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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更始朝也是堂堂大夫，還給劉玄提了「遷都洛陽」的建議，豈料這皇帝不當人子，計策不用，人也拋棄了，這下鄭興可算看出這大漢天子是何貨色，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而經過多年戰亂、失敗、排擠，新野豪強鄧、來、陰三家合力，即便募本地人加入，也湊不出一萬人了。

但鄧奉自嘲失笑時，卻又窺見，陰氏家主陰識竟沒有跟來歙、鄧晨離開。

陰識已經活明白了，知道為了宗族，他現在應該做什麼。

有的渠帥也不裝了，比如平氏王申屠建，就恢復了多年前的盜寇做派，一路搶掠，要劫上足夠的子女絲帛，再上綠林山，繼續當山大王，也不打算隨劉玄南渡，直接在半道帶著部曲進山了。

自從潼塬一役后，叔侄二人便幾乎反目，鄧晨為劉伯升的死自責，族長身份也被侄兒取代。

來歙不願與鄧奉多話，言簡意賅，表明了去處，隨著宛城李氏舉族進入，那裡成了劉伯升殘黨的大本營，王常、馬武乃至於湖陽樊氏都奔向此地，有群山之固，足以攔住赤眉。

鄧奉卻不看叔父鄧晨，他不重要，只打算說服一個人：來歙。

「還有，赤眉前鋒在新野縣附近，遭到了豪強鄧氏、來氏抵抗，敗下陣來，彼輩人馬精銳，兵力不少，需得大軍出擊！」

等逼近城池叫門，安陸縣的回應，竟是叱軍士亂箭射下！那黑臉的縣令更在城頭，數落起綠林的罪孽來。

而陰識卻覺得，他日能一天下者，恐怕只有一位：魏王第五倫！

他的意見是，不要走，留下來打一打！就算頂不住赤眉的攻勢，就往南退往襄陽一線，利用那裡的山川之固，赤眉決難攻破。

江夏理論上亦是綠漢地盤，劉玄早早派人通知沿途，然而在抵達安陸縣，疲憊的眾人希望今晚能睡在屋檐下時，卻見壕邊密布鹿角，城上遍插旌旗，卻不是漢，而是……

「新莽之時，綠林軍朱鮪等過吾縣，屠戮甚眾！安陸人恨不能生食汝肉，只忍辱負重，臣服於更始。如今蒼和_圖_書天有眼，令南陽遭赤眉之災，更始覆滅，而楚黎王起兵于荊襄，吾等自然歸之。」

「分完若還有剩餘，則再分于南陽人，但須得是主動順從投降者，最好是昔日隸臣。」徐宣道：「如從才能對赤眉死心塌地。」

這分歧導致在隨縣時，二人分道揚鑣，廖湛雖不劫持劉玄，但還是拉著隊伍留下來看看形勢，美其名曰為更始皇帝斷後。

「可別小看他。」徐宣笑著踢了此人一腳：「給謝公說說，汝何許人也？」

「朕……朕沒冊封過叫『楚黎王』的諸侯啊！」

雖然鄭興沒暴露王莽的身份，但徐宣的懷疑仍在，而在今日的會議上，徐宣更與謝祿一同進諫樊崇，堅決反對這荒唐的均田計劃。

鄭興忍著恥辱，小心翼翼作揖介紹自己：「我字少贛，河南開封人也，精習《公羊春秋》、《左氏傳》……」

隨著來歙離開，鄧晨嘆了口氣，也站起身來。

鄧奉率先提議：「南郡太守秦豐，聽聞赤眉破宛，便自稱楚黎王，建都於襄陽，而其女婿，南郡都尉田戎亦願附從於他，稱掃地大將軍，二人擁兵三萬，秦豐已向北接管鄧縣，願協助吾等，對抗赤眉！」

鄭興只好道：「我師從國師公劉子駿，在太學為祭酒，時常隨夫子出入宮廷，四輔三公四將九卿六監都見過。」

「次伯，這次怎不急著去追隨劉伯升了？」

樊崇給徐宣倒酒，大笑道：「我近來常聽那田翁的話，徐兄不高興了罷？」

謝祿不耐煩地揪著鄭興逼問，而徐宣則在旁一言不發，只想從鄭興眼睛里看出點什麼來。

「沒問你學問。」徐宣道：「你在新朝是何官職。」

但沒人願跟劉玄走，這是唯一的共識，他們可受夠這庸主了。

因為他親眼見過魏之強盛，魏之勃然，親眼目睹戰無不勝的劉伯升命喪渭水。

樊巨人愉快地拍了板：「往後就如此定了，田翁來出主意，你來實施！」

但廖湛還是遲疑，覺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隨縣好和_圖_書歹是中原的邊緣，荊南就是炎熱卑濕之地了，丈夫早夭，不去也罷。

