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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何時能分！」

而豬突豨勇則步步緊逼，彷彿每前進一步，腳下的肥饒粟田就多一畝屬於他們。

這當然不包括小伍長秦禾，他在那天的戰鬥中雖然鉚足了勁往前沖，但還是不如袍澤積極，所在的隊立功不多，如今淹沒在人群里更不顯眼，只能拚命墊著腳尖，想瞧一瞧在新秦中時亦只遠遠望過幾眼的第五倫。

首是測量土地釐清隴畝，乃至於搞清楚有多少佃農為李家耕田這件事，就需要大量專業的官吏。武安的官僚系統早就被李家滲透，如今死的死逃的逃，不剩多少了。

第五倫倒也不打算幾支部隊里分個親疏遠近，但資歷先後還是要論的。豬突豨勇都是「老人」，千里迢迢來到這，路上物故上百人，心裏只怕積了不少怨言，需要安撫。再加上他們取涉縣、硬杠武安強敵，確實立下了最大的功勛，值得這份殊榮。

雙方接陣之處，最初還是列陣你來我往，小心試探，漸漸地就變成了混戰廝殺，只能依靠頭上的黃巾分辨敵我。入眼遍是矛起刀舉，入耳皆為呼喊廝殺，鮮血四濺，撒在陽光照耀的土地上。

兩日後，八月初一那天，當第五倫從梁期抵達武安縣時，受到了嫡系舊部的熱烈歡迎。

粟，這種狗尾巴草的近親在風中搖曳，本該是安寧靜謐的一幕，然而雙方的廝殺卻將大片粟踩倒在地，戈矛刀戟揮舞，粟穗芒刺割得到處亂飛。

這迅猛的攻勢，讓對面本來憋了好幾天，打算大幹一場的李氏撞到了硬石頭上，說好城外是一支弱旅孤軍啊，為何打起來卻這麼兇猛。

「文淵后至了！」萬脩十分高興，不止是此役大勝，還因他麾下的士卒，今日猶如煥發了新生。

而他馬不停蹄進入城中縣寺后，就拜倒在第五倫面前，力勸道：

這取城速度確實大大出乎馬援意料，但亦十分歡喜，只瞧著耿弇，指點城池道：「伯昭，如今馬服之計，已取武安，你還有什麼話說？」

耿弇對第五倫嫡系豬突豨勇印象並不算好，誠然，他們的組織度和秩序都比新募的流民兵強上許多，但依然不改甿隸習性，從軍吏到士卒，毫hetubook.com.com無榮譽感可言。或許是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也可能是當了幾年兵后都混成了兵油子，整支隊伍外整內散，沒有戰鬥的慾望。

但耿弇這文縐縐的兵法戰術話語，士卒們愣是沒聽懂，還是其中一個騎吏將其翻譯成粗鄙之言：「就是不往正面打，專捅敵人後面最軟的地方！」

一向老實做事，少言寡語的馮勤，今日卻危言聳聽：「而郡君，亦將自絕於魏人！」

等到日暮時分，馬援帶兵折返回武安時，戰鬥已經結束，武安城頭插上了五字旗，而萬脩、耿弇則在城門外等他。

「最多就能踵敗軍，絕糧道，擊便寇，如此而已。」

「薄其前後，獵其左右，翼而擊之，敵人必懼。」

而士卒們之所以如此積極地來迎他，亦有自己的目的，往武安縣走的時候，已經有人忍不住嚷嚷起來。

掌聲和歡呼持續了太久，無法平息，以至於第五倫不得不讓人在城頭敲了金鼓，才將激動的眾人壓下來。

而第五倫瞧見士卒們激動到將路都全堵了，亦棄車步行，走在他們中間，一千多名士兵，還有不少是萬脩在新秦中收編新募的，第五倫可沒本事一一叫出來，但不少軍吏卻是他親自提拔臉熟的。

「好個小兒曹，翻臉不認人啊，也不想想車騎是誰調撥給你的，若老夫有意爭功，直接由自己做援兵又何妨！」

小兵秦禾過去鼓掌都是跟著人鼓，不鼓就會被軍吏狠狠瞪眼，甚至約談，問他對第五公有何不滿？但今日，卻是發自真心實意，鼓著鼓著，巴掌都疼了，旁邊眾人亦然，甚至有人擦起了淚。

「大胆馮偉伯！」黃長頓時就來勁了，小個子跳起來指著高個的馮勤道：「汝欲斬郡君之頭乎？汝欲反焉？」

後方的李氏徒附方才只見前面節節敗退，如今再遭此襲擊，士卒頓時大潰，開始各自奔逃起來。雖然耿弇的騎兵不多，但前方敵人不知啊，只當是遭到了大兵襲擊，面對來勢洶洶的豬突豨勇，那點鬥志也沒了，亦開始敗退。

第五倫的笑容在入了城后肅穆下來，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wｗｗ.hｅtuboｏｋ.coｍ.ｃｏｍ容易，必須立刻執行。

