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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口中默默計數。可數著數著洛羽忽然不再出聲，甚至心中也不再去默念，那令自己甚為煎熬的數字，隨之而來的卻是些許的輕鬆。

等待片刻，只見夫子那輕合的雙目，陡然間睜開，深邃而幽遠。其內更是精光閃動，猶如皓月星辰羅布。就在此時，夫子已單手撩劍而起手，一柄木劍竟舞起了陣陣罡風，劍影灼灼，如飛龍攪海水波蕩漾；劍影纏身旋動之間，似靈蛇探喉行蹤飄忽難測；騰挪之間勢如白龍攪海，翻飛翱翔，似曇花迎風綻放朵朵耀射四方！

洛羽如痴如醉，忍不住生出仰望之情，『不知老師沉澱多少歲月，方能造就這般劍意蕩蕩！』

夫子聽罷卻不說話，只抖了抖手中魚竿，咂吧了下咂嘴，似是對於一個上午毫無收穫空空如也的魚簍很是不滿。

洛羽自信高亢道：「老師，小羽以為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方一凈土，一念一清靜，故有一方世界之說。」

被人誇讚總是愉悅的，回答問題總是痛苦的。

洛羽捂著腦袋，跪坐在地一陣齜牙咧嘴之相。

可惜不幸的是，夫子傳授劍術與教學問一般，叫他完全摸不清頭緒，也不知這練的是何劍術與劍法？只教他一味的擊打眼前的錢眼，日日如此，月月如此……也許這便是練就傳說中的快准狠吧，洛羽如是自我安慰！雖說總覺著有些自欺欺人，可……萬一成了呢？……心中雖有疑慮但他也不多問，只埋頭苦練，因為他了解夫子，夫子言教必有其深意所在，而自己只需照做從中領悟便是。

「額……這……？」

淚孤海乃是由遼闊無邊的神賜大陸所環繞的一片巨大淡水『海』域。為何用這『海』字稱之？自然是其寬廣無垠如同大海一般。對比那大陸之外的星辰海海域，應該也是毫不遜色吧。

只聽夫子幽幽道：「地行仙便是『人』，人為萬物之靈長，可行封正之事，封正便是『人』認可同意，龍門便是『橋』……好了，靈兒來了，今日便到此為止。」

望著搖晃魚竿提著魚簍的洛羽，錢靈兒直接無視了他！

待夫子站定，見夫子先是閉目似在調整身心。恰在此時海風吹過，盪起片片衣擺銀髮拂空縹緲般背臨碧海藍天。如此畫面看在自己眼中，洛羽內心不禁感嘆夫子真似那仙風道骨的真人一般出塵脫俗。

錢夫子笑罵道：「讀書不精以致孤陋寡聞該打。」

這一說完，磐石之上先和圖書是瞬間陷入寂靜，可許久之後，在洛羽滿是期待的目光下，夫子卻是感嘆一聲。

聽到這，洛羽眉頭忽然一凝，心中疑惑不曾減少反倒是增添了不少！可望了望夫子手中木劍之時，頓時欲言又止。錢夫子卻是一眼便識破其心中所想，抬劍便是連擊腦門兩下，這敲的洛羽是猝不及防，心中腹誹『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遲早有一天，我這腦門要被敲的多出兩個角，屆時無需您老解惑，我自個兒都成龍了。哎，有時候還真羡慕陶師兄不用再被……現在這敲也敲了，不問白不問。』

錢夫子一聽不禁莞爾一笑，擺手道：「蛟便是蛟，怎可與龍相比？兩者雲泥之別也。山海史有雲『蚺修五百年化為蛟，蛟修千年方可化為龍。』」

一口氣問完，洛羽趕忙閉上眼睛等候即將到來的木劍，可等了半晌，卻遲遲不見木劍落下！偷偷睜開一隻雙眼，左右一陣觀望，卻哪裡還有老師身影！見此他連忙轉過身來，卻不知何時，夫子竟然已經悄無聲息的回到先前盤石之上！望著傲立於上的夫子，洛羽輕輕拔出此刻正插在地上的木劍，而夫子之聲也正好於此時傳來。

