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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伋感慨：「遭逢亂世，還有那樣的機會么？」

「我聽說陳孟公隨王邑去了昆陽，還當他不幸戰死了，豈料竟回了關中，還做了魏王的京兆尹。」

「細侯公誤會了，林此來，不過是給你送幾封信。」

「他得一口氣，許出好幾個郡守、幾十個縣令、都尉的印綬，加起來上百個官位了！」

「我此番就替魏王來一出跑馬圈地，傳檄而定。」

谷恭嘴角微動，好歹忍住沒罵出來，他向魏郡求救，是兩年前第五倫還做太守時的事了！可第五倫只掃門前雪，不管他家瓦上厚霜。

這是動之以鄉黨之誼啊，也是杜林一介書生，敢跑到太原來的底氣，他知道郭伋念舊。

郭伋詫異之時，杜林拿出了最後一封信。

後來新朝建立，谷氏也得到了優待，像谷恭這樣的人，若是漢家強勢，自然討不到好果子吃。但北漢虛弱無力，對清河的流寇無可奈何，甚至沒法派人來頂替谷恭位置，他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旋即，馬援又立刻給長安上奏寫信。

是真正的無人，但見白骨露於野，百里無雞鳴，清河郡在王莽末年就飽受赤眉及流寇侵擾，新朝滅亡后徹底淪為銅馬等軍的後院，沒有片刻安寧，兩年下來，昔日的人口大郡一片凋敝，盜賊流民佔據各縣，唯一還有「官府」存在的地盤，就是郡城邊上一小圈。

「我還糾結于易姓改號，而魏王，已經放眼天下興亡了！」

杜林道：「魏王已抵達河東，就盼著在入秋時，細侯公送一石太原的新鮮小米去嘗一嘗！」

「前朝天子代漢而立后，我未能為漢盡忠，沒勝過功利心，當了上谷大尹，后又升為并州牧，也曾令匈奴畏憚遠跡，不敢復入塞。」

眼下谷恭已經將馬援當成了救星，這清河太守，愛誰當誰當，谷恭只求能快點將燙手山芋送人，他寧願回長安做一個富家翁。

馬援笑呵呵道：「谷太守昔日向魏郡求救，我今日便奉魏王之詔，前m.hetubook.com.com來相援了。」

「郭公別來無恙。」

「此乃魏王手書，敢請細侯公親啟！」

而銅馬軍根本不存在什麼後方，如今只跟著劉子輿盲動，哪有糧食湧向哪，等吞完真定王、趙王的地盤，下一步指不定就要往南來了。

杜林笑道：「細侯公比過去更精神了。」

杜林道：「但魏王卻認為，細侯公當時是迫不得已，茂陵郭氏宅第、田畝、族人，乃至於郭大俠之墓，都妥善派人守護，亂世里也未有侵犯。」

郭伋看著陳遵信中所言，為老朋友感到高興，又道：「陳孟公黑白兩道通吃，魏王用他做京兆尹治劇，真是用對人了。」

郭伋接過那厚厚的信，打開一看，眼睛好似定定地被吸住了。

郭伋年過六旬，見到杜林后亦頗為高興，執其手感慨道：「自我在前朝天鳳年間出任并州牧以來，便多年未見伯山了。」

而馬援也當過賊，對賊寇的思維頗為了解，明白這些人最在意的，是他們的地盤：「只要尤來、青犢諸寇能尊魏王號令，皆可為校尉。」

「我的格局與魏王相比，真是燭光與日月之較啊。」

「皆是欲謀亂接應劉伯升之輩，死有餘辜。」雖然杜林對第五倫此舉也頗有微詞，但既然是說客，立場得站住了，只道：「五陵士人頗受重用，三月時，郎官考試選士三百余，五陵人佔了一半。」

「世上有亡國者，有亡天下者……」

之所以希望郭伋歸順，並非是為了區區太原郡，而是希望郭伋能利用長在邊陲的經驗，助魏共御胡虜，打贏這場救天下之戰！

這是替魏王公然招降他了，郭伋沉吟了，只嘆道：「伯山是知道我的，郭伋少年時也曾有大志，孝哀帝、孝平帝時期被徵召到大司空府任職，三遷后擔任漁陽都尉，也曾御胡虜于邊塞。」