還有那個出府迎接的人，怎麼看怎麼像說符侯、五威中城將軍崔發！

新野豪強方面，有來歙，鄧晨、鄧奉叔侄，以及陰識。

「徐兄，我就不喊你的字了，你也知道，樊崇是個粗人，當初汝等提議要立個劉氏做皇帝時，議論要讓我做丞相，當百官之首，我就想，我連字都不識，就算要當，也得由你來！」

「豈敢。」徐宣知道樊崇看似大老粗，但能帶著三十萬兄弟姊妹走一千里，無一能取而代之，豈會是庸人？

廖湛暗暗尋思：「我與赤眉並無深仇大怨，惹怒赤眉者，劉玄是也，若能將他擒了去獻給赤眉樊公，表示願降，可為赤眉守南陽南門，說不定我還能做一三老。」

鄧奉很希望他能留下：「君叔，可願與我共守新野？」

徐宣不幹，加了碼：「依我看，應當諸公十萬畝，三老萬畝，從事千畝，普通赤眉戰士百畝，如此為妥！」

鄧奉率先出言道：「赤眉號稱百萬，實為三十萬，十萬在彭城、汝南、淮北，但入南陽者亦有二十萬之眾，其中能作戰者不下十萬！」

經過此事，徐宣拿到了實施權，對樊崇的殺心沒了，但對王莽的惡意卻絲毫未減，只恨那巨人「田惡來」日夜守在身邊，刺客近不得身。

今日那「田翁」將再去與樊公商議均田之事，徐宣就安排鄭興上了府衙對面的里舍二層，開了窗讓他悄悄觀察。

此言讓徐宣等人大為震動，等與會結束，樊崇卻喊住了徐宣，讓他陪自己喝酒。

但來歙對鄧奉卻頗為冷淡，他們是有宿怨的：作為劉伯升的部將，來歙對鄧奉攻潼塬後撤兵，導致劉伯升側翼空虛的事耿耿於懷——雖然就算他不撤，結果也不一定會有差異。

可就在徐宣想著要如何不著痕迹地除掉此人時，赤眉另一位小公楊音歸來，稟報二事，讓赤眉暫時停止了內鬥。

來歙在關中時，曾經帶著騎馬步兵迂迴魏軍後方，htｔps://ｗｗｗ•hｅtｕｂｏoｋ•com.cｏm擊敗了第五倫麾下的越騎營，真驍勇之將也，後來又歸來聯絡隴漢合縱，卻被愚蠢的劉玄閑置。

「楚？」

「總比當初王莽南狩要強些。」

聽說淮南勢力在同吳王秀作戰，作為劉秀的親戚，來歙想著，自己去了那邊，或許能將偏師幫上文叔……

「魏軍岑彭也已擊破王鳳，逼近武關，前鋒恐怕很快就能進入南陽西境，南陽人好客，豈能無人去攜壺漿以迎呢？」

又勸道：「如今他眾叛親離，但好歹名分還在，去了荊南后，以你我麾下數千之眾，尚能打下半州地盤，讓劉玄偏安一隅，有個善終，你我亦能讓他改封吾等一郡，做一方諸侯，總好過為赤眉做看戶之犬！」

如果說王莽是太過理想，那綠林之弊，則在於太沒理想……

「如何？」

那持戟護衛的巨人，怎麼這麼像中郎將巨毋霸啊！

「那田翁的話，我也只聽一半。」儘管想法漸行漸遠，但畢竟都是赤眉，也有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交情，樊崇給徐宣交了底。

劉玄頓時傻了，心中細數他稱帝短短一年半時間內，封的八個姓王，十三個異姓王，算了半天後才叫道：

「劉玄沒抓到，逃了。」

……

南陽大姓曾是綠漢的中流砥柱，如今卻樹倒猢猻散，有的去投劉秀，有的堅守本地，甚至還有入蜀避難的。

「分地時，前者得百畝，後者亦得百畝，這叫公平？功高者厚俸祿，天經地義！若不如此，赤眉軍中必生大亂！」

唯獨陳牧、朱鮪作為更始最後的忠臣，帶著寥寥三四千人與劉玄南下，翻越橫尾山後，就進入了江夏郡地界，趕上秋雨連綿，眾人都成了落湯雞，頗為狼狽，劉玄只能安慰自己：

好在鄭興也是經歷過幾次淪亡的人了，努力壓制住心中的震驚，只茫然搖頭：「面生，應該不是朝官！」

但樊崇表示他只取百畝足矣，剩下的統統分給其他人。

陰識朝鄧奉長作揖，扶劍而出。

徐宣這樣一說，廳堂內與會的三老、從事們頓時義憤填https://m•ｈｅtuｂｏoｋ.com•cｏm膺，矛頭都指向了王莽，樊崇不得不頻繁用刀背敲案幾讓他們停一停。