毫不知情的洛羽，此刻，正堅定不移的出劍、無聲的收劍，眼神慢慢銳利，注視著銅錢方眼處，而眼中卻只剩下那半寸方圓世界……

洛羽見夫子居然說起蛇化龍，再聯想到先前大蚺化蛟變龍的話語，一時便來了興緻。要知道在洛羽上一世的認知里，龍可是傳說的存在，而更多的則是精神圖騰的象徵意義。雖然他很期望龍真的存在，但理性告訴他龍是不存在的。而今日居然聽到夫子對龍有一番不同見解，此刻他豈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感念錢夫子，初時學劍也有意學有所成，畢竟哪個男子心中沒有一個仗劍走天涯的武俠夢？

洛羽是聽得雲里霧裡，不過常言道，說不如做。自半年前洛羽開始隨夫子習劍以來，卻竟然從未曾見過夫子出劍！也不知這君子之劍是哪般模樣。『老師這般氣勢感覺很厲害的樣子，不如藉機請老師示範一二，也好瞻仰一番。』

此刻，洛羽正沉浸在一種玄妙的世界里！不停出劍收劍的他，竟然驚訝的發現周遭環境似是不再清晰亦或者說是消退一般，而眼中竟只有那穿過銅錢方眼的一方世界，與自己手中明明很是快速，卻感覺無比緩慢向前的木劍！更神奇的是銅幣ｈｔｔps://ｍ.ｈeｔuｂook.ｃoｍ•cｏm之上字跡，竟然肉眼清晰可辨，就連那銹跡斑斑，點點坑窪的紋理都無所遁形！……手中木劍破風一往無前，劍尖離錢眼方孔只半寸，竟戛然而止，帶起微弱蚊蠅的銅吟聲響！

似是明白洛羽心中所思，夫子只抬手輕彈手中木劍。

過了片刻，他將魚竿輕輕放在一邊，隨即慢慢站起身來，大袖左右一開彈盡滿身灰塵。隨即望了望眼露期待的洛羽，便緩緩點了點頭來到近前。

「嗡~~~！」

自從陶德師兄業成出師之後，如今便只有他與靈兒那丫頭了。夫子對弟子學業極其嚴苛，但對錢靈兒卻很是寬容放縱，陶德與洛羽二人獨處之時常抱怨夫子偏心不公，尤為所授君子之道。但二人卻也只限於私下『大義凜然義憤填膺』，卻從不敢當面直言，就連在錢靈兒面前都不敢提及夫子半字不是。

想到此處洛羽心中自然略有不服問道：「恕弟子愚鈍，敢問老師，弟子當以何心境入劍道？」

洛羽激動的向夫子行禮道：「謝老師受我龍蛇九變精……」

洛羽聽完，卻摸了摸鼻子隨即一臉欲言又止，故作靦腆狀的望了望夫子道：「老師，這蚺又是何物？」

洛羽摸了摸鼻子，露出一臉燦爛的微笑，隨即放下木劍，一邊擦拭額頭汗水一邊思考夫子所問。不過就在他不經意間望見那銅錢方孔之後，一片正在微風下晃動的樹葉之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錢靈兒話音未落，腦門上便同樣挨了一聲響亮的「爆栗」，洛羽一見心中叫好的同時，臉上更是樂開了花『叫你經常見我受罰樂的歡，如今也叫你嘗嘗老師的『爆栗神功』哈哈哈~~~』。

自從兩年前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夫子便教他識字，如今不僅收他為弟子傳授學業，更是教其劍術。雖讓他心是兩世為人心，卻也更是感激涕零，自己唯有勤學苦練，方可不負夫子孜孜教誨才是。

洛羽卻未發現其手臂上的那對『胎記』，竟微微閃爍了一下！

洛羽一陣恍惚心中一愣，『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特的感覺！是我感官變強了！還是幻覺……？』

