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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別說，一談及夫子，錢靈兒倒是真的停下，只是仍舊氣惱的盯著洛羽。

洛羽右側，正抱膝側坐著一婀娜多姿的少女——錢靈兒。此刻的她正獨自撥弄著垂下的桃枝，一襲月白羅裳，正如那盛夏的蓮花一般美麗脫俗。

陶德一聽，臉色頓時燥紅！

錢靈兒頓時輕「哼」一聲。

不等聽完，錢靈兒眉頭微皺打斷道：「什麼跟什麼呀？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常言：「春伴桃花布清風，風和，乘雀鳴。」轉眼已入春分時節。

而錢靈兒卻是秀眉微皺面露黯然之色，輕咬粉唇道：「爺爺臨終前，只喃喃自語『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陶德一聽驚疑道：「哦！師弟何以如此篤定？」

洛羽見陶德如此一問，心中頓時一樂。他深知陶德最是敬重老師，更是言聽計從，而用老師作為引子最為合適不過。

見陶德相問，洛羽點頭的同時面帶自信的微笑，望著陶德點點頭。

錢靈兒一聽頓時驚喜道：「真的！？」

洛羽望了望一臉驚訝，可眼中卻隱有懷疑之色的陶德，表情依舊自信滿滿的接著道：「陶師兄請想，一夢，牆上種菜不正應了高中之意嗎？二夢，戴斗笠打傘不是說明師兄勤學功課有備無患嗎？三夢，與貌美女子背靠背躺在一起……不正是說明師兄翻身的時候就要到了嗎？哈哈哈~~~」

隨後便岔開話題敷衍一帶而過，如此卻又叫他無從辯駁，誰叫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呢？又如何能與夫子辯駁？

說到這，他卻戛然而止，錢靈兒等了半天，見遲遲未等到下文！隨即眉頭一皺，望了望此刻正故作一臉臭屁的洛羽，那眼神活脫脫在說『我夠意思吧？』。

說著錢靈兒不忘偷偷瞅了洛羽一眼，而洛羽則望著錢靈兒，那靈動的雙眼，滿臉苦笑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老師之言乃君子大德，已然超凡脫俗……不過，我們活在當下，還是要考慮柴米油鹽這等俗事的，如此大德只得待我垂暮之年方能去想咯。」

見此陶德頓時一改先前頹勢，目光堅毅意氣風發道：「小羽，靈兒你們說的對，我……打算出去歷練一番。這桃花村雖是景色幽美醉人，然卻非我苟安之地。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待三年後，小羽我們曲中城相見，那時你我一門共赴秋試，去爭一爭那狀元郎，看誰拔得頭籌。」

說完，洛羽一臉認真的望著陶德。

洛羽沒想到自己胡編亂造的話，竟然讓他如此自責，連忙，伸手拍了拍他肩頭寬慰道：「陶師兄，若真如此，老師當初就不會收你，又何來以後？莫要如此自責，有違老師對你殷殷期望。」

天色漸漸暗淡hetuboｏk•com.cｏm了下來，而此時的洛羽與錢靈兒已然回到了家中。

錢靈兒望著故作一臉無奈狀的洛羽，嘴角微微一笑，便撐著胳膊，抬起動人的臉龐，望著洛羽憂愁道：「羽，我們以後怎麼辦？雖說家裡有爺爺留下的錢糧儲蓄，且你也功名在身衣食無憂，可爺爺不在，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總覺著心中空落落的。」

錢靈兒心中氣惱的同時又為陶德不甘，可當看到陶德越發沮喪羞愧的樣子，心中又頓時不忍。想到這，她眼珠一轉看向洛羽，同時用肩頭碰了碰他。待洛羽望過來，錢靈兒則對著陶德擼了擼嘴，深意一笑。

雖說大多數村民如此想，可總有苦惱之人。

說完他再次垂首，彷彿先前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略小的少年自然是洛羽，此時他居中而坐，口銜草莖，還時不時的將手中小石丟向荷塘之中，擊起點點小水花。

僵持片刻，錢靈兒忽然將一物摔入洛羽懷中，隨即不管慘叫連連的洛羽，轉身便已回屋。洛羽胸口一陣鑽心疼痛，『我去，這臭丫頭，居然暗算我！弄傷了本秀才，以後誰養你？』

恰在此時，洛羽寬慰之聲傳來：「師兄信與不信，待小弟解來一試便知真假。」

無他，只因自己兒子陶德不爭氣！錢夫子在時，陶村長便有意與夫子結為親家。而他能當上這一村之長，自然有其眼力不凡之處。

……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每每如此行事之時，那羽小子或有意，或無意總是壞其好事。最關鍵的是，就算他千叮嚀萬囑咐自己的兒子，叫其莫要中那小子詭計。嘿，這傻兒子竟然袒護起小羽！

