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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

隗崔卻持相反意見：「無山川之險是好事，隴右六郡騎方能在陳倉以東，縱容應敵。」

於是第五倫便在城前匍匐的隊伍中，見到了蘇回，笑道：「蘇君為何沒隨隗季孟走？」

「為今之計，趁著第五倫為上林豪右所阻，耽擱了數日，而其北路偏師也暫時受挫，我軍可從容向西，從隴關道或渭水峽道，退回隴右去……」

若老劉歆真有那本事，怎麼不再降一個天雷，將魏王劈死？

「上月下旬，趁著山林枯萎，蜀王公孫述遣兵上萬，出白水關，擊武都郡，至本月初發信時，武都郡守已降蜀！」

「要回你回，老夫才不回！」

「叔父！」

那所謂「西漢」，就是個局限在隴右，再難東出的大笑話！隗崔那「六郡子弟坐天下」的夢想，就要夭折了。

「祖上右曹典屬國蘇公墳冢祠堂在此，不敢棄。」

「今日，汝等是不是還想改名叫魏光邑啊？」

「季孟，你帶著數千人西歸，給我留兩萬兵，右扶風，交給老夫來守！」

「叔父年過六旬，卻仍有萬夫不當之勇，真乃六郡之傑，不亞當年飛將軍。」隗囂恭維著從小就崇拜李廣的老叔父，還是磕磕絆絆地提起自己的打算。

蘇回自顧自地說道：「高祖曾斬白蛇，白蛇者，白帝子也，劉邦，赤帝子也。而今陛下以白帝取赤帝天下，償昔日一劍之恨，滅諸漢，理所應當！」

「你這條只會看家的狗，沒志氣！」

第五倫看著那邊，舉鞭道：「有人說，五月份時，劉子駿便是在那施法布陣，請太一降天罰于王莽？」

他連忙讓人將所得白石獻上，因為怕有歹人抱著石頭砸魏王腦袋行刺，由衛士一一傳遞過來，卻見那石頭一看就是人工雕琢過的，被磨和_圖_書成了五棱五角，上竟有幾個丹書著石……

他不排斥迷信，但這麼低劣的祥瑞讖緯，第五倫用了都覺得掉價！而武功人想一招鮮吃遍天，再騙個免稅赦罪的打算，也落空了。

右扶風在手，他們還有爭天下的可能，但若是丟了……

說話間，武功縣城已到，過去一個月，此處曾是隴右軍向東推進的基地，如今也是魏軍的前沿陣地，距離縣城還老遠，就能看到城中冒起的煙火，聽說是隗囂撤離前讓人將糧倉給燒了……