東有馬援在河北大地橫行，下廣平、取清河，開始思慮為更遠的對抗做準備。

「所以從半wｗｗ•hｅtubｏｏk.ｃｏｍ•cｏm年前起，谷太守能控制的地域，就只剩下郡城了？」

「細侯公救了太原萬千百姓，甚善！」

「而今日時局，較之春秋更危！仁義充塞，天下四分五裂，匈奴、盧芳趁機率獸食人。」

夏日將近的六月份，為了搞好內部建設，遲遲沒有開張的魏國，在渭北多達上百萬石的田租入庫后，終於開始加速魏王一統北方進程。

馬援也看了縣城中空空如也的倉中，連耗子都被人抓了吃光，頓時有些犯難。他本欲來清河補給一番，繼而北上信都，直搗銅馬老巢。可這清陽滿城皆有菜色，甚至得靠他們的乾糧來救濟，根本指望不上。

這種事，郭伋豈會不知？但大半年前天下局勢混亂，魏軍止於河東，真定王劉楊搶先一步抵達太原，郭伋當時對第五倫這以臣叛君的傢伙心懷疑慮，又不想太原遭刀兵之災，遂服從了北漢，但太原仍控制在他手中。

郭伋認真看完信，只釋卷喟然長嘆。

「吾主知人善任，絕不會埋沒任何一位賢才，不論其在漢、新是否為官封侯，只要未曾虐民，便都會既往不咎。」

一位特使便冒著季夏的靡靡飛雨，從上郡走西河，秘密抵達了太原城郡守府，拜謁北漢太原郡守郭伋。

第五倫列舉了匈奴利用胡漢，南下侵犯新秦中及西河郡的事，誇大了匈奴的威脅，因為他聽說郭伋長在邊塞，也頗為痛恨胡虜。太原以北的雁門郡，近來也遭匈奴左賢王攻陷，胡人的威脅是迫在眉睫的。對郭州牧而言，昔日的轄區被胡人橫行，心裏恐怕也會難過吧？

「清河以北的信都、河間，幽州的渤海等郡，皆是如此！」

馬援預期，河北的歸屬，最終會由銅馬與魏王來做個了結，而影響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各路中間勢力會傾向誰、幫助誰！馬援現在就要對他們加以爭取了。

馬援雖然驍勇，但也會用智，發覺事態發展超出自己設想后，他立刻改變了方略https://m.hetubook.com.com，只留兵在清河守備，好第一時間觀察銅馬軍動向。

杜林卻哈哈大笑起來：「魏王果然料事如神。」

谷恭也不慚愧，能守住郡城就不錯了：「清河郡一共十四個縣，除了清陽城，其餘十三個，全在各地豪右及各路盜寇手中，有尤來、青犢諸賊。」

他朝杜林作揖：「郭伋願以太原二十一縣，十六萬戶百姓，歸附魏王，共御匈奴入寇！」

但遲來的救援總比不聞不問要好，谷恭雖曾歸降北漢，但對漢家並無忠義留戀。

真定王、趙王、劉子輿，他們想過這些事么？郭伋不再動搖，他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然亡國不易衣冠髮式，不易文字，仍是諸夏之天下，亡天下則不然！」

「真的多謝魏王……」郭伋又道：「但我聽傳聞說，魏王大肆殺戮渭北豪強，足足滅了三十余家啊……」

「老了。」郭伋道：「還記得上次在茂陵同聚時，你嘗教我古文尚書，如今年紀老邁，竟忘得差不多了。」

「而吾等茂陵人在長安朝廷也備受重用，馬文淵為國尉，耿伯昭為車騎將軍，萬君游為衛將軍，連我也添作少師，若是細侯公亦在，往後朝會時，茂陵鄉黨都能湊七八人。」

馬援率軍進入清河，如入無人之境。

而景丹也將上黨大部已奪取，只剩下長子縣負隅頑抗，這位前將軍開始移師于太原，雖然從河東走鼠雀谷難行，但從上黨往北，過羊頭山世靡谷的道路就要好走許多，但第五倫此役不僅伐兵，亦有伐交。

「等到新室覆滅時，我亦不曾殉新，又當了漢臣，哪怕嗣興皇帝多半是假劉子輿，但我若再叛漢降魏，郭伋豈不是成了反覆之輩，要挨後世唾罵了？」

郭伋也知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降魏，但他還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覺得最後多半是交出太原，而他就此隱退……

他指著杜林道：「你我各為其主，伯山此來，想必不為談經敘舊，而是替魏王做說客吧ｈtｔｐs://www.ｈe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

