几上了，您記得按時吃。」

年輕父親對他連連道謝。

胡唯皺m.hetubook.com.com眉：「倒是有點冷。」

胡唯攙著他：「那我送你上去，您睡下我再走。」

二丫原本病懨懨地低著頭，一聽見這聲，機警抬頭：「小胡哥？」

那兩道眉，那一張嘴。

杜嵇山正好坐在餐桌前要吃早飯，見他穿著短袖，嚇一跳：「就這麼出門了？」

胡唯擰開水龍頭沖洗著：「出去跑兩圈，這陣兒犯懶，骨頭都要銹住了。」

爺孫倆大晚上不睡覺像貓捉老鼠似的互相猜著對方心思，胡唯呵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無奈，還得妥協——

「晚上在單位加班了？」杜嵇山摸了摸胡唯的衣服，還是責怪：「穿的還這少，你呀你呀……」

胡唯意識到自己思維有些跑遠了，心裏訕罵自己，乾脆閉上眼，直挺挺地睡起覺來。

「我吵著您了？」

同事嘿嘿笑：「來你這摸過火兒，快，身體要緊。」

「我，我，我肚子疼。」

胡唯猝不及防地前傾，咚地一聲——

「不不，我下來喝水。」

胡唯也沒在意，側了側身：「你先——」

二丫模稜兩可地說道，她哪好意思對胡唯講自己貪嘴吃壞肚子得了急性腸炎，在馬桶上蹲了半宿。她一低頭，瞄見胡唯手裡攥著的一堆票據，瞥見高熱兩個字。

手碰一碰碗碟，已經放涼了，開火有聲響，胡唯拎起暖水瓶，往米飯里兌了半碗熱水進去。

倒扣著的那頁正讀到火攻。

杜嵇山上了歲數，有心腦血管方面的老年病，常年服藥保健。已經耽擱了這麼多天，白天他沒時間，又是在半路上，胡唯想了想，改道奔左拐。

「那你幫我盯一會，打了針就回。」

她們姑娘呢和圖書，整潔，愛乾淨，好像一顰一笑都帶著嬌氣。

「嘖，就是感冒才要重視，前幾天樓下小張兒他岳父，就是因為這，大意了，結果搞成肺感染，ICU待了三天人就沒啦。」說著，還要拉開胡唯的抽屜，摸出支體溫計。「量量，量量。」

挂號看診，驗血結果拿到跟前，大夫頭都不抬：「掛水吧，先把燒退了。」

發燒？發燒可是大病，搞不好燒壞腦子的。

同事臉色凝重：「去醫院看看吧，這茬流感嚴重，搞不好會死人。」

不是香水刺鼻的香，像那種泡在洗衣粉里經過太陽暴晒后的香；像女人用的洗髮水的香。

他就猜到這小子沒上樓，心裏忌諱著樓上閑著那間屋子是二丫的。

「感冒能有多大事。」

「都這樣了自己不知道？」

只是沒想到燒的這麼高，看來最近確實少鍛煉，要不怎麼出了身汗，風一吹就這樣了？

今天夜裡是他值班，吃了感冒藥的胡唯反而覺得更難受了，隔壁同事來跟他說話，他一吸氣，咳得臉通紅。

咳咳，想哪兒去了。

「能啊，怎麼不能。」趙大夫刷刷在處方箋上寫醫囑。「回去喝點姜水，早一粒晚一粒，沒多大的事。」

胡唯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這男人和女人之間區別還真大。

胡唯在這些事情上是頂有禮貌的，有分寸的。

「上樓，睡二丫那間屋子，躺在這裏算怎麼回事。」

屋子應該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人了，溫度明顯比客廳還要低些，裡頭是四四方方的布局：門正對著兩扇窗，窗帘沒拉，也不算黑。左邊的牆上立著兩開門的衣櫃，有些年頭的傢具了，櫃門上還鑲嵌著老式山水畫的www.hetubook.com.com鏡子。柜子旁邊是張雙人木床，鋪著淺綠色牡丹花樣的床單，被子整整齊齊疊在床頭。

胡唯只得又起來：「怎麼？」

那股香味縈繞鼻間，伴隨著一呼一吸從枕邊直往心裏鑽，彷彿能想象到這屋子主人宜喜宜嗔的臉。

走到床邊，發現床上倒扣著一本書，胡唯隨手撿起來，就著窗外月光低頭一看：線裝本的《孫子兵法》。

現如今從小兵熬出了頭，過的也是普通作息常人生活，可是小胡爺卻把這形形色|色的花花世界看淡了。

這床上有股香味兒。

十九當兵，接觸的課外生活除了打球，就是花花綠綠的小人書和龍珠卡片，認識的女孩子也僅限於那一樓層的同學，要說情竇初開，那時連什麼叫「情」都不知道，審美只分為「好看」和「不好看」兩種。

半長不短地發梢成串成串滴著水珠，水珠又順著衣領滑進胸口……

「哎呦你這孩子，怎麼不熱熱再吃。」杜嵇山連忙走下樓梯，也沒驚訝他怎麼大半夜的來，瞧見胡唯碗里泡的開水，很心疼。「都涼了，吃了要鬧肚子。」

一個小老爺們睡女孩子的屋，好說不好聽。

推開拉門，廚房灶台上放著幾盤菜和一碗飯，為了保溫，還用盤子倒扣住，胡唯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他們男人管一身汗津津，冒著餿水的衣服叫男人味。

「不好意思。」撞他那人聲音有氣無力，弱風扶柳的。

將書原封不動扣在床頭柜上，胡唯也沒亂翻亂動，直接和衣躺下，只佔了個床邊，連被都沒蓋。

上樓輕擰開房間把手，胡唯在門口站了一會。

杜嵇山休息的很早，通常晚上看了新聞聯播，七點半就上樓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