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另外，別誤會了，我並沒有認同你的理念。我還是認為，對於有才能的人來說，不為她們提供讓她們完全發揮實力的環境，就是教育者的罪過。」

「……幼稚。你在開玩笑吧？」

您說罪過？我認為這才是最大的罪過，是名為傲慢的原罪，是教書育人的老師最不應該有的罪惡！」

桐須真冬毫不猶豫的回答，就這一句話，將那兩人至今為止的努力全盤否定。

一開始，桐須真冬還能保持平穩地說著話，但隨著情緒灌入語言之中，本來冷到極致的氣質便開始雪崩，她的語氣逐漸激動，聲調也質問般的高昂起來。

突然，淺田目光變得堅定，開口叫住了她。

淺田靜靜地回應她不敢置信的視線：「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認真過。」

「你是說——」

沒理她，淺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接下來一個禮拜，我要讓古橋和緒方兩人在您的小測驗中及格，也就是獲得四十分以上的成績。」

但請別曲解我的意思，給予鼓勵自然是毫無問題，但若給了她們無憑無據的希望，讓她們在沒有未來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到時候，你能背負起這種罪過嗎？」

「胡言。讓我跟學生賭博？你在說什麼傻話……」

師長的職責，就是在你們拿未來當賭注開玩笑前阻止你們，難道這也有錯嗎？

疾聲厲色地說完，他開始自我反省——這衝動之下的脫口而出，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啊？

「桐須老師！」

淺田很想繼續維持對老師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可一聽她說出這種帶著滿滿偏見的鬼話，還是忍不住諷刺開口。

那卸掉了冷淡偽裝的背影，此刻看來竟無比單薄脆弱。

「……」

「但是！」

「因為……我也是那樣啊……」

他拿起自己的書，背對桐須真冬，腳步隨意地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淺田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來場賭局吧。」

淺田真一平淡而真切地發下誓言。

但即使無法理解，那和*圖*書份不願見到學生將來後悔、回首儘是不甘的場景，所以就算被千夫所指，也要盡到教師責任的溫柔執著，卻深深地傳進了淺田真一的心中。

背離自己的才能，丟棄應有的輝煌，那種可笑的做法，才是最為傲慢的罪過！」

「就像我無法理解您一樣，您也無法理解我吧？」淺田不在意地淡淡一笑，目光中帶著懷念，「對於學習的執著，對於探索未知的執念，對於傻傻地堅持外人不理解的事情，願意為此付諸一生的決心……您不懂我，也不懂她們。」

恍若一盆冷水把腦袋澆的清醒，淺田真一突然慌得不得了。

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講道理，僅僅是他不想承認，努力去追求夢想的人卻必須向現實妥協這件事是正確的而已。

淺田轉頭一看，一身教師套裙纖塵不染，雙手環立的桐須真冬就站在他後頭。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劈頭蓋臉的丟了幾句。雖然話語里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是像訴說事實一般平靜，但還是讓淺田眉頭一皺，滿心的莫名其妙。

突然被這樣狂拍馬屁一通，桐須真冬驀地一愣，環在胸前的雙手緊了緊，有些難為情的撇開視線：「是嗎……感謝……」

他再一次的認識到。

「如果才能是讓我們放棄自身所有的可能性，那我就會讓您看見努力的奇迹。」

——不不不，重點不在這裏啊！我竟然把老師罵哭了？！

「妳以為擅自做出犧牲就是正確的？那妳很棒棒啊。」淺田嘲諷地勾起嘴角，使盡全力的攻擊眼前的『敵人』，「不幸、怨恨？這是誰規定的？總是在說她們未來會後悔，妳又怎麼知道——」