新野一馬平川，赤眉是難以擋住的，撤離幾乎是豪強們唯一的選擇，但撤往何處，卻成了他們爭執的問題。

徐宣不反對滅豪強，分田地，只是認為，諸公、三老、從事們最早追隨樊崇，多立功勛，理應多分到一些。

「田翁想法多，有時能說道我心坎里，可事後仔細一尋思，真要落到實處，又不太行。」

阻力太大，王莽如今不是一把手了，凡事也只能商量著來，也勉強讓了步，讓崔發站出來提議：「普通赤眉百畝，從事二百畝，三老四百畝，三公八百畝，何如？」

這倒讓徐宣等諸公有些難堪，想要效仿，但卻被樊崇制止了：「大公這位置輪流做，如今是我當，便不受地，再往後若輪到汝等，也不得受，但眼下，且先拿著！」

謝祿看著面前這個瘦巴巴頗為落魄的儒士，頗為懷疑，此人是從破屋裡揪出來的，他也是更始政權的大臣，然而劉玄跑路卻根本沒通知，出城時與家丁失散，還崴了腳，無法逃走，只能藏匿於宛城。被赤眉發現時，他正躲在一個大戶家廢棄的廚房裡撈糟糠吃。

而在新野縣，鄧氏塢堡，南陽豪強聚集在此，共商他們未來的命運前途。

人陸續走了，新野豪強各自星散，到最後，竟只剩下鄧奉願意保衛故土。

「我陳牧雖敗於赤眉，但也知道一臣不侍二主，劉玄再平庸，也是我二人一手擁立，別人能棄，我卻不能。」

「從此以後，安陸再非漢土！只憐汝等路過，速速離去，尚可保平安，否則，掃地大將軍便要來攻了！」

「夢醒了。」陰識年紀不大，不到三十，鬢角竟已白了，只如此回答。

「徐公，這儒生當真能認出那田翁究竟是何許人？」

陰識曾讓家族萬劫不復，曾執迷不悟，想讓妹妹完成與劉秀的聯姻，可如今，他醒了。

沒錯的，就算那老叟染了赤眉毛，他依然能認出來，可不就是夫子劉歆的老友，新朝皇帝王莽和*圖*書王巨君么！

「好一個祭酒，今日便要你去認另一位『祭酒』！」

也有渠帥，諸如穰王廖湛、陰平王陳牧，二人本是隨縣豪強，創立了平林軍，並一手促成了劉玄的稱帝，可如今卻起了分歧。

一旦產生了懷疑，念頭便止也止不住，徐宣作為赤眉諸公中最聰明的人，行動起來頗為迅速，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出來。

當王莽又提「不患寡而患不均」時，徐宣直接嗆他道：「有一人在東泰山加入赤眉，歷經成昌、汝南等大戰，殺敵斬將無數，身上傷痕纍纍，立了大功勞。」

數日前，正是鄧奉、來歙二人合力，帶著兩家徒附及本地民眾數千人，在新野以北重創赤眉前鋒。

這樣既能讓赤眉往樊崇期盼的方向走，又不至於自己將自己絆倒。

爭來爭去，最終決定為赤眉戰士百畝，以後依次為五百、兩千、五千，樊崇一萬。

「而有人則直到南陽，才剛剛染了眉毛，加入赤眉，手裡還沒沾血。」

徐宣忙道不敢，樊崇卻拉住他：「你勿要謙遜，要論打仗，老樊我絕不相讓，可要論如何管事，你比我強。」

樊崇指著徐宣笑道：「你不同，你沒那些想法，但做事卻牢靠。」

鄧奉詫異地重新審視他：「如此說來，你要留下隨我守衛新野？」

可今日，鄧晨卻朝著鄧奉長作揖：「奉先，鄧氏，就交給你了。」

劉玄別的不行，跑得卻比兔子還快，短短數日，已經回到了舂陵，匆匆帶上一幫舂陵劉氏的父老，旋即轉向東南方，前往隨縣。

復漢之夢，擁劉之夢，碎了，就醒了！

當車上老者邁步下來，甚至還回頭望這邊看了一眼時，鄭興心臟都快停跳了！

等到車馬靠近時，鄭興差點驚掉了下巴。

「我會去冥厄三塞（河南信陽）。」

「奉先是英雄，有膽識，但我是小人，有自己的去處。」

鄧晨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必須去劉秀處，從一開始，相較於劉伯升，他就更看好妻弟，願去江東輔佐。

但與多年老友陳牧商量時，卻遭到了陳牧堅決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