恰在此時，夫子滄桑的聲音，自前方磐石之上隨風傳來：「為何不數了？」

「小羽~……！」

洛羽一見頓時搖著魚竿道：「靈兒姐，是飯食好了嗎？」

「咚！」

可就在他黯然嘆息之時，夫子下面的話卻讓他陡然來了興緻。

雖說腦袋此和-圖-書刻頂著個大包，但洛羽卻不敢半分消極怠工，只見他連忙跑到磐石之上，將漁具一一整理收好，隨即乖巧的跟在夫子身後。

星塵海有多大他卻是不得而知，只聽聞人說星辰海之所以叫做星辰海，乃是因為越往大海深處，便越是能清晰的看到遠處星辰羅布璀璨耀眼，就算是晴朗的白晝亦是如此，倒是叫人神往。洛羽雖然很是好奇，卻也知道星塵海離自己很遙遠，倒是這淚孤海近在咫尺。

就在洛羽仍舊沉浸在君子劍意中時，錢夫子的滄桑之音卻又再次傳來：「此乃龍蛇九變，其形如蛇，其勢如龍，意在大蚺入海，化蛟成龍，翱裂九天……你好生習之，日久便知其中玄妙。」

洛羽這一問出，夫子卻並不急著回答，一陣沉默之後，只見錢夫子竟轉過身來，背朝大海面露昂揚如同一把正氣凜然的寶劍一般鏗鏘道。

驟聞老師居然見過蛟，洛羽頓時一怔，隨即心中便是又驚又喜，他知道以夫子為人，斷然不會無中生有，於是連忙追問：「蛟就是蛟龍嗎？」

洛羽這幾個月練劍也不是白練的，見錢靈兒眼中不懷好意，撲將過來，他眼疾手快撒腿就跑。

一把便奪過魚簍，錢靈兒吐了吐舌頭，一臉沮喪的嘀咕道：「怎麼又是一條沒有……爺爺什麼都好，就是這釣魚的水平跟陶師兄有的一……哎呦！」

「六十七，六十八……」

錢夫子一見頓時笑罵道：「混小子，去把東西收了。」

錢夫子這一說，真可謂是語出驚人，『這佛曰居然都不能讓您老滿意！您老的心境，難道是要逆天不成？』原本洛羽在聽到夫子連續道出兩個頗善，誇讚自己之時，心中正歡喜的緊，卻不曾想還不到一吸功夫，夫子老人家就來了個但是！

隨即，夫子回頭欣慰道：「小羽你悟性不凡，尤勝於你之才學，那你說與為師聽聽，何又為一方世界？」

洛羽知道夫子施教之法特殊，平常起居、物事、言談間一應事物皆可拿來引喻說教，同時深通舉一反三，引物寓理之道。

「別跑，叫你笑話我。」

聽得如此一問，錢夫子倒是顯得很是平靜，似是對於洛羽問出這樣的問題很是平常，只見他似回憶般的搖頭道：「相傳有龍，可老夫亦未曾見其真容。」

想到這，洛羽隨性也豁出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的接著問道：「老師，那這何為地行仙？何為封正？何又為龍門？……」

夏日炎炎，淚孤海灣畔。

https://www.hetubook.com.com木劍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聲不大卻綿綿傳向遠方，望著遠處雲天海闊，錢夫子悠然道：「龍蛇混雜本難分，未得風雷變化龍，一日騰雲歸靈海，那時方得見龍身！」

夫子似是草草了事一般的說完，可洛羽卻聽在耳中，站在原地心中若有所思『蛇封正化蛟，蛟躍龍門化龍……』聯想先前夫子所言，忽然洛羽似是明白什麼。

洛羽一見有門，立刻上前雙手送上木劍。而夫子是看也不看，只單手大袖一掃，在洛羽眼花繚亂中，劍已在手中輕輕一挽，便是一連數道劍花于眼前絢爛綻放，驚的洛羽是目不暇接雙眼冒光！『我去，這手劍花舞的是真帥，也不知我何時能夠學會……』

「……嗯？……你幹嘛？」

洛羽連忙興緻盎然的詢問：「老師，這世間真有龍嗎？」

可就在這時，卻聽得夫子幽幽聲道：「好一句，一花一世界，一念一清凈……如此心境頗善頗善，足見你心性遠超同齡，悟性可謂千年難遇……但此境卻不適合為劍之道。你仍需再接再厲，尋求真我之道。」