那份冷淡逐漸崩壞，眸光劇烈波動，白凈的臉也被氣得通紅。

看著他的表情，桐須真冬很快也發現了臉上的濕潤，她連忙撇過頭去，拿出手帕抹了抹臉：「……抱歉，失態了。」

「對不起，我……」

「最重要的是……被和圖書您否定的那份信念，它所發出的燦爛光芒，我也想讓您看看。」

說實話，桐須老師，我很尊敬您。只有在您的課，我才不會看自己的課外書，也認為您教的世界史通俗易懂。

「給我聽清楚了，她們現在就處於不幸之中！而這樣的不幸，是反對她們的人，也就是老師妳所導致的，不明白的是妳才對吧！」

桐須真冬完全不理解，這孩子是瘋了嗎？還是只是在說大話？他認為說出這種傻話，就能改變什麼嗎？

淺田無法理解，桐須真冬到底抱持著怎樣的堅持，才會如此抗拒古橋她們以才能相反的道路為目標。

好似在醞釀情緒，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等睜開的時候，純凈的藍色眼眸已經點燃靜默的怒火，銳利的細眉高高挑起，絕對零度的表情散發出刺骨的寒意。

他轉過頭，對猶望他背影的桐須真冬，輕輕翹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明亮的笑容。

前所未有的，桐須真冬便是如此激動，她就像被刀刺中的刺蝟一樣，向著眼前的敵人展開尖刺，以此防禦著柔軟的自己。

「可笑？如果說克服自身缺陷、努力拚搏向上就是開玩笑的話，那世界上大部分的偉人就全都是笑話！」

淺田呆然地張著嘴，心中的火氣不知何時已被澆熄。

「我只是不想她們未來後悔！」桐須真冬緊緊咬牙，針鋒相對毫不退讓，「有著如此天賦卻不善加利用，反而在無謂的事物上浪費時間，這樣的任性會讓她們走上不幸的道路！如果不在來不及挽回之前阻止她們，那麼罪人就是身為教師的我，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謬論。你在偷換概念，她們並不是克服缺點，而是拋棄自己的優點，將缺點放到最大！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向上，只會朝著失敗向下沉淪，這才是所謂的笑話！」

長嘆一口氣，他放下書，站起身來，平視著穿上高跟鞋后和他差不多高的桐須真冬，禮貌問道。

「你想怎麼做是你的自和-圖-書由，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行事準則，只是希望你能有更深層的考慮，而不是一股腦地為其打氣加油。」

我再怎麼勸導她們，只要你的一句話，她們依然會滿心振奮地投入沒有未來的徒勞中。

「限制學生的未來，抹殺她們夢想，熄滅她們的希望。不給予友善的輔導，反而如飼養家畜的農婦般將她們圈進自以為正確的牧場里……

總而言之，淺田君，我希望你不要鼓勵她們去鑽研自己不擅長的學科，那已經不是學習就能改善的程度了……你是年級第二，說話具有一定的說服力，比起我，她們更願意相信你說的話。

「這……」

「哈？希望？沒有未來？

一聲高喊，劃破了長空。

或許以學生的立場來說，他的論點十分薄弱；但經歷那病榻十數年的記憶后，他終究無法忘記那份想要努力去追求著什麼，卻終究只能垂手等死的不甘。

粉色筆直長發在身後飄揚，一雙冰晶凝結般的藍色眸子散發出冷意，好似讓此處本應溫暖的空氣驟然下降幾分。

所以，他才會這麼激動的大喊。

淺田點了點頭：「沒錯，我要成為她們的『教育者』！」

貼在筆直大腿邊的縴手，指尖正輕微的顫抖著，又被悄悄地捏成拳頭，以此維持平靜。

氣氛驟然凝滯。

但淺田沒有絲毫憐憫，而是不斷咄咄逼問；即使對方是老師，他的話語也不帶絲毫緩和。

明明跟你毫無關係才對。

沒等淺田真一回應，桐須真冬便單刀直入地進到正題，冷淡乃至冷漠的臉沒有絲毫寬容，話語如利刃般落下。

你又知道她們什麼？你又知道我的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就憑著所謂的『自由萬歲』高談闊論，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你有，她們也有，卻正正顯示你們完全忽視了現實，只是玩鬧般宣揚自己的幼稚而已！