朔調、漁陽之騎被稱之為「幽州突騎」，一點不比六郡騎從差，堪稱天下精兵，多是從小就在馬上馳騁，不看衣冠服飾，還以為是胡人呢。

如今來到近處一看戰場情形，李氏徒附確實甲兵精良比官軍還要好，其部眾私從行陳整齊堅固，而在「官軍將屠武安」的宣揚下，士卒亦欲戰鬥。

士卒們像在新秦中時的規矩一樣，第五倫講完話便要拊掌。而這短短四個字，可比第五倫當年青澀時在士卒面前長篇大論后得到的掌聲，還要熱絡數倍！

加上萬脩又是個喜歡保士卒性命，不捨得讓他們拚命的主官，就使得豬突豨勇在年輕的耿弇眼中，更顯暮氣沉沉。

耿弇雖讓步卒大張旗鼓去攻打二十裡外的李氏塢堡，他自己卻帶著馬援指派的百余車騎，隱於離城八里處的林子邊，隨時觀察武安動靜。

馮勤可不是外來人狗頭軍師馮衍，自己就是繁陽大族。他從涉縣被傳喚到武安，驟聞第五倫要瓜分李氏田畝，給外來的豬突豨勇時，頓時大驚：「郡君糊塗啊！」

「大勢已去。」

受他激勵，其餘騎卒亦緊隨其後，如同無數支弩箭射穿了稀鬆的皮甲，將敵陣結合處打得千瘡百孔，再看前頭耿弇的白馬與緊緊跟隨他的旗幟，已經快要將薄薄的陣列擊穿了！

萬脩的旗幟居中指揮，他平素謹慎，打起仗來亦是「跟我沖」的作風，一面旌旗直直往前，身先陷陣。而左右翼的士卒不甘落後，亦都拿出平素訓練積累的本領來，更有驍勇者大呼急進。

這一幕讓耿弇鬥志更盛，立刻招呼休憩夠的騎卒勒住馬匹，不要讓它們忙著去吃粟穗，且隨他兜一個小圈，然後調頭直趨戰場！

他們在地勢稍高的隴樑上集合，前方是一大片豐收在即的粟地，敵我兩軍數千人的奔跑、喊殺聲清晰入耳。

近百騎雜亂無章地在粟田中穿行，密集的粟桿被踩倒或從兩旁分開，當他們行至敵人後陣百多步外時，才猛地加速發動了進攻！

「都拿出過去的老手藝，分發鐮刀，將秋天的粟麥割了，這是汝等的口糧和_圖_書，也是來年開春的種子！」

耿弇拿出了在幽州出塞擊匈奴、烏桓時的氣勢，也不玩騎射的花活了，橫戟于手，白馬白甲，如同一根鐵釘般重重打在已有些慌亂的敵陣兩部結合之處。

「本以為還能趕上收尾，沒料到二位如此驍勇。」

他的話被親衛絡繹複述出去，歡呼聲頓時炸開來，然後是掌聲。

所以他們當不了主力，只能等萬脩的豬突豨勇示弱誘敵出城，再呼嘯而往。

若真能分到地，這幾千里的跋涉，這苦戰的傷痛，都值啊！

耿弇舉起手讓眾騎卒停下，這幾里路，他們跑得稀里嘩啦，得重新集結休整才行。

而等到象徵信號的煙火直衝雲霄時，耿弇立刻帶著車騎出了林子，戰車必須沿著路才能跑，戰馬則更不挑地，這一馬平川的盆地里，抄近路直接從田裡踩過去，越溝渠翻隴梁，不過一刻，就抵達了戰場附近！

城裡的李能也發覺了己方在戰鬥中落於下方，不斷驅被他裹挾的縣卒、青壯出城相助，在前後陣互不統屬，指揮混亂之際，卻猛地看到一隊騎兵從粟田裡衝出！

可讓耿弇出乎意料的是，一直懶洋洋有些怠惰的豬突豨勇們，今日卻迸發出了他從未見過的戰鬥意志。

萬脩連忙止住好似天生是冤家的二人，用從第五倫處學來的詞打圓場道：「雙贏，這是雙贏！」

……

第五倫繼續大聲說道：「但這李氏及其黨羽的土地有多少，還得細細測量過，知道了總數分佈，才能細分。我帶了許多門下吏來專門做此事，諸君也要跟著幫忙才行。」

「不要叫什麼第五公。」

第五倫止住了步伐，直接登上了後面的戎車，叫士卒們看得到自己，然後對眾人說道：「立刻就分！」

虧得第五倫已經招收了第二次門下吏，人數多達六七十名，他們在郡府幹了一年半載后，已經粗通律令計薄。這群人將作為涉、武始、武安三縣的官員，頂替那些隨李家叛逆的官吏。

只有這樣，他才能從無到有，在自己根基薄弱的魏郡，創造一個軍功授田、且耕且戰的新階級啊！

而魏成郡這些組建沒多久的半吊子騎卒與之相比，那是大hetubook.com.com大不如，驛卒、郵吏、遊俠、小地主家的庶子，只要會騎馬的都征來湊數。別說騎射了，踩著單鐙上馬都得花一會功夫，哪怕銜著枚，戰馬依然會發出輕聲嗚咽，士卒們則比馬兒還要緊張。

