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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

作者:傅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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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他已經在我的眼前,笑著跟我打招呼,又自報姓名,原來他叫方柏安。
時間一長,我在語言上的長進不小,日常交流已不成問題,連俚語也懂得不少,似也摸索出一些人際交往的訣竅:遇到存心戲弄人的,我也端著,待我親切的,我更乖巧。
時下的明星藝人,一部分出道早,沒有心思和時間讀書。一部分要保持身材,過分節食,影響腦子,講話顛三倒四,讓人抓不到重點。最後一部分,各有各的脾氣。畢竟,人無完人。
正要退出包廂,我神差鬼使地看了一眼方先生,沒有想到會對上他的視線,他沖我一笑。
那時我沒有答覆他。
舅母把我從廚房趕出來,顯然客人已坐進包廂,只剩幾個招待姐姐在一處交頭接耳,我湊上前,聽她們說,今晚的客人中有娛樂公司的高層。
當然他兩者都不是。
盆菜,是源於元朗的傳統菜,沒有規定要用哪些食材,山珍海味分開烹制,再一層又一層鋪進一個大盆中,滿噹噹一盆,分量十足,得找個有力氣的才能端起來,乍一看很是粗狂,最上層是油光發亮的白切雞,燒煮入味的鮑魚、海參,鮮美的菌菇,最後讓一隻清蒸大龍蝦躺在中間,令人食指大動。
他們有他們的打算,我卻不能高估自己的本事。試想一下,十年一日的處心積慮,也不一定能博得一個男人的死心塌地,猶如一部永遠無法殺青的戲,一直要演到壽終正寢,且不提中途演員會不會情緒崩潰,不用與他人比較,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說,我做不到。
他收起手機,又掏出一張名片,「考慮一下,有想法打電話給我。」
「湯、奕、可。」他從手機上抬起頭來,看著我說,「你有沒有興趣,當……做演員?」
上大學的第一年,起早貪黑做功課的日子不復存在,真可謂是度假——期中測驗前有一周的讀書假,復活節、聖誕節、中秋節,古今中外的節日乃至校慶都有假期。
和*圖*書轉眼到我開工這一天,舅母得閑來幫我梳頭,將我長發盤起一個低低的髻。
二、三樓才是餐廳,也大有不同。我上來二樓環顧一圈,服務生個個身穿黑襯衫。
不過,一想我身邊的同學,除了家境非常富裕的,幾乎都有兼職,既然他們可以掌握平衡,還有空約糖水,為何我做不到呢?
湯奕可發來的『經歷』,是不是她本人撰寫的,不重要,只要與她的百科對上。
這是個唯一沒有擺裝飾物的矮架子,每次偷懶我就往這兒坐,如果讓舅母瞧見,一定會把我拽起來,怕我把它壓壞了。我才幾斤幾兩,怎可能坐塌了?
我說,「我沒有故事可以講。」
我暗自較勁,非得練好粵語不可!
我放下行李,稍作休息,依然聽得見客廳的歌聲,誰叫這個家一共八十平,不過,位於尖沙咀,稱得上家底頗豐了。
訂席面的人特地交代廚房要做盆菜。
小時候,常常聽到大人誇我漂亮,我不以為然,覺得自己眼睛不夠大、下巴不夠尖、臉頰不夠瘦,就假裝挑食,偷偷減肥。隨著年紀漸長,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麼旁人誇獎我的容貌。
過完年,我不再因為講不出粵語而煩惱,遂生出『辭職』的念頭,結果沒能提出——玩到正月初七,我才來酒樓復工,舅母給我一件墨綠色的旗袍,讓我以後上三樓做招待,也會給我發薪水。
王亞欣懷著這樣的心思,點開郵件里附上的文檔——
在三樓吃飯的人,以應酬、做東請客為主,所以端出來的菜要雕蚶鏤蛤,價錢也不能便宜,與樓下簡直是兩個世界,不管二樓有多麼熱鬧,哪怕倚著樓梯,也聽不見樓上的響聲。再說這個樓梯,平日是沒人走的,另外有直達三樓的電梯。