雖然馮衍先生如今被困在何處不得而知，但他奉命鼓搗的「魏蜀聯盟」，好歹起了點作用，公孫述得知西漢、魏國交兵的消息后，等了半月才出兵。

右扶風和關中平原是一個整體，岐山也就是渭北一角，無法阻礙交通，第五倫隨時能打進來。

言罷低低俯首，倒是群臣看他目光不善，心中暗想：「大王明確說了要『緩稱帝』，是故近來無人再勸，若要勸進，也輪得到你這老叟？」

右扶風陳倉城，看著鬚髮上沾著雪的老叔父朝自己走來，健步如飛時，隗囂心裏其實是有些失望的。

「小人驚醒后，讓人在夢中隱約看到的井邊尋找，竟發現井口隱隱發著白光，令人繩墜而下，竟找到了一枚白石！」

隗崔來到右扶風后，看到這的沃土、糧食、人丁，都是隴右最缺的，哪捨得輕易離開？

「全殲？」隗崔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氣，他問過老夫么？」

而第五倫也捧著這白石，感慨：「此縣原本以水為名，就叫武功，新莽元始五年，以此為安漢公采地，改名曰漢光邑。」

這才有王莽帶著百官太學生哭天，而灞水之畔的北軍被此異相所驚，不戰自潰，也搞得第五倫麾下hetubook.com.com不少人，將那天發生的事視為祥瑞。

「第七將軍追擊隗崔，在岐山以北為其騎從所襲，損兵數百。隗崔撤往陳倉，與隗囂合兵一處。」

……

說著，第五倫便將這人工製造的白石頭，隨手遞給一旁的張魚，讓他扔回那口井中：「倫德行淺薄，這石頭，還是先還給那『天使』罷！」

隗崔氣得給了隗囂一巴掌，力道極重，隗囂臉上立刻浮現紅印，他愣住了。

蘇回也是出於無奈，隗囂口口聲聲要為豪強張目，可跑起來卻比誰都快，讓蘇回大失所望。他家幾代人都在武功，不捨得離開，遂決定冒險一試。

「文山，你信么？」

可這話隗囂不敢明說，只道：「守隴必守雍不假，可雍地無險可守啊。」

本以為靠著方望牽線，可以讓第五倫兩面受敵，沒想到被夾擊的，竟是他們自己啊！

隨著大軍推進，離開槐里往西走一百多里路，便是武功縣。

第五倫的麾下將校大臣們面面相覷，獻祥瑞，這是武功人的老路數了，當年王莽就派人來此偽造過武功白石，作為新朝建立的十二神器之一。

這神井了不得啊，祥瑞還能量產，跟母雞似的，幾天一個蛋么？

隨軍的王隆應道：「正是，王莽敗亡前夜，確實有太白經天……」

「叔父無恙，侄兒心中就安穩了！」

但僅此肯定不夠，畢竟從傳聞上看，魏王為人陰損狠辣，絕非良善之輩，蘇回再頓首：「小人前時為隗囂所迷惑，直到近來做夢一個夢。」

然而在隗囂看來，龜縮于老家，倒也沒什麼不妥，沒有那份實力，就別妄想一統天下。他覺得，這世道應該會像戰國一樣，四分五裂，維持好幾代人，於他而言，隴山以西一諸侯之位，足ｗww•ｈetubｏｏk•ｃom.com矣。

「退？為何要退？」隗崔拍案而起：「此役已成了一半！這右扶風已歸附於隗氏，豪強也深懼第五倫，願意出兵出糧相助，豈能棄之？更何況，那方先生不是說過么，守隴必守雍！」

武都郡太偏僻了，本就是隗氏傳檄而定的地方，也不甚重視，隴右甚至沒有多餘的兵力派去駐防。如今被蜀兵一打，竟望風而降——反正對當地氐人羌戎尊長來說，這些中原王侯叫漢亦或是叫蜀、魏，有何區別？

按理說，現在渭南豪強應畏他如虎，紛紛奔逃才對。這蘇回前幾天才攜壺漿以迎隗氏，抱著隗囂馬腿求他不要拋棄關中豪族，理應是被魏王清算的對象，如今怎麼轉了性，莫非是還心存僥倖？

漢代武功縣和後世陝西武功位置還不一樣，在渭水之南，乃是右扶風重鎮，往南眺望，便能看到百里之外，秦嶺第一高峰太白山，時值臘月，山頂皆有積雪，霧雪塞路，人跡罕至。

「太白經天，乃天下革，民更王，魏王倫當為白帝！」

蘇回有些尷尬：「不是一口，乃是相鄰。」

隗崔也愣了，打完后才覺得有些過分，只扶起隗囂，語重心長地說道：「季孟，吾等帶著六郡子弟東出，若就這般倉皇而退，豈不是會威望大失？為人所笑？人心一散，十六家聯盟，便要瓦解了！」

他搖了搖頭：「還是不必改了，繼用舊名罷。」

至於蘇回等反覆之輩，看在他這次成功將自己逗笑的份上，第五倫只讓人控制起來，等打完仗再發落不遲。

當初秦襄公等，苦巴巴地從隴右往東打，圖什麼？隴山以西半農半牧，人口稀少，土地貧瘠，六個郡加起來，戶口還不如一個右扶風多！

第五倫明白了，這就是蘇回和武功人的ｈtｔps://ｗww.hetｕｂｏｏｋ•coｍ.com自保方式，不由啞然失笑，不愧是王莽時的祥瑞讖緯重災區，嘗到過甜頭，這是上癮了啊！