一口熟悉的茂陵話，卻是魏王的少師杜林，他亦是郭伋的小老鄉。

閱罷后，郭伋只擦汗：「宋仲子還是這樣肅穆難盡啊，觀其言，不由浹背。」

「易姓改號，謂之亡國。秦滅六國，漢滅秦，新代漢，魏滅新，魏滅諸漢者，皆亡國也，故劉伯升稱余為國敵。」

同時讓谷恭派人前往清河十三個縣，乃至於隔壁的信都、渤海等郡，邀約各方勢力派人來此相會，共議大事。

「是細侯公不恥下問，不因後生年輕而輕視。」杜林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往後細侯公若再想看古文尚書，林一定不藏私。」

第五倫不否認這點，他確實是要掃滅諸漢，開創一個嶄新王朝，于劉姓而言，是和王莽一樣不可戴天的國敵家仇！

杜林打開隨身攜帶的竹筒，裏面放著紙做的信，頗為輕便，他先奉上了第一封。

杜林尬誇了一番魏王，旋即奉上第二封：「此乃少府宋弘之信。」

杜林其實不算一個合格的說客，敘舊情可以，但說起形勢就只會一兩句了：「眼下河北混亂，劉子輿假帝引銅馬屠城，真定王、趙王混戰不休，民不聊生。而前將軍景丹已兵臨太原，細侯公難道捨得讓一郡生靈，肝腦塗地么？」

「三年前，清河有戶二十萬，口八十余萬，如今聚集在郡城的人口，百分之一而已，放眼全郡還活著的人，恐怕也不到一半。」

陳遵雖然和郭、杜不是茂陵老鄉，但他素來任俠好義，曾經去茂陵拜謁漢武時豪俠郭解的墓葬，而郭伋正是郭解玄孫，二人因此結識。也有幾十年交情了，郭伋在王莽朝做到并州牧，還是陳遵舉薦的。

等馬援抵達清河郡城清陽縣時，清河太守谷恭便持帚出迎，但見跟在他身後的當地父老、豪右都瘦巴巴的，頗為頹唐，清河連續兩年沒好好種地，還曾經被銅馬軍圍城長達數月，如今陳糧已吃盡，城內著姓將犬馬統統殺了吃，如今已經混到得喝稀粥的程度。

這件事讓ｈｅtｕbｏok•ｃoｍ.ｃom馬援頗為頭疼，如此一來，在昔日富庶的河北行軍，就跟在荒漠里沒兩樣，沿途根本得不到糧秣補給，甚至還更危險，因為一旦分兵，隨時可能被各路武裝襲擊，為了一口食物，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第五倫以為，若讓匈奴、胡漢得逞，華夏恐怕要滅種易服，統統左衽了。他祭起了漢儒華夷之辯的大旗，以當世齊桓自居，表示要擔當起抵禦胡寇的重任，並向郭伋發出了邀約。

既然河北如今一團亂相，那各地豪強縱有思漢之情，也遠不及思安強烈，和谷恭一樣，誰能恢復河北秩序，他們就會舉誰的旗幟！

「攻則無利，倒不如在秋收前後先守，以逸待勞。」

這谷恭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漢使谷吉，被郅支單于所殺，引發了陳湯的遠征；其父則是名士谷永，作為王氏黨羽，谷永放著飛揚跋扈的王氏五侯不管，卻前後上書四十余次，專門抨擊成帝與後宮之事，比如把自然災異歸咎於漢成帝後宮沒有雨露均沾……

第五倫舉了個差點「亡天下」的例子：「春秋之際，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幸有齊桓公存邢救衛，抵禦戎夷。故孔子有言，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

「余滅諸漢，亡國之戰也，抗擊匈奴，救天下之戰也！」

軍中對清河並不陌生，馬援在過去一年間在魏地、河內講兵肆射，伐琪園之竹，為矢百余萬，擴軍至兩萬人，又徵募了大批從清河逃到魏郡的流民，得四千余，如今便以其為先鋒。

「此乃大俠陳孟公（陳遵）手書。」

斥責他怎不識天命英主，而降冒名頂替的劉子輿，他們的祖、父在成帝朝也做著大官，這種把戲能騙愚夫愚婦，瞞得過他們么？痛斥郭伋糊塗！

相比于陳遵的敘舊約酒，一貫嚴肅的宋弘就絲毫不客氣了，在信中將郭伋好一番數落。

前一個是郭伋老友、舉主，這后一個，就是他同僚、前任了，郭伋這并州牧，接的就是宋弘的班。

再一問谷恭清河郡局勢，更是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