揉了揉胳膊，見此刻正撐著下巴望著他的錢靈兒，洛羽也有樣學樣，撐著下巴無精打采道：「還能怎樣？以後自然由我來照顧你。」

洛羽卻摸了摸鼻子，故作認真，點頭道：「恩，說完了。」

常言道幾家歡喜幾家愁，洛羽他得中秀才第一，自是村中茶餘飯後，眾人津津樂道之事。村民淳樸善良，自然倍感自豪。誰叫他們這小小桃花村，沒幾年竟然連出了兩個秀才。每談及此事，鄉親們自然對已故的錢老夫子，更是拍手稱讚。

陶德說完看向洛羽，洛羽一瞬間捕捉到，陶德的眼神看了下錢靈兒。會心一笑，伸出手掌洒脫道：「君子之諾，當擊掌為證。」

看了看此刻驚喜不已的錢靈兒，洛羽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而後接著道：「待我日後金榜題名時，便予你榮華富貴。」

而洛羽則望了望此刻正埋首垂頭喪氣的陶德，心中也是一陣不忍。『哎，若是放在前世，估計算命算得好，自然全聽在耳中樂在心中，直呼大師。這要是算得不好結果，多半沒人願和*圖*書意相信，說不得還要奉上一句江湖騙子，沒準還要譏諷一番。可誰叫如今生在這，他深知如今之人對於這算師之言不能說全信，但也八九不離十了。看來要幫陶師兄挽回頹勢，這病還要從根上除啊。』

見洛羽如此，錢靈兒頓時氣急道：「喂，問你話呢？」

錢靈兒說完便不再理會陶德，故作生氣狀轉過頭去。

似是想到什麼，洛羽打破沉寂道：「老師，可有遺言？」

隨即，他忽然醒悟，獃獃的愣在一旁。

「咯噔！」

每當自己提及此事，夫子總是言道：『靈兒尚小，以後之事，順其自然云云。』

洛羽頓時求饒道：「疼疼疼！撒手……我說我說！」

聽了錢靈兒的話，見其一臉嬉笑的看來，陶德則將頭埋的更深，只不停的揪著身前新長出的可憐嫩草。

他拿起手環仔細端詳觀看，石手環由五顆平淡無奇的方形小石頭串連而成，工藝粗糙不堪，不過戴在自己手腕上，大小倒是剛剛好。『看這質感，估計就是地攤貨色，刷個顏色，雕個花，刻個字，也許還能值幾紋錢。算了，怎麼說也是老師留給我的遺物，還是好生戴著，也算是留個念想，誰叫我這麼孝順尊敬師長呢？』

錢靈兒一聽頓感好奇的詢問而出：「算命先生為何叫你回家？」

洛羽先是心中一怔！不過片刻，那正噙著草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翹，便恍若未覺一般，繼續望著那漣漪波動的荷塘。

陶村長心中自有一番他的小九九，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如同那青丘山上隱匿在雲霄的五指山峰一般，無形中啪啪扇了他幾個響亮的耳光。而一次次的失敗，直至錢老夫子仙逝他都未有絲毫進展……可謂天不遂人願。

陶德聽到最後，卻忽然抬起頭，望了望錢靈兒與洛羽，而洛羽則衝著此刻已然醒悟的陶德，微笑點頭。

而就在洛羽心中將那算命先生，驚為天人之際，錢靈兒卻氣惱之聲響起：「~陶師兄，你怎可輕信一江湖算師之言，難怪爺爺說你憨實死板，若無磨礪難成大器。若爺爺在，定用戒尺將你雙手打成『熊掌』……」

說著，她伸手就揪住洛羽的胳膊，一陣反擰，隨之一聲凄慘的痛呼聲響起！

洛羽見此，卻是回頭瞪了錢靈兒一眼，而後者則吐了舌頭，之後倒是乖巧的微笑不言，靜靜的聽著洛羽說道：「陶師兄，你我之間豈有事無不可言之理？你倒是說說有何難處，待下次一同趕考，你我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望著遠處那桃樹下，陶德洛羽錢靈兒這鐵三角三人組。陶村長這個當爹的，忽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隨即他又無奈的嘆息一聲，轉身離去，索性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免得見多了心和*圖*書裏堵得慌。