從包廂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著,確定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才到花几旁邊坐下。
我摸著這件旗袍,爛花絲絨的面料,光澤好似暗流。我換上它和-圖-書,照照鏡子,不怎麼合身,腰太寬,下擺太長,整個比我身形要大一碼。
他原是想說『當明星』,猜想我年少氣盛會覺得『明星』這等庸俗的名頭,不如『演員』來的高尚,可以證明自己的價值。這話是後來他告訴我的。
母親提出一個主意,讓我到外公家經營的粵菜酒樓,做幫工,工作是招待和傳菜。
直到有食客進門,她起身相迎,我鬆一口氣,卻見她領著人走上樓梯,不忘朝我招招手,叫我跟上。
我還沒自信到認為他們會談論起我的容貌,就算有,我也聽不見。
你瞧,別人在憂慮上課時間短,需得自己下功夫苦讀,而我在數假期,可見我不是一個上進的學生,加上我沒有報名社團,不參加聯誼,剩下的時間,全在酒樓磨練。
我的注意力全在湯碗上,得保證它們平平安安落在每個食客面前,卻不知這一桌怎麼噤聲的,我稍稍一抬眼,發現他們都看著我,害得我心頭一慌,所幸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晚上的來客興緻高,酒樓會營業至凌晨兩、三點,變成歌舞廳!當然,年輕人在蘭桂坊,這裡是中老年交際舞廳,唱的歌比我年紀還大。
我們搬進外公外婆家那一天,客廳里的CD機正放著《又見炊煙》,外公在躺椅上午覺,外婆出門會友人去了。
在我十八歲之前,我是不會粵語的,原因是家人擔心我學不好普通話,從來不教我。如今這般情況,一家人都很懊悔。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酒樓里氣氛熱鬧,我也不拘謹,幾杯酒下肚,拿起麥克風給他們唱《小城故事》,引得台下撫掌伴奏,算是化干戈為玉帛吧?
負責該書的編輯王亞欣,今早收到湯奕可發來的郵件,內容是湯奕可自己寫下的人生經歷。
此刻,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想,大概他只是誇了我幾句,好像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扇動一下翅膀,無意間推著我走向娛樂圈。
在我領了兩個月薪水后,有hetubook.com.com人包下三樓擺筵席,我的第一份工作,隨之結束。
年輕女子妝化得有點厚,穿著簡單又時尚,金棕色的頭髮像打過蠟一樣亮滑,一聽召喚就笑盈盈前去,不羞不怯的,應該是個小明星?
「你是星探?」我腦子一抽,沒想起來還有經紀人這個職業。
「哪個湯?」他一邊問,一邊從外套里側摸出手機,點開了什麼,再遞給我。
「我是做製片的……」他望一眼包廂的方向,對我低聲說,「比他們厲害一點。」
當下,我問為什麼。他回答,「你的臉會講故事。」
我拎著行李,悄悄走進不陌生的房間。以前每逢寒暑假,我都會回來小住,床頭那一盞綠色燈罩的檯燈,燈繩兒一拽,照亮我的童年。
我倉促回應他一個微笑,然後馬上出去了。
我接過來,一瞧是空白的簡訊界面,就領會他是要將名字打出來。
歉意是對那個年輕女子,本來她應該是這一桌人的焦點。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至今沒有再遇見她。
這些老人端著長輩架子,知道我不精通粵語,就喜歡招惹我,我常常生氣,但見我生起氣來,他們更是大笑。
等我將菜上完,差不多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兒了。我有些得意,也有些歉意。
我只在沒有包廂的二樓工作,上午吃早茶的老人多,中午人少,晚飯人又多起來。我的粵語太爛,找我點單費勁,人越多我越清閑,碰上內地的旅遊團,我才忙起來。
我打開窗戶,往外張望,對面是一座粉紅色牆體的公寓樓,掛滿衣物,飄飄蕩蕩,樓下則是花花綠綠的廣告牌。
此刻縈繞家中的歌聲,彷彿從我這一扇小小的窗戶飄出去,「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
