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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太微笑：「輕舟啊？我們家如今數她最有出息了。」

可這位太太不知情，只當顧緗留過洋，模樣又美艷不可方物，是遠比顧輕舟強的，當即道：「也不能這麼說，每個人的造化不同，雖然這位比大小姐差了些……」

盛夏的岳城，像個火爐，所有人都在火爐里烤著，一動就渾身冒汗。

她也不怕做錯，故而大大方方拿出了「太太」的派頭，穿金戴銀不說，還約了女伴到家裡摸牌，全是當家正房太太的做派。

四點半，顧輕舟準時下樓，樓下的牌桌已經散了，諸位各自回房，只有她一個人坐在沙發里，慢慢翻閱報紙，等待顏洛水和顏一源。

新開的飯店，裝飾得奢華，尚未入夜就掛滿了燈籠，紅燦燦的燈火，照得滿堂金萃，喜慶又熱鬧。

菜上了之後，一道草頭圈子燒得柔軟鮮嫩，顧輕舟就盯著這道菜吃。

義父都有空來吃飯，那麼司行霈會不會回城了？

大廳里有了幾桌，顏新儂和顏太太坐在最西面的裡間。

其中也有兩輛車不掛牌。

然後，司行霈和顏洛水、顏一源也打了招呼。

顧輕舟下樓去接。

到底只是個小孩子。

飯店門口，已經停了幾輛車。

顏洛水指了指旁邊的門，笑道：「在那邊呢，回頭再過去玩。」

車子不多，卻都是名車，車牌個個都有來歷。

「顏叔叔。」而後，她聽到了司行霈的聲音。

二姨太再次被稱為「太太」。

「生得真不錯，我瞧和*圖*書著能勝過你們家大小姐去！」

她越是這樣，秦箏箏越是刺心，意外的，顧圭璋卻越是滿意。

那口圈子還沒有嚼爛，頓時就卡在她的喉嚨里，她呼吸有點不暢。

同桌打牌的三姨太，噗嗤一聲笑出來。

黃澄澄的鐲子，壓在雪白豐腴的胳膊上，越發光彩奪目，映襯得二姨太的眸子流光溢彩。

那廂，顏五少停好了車子，顧輕舟和顏洛水踏入了悅大菜社的大門。

「可不是嘛。」二姨太笑道。

「不妨事，你自去吧，向顏參謀顏太太帶句好。」二姨太聲音柔婉，很開明不多問。

她有點悶，就去了趟洗手間。

而後，女傭妙兒腳步輕盈上樓，敲顧輕舟的房間：「輕舟小姐，有您的電話，是顏小姐打過來的。」

顧輕舟從他身邊路過時，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回頭跟我走。」

而司行霈的女伴，已經從洗手間出來，是個時髦派的女郎，打扮得美艷又不失氣度。

「少帥，我先走了。」女郎哭著道。

顏太太微笑：「少帥吉言。」

顧輕舟看了眼她們，走到了電話機前。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也有香水的溫馨。

「阿霈，你也來了？」顏新儂笑著起身。

顧輕舟上了汽車。

「輕舟？」司行霈道，口吻像跟陌生人打招呼。

是中式的飯店，叫「悅大菜社」，融合了蘇州菜、寧波菜和無錫菜三大菜系，濃油赤醬，色艷糖重。

「你們家這位小姐，一點也不像鄉下和圖書養大的。」打牌一位胖太太，低聲對二姨太道。

在整個岳城，敢不掛牌出行的，都是軍政府的車。

顧輕舟回到房間，開始寫信。

整個大廳非常寬闊，分了十二張桌子，兩桌之間擺一座花梨木底座的娟綉八扇屏風，屏風上的山水，都是江南小鄉村，阡陌翠碧，粉桃穠李。

「五點可以啊。」顧輕舟道。

牌桌上打得熱鬧，顧輕舟說了句話，就不打攪她們，兀自上樓了。

冰涼酸甜的酸梅汁，緩緩在喉間流淌，終於把僵持不下的食物帶了下去。

在家裡，顧輕舟穿著及腳面的月白色八福裙，同色綉金線海棠花的斜襟中袖短衫，身材纖瘦，像一朵輕盈的花，行走間裙袂蹁躚，竟如繁花緩緩盛綻。

最前面的高台上，請了著名的蘇州評彈師父，弦琶琮錚，輕清細膩，唱腔又抑揚頓挫，婉轉動人。

顏五少的汽車，五點準時到了。

顧輕舟就不再說什麼。

顧輕舟覺得噁心。

「她是和司家定親的那位？」

顧輕舟的餘光撇過去，透過稀薄的娟綉屏風，可以看到他高大結實的背影，斜斜依靠著雕花木椅。

菜社的燈火是旖旎闌珊的，黯淡迷濛，顧輕舟低垂著眼帘，默默看著眼前的筷子，沒有抬頭。

司行霈就摟住了她的腰。

「這麼好玩？」顏洛水抓住了她的胳膊，「下次有這等好玩之事，一定要帶我去！」

和上次的小心翼翼相比，現在的二姨太是做天和尚撞ｗｗｗ•ｈｅtuｂoｏｋ.cｏｍ•ｃom天鍾，不把這「太太」的稱呼當回事。

