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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漢的手指在地圖上點著，寇恂的目光也隨之而動。

「冬雪已降，哪怕是拖，也是朕先拖不起。」

寇恂再問：「子顏打算出多少兵？」

……

來請命者乃是五樓賊渠帥張文，正是他最先遇到了出奔的劉子輿，這個桀驁不馴的豪帥，慢慢竟也成了劉子輿的信徒，相信追隨這位皇帝，能給銅馬和流寇們一條活路。

於是，第五倫便做了秦始皇、漢武帝都沒敢幹的事：不講五德！

「公孫述，真是小器量啊。」

於是第五倫赫然聲稱：「余之為人，溫、良、恭、儉、讓俱全。」就是沒有忠。

原來就在前幾日，第五倫聽聞公孫述稱白帝，建國號「成家」之事，他遺憾「魏蜀吳湊不齊」之際，也哂笑公孫述急不可耐地與自己搶金德。

他只是奇怪，對面為何一看到自己，就知真偽？

寇恂並不膽小，卻也聽愣了：「子顏，全程跨越數郡，將近一千里啊！即便是騎兵，這天氣里，也起碼要走十天。」

東路敗績，李忠背叛了劉子輿，以信都歸魏，銅馬殘兵只能退守昌成縣，在馬援打擊下岌岌可危，只能一味避戰。好在馬援後方被城頭子路所擾，也無法完全騰出手來大舉西進。

「只可惜當時行蹤不定，使者未能等到我便離去。」

可當與魏軍開戰後，敵人卻不吃他這一套。

寇恂連忙勸阻：「子顏，邀約右北平等出兵尚可，但漁陽突騎獨自南下，還是太冒險了。」

什麼五德始終的規矩，別和他講這些，在第五倫眼裡，這些東西說白了，就是「設定」。

「沿著滹沱河，直擊劉子輿所在的下曲陽！」

吳漢打算自漁陽起兵，在河北搞個大新聞，而與此同時，他的目標下曲陽城中，嗣興皇帝劉子輿也正一籌莫展，對著地圖發愁。

「薊城地處雄要，北倚山險，南壓冀州，若坐堂皇，而俯視庭宇也。」

但吳漢卻是另一種性格，卻見吳子顏皺眉道：「吾等兵變時，雖封鎖了漁陽城周邊，其餘各縣也聞訊而定，但還是有故太守親信逃走，hｔtps://m•ｈｅtｕｂook.ｃoｍ.coｍ眼下消息恐已傳到薊城，若不能騙門而入，漁陽兵以突騎為主，而薊城堅固，只怕不易攻下。」

寇恂提議道：「眼下上谷五千步騎正進攻涿郡，廣陽王調兵兩萬守備，如今廣陽國都薊城（今北京）空虛，子顏可假意接受廣陽王求援，派兵南進，只要能入薊城，漁陽突騎可一鼓而下！」

等等，第五倫也就徵發了上谷兵，何時傳檄幽州十郡了？這吳漢的膽子當真大到難以想象，寇恂愕然，哪怕是上谷的小主公耿弇，也比不上他吧！

只要讓巨鹿告急，或許就能調動耿純回馬援回師救援，如此東路之難可解，南線的大軍也能有所突破！

吳漢就是那時候結交了漁陽要陽縣人蓋延和王梁，新莽覆滅之際，吳漢和二人拉了一支兵舉事，後來被北漢漁陽太守招安，各任命為郡掾、縣令。郡中兵權基本掌握在兄弟三人手中，直到今日以下克上，宰了郡守。

吳漢哈哈笑道：「然也，如此長途奔襲，除了幽州突騎，誰能做到？」

「子顏既然是南陽人，為何卻跑到了幽州邊地來？」

吳漢卻不領情，反對王梁道：「君嚴便留下來看家。」

「五德五色，余全都要！自此旗為五色，都為五都！」

張文也觀察到了，巨鹿城邊魏王親兵，所持旗幟乃五色：赤、黃、青、白、黑。士卒雖然照例額纏著黃巾，手臂上卻多了臂章，且每天隨機換一種，就算能費力偽造五色旗，你也猜不透次日巡邏究竟戴哪色臂章，總不能準備五種備著罷！