「身為年級第二的你，不該對她們做出那種鼓勵，那會毀了她們。」

面對她的反擊，淺田只覺得好笑。

粉hetubook.com.com發在身後長揚，身姿一如往常的凜然果決。

桐須真冬被他這一番話給震的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

「無禮。淺田同學，先不論身為學生，你用那種口吻質問師長、侮辱師長已然觸犯校規——」

「你我都好自為之吧。課堂見，淺田君。」

桐須真冬背對著淺田，漸行漸遠。

那個冷美人，竟然說到一半哭了？

這就像你出於善意對行道樹澆了點水，結果路人跑過來巴拉巴拉的教訓你「這樣會揠苗助長啦」「會泡漲它喔」之類；即使對方是尊敬的師長，也還是會讓人心生不滿的。

「剛剛你對她們說的話，我聽到了。」

桐須真冬一瞬間忘記了呼吸，只是愣愣望著他毫無變化的表情，那就像說了一句「今天的晚餐是便當」一樣的輕鬆，完全沒有任何負擔地確認了這樣的事實。

「要是做不到，我自願退學。」

桐須真冬大力一拍長椅椅背，帶著些許紅潤的雙眼死盯著淺田，彷彿在抑制著某種情緒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為了她們好，算老師……算我拜託你了。」

他成了他口中罪孽至深的那種人。

「桐須、老師……？」

天真。實在是太天真了！

「飼養家畜？圈養？

「結論。

「如果我成功了，今後就請您默默在一旁守護著她們，即使不認同，也請不要輕視她們的堅持。」

「愚昧。你不是當事人，自然會這麼認為，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你。

因為此刻，在桐須真冬那張總是嚴肅冷淡的美麗臉蛋上，兩行晶瑩倏然劃出弧線，隨後淚水輕巧落下，滴進了泥土裡。

「沒有什麼是學習辦不到的，就算有，那也不過是學的方法錯了。」

桐須真冬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臉來，淡妝被劃出來的淚痕依稀可見。

「那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恕我失禮，您不覺得您太小題大作了嗎？難道這所學園，連給予努力向上之人一點鼓勵都不容許了？」

和_圖_書而他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肆無忌憚地否定他人信念的傲慢之徒而已。

淺田大大的嘆了口氣，目光中只剩平淡的失望。

淺田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

擦乾臉后，她也沒有把頭轉回來，而是背過身子，調整好呼吸與情緒之後，平平淡淡地開口。

這是一位老師，一位名副其實，只是笨了點的好老師。

冷靜下來反省后，氣勢一泄，淺田不禁愧疚的低下了頭。

桐須真冬目光冷然，表情似乎變得更為嚴肅，語氣毫無溫度的平靜。

桐須真冬瞪大了眼，愕然地微張紅唇。

「我就是知道！！！」

而從現在開始，淺田真一會為了這個理由拼盡全力。

桐須真冬很乾脆地截斷了他的話，邁步往教學樓走去。

桐須真冬皺眉，將側臉的垂綹撥到耳後。

「還有什麼事嗎？」

「哪裡拋棄了？！」彷彿神經被狠狠觸動，他驀地回想起古橋那寫滿了公式的數學課本，還有那張疲憊也要硬撐著笑臉的溫柔，一股無名的怒火便不禁燃了起來，「古橋文乃的文科一樣好，緒方理珠的理科依然輾壓了我一年，她們在維持著成績的同時還想學習自己不擅長的事物，身為教師的您有什麼資格阻攔？又有何自信去阻攔！？」

「那又如何！我早就做好覺悟了，與其讓她們在不幸的未來中怨恨我無所作為，不如現在就成為打破她們愚昧幻想的惡人！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是連小學生都懂的道理！」

即使是在秀知院學園優秀異常的師資中，您也可以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好老師。」

「如果我失敗了，我會鄭重向您道歉，並盡我最大的力量去說服她們，不論是從天賦論還是效率論上來論述，都會勸她們專註于自己的才能上。」

「所以，接下來請您好好等著吧。」

「無事。跟師生無關，你我只是理念不合，方才的爭吵別放在心上，我不會上報學校的。」

就算你的道理是正確的，但……果然還是不該放縱她們浪費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