「有什麼好去處嗎？」顧輕舟問。

「什麼少帥，我不是你阿哥嗎？」司行霈開玩笑。

顧輕舟又垂了眼帘，不說話。

「嗯。」顧輕舟應了。

那明媚金燦的驕陽，將繁世裝點得金碧輝煌，原本最是可愛溫暖的，現在也變得討厭可恨。

「來，坐我身邊。」顏太太拉了顧輕舟，讓她先坐下。

快到四點，她就開始梳洗，更衣打扮。

環顧四周，顧輕舟問顏洛水：「說好的舞廳呢？」

呸！

顧緗和顧輕舟比？那實在太抬舉顧緗了。

回信寫好之後，顧輕舟貼好了郵票，讓傭人送去郵局。

中式的飯店，電燈外頭都罩了燈籠罩，光線淡然。

她將她和何微去趙家看病的事，全部說給了顏洛水聽。

信讀完了，顧輕舟鋪開了信箋，也準備寫回信的時候，樓下的電話響起。

「是啊，聽說今天開業，就來瞧瞧。」司行霈道，「阿嬸氣色比從前好了很多。」

顧輕舟窗外的梧桐樹，寬大的葉子總是懨懨的，點點碎芒透進來，陽台上有暴晒的乾裂氣息，顧輕舟門窗都不敢開。

顧圭璋就是愛奢華排場。

顏五少專心開車，不時回頭插幾句話，車子就很順利到了飯店。

她說些細碎的事，顧輕舟會心微笑。

「這可比不了！」二姨太好笑。

司行霈打過招呼，就離開了，他坐在隔壁的那一桌。

她在讀信。

何微還暗中打探顧輕舟和圖書和司慕，頗有點八卦。

看到司行霈懷裡的顧輕舟，女郎怔住，而後美麗的眸子里，浮動一層薄霧，她緊緊咬住了唇，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

顧輕舟心中毫無漣漪，她默默吃飯，一句話也不想說。

她不追問、不廝打，直接就退出去了。

「我去跟我義父義母說一聲，若是他們同意，我就跟你走。」她冷漠，眸光里一片冰涼。

人到齊了，顏新儂點了菜。

高大的門檻，硃紅色的雕花大門。

顧輕舟有點慌。

回眸見，看到二姨太穿了件寶藍色滾金邊的繁綉旗袍，帶著兩隻鑲嵌紅寶石的卷草紋鐲子。

顧輕舟看她們，她們也看顧輕舟。

掛了電話，見二姨太在那邊打麻將，顧輕舟就上前，和二姨太細語：「二太太，顏小姐約了我晚上去吃飯，可能晚些回來。若是喝酒了，就可能不回來，去顏家小住一晚。」

話筒放在旁邊，顧輕舟拿起來接，顏洛水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晚上出去吃飯。」

顧輕舟笑：「義父回來了？」

二姨太請了兩個朋友，在偏廳打麻將，三姨太和四姨太也陪同。三姨娘坐了一方，四姨太依靠著三姨太看牌。

「姆媽，義父。」顧輕舟上前。

顧家的三個姨太太，此前難得的和睦。秦箏箏暫時處於半倒未倒的地步，所以姨太太們抱團，免得被秦箏箏拉下水。

顏洛水嗯了聲，道：「是啊，前天晚上回來的。五點你能出門嗎，我和小五開車去接你。」

後來，顏五少非要和*圖*書去隔壁的舞廳弄些洋酒來喝，顏洛水陪同他去，主要是看著他，不許他喝醉。

想起上次的誤會，顧輕舟冷了臉，默默端過手邊的酸梅汁喝。

顧輕舟心情不錯，所以講得繪聲繪色，甚至不失誇張，像傳奇故事，顏洛水聽得眼睛都直了。

「……這些日子忙什麼？」顏洛水問她，「也不給我打電話。」

她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司行霈依靠著牆壁抽煙，雪茄橘紅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將他深邃的眸子襯得有點陰冷。

顧輕舟依言坐了。

「嗯，有家新開的飯店，是軍政府的股份，地地道道的岳城館子，聽說裝修得很奢華，另外還有舞廳和洋酒。今晚客人不多，明天才是正式開業，今晚是試開業。阿爸可能占點股份，他和姆媽也去。」顏洛水道。

顧輕舟落了單。

在他身邊，有個纖瘦的身影，正咯咯嬌笑。

顧輕舟這才抬了眼帘，叫了聲少帥。

信是何微寫的，每個字都很認真，筆畫整整齊齊的。

寫信之前，顧輕舟先練了半個小時的字，原因是上次寫信，何微明裡暗裡嫌棄顧輕舟的字不好。

做正東方的太太放沖，胖太太胡牌了，話題就徹底從顧輕舟身上，回到了牌桌上，大家笑嘻嘻的算錢。

何微說：「生意越發好了，阿爸夏天都累瘦了。我辭了一份家教，專心幫阿爸裁葯。家裡請了兩個幫忙的夥計。姐你還記得阿木嗎，就是你的未婚夫，你們怎從來不一起來看我們？」

「我去看了個病人。」顧輕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