我取出小小的硃紅色圓珠耳環戴上,襯得臉蛋更光亮白凈。可惜,它是個假玉髓,一對六十元。
酒樓出面的老闆娘是舅母,我們好多年沒見,她拉住我不放,口吐蓮花般誇我又和_圖_書是長大懂事,又是容貌出眾的,我有些難以招架。
於是,我的工作狀態,反而變得安靜了。
她們給我指指一間包廂,我好奇地過去,門是沒有關緊的,我悄悄往裡望——
一位全頭燙著捲髮,裝束成熟的女士,正熱情地叫著另一位年輕的女子,「來呀,你坐方先生旁邊。」
舅母望住我好一會兒,才輕輕碰一下我的耳環,笑說,「掛在你耳朵上,我以為是真瑪瑙。」
如今是和平年代,人才飽和,哪裡還有天之驕子橫空出世的餘地?倘若,家中有氣質脫俗的女孩,想要她嫁進豪門,也許是奢望,但是想要她走入成功人士社交圈子,從中找到含金量不那麼高不可攀的金龜婿,似乎簡單多了。
儘管這裏的食客一半以上是商界名流,期間也沒有發生不愉快的事,只要你不主動,他們同樣紳士,不跟你攀談,素質奇高,因為飯桌就是展現個人修養的舞台,至於再深的門道,那時我還沒有留心研究過。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捏捏耳朵,然後出了門,旗袍交給裁縫店,再去首飾店穿耳洞,饒有興緻地買了幾對耳環。
三樓只有包廂,用於招待貴客,初次來酒樓時,我有上樓匆匆一瞥,裝潢得十分考究,男服務生還是黑襯衫,穿得更整齊,女招待身上是仿絲的象牙白色旗袍,落落大方。
人一旦身居高處,因為有底氣而自信,必然多幾分魅力,況且他本來長得就很順眼。
安家落戶,與以前走馬觀花的小住不一樣,真正要融入香港生活,於我而言,最難就是這個『言』。
我從沒試過這麼打扮,意外的合適,連自己都愣愣地盯著鏡子。
忽然,他似要將目光投來,我後退半步避開了。
孟平生老師答應幫我寫個序,但我還沒有收到,我懷疑他忘了。最近他在忙演唱會,等他順利結束,我會盯住他寫完的。
因為父母離異,我在徐州念完高中,才跟隨母親來到香港,繼續大學的學業。
我再去打量這個『方和圖書先生』,從他的面容來判斷,不到三十歲,可他神情帶著些笑意,姿態是在座的人中最放鬆的,不是二十來歲能有的氣定神閑,不太好猜實際年紀,如果不跟他打交道,只欣賞他外形,倒是舒心的。
佳南圖書公司策劃為青年女演員湯奕可出版寫|真書。
當我天南海北的出神,不記得坐了多久,直到那一間包廂的門從里打開,走出來的是方先生。
我以為他要尋衛生間,打算出聲給他指路,卻見他朝我走來,我不由得愣住,竟然忘記起身。
我遲疑著握上他的手,再告訴他,我的名字,「湯奕可。」
大概是我還年輕,有著一顆清高和幼稚的心,相信童話故事,覺得靠手段得來的感情,乾巴巴的,食之無味,不叫愛情。
對於舅母這樣的安排,我有些猶豫,雖然我不是一個上進的學生,但是課業都沒落下,較真起我在酒樓幫忙的時間,其實不多,要我領薪水,就是要我認真對待這一份工作,著實讓我有一種被剝奪時間的不適感。
從母親也同意我繼續在酒樓打工那一刻,我有一點領悟到他們可能在期許什麼。
外婆把母親教養成淑女,連麻將都不會打,父親正是鍾意她的文靜,與他脾氣相投,受到他們的影響,我結交的朋友也沒有毛熱火辣的,所以我很少跟這麼能說愛笑的人打交道。
這時,舅母從三樓下來,後頭還跟著一位男士,他目光穩穩地落在我身上,腳步不動了。我發現了他們,卻不在意,只顧一邊唱一邊向圍桌而坐的老人敬酒。至於,那位男士跟舅母說了什麼,我不知道。
因我是老闆家人,到底不是真來打工的,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只要舒服不怕臟。
誰料,我轉過身就碰上男服務生端來好幾件上湯涼瓜浸和牛,我下意識地開門走進去,輕輕說一聲「打擾了」,接著為他們上菜。
當時我想,這樣的人,與我不會有牽扯。
「長相是天生的,你已有這個優勢,有沒有辦法講得出故事,可以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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