耿弇暗暗搖頭，這樣的騎兵，根本達不到幽州突騎那種「陷堅陳，要強敵，遮走北」。

唯一能看到全局的是指揮官，李能在武安城頭，眼睜睜看著自己兩千多徒附私從，被對方以寡擊眾，陣也散了，兵器也扔了，就這樣慌不擇路地到處跑，有的朝城門撤退，有的一頭鑽進粟田裡希望能逃過一劫，甚至有被逼得跳銘水的。

而被第五倫委以重任，打算讓其承擔此次度田任務的上計掾馮勤，說出的話就極其嚴重了。

「如今敵人受挫，士卒散亂，暮欲歸舍，三軍恐駭。我部十騎為一隊，翼其兩旁，掩其前後，其將可擒也！」

「將軍，武安打下來了，李氏也打跑了，什麼時候分地啊！」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眾人熱切的目光中亦有害怕和擔心，畢竟王莽也騙過天下人一次，當官的出爾反爾，不是家常便飯么？

還有人幫自己干農活？那咱們不就也是地主了？拊掌之聲又開始了，一直伴隨第五倫帶著官吏們入了武安城，久久未曾平息。

李能長嘆一聲，眼看耿弇緊追潰兵，想要乘機衝進城來，李能只讓城頭的弓弩手不辨敵我放一陣箭矢阻攔，他自己則立刻下了城頭，帶著親隨百餘人，從北門匆匆撤離，往邯鄲方向而去……

「究竟是誰給郡君出的主意，請斬之！」

說這話時，馮勤還瞪著一旁的黃長，以為是這卑鄙的侏儒所為。

「且慢。」

「將軍！」

第五倫這姿態，讓豬突豨勇們對他「喜新厭舊」的擔憂也飛走了，都暗自欣喜得意，瞧著只能靠邊站的魏郡流民兵：「果然，將軍還是愛護舊部啊！」

馬援心裏那個氣啊，定策布置的主將，沒有衝鋒先登，這戰果就沒他份么？

「止！」

「否則，下吏唯恐從此之後，魏成郡諸姓，將夜不能寐，人人自危！」

畢竟豪強藏匿土地是家常便飯，第五倫這次決定將李氏連根拔https://m.hetubook.com.com起，其宗族數百人，大半跟著李能逃亡趙郡，剩下的第五倫也不打算收納，統統打掉。再將他們手裡的土地攏到一起，作為給首功部隊的獎賞，一個人起碼得分二十畝。

兵法雲，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在朝氣十足的耿弇設想中，豬突豨勇面對數倍於己的李氏徒附時，頂多就打個平手，勉強頂住對面的進攻。

這當然沒問題，第五倫給這件事定了個期限：「八月底種宿麥前，豬突豨勇所有人，都會論功分地，將田契和種子、農具，甚至還有每什一頭的耕牛，乃至於為汝等幹活的佃農、徒附，發到汝等手中！人人都不會少！」

分明人數更佔優勢，可氣勢終究弱了對面一些，李氏徒附被豬突豨勇的一鼓作氣給打懵了，一些營隊甚至開始被逼得後退。

他今日特地換下了大尹衣冠，穿著一身戎裝，伸出手和士卒們拍拍打打，笑道：「還是叫我將軍更親切。」

死忠徒附還在跑，至於本就是被迫從逆的縣卒、丁壯，直接原地投降了。

此外，李家早年給郡里上報的田產是「萬余畝」，可實際擁有的土地，大概是這的幾倍。

「原來是我小覷萬君游和第五倫嫡系了。」

馮勤一愣，看著第五倫似笑非笑，居然還真是他自己的主意，連忙頓首，但態度依然鮮明：「還望郡君能收回成命，這個頭，萬萬開不得！」

豬突豨勇們簇擁在城前的道路兩旁，翹首等著第五倫的車駕，遠遠望見郡尹的儀仗后，都發出了一陣歡呼。

「第五公來了！」

當然，這件事，可以說是第五倫一意孤行所為，也嘗過民間疾苦的馬援大體上是支持的，倒只是半開玩笑式的，指著有些艷羡和不服氣的流民兵提醒他道：「伯魚，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豬突豨勇分了地，流民兵等亦立下功勞，你又要如何安撫？」

第五倫暗暗想道：「看來是時候再招收第三次門下吏，魏郡士人已盡，我招募的範圍，得擴大到外郡，畢竟魏地安定，想要來投奔避難的人也不少，這次可不能只草草面試，還得嚴格考試了。」

耿弇卻道：「馬校尉，這武安明明是我與君游校尉奪下的，與馬服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