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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想在河北成就大事，少不了耿家幫忙，而不論大耿還是小耿，都是難得的將相之才。

雖說是反過來免費替劉伯升做了一波宣傳，但亦說明，王莽對這邊的戰事重視到了何種程度。

「伯昭。」第五倫看向對自己半天不做決斷有些不滿和輕蔑的小耿：「你帶上騎從兩百，與伯山一同渡河南下，若能得手救出耿公，也好隨時接應脫險！」

「若是帶著流民兵偽裝成赤眉，趕赴定陶，赤眉各支系互不統屬，又無旗號，誰知道我是誰？到了定陶城下，或許還有救出吾父的機會。」

但休說嚴尤現在病著，哪怕不病，亦是無可奈何，皇帝陛下喜歡權力制衡，甄阜自成一系，不歸他指揮，加上嚴尤、竇融麾下兵卒被瘧疾橫掃，北上也多有損耗，如今不剩幾千了，反而沒有甄阜再度徵召的郡兵多。糧食、甲兵都仰仗前隊郡提供。

這就是年輕人不會說話了，耿純遂攔下耿弇，朝第五倫作揖：「我亦知魏地強敵環伺，只請伯魚予我兩千流民兵，這缺額，由我的徒附族人來補上。」

耿弇頓時心悅，態度大變，領了符節，與耿純匆匆出城去調兵，而耿純更是頗為感動，只朝第五倫重重頓首。

竇融卻搖頭：「劉伯升另一兄弟劉仲都死在我部手中，小長安一戰，舂陵子弟喪命者不知凡幾，這仇怨，又豈是一婦人能消解的？」

那就打個折，五千？若如此，第五倫的主力也就只剩下豬突豨勇了，非要魏成傾盡全力、捨己為人，這種事，別說下吏不該做，身為朋友，都不好開口。

耿純陳述自己的計劃：「我也不指望以一當十，能將赤眉擊退，只願去定陶附近看看，是否有機會接應吾父突圍，回到河北。」

這讓第五倫放心不少，看來耿純沒有昏頭，此策可行，卻仍搖頭道：「兩千太少！」

黃長今日卻是超常發揮，句句在理，連耿純都無話可說，這也是他先前勸第五倫不要管鄰居清河郡求援的原因。

第五倫露出了笑，對耿純道：「子路和-圖-書有言，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自常安郎署一見后，你我相識五載，伯山沒少助我。你我能共患難，亦能同富貴，今伯山之父有難，我焉能坐視不管？這『借』字，伯山請收回去！」

昔日的富貴人家，閑樂士女，如今卻淪為囚徒甿隸，男的繫纍繩索步行，叫苦不迭，而女子則坐在拉柴的板車上尚得歇息，但並無厚裘裹身，亦是凍得發抖。

強大如赤眉賊，雖大敗王師，卻沒提出任何口號旗幟，但這舂陵劉氏不同，舉的是炎炎漢旗，口號就是興復漢室！

……

二人走後，黃長卻是憂心忡忡，跟在第五倫身後道：「主公三思啊。」

這不，竇融才看望嚴尤出來，才得知甄阜又作妖了：他準備將攻下李氏塢堡后抓捕的李家男女老幼六十四人，連同降服后被緝捕的新野陰氏上百人，統統送去常安！

要讓皇帝感覺，一切盡在掌握，省得王莽憂懼之下，來個臨陣換將。

倒是耿弇出了城后，只對從叔道：「我過去還看不上第五公，覺得他哪怕作出禮賢下士的樣子，但心思太多而無雄傑之氣。」

縱然能勝一回，兩回，越打越少的官軍，還能一直贏下去么？尤其是嚴尤已無法指揮的情況下。

言下之意，若是下吏，那就是公事公辦，若是朋友，則另當別論。

「嚴公。」

第五倫沒有搪塞拖延，立刻問道：「你需要多少兵卒？才能解定陶之圍？」

「還有，大河赤眉遲昭平部雖然撤走了，卻仍在對岸盤桓，遊走于青兗兩州，到處裹挾青壯，她還讓人宣揚，說擊破元城燒了皇廟則河水將復歸原位，下游被災之民信以為真。遲昭平又與泰山郡的赤眉別部城頭子路等聯手，日益強大，兵勢不亞於董憲，唯一能擋住她的，是滔滔河水，可如今天寒地凍，大河隨時可能冰封！」

「劉文叔？」竇融仔細回想此人，確實在嚴尤軍中做了幾天小吏，可後來卻犯罪跑了，如今看來，他是早知其兄長欲反啊，第五www.hetubook.com.com倫似乎還和此人有點交情。