錢靈兒試探地問道：「說完了？」

見此，他一邊打量著石手環，一邊疑惑問道：「靈兒姐，這是何意？」

見錢靈兒那『魔爪』又要抓來，洛羽早有防備，豈能叫她得逞，一個縱身向後跳開隨即大叫道：「打住！君子動口不動手，老師靈位在上，靈兒姐莫要失了禮數。」

「啪！」

陶德聽得錢靈兒詢問，亦點頭認同道：「當時我也是如此疑問，可算命先生卻言：『叫你回去是免得你徒勞無獲，你且想想，牆上種菜不是白費勁嗎？戴著斗笠還打傘不是多此一舉嗎？而跟一貌美女子躺一起，卻背靠背，如同陌路，那不是沒戲嗎？』我當時一聽那算師之言，頓時心灰意冷，也不知為何便魂不守舍的離開了曲中城。待反應過來，想要再試上一試之時，才發現已過時辰，便……」

錢靈兒詢問之中隱有不忿之意，顯然是著惱那算師勸陶德返回。

洛羽說完，卻偷偷對著錢靈兒眨了眨眼。

而陶德復看了眼錢靈兒，見錢靈兒那雙靈動的鳳眼一瞪，他瞬間逃避似的看向他處。而後者卻如同勝利一般得意一笑。

荷塘小築。

錢靈兒聽罷，卻是眉頭輕鎖，疑惑的抬頭望著洛羽詢問道：「爺爺說的是何意？」

「啊~~疼！」

洛羽出神的望著燭火，彷彿燭火里有什麼巨大寶藏一般！

雖說夫子走了，使人不禁傷愁。然而桃花村的鄉親們，卻不這麼認為！

驟聞老師也會此道，而且小師弟竟也懂得，陶德立刻抬頭望向洛羽，面露驚訝之色道：「哦？師弟，老師真教過你？」

說到此處，陶德似是面有猶豫之色，洛羽與錢靈兒望了望，也不打攪，只耐心等候。

雖說自己是村長，可在錢夫子面前，別說是他這村長，便是知府大人來了都不好使。於是他更加希望兒子陶德，能多與靈兒那丫頭多多接觸相處，培養感情。既然夫子這條道走不通，那便來個曲線救國，常言道『日久生情』不是？

待洛羽離開，錢靈兒掀開布簾，望著庖廚方向正來回忙碌的身影，聽著叮叮噹噹的聲響，她那光潔的面容上卻多了幾分溫柔的笑容。

陶德一聽頓時催促道：「師弟快速速道來。」

見此，陶德面有尷尬之色，搖頭苦嘆搖頭道：「是啊，那日我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眠。天未亮便匆匆趕赴曲中城，尋了位算命先生為我解夢。可誰知算命先生一聽，便勸說：『一看你便知乃趕考之人，你還是回家吧』！」

想到此處，陶村長一陣煩悶，嘆息道：「這兒孫啊~自有兒孫福，夫子說的也對，順其自然吧。」

錢靈兒看在眼中頓時領悟其意的點了點頭，伸手越過他推了下此刻正自責不已的陶德：「陶德，爺爺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你忠厚，乃誠實君子不假。但也說玉不琢不成器，你缺的不是學問，而是坎坷與歷練。所以三年前爺爺才不再為你授業，便是欲讓你出外多加磨礪，可惜你不解其意，陶伯更是一味想要你復歸門下，豈不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而今你遇此小挫，便垂頭喪氣，不僅爺爺失望，便是靈兒與小羽也瞧不起你。」

洛羽一邊腹誹，一邊伸手在懷中拿出一硬物，這一看，竟然是一副由五顆小方石串成的石手環！

洛羽更是疑惑，嘀咕道：「遺物？」

說完，陶德瞅了瞅錢靈兒與洛羽，望著二人雙目圓睜，一臉驚訝的表情，只覺的臉上滾燙如火，羞愧的低下頭來，此刻的他更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正在此時，錢靈兒鳳眼瞧來，見陶德這般模樣，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調侃道：「多半走得半路覺著沒把握，就猶猶豫豫，躊躇不前錯過了時日，陶師兄你說靈兒猜的可對？」

