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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舟又道：「督軍一直很維護我，若不是他幫忙，我當年就沒辦法在顧公館立足。若不是督軍，我哪有資格和顧家拼？」

司行霈卻突然發火了：「先回平城，去安排吧！」

他抱著顧輕舟，心中浮起的，是顧輕舟的師父和乳娘。

「輕舟，你覺得呢？」他又追問。

於是，他做了決定。

他沒有試探，也沒有開玩笑，他真的想要放過司督軍和蔡景紓，卻又感覺這麼做了對不起他母親，故而他猶豫不決。

他也做錯過事情。

「我們都會改變，想要的東西未必就是正確的。可既然想要了，就去做。」顧輕舟說，「你從前也這樣。」

司行霈道：「回平城。」

他將頭臉埋在顧輕舟的發間，臉貼著她的耳根，輕輕去吻她的耳朵。

這是他最大的仁慈。

父親，總有種特殊的意義，況且這個父親還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放過司督軍，對背負母仇的司行霈來說，未必就是正確的，可他想要原諒的話，也無和*圖*書可厚非。

那是兩個活生生的生命，是司督軍生命的另一種延續。

第二天早起，顧輕舟起床下樓時，走到司行霈書房門口，聽到副官在問他：「師座，先去南京，還是先回平城？」

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司行霈說：「好心只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下去吃飯吧，早飯做好了。」司行霈隨口對顧輕舟道，說著又去整理文件，不怎麼看她。

上次回南京，司督軍正好是過周末。可能是太忙了，司督軍鬍子沒有刮，又是周末閑散在家，穿著寬鬆的睡袍。

她抬眸，看著司行霈。

他的心，一半裝著他的理想，一半裝著顧輕舟，對待其他人和事，他冷血又殘忍。

副官又說：「師座，可以先去趟南京，政府那邊還有幾個文件要去簽署一下，正好再帶回平城。」

司行霈對顧輕舟素來是疼愛至極的，也是寬容的。

他抬起頭，對顧輕舟說：「等你處理完這件事和*圖*書，我們一起回平城，我想帶著你去給姆媽上柱香。我要告訴姆媽，這件事結束了，以後我們都心平氣和過日子，請她保佑你，一輩子平安遂順。」

顧輕舟就走到了他身後。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軍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精神狀態也不好。

他做錯了，顧輕舟也原諒了他。

果然，司行霈眼底沒有憤怒，而是流光閃動，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司督軍若還是那麼威風八面，他或許要把他折磨致死。

至於那些罪孽，甚至恐慌，是否會害死他們，司行霈就不考慮了，他不打算動手了。

司行霈每每想起父親的白髮，想起芳菲就死在平城，他心中總是些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竟有點下不去手了。

司行霈在這個瞬間，似乎也是如此考慮的。

司督軍和蔡景紓，就讓他們活在自己的罪孽里吧。

他之所以鬧脾氣，就是他心軟了——這心軟會辜負他母親，讓她白白慘死。

總之，他心情很不好，就連他ｗｗw.he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最疼愛的顧輕舟，他也莫名其妙想要她拿出點勇氣來，說一兩句真心話。

這樣一想，更覺得不孝。

情緒就是這樣的，一旦鬆懈就一瀉千里，攔也攔不住。

司行霈不會殺他們。

此刻她明白了司行霈的心情，就走進了書房。

這麼親昵一抱，司行霈所有的怒氣都沒了，將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只說司督軍。

那模樣，簡直像個落魄失志的可憐蟲。

司行霈希望顧輕舟勸勸他，又害怕顧輕舟真開口勸他，可顧輕舟那麼乖巧敏銳，她果然沉默——這一點，也讓司行霈起了脾氣。

「我們這樣不好。」司行霈慢慢道。

司行霈這一向不願意回憶南京的種種，因為這些會讓他痛苦。替別人考慮的情緒，司行霈從前沒有過。

可此刻，他愣是想鬧點脾氣。

她沒有說話。

不是他覺得司督軍的罪孽淺，而是司督軍乃其生父。

語無倫次的，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心軟。

可這兩條命沒了，似斬斷了司督軍存在ｈtｔｐs://m•ｈｅｔｕboｏk.ｃｏm.ｃｏｍ的另一種意義，他原本就過得很艱難。

顧輕舟總感覺這件事是個忌諱，不願意多談。

可他又想到，母親到底是自殺的，自己一時間想不開。

托起她的腰，將她抱坐在書桌上，司行霈低頭就吻了吻她的唇。

他很快把這種輕鬆斂好。

「結婚的時候，我就在內心深處對自己說，以後要做個好人。」司行霈湊在顧輕舟耳邊低喃，「做了好人，老天爺才會善待我的家人。」

顧輕舟不明就裡。

然而，孝道也可以給父親……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故而就鬧了脾氣。

顧輕舟想起一句兒女情長的話來：很重要的人，已經失去了一個，難道要因那一個的失去，而再失去另一個嗎？

顧輕舟道：「司行霈，放過督軍吧？五十曰艾，艾知天命，他已經過了五十歲，可以自稱是個『老人』了。到了『老人』這個年齡段，就跨越了種種界限。從前犯下的錯，也該被原諒，是不是？」

顧輕舟的師父和乳娘雖然是保皇黨的人，可他們和-圖-書養大了她，他那時候雷厲風行，沒考慮顧輕舟的感情。

司行霈已經心軟了。

司行霈的母親死了多年，那些比海還深的仇恨，似乎只是心頭的執念。等這個執念得到了解答，他好像豁然輕鬆了。

司行霈道：「輕舟，我希望自己積點德。」

顧輕舟當時沒明白司行霈心中這一圈圈的複雜思緒。

顧輕舟很清楚，司行霈想要原諒的人，也只是司督軍。

她的面頰貼在他的後背，尼龍料子的軍服有點硬、有點冷，顧輕舟微微打了個冷戰。

司督軍到底上了年紀，鬍子半花白，睡袍讓他看上去比平日臃腫些。

他說到這裏，又覺得自己的話可笑，道，「像我們這樣的軍閥，想要說積德是在自欺欺人。」

顧輕舟也想到了司慕和芳菲。

她環住了他。

然而，司督軍老了，憔悴了，虛弱了，司行霈的心中不是滋味。

顧輕舟把臉，貼在他的面頰上。

他不想回南京。

顧輕舟在這一個瞬間，才醍醐灌頂般，明白他昨晚的異樣。

副官緘默了，行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