「這世道，誰都是自身難保！」

哪怕耿純孫、吳、白起附體，起碼也得一萬才能和赤眉正面抗衡吧，可這個數，第五倫自己都湊不出來。

……

梁山赤眉董憲部，可不是河北的五樓、五幡等阿貓阿狗能比的，乃是兩月前擊破更始將軍、太師十萬王師的赤眉主力啊！如今董憲自稱將軍，聚眾五六萬，橫行濟平，要想擊敗這支士氣高昂戰鬥力頗強的赤眉，需要多少人呢？

曉是耿純素來機敏智慧，可究竟要如何解定陶之困，亦是一籌莫展。

竇融嘆息道：「綠林和漢兵都已退至唐河以南，雖然殺傷了數千人，但劉伯升兄弟與綠林諸渠帥都未斬獲。」

耿弇一聽就火了，呵斥於他：「你這罷癃，懂兵事么？」

看著這一幕，竇融直搖頭：「早知今日，何苦反焉。」

「諾！」

小矮子伸出他的小短手，一板一眼說起理由來：「魏成與定陶，相距五百余里，來回逾月，遠水不能救近火，此其一也。」

這是覺得未來勝負難測么？確實啊，雖然勝於兵事，可打了敗仗的漢兵、綠林，投他們的人卻依然絡繹不絕，託了甄阜與王師的努力，原本還在觀望的人，發現自己沒了活路，可不只能拚命。

虛張聲勢？狐假虎威？董憲剛剛將朝廷的布老虎戳破，哪還有威可借啊，反倒是青兗各郡畏赤眉如虎，就算耿純有本事偽稱朝廷十萬大軍至，你當董憲會害怕么？

「強敵在側，焉有餘力去救定陶？此其三也！」

第五倫豈能不知呢？哪怕耿純承諾他家的徒附私兵會悉數南下相助，但短期內依然是勢力大損。

「不錯。」耿純回首，看向在城頭遠遠相送的第五倫，心懷感激：「伯魚可與我家共富樂，亦能共患難！但這份天大的人情，耿氏卻也欠下了。」

黃長長拜：「故而下吏以為，此事乃挾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

作為幫助王莽上位的功臣家族，甄阜確實很了解這位皇帝：和_圖_書「陛下為政急切，喜歡事情速成。正是因為尚未得全勝，才要立刻將劉伯升的婚姻黨羽送去常安，好讓天子知曉，吾等已得大勝，成功在即！」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巨鹿耿氏，乃是宋子大族，徒附賓客，可得兩千，耿純會立刻派人，去讓自己的弟弟耿植、耿宿帶著他們，悉數南下，這是拆北牆補南牆了。

靠了老父主動投降，全家雖幸得全刀鋸之下，作為要獻到壽成室闕下的戰利品，她們也未遭折辱，但亦是朝不保夕。

「可如今第五公不顧自己安危，傾力而助，我卻是有些敬佩他了。」

「善。」

「伯魚。」見第五倫應允，耿純心裏一顆石頭落地，他確實沒看錯第五倫，沒上錯這艘船。

加上新野等地的百姓也被官兵肆意搶掠報復，這下卻是把原本觀望的人，都給逼到對立面去了，漢兵與綠林雖大敗，結果敗退之後，投他們的人反而還更多，如今已在唐河以南站穩腳跟，與官兵對峙。

「且由她去罷！」

別問他們能為你做什麼。

「就算魏兵傾力而出，寒冬臘月，五百里趨利，士卒必將損耗嚴重，弩不能張，甲胄冰寒，戰力大減。如何能敵以逸待勞的數萬赤眉？一不小心，反而會喪師于外，此其二也。」

此言，卻讓耿純的感激一下子噎在了喉嚨里。

嚴尤想不通：「本是大潰的局面，為何竟讓彼輩順利逃走？」

令出兩頭，是官軍現在最大的問題，竇融就指望嚴尤快些好轉。

「我不懂兵事，卻懂形勢。」

耿純最後道：「至於地定陶……棄地就棄地，這朝廷的二千石，不做也罷！」

竇融滿腹牢騷：「甄大尹不隨我合力追擊漢兵主力，他的兵多，卻專註于『收復失地』，計較一城一池得失。又縱容士卒，對附從舂陵劉氏的新野、棘陽豪右大肆屠戮，污鄧氏之宅，捕陰氏全家，清算曾給劉伯升提供糧秣的豪強。」

