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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素商聽他這個意思，是下定了決心。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想把別人當小狗一樣栓起來。對你如此，對胡凌生也是如此。隨便他吧。」

炮火連天，胡家需要自保，不會再去尋找一個發瘋的嫡長子。

可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顏愷帶著幾分忐忑來的，此刻收穫了喜悅。「那你得幫我一個忙。」顏愷得寸進尺。

她正在想著，傭人說顏先生來了。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他內心的想法，有時候言語只能表達萬一。

而後的幾年，他一直渾渾噩噩。胡家沒有找過他，因為開始打仗了。

他妻子瘋了，在某個夜晚趁著他不備，跑到了祭壇旁邊，剖開了自己的肚子，要把那已經成了人乾的孩子再塞回去。

他只是和其他族人一樣，把那祭品當一個虛脫的信仰，朝它祭拜，沖它祈禱，年復一年。

他不知捧了多久，那茶已經沒了熱氣。

他好一陣、歹一陣。

胡凌生頷首。

「那您千萬小心。」陳素商說。

她死了之後，胡ｍ.ｈetｕbｏｏｋ•ｃoｍ•com凌生有好幾個月的意識是模糊的。

胡凌生腳步很快，頭髮略微凌亂。吹了寒風，他腦子裡那股邪火也散了七八成。

「我送他回去了，他這次很堅決。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對外人道的心思，他不想對我講，我也就沒有追問。」陳素商坐到了師父身邊。

長青道長將他偷了出來。

長青以為他徹底好了。

他被眾星捧月的養大，術法大成，前途無量。

陳素商應該勸架的。

說到底，她跟胡凌生不算特別熟。

他徹底清醒過來，算一算時間，已經是七八年後了。

顏愷正在喝茶，看到她就露出了笑容：「上次送給你的糖果好不好吃？我又來了，害給你帶了點。」

胡凌生輕輕嘆氣。

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知給她們賠過多少的小心。

胡凌生後來去打聽，才知道他們早就死了。

「胡先生，你跟我師父是至交，他非常看重你的。他沒什麼親人，你對他的意義，比朋友重要，更和-圖-書像是家人。他雖然不說，我卻是看得出來。他害怕你出事，只是言語不當，你不要衝動，也不要和他生氣。」陳素商道。

她在半路上追上了胡凌生。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從來沒想到，那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也有血脈連心的親生父母。

「報復誰，報復什麼？」道長對胡凌生的激動不以為意，「你知道戰爭死了多少人？若是死在抗戰里了，要跟誰去報復？活下來不容易，好好生活才是正經道理。」

最近幾年，他一直沒有再犯病。

陳素商沉默點了點頭。

她手中的筆端，一團硃砂滴到了黃紙上，把一張符紙給染透了。

陳素商忍不住也笑了：「很好吃。我師父特別喜歡，到處送人，我沒吃幾顆。你又送來了，正好解了我的饞。」

不成想，他說犯病又要犯病了。

他想要把上次的不愉快都揭過去。

將胡凌生送回家，陳素商回到了陳宅，長青道長居然還沒有睡。

她畫符咒的時候，一連錯了很多筆和*圖*書，根本不能成形。

她說：「你換個時辰出生吧。」

他娶了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夫妻倆感情和睦，結婚之後很快有了個兒子。

陳素商不會強迫任何人，故而她點點頭：「我會勸勸師父。師父說危險，胡先生，若是真有危險……」

胡家上一個祭品是二十年前的，至今擺在祭壇上，胡凌生每次去祭祀都看到。

顏愷雖然是公子哥，卻沒有那種矜貴的少爺脾氣，能主動認錯，能拉得下臉。

那是擺在眼前的折磨，一天天、一時一刻，從不停歇的活剮。

陳素商沒辦法，放下了碗筷，急急忙忙喊了司機備車。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麼。

成就感能讓顏愷獲得滿足。

這都得益於他家裡那些妹妹們。

一轉眼到了臘月初十，是蘇曼洛訂婚的日子。

明明還是冬天，可等他有了意識的時候，突然就到了夏天。他根據氣候，判斷自己到底瘋了多久。

她也是很願意給別人台階下的女孩子，這點跟得理不饒人的蘇曼洛不同。

和-圖-書陳素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怎麼不懂？當初我們道觀幾十口人，難道不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哪一個比你兒子的命輕？」道長表情一斂。

胡凌生站起身。

道長將他送到了西醫院，他打針吃藥，後來到了香港，情緒逐漸穩定。

他氣沖衝下山，也不叫道長派汽車送他，就這樣徒步沖了出去。

胡凌生想要去做這件事，他就有必做的原因。

他的祖父、他的父親——曾經他無比敬仰的人，為了什麼狗屁家規，需要把他八字純陽的兒子製成祭品。

她茫然放下了筆。

十分鐘后，她才慢慢下樓。

她的腿，迫不及待想要邁出去，下樓去；但是，她的心卻再拖後腿，讓她停下來緩一緩。

陳素商想：「她連我都請了，會不會也請了顏愷？」

陳素商請他上車。

顏愷從小就知道，跟女孩子硬抗，兩敗俱傷，還不如嘴甜一點，心軟一點。

哄她，很容易，故而很有成就感。

說罷，他站起身，上樓去睡覺了。

道長坐在客廳沙發里，身和_圖_書上蓋了件薄毯，手裡捧著一杯茶。

兒子出生，就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阿梨，我並非不知好歹。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活明白，我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了。」胡凌生道。

根據族人和家人的態度，他知道他也瘋了很久。

那個祭品的父母，從來沒人提起過。

胡先生本名叫胡凌生，胡氏第四十七任嫡長子，將來要擔任族長。

「你不懂……」

道長一動不動，半晌才把已經涼了的茶放下。

「我不怕！」胡凌生道，「哪怕真有危險，我就是那引雷的線。把危險炸出來，長青也就知道誰在暗處了。為了我自己，為了長青，這次我不能退縮。」

她也經歷過親人橫死。她母親陳太太不算，畢竟病了那麼久，她早已有了心裏準備；而她二哥……「不要作死。」道長發完了脾氣，又好聲好氣對胡凌生說，「香港這邊的形勢有點複雜。我最近天天外出，摸透了不少，總之你不要輕易涉足其中，否則我又要花心思去撈你。」

直到他的兒子，成了新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