而就在這時錢靈兒已然站在不遠處等候二人，同時正向著他們不停招手。

這話一說完，洛羽心中是又慌張又激動，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哦~」

此刻的錢靈兒一臉委屈狀，她雖說不敢有一句怨言，可不代表她怕了洛羽，見這小子此刻正在那笑的歡，便『惡狠狠』的撲將上去……

見眼前洛羽抱頭鎖腦的模樣，夫子瞪了一眼接著道：「蚺者，大蛇也。大蛇修五百年得地行仙封正，而化蛟入江；蛟則修千年躍龍門，而化龍入海。」

洛羽陡然想到佛曰所說，於是便縮減改動一番侃侃道出。

「師姐，老師教導『君子動口不動手』，看我就不還手，只動口……」

望著前方追逐打鬧的二人，夫子雙手背負，微笑著緩緩向村口方向走去。

小巧的銅幣並未與劍相觸，卻隨著聲響入耳，向後微微盪開！

洛羽心中驚疑正保持著出劍的姿勢，當聽到夫子似隱隱夾雜欣慰之意的聲音。他頓時驚醒，看了看已然清晰明了的四周景色，再望了望那一方仍在獨自微微晃動的銅錢……一切竟已然回歸平常，方才畫面如同從未發生一般。

淚孤海距桃花山谷只一里許，而此時海灣之處正有一耄耋之年的老者，正提竿垂釣於一處磐石之上樹陰之下。老者頭戴竹斗笠，身著月白麻衫，清風徐徐，衣擺正如祥雲般隨風飄蕩，此時雖和_圖_書天氣炎熱，卻也樹影婆娑海風拂面，碧波如鱗倒是難得清涼怡人處。

夫子的話洛羽倒是明白，可心中卻是疑惑『這龍蛇九變，名字雖是響亮，老師舞的也甚是變化多端，八面凌峰！但卻總覺著言過其實……』

洛羽不知如何形容當時境遇，只得勉力為之。不過他這剛一說完，磐石之上居然傳來夫子爽朗的笑聲。

夫子微笑道：「雖說老夫未曾見，然而蛟老夫倒是有幸見過。」

此刻洛羽一邊入迷的望著，一邊心中驚喜交加。單看那幾朵劍花，便知夫子劍術不凡，此刻他更是目不轉睛，以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夫子向前走去。

錢夫子悶哼一聲吹開他那花白的鬍鬚，抬起木劍便是敲了他腦門一下，而洛羽只得腦袋一縮，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望向夫子。

聽罷，洛羽心中一陣失落暗嘆道『龍果然不存在~』。

在外人看來洛羽入夫子門下最晚，然而雖然年歲最小，但卻顯得最是成熟，一向最為機敏聰慧。別人不知，可洛羽自己卻是明白其中緣由，每每如此他總是微笑而過。

洛羽聞之心道一聲果然，隨即望向此刻那已然靜止的銅幣，一邊回憶一邊認真道：「銅幣上清晰的文字、銹跡都很大很近像是近在眼前……木劍前刺帶起的風聲清晰入耳……很快卻又奇慢無比！弟子說不清，總之像是進入了一方世界……對……應該是一方世界。」

洛羽心中一陣期待，可臉上卻是憨笑道：「老師，小羽不是很懂，可否讓弟子先領略一下您的君子之劍？」

「嘭！」話未完，卻沒來由的頭上被賞了一個「爆栗」！

洛羽疑惑難道自己答的不好，這怎麼可能？

此刻，在這磐石之後，那茵茵青草之上，正有一少年手持木劍，聚精會神的做著重複收劍，出劍的動作！而擊出的目標，乃是那弔掛在樹下的一枚銅錢，確切的說應該是銅錢中間的一方小孔！

他眉頭輕皺拿起木劍打量片刻，似是明白些什麼，隨即莞爾一笑道：「弟子不數，是為跳出虛幻枷鎖，看那不一樣的世界。」

而錢夫子聽洛羽如此說，果然來了興緻，笑問道：「那你看到了什麼？」

「劍道之路何止萬千？然，為師一生只修浩然正氣，謂之君子之道。而汝之劍道需自己悟，待你感悟真我心中有劍時，你的劍道便成了。」

也不怪洛羽如此反應，要知道這佛曰可是包涵大道至理的名言。雖然洛羽是個鐵杆無神論者，但並不能否決這句話所表達的人生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