可一旦事關自己血親，從來就不是能心平氣和講道理，人都被情緒左右，哪怕知不可為，亦要為之！和*圖*書

竇融看向任光：「伯卿此言何意？」

而竇融其實也不願意窮追猛打，獨自面對困獸之鬥的漢兵和綠林，二人就這樣失去了一舉消滅綠林的機會。

王莽遂下詔曰：「故漢氏舂陵侯群子劉伯升與其族人婚姻黨羽叛逆，有能捕得此人者，封為子男，食邑千戶，賜寶貨五百萬！」

竇融不解：「吾等尚未全勝，何必急著給朝廷送俘？」

嚴尤也不喝葯，轉醒后第一句話就急切地問道：「周公，戰事如何了？」

先問你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周公這就是太不了解陛下了。」甄阜卻自有一番理論：「嚴公疏漏，放綠林北上前隊，又有舂陵劉伯升自號將軍舉事的消息傳到常安，陛下頗為震怒！」

他恢復了往日的做派，嘿然而笑：「看來我耿純後半生，是真得交給伯魚，用這七尺之軀，來肉償了！」

任光提醒竇融：「吾等是否要做點好事，留一份情面？」

外頭的雪依然在下，不知何時會停，而陽平縣寺廳堂內燭光搖曳，眾人各懷心思，黃長陷入思索，耿弇則看著第五倫，想知道他會如何決定。

這確實有理，竇融也沒了勸阻的理由，遂只能在宛城上，看著上百名李氏、陰氏族人以及被俘獲的舂陵子弟，頂著風雪落魄上路。

陰氏家主深嘆逆子陰識非要跟著劉伯升舉事害了全家，還與劉氏聯姻，如今幾代人的富貴積蓄一朝而盡，只望念在自己主動歸降的面上，到了常安能得寬赦，縱是全家淪為奴婢，亦不必受族滅之災。

東賊只是流寇，可南賊，卻是旗幟鮮明想要傾覆新室江山啊！

見耿純沉吟，一向善於琢磨上意的黃長乘機道：「主公，下吏以為，定陶難救。」

第五倫見耿純如此懇求，卻肅然道：「借兵？伯山是以下吏身份，還是以朋友身份？」

「兩千流民兵，外加幾乎所有的騎兵，接下來一個月，將是魏地最為虛弱之時。」

可嚴尤秋天時的病沒好透，又在深冬將兵強行軍，士卒們疲乏，老將軍也差點把老命交待了，戰罷后，是被人從鼓www.hetubook.com.com車上抬下來的，這之後就再沒離開過寢居床榻和湯藥。宛城的醫者們看過後都搖頭，說嚴尤能熬到現在已頗為不易，倘若能撐過冬天，尚有可能活命，但披堅持銳，將兵作戰，是萬萬做不得了。

地皇四年臘月初，南陽宛城之中，嚴尤再度從病榻上蘇醒，只覺得周身冰冷，竇融連忙端著熱湯藥過來。

耿弇也上了頭，只道：「大尹，從叔先前帶了兩千更始敗兵歸來，壯大了魏地，如今耿氏有難，何不予吾等兩千兵？」

第五倫擔心耿純是欲與父同死，但看他神情又不像，便問他有何計策。

隨嚴尤一同北來的任光站在一旁，忽然指著北行的俘虜隊伍對竇融道：「劉伯升之弟，劉文叔的未婚妻子陰氏，亦在其中。」

且說上個月的小長安之戰，竇融雖在濃霧中得了先手，擊敗綠林，但最終決定占局的，還是輕裝北上的嚴尤，捅了漢兵後路，這才將其擊敗。

「之所以願得流民兵而非更始兵，一來，彼輩剛剛大敗於赤眉，只怕一聽要去與董憲為敵，剛過河就各自逃散了。」

竇融心裏苦：「她至少知道自己要被解往常安，而我，本來只想去河西避難，竟糊裡糊塗，被逼著成了朝廷忠臣，欲下船而不得，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往後又會死於何地！」

倒是可憐陰氏長女陰麗華，年才十八，往日只管斜開鸞鏡懶梳頭，閑憑雕欄慵而不語。上個月才得了劉秀的良媒新納聘，卻遇上這亂世兵禍，漢兵大敗，全家被擄。

只能強展蛾眉，弄亂一頭蟬鬢蹬車而行，踟躕回顧之際，眼中儘是迷茫惶恐。

他沒有高門閥閱，甚至被這「大新忠臣」的人設所累，連一個引賢才的好名義都沒有。對黃長這樣的寒門子弟，可以許諾富貴，可對什麼都不缺的耿氏叔侄，也只有靠患難見真情了。

他雖然也在觀察天下形勢，但竇周公是絕對不做出頭鳥的人。

彼為主，己為客，竇融還得客客氣氣，凡事都得和甄阜商量，但此人剛愎自用，很難共事。

耿純抬起頭：「這一刻，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