叔侄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這時候，有來自隴右的信使趕到，告知二人一樁大事！

王隆搖搖頭：「那天象雖與王莽覆滅有關，但恐怕與劉歆無涉，是他擅觀天象，預測到當晚之事，這才放出消息，刻意為之。」

這不是笑話么？他侄子以經術見長，哪會打什麼仗？

隗崔一腳踏進了隗囂的套里，隗囂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應道：「諾！侄兒回去安定人心后，便立刻徵發青壯及羌胡騎，來援叔父！」

隗崔也對這做事猶豫的侄子沒好氣：「季孟，你且說說，好好的後方，怎會叫魏軍襲擊了？」

「侄兒明白叔父的苦心。」

這句話是點明利害：我是蘇武的後代，在本地名聲很好，你不能殺我！

「夢中有神人對小人說，魏王舉義兵誅暴莽，今歲五月二十八日，太白經天，汝邑在太白峰下，當應此瑞！」

第五倫聽后忍俊不禁，看向蘇回：「汝等發現白石的井，與當年王莽所得的武功白石，是同一口？」

老頭子這一巴掌，倒是將隗囂徹底打醒了！

前鋒的張宗回來報訊：「大王，隗囂令人燒倉，為本地豪姓蘇回所阻，如今火已撲滅，糧食還剩小半。」

隗囂在長輩面前，不像一位大將軍，反似個小媳婦，他委屈地解釋自己的謹慎：「侄兒以為，此乃第五倫之策，以偏師斷我後路，再發兵反擊，欲全殲我大軍于隴東……」

言罷便與侄兒炫耀起自己在岐山以北的戰績，留下一隊良家子騎，成功將諸的太猛的魏軍第七彪部打得損失慘重，大挫魏軍士氣。

「做守戶之犬，也比喪家之犬強！」

他認為隗囂這邊掉了鏈子，拖和圖書累了自己，又得知攻下汧縣的人才七百，豪俠了一輩子的隗崔更是怒不可遏：「區區七百人，就算佔了一座縣城，也無法阻斷道路，何必讓兩路大軍都撤回來！只要再多幾日，我與劉隆便能全取北地數縣，會師南下了！」

這倒是讓第五倫意外，他現在在百姓中美名遠播，但在「百姓」中卻是惡名千里啊！

「蘇回？他不會投靠了隗囂，還被封為右扶風三老么？」

「等到王莽代漢，又改名新光邑。」

隗囂彷彿醒悟了，一副乖巧知錯的模樣：「但如今隴右人心惶惶，非得有人坐鎮不可，不如叔父回去鎮守，讓侄兒留下對付第五倫……」

右扶風的精華在陳倉、雍縣一帶，這兒歷史上曾哺育了周人、秦人，周以岐下八百里而得天下，秦國也建都於雍，也算春秋一偏霸。

而就在第五倫與萬脩的大軍入駐武功時，卻也從北邊得知了一個壞消息。

隗囂屏退他人，這位堂堂的大司馬大將軍，竟給隗崔長作揖，用上了哀求的口吻：「叔父，公孫述雖受阻於祁山之險，冬日難以突破，但若吾等被第五倫久拖在右扶風，恐蜀軍開春後會繼續北伐，隴右大軍悉數被吾等帶出，家中空虛，還是退回去罷！」

隗囂離開后，才輕輕捂著自己被叔父鐵掌扇紅髮疼的臉，心道：「此戰若是勝了，第五倫大不了退回長安，可若是敗了，隗氏危矣。」

隗氏叔侄被這噩耗驚到了，隗囂喃喃道：「武都雖僻在西陲，但接壤羌戎，控扼祁山噤要，通道隴蜀，山川險阻，為北伐之道啊。」

這西漢朝廷的基礎，不是扶持的劉嬰小兒，而是隴右豪強的共同利益。

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從耿伯昭奇襲，到公孫述擊武都，這一切，果然都在第五倫計劃中，欲畢其功於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