燭光下，兩人相對沉默而坐久久不語。錢靈兒一直望著洛羽，不曾移開半點視線。而洛羽卻只低著頭，那出神的表情彷彿是在思考人生。

此時，她故作賞花狀，卻微不可察的向後輕靠向洛羽肩頭！

聲音已然溫和了許多，洛羽一聽，是想也不想立刻起身，笑眯眯著道：「哦，好嘞，這就給你做美味的素膳。」

果然，片刻之後，陶德咬牙接著說道：「那日，我見天色已晚，便借宿在一漁人家。可就在那日夜裡，我卻連做了三個怪夢！如今回想起來，仍舊清晰可辨。這第一夢，居然是夢到自己在牆上種起了白菜；這第二夢，是在一雨天，我戴上了斗笠卻仍就情不自禁打起了油布傘；而這第三夢……這這……這第三夢則是我正與一貌美女子躺在床上，可卻是背靠著背，竟如同陌路未見一般！」

而身旁錢靈兒卻是面色微紅低頭輕聲喃喃：「有趣什麼？羞死人了……」

要知道這錢夫子可非一般人，那可是學富五車，貫徹古今，這方圓數百里威望更是無以復加。若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能娶了靈兒丫頭，那老陶家豈不是要光耀門楣了！就算娶不了，做個上門女婿也成啊……

望了望滿臉期待的陶德，洛羽略一思量，便面露自信般侃侃而言：「首先師兄因三夢空手而回，羽倒是覺著可惜了。師兄當時應留下才是，若如此則必高居三甲之列。」

雙掌相合，二人皆開懷大笑。

陶德一見伸出手掌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如是想，如是自我寬慰，這些日子下來，他與錢靈兒二人倒也漸漸釋懷，生活也慢慢恢復如常。

說著，他便挽起衣袖向庖廚跑去。

陶德忽聞洛羽之言，頓時皺了皺眉頭面有猶豫之色，隨即和*圖*書便被沮喪與羞愧的神情取代。

可就在此時，裡屋傳來錢靈兒的聲音：「羽，我餓了。」

過了許久，錢靈兒聲音才響起：「爺爺遺物，留給你的。別與我說話，生氣呢！」

聽到這裏，洛羽難忍笑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夢倒是有趣！」

這不，陶村長自從得知洛羽得中秀才紅榜第一后，便時常愁容滿面！雖說他人前微笑，亦是稱讚不斷，可私下裡卻總是悶悶不樂。

而他左近則坐著一位，身材略顯魁梧面相方正，眉宇之間隱隱透著絲絲英武之氣的少年。少年寬眉濃郁，雙目有神，正是陶村長之子陶德。

陶德抬起頭，卻偷偷望了一眼洛羽肩旁的身影，最終惆悵的嘆了口氣，雙目慢慢出神一般，望向前方已然平靜的碧水荷塘，似是往事歷歷在目般，不堪回首：「去年，會試將近，青丘鎮的考生皆要趕往曲中城參加會試。曲中城離此千里之遙，我便提前出發趕考。而一路跋山涉水，月余方到漳河南岸。」

想到此處，他略一沉思，忽然靈光一閃，洒脫笑道：「陶師兄，其實江湖術士之言，大可不必盡信。若提及解夢之道，老師也曾言之，羽亦學得一二。如今聽陶師兄所述三夢，羽亦能解之，然而卻與那算命先生之言恰恰相反。」

而洛羽聽完，卻是心中是五味雜全感嘆道：「老師德行，我望塵莫及。」

片刻之後陶德面露悔恨之色，憤然自責道：「難怪老師三年前便不願再教我，我如此愚不可及，有辱師門，有辱仙師名聲啊。」

詢問片刻，卻不見回答，洛羽只好尷尬一笑獨自把玩。

而洛羽此時聽完陶德所述，卻是心中如遭雷擊，一臉驚訝的望著陶德，同時心中卻是悄悄為那算命先生豎起了大拇指，『我嘞個去，這也行？這算命先生一句話，陶師兄就灰溜溜的跑回來了！這比老師的戒尺還厲害三分啊……不，老師的戒尺都望塵莫及！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吶！……長見識長見識，嘿嘿~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拜訪拜訪這位高人，請教一番才是。』

洛羽只望著那正冉冉跳動搖曳的燭火，故作幽幽道：「浩然正氣，天地長存，君子之道……」

錢靈兒說完也低下了腦袋，隱隱有抽泣之聲。

顯然某人只聽進了前半句，對於錢靈兒話中的後半句，洛羽直接無視了！

只見他摸了摸鼻頭，詢問身旁陶德道：「額……陶師兄，上次趕考，你怎的未能趕上？」

荷塘邊老桃樹下，此刻，正有三人席地而坐。

古人云壽極而終當為喜喪，而這一說法，洛羽在過去倒是有所耳聞，也並不奇怪，生老病死本就自然天道。也正如他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般，一切自有定數。斯人已去，念此茫茫，生者卻仍需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