若是糾結於五德五行，豈不是墮入與公孫述、王莽一個等級？

他說得太直白，一旁的王梁連忙咳嗽著解釋：「廣陽、涿郡各縣過去兩年受廣陽王庇護，未曾被兵，銅馬也因為劉子輿的緣故，沒有向北進犯，無數富庶的里閭，百姓等著攜壺提漿，供幽州突騎人馬充饑。」

「原來子顏與魏王還有這般淵源。」寇恂瞭然，看來吳漢確實是真心要投魏，而不和-圖-書是欲割據一地，在亂世里做軍閥山大王。

「公孫述不識前車之覆，繼尊這五德始終之說，玩弄小心思，余看他，距離滅亡也不遠了！」

……

無計可施的張文，只能遠遠望著防備甚嚴的巨鹿城興嘆，但他卻不知，第五倫折騰旗號臂章，除了提防銅馬冒充偷襲外，還有政治上的原因。

張文叮囑手下們：「勿要妄動，等靠近了試試能否騙過，若是不能，再暴起襲之！」

「陛下，臣派人試探過，大陸澤就快凍上了！」

劉子輿立刻讓張文帶其本部四千人，于臘月初一南下，抵達巨鹿郡廣阿縣后，最後一次補充糧秣衣裳，而後便頂著惡寒，進入冬日乾涸的大陸澤中。

「臣過去數年一直在大陸澤畔為寇，熟悉地形，願將敢死之士數千，潛入其中，直撲魏王行在！」

「余不和公孫述爭金德，也不為本朝單定某個德色。」

「大丈夫千里立功以求封侯拜將，在今日矣！」

就在這愁雲慘淡之時，好歹有個喜訊被送到劉子輿案前。

在四面受阻之際，張文提出了一條大胆的倡議。

二人一拍即合，不過在討論具體如何作戰時，卻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殷周之際的《洪範五行》設計了一套，戰國的陰陽家鄒衍等又推陳出新另設一套，到了劉歆，為了證明他那套理論，又發明了新的一套。一路看下來就明白了，不過是先定結果，再改理論，因果倒置的遊戲罷了。

然而對方只遠遠看到張文等，就立刻擊鼓示警，引得大陸澤周邊巡視的魏軍都圍了過來。

又對蓋延道：「巨卿，汝與右北平豪傑熟識，替我跑一趟，就說魏王徵發幽州十郡騎兵南下助陣，上谷、漁陽已動，還望右北平勿要遲疑，否則等河北大定，魏王就要以吾等為先鋒，移師北向問罪了！」

他又說起一樁往事來：「兩年前，我還做馬販時，魏王在魏郡，就得了任光舉薦后，曾派謁者來尋我。」

是啊，既然「土生金」那一套被公孫述搶了，木克土也不錯，那魏王是要定hｅ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木德，做青帝么？唯一麻煩的是，木有可能被金所克，還可能生出諸漢自命的火德來，如此就著了公孫述的道……

嚴寒將大澤外圍凍得結結實實，昔日的泥濘沼澤踩上去硬邦邦的，但也有沒凍嚴實之處，讓士卒一腳踩空陷入，即便救出來也凍得半死。

劉子輿在他擅長的領域也做了嘗試，最大的成果就是讓城頭子路投入己方陣營，可敵人的將軍們，馬援、耿純、景丹、耿況等，完全沒有被劉子輿說動背叛魏王理由。

取薊、涿后再慢慢向南推進，這符合寇恂穩重的性情。

「魏之將相群臣，智、信、仁、勇、嚴亦全。」

既然投靠魏王已經比元勛們晚了太多，要想引人注意，就得做最鋒利的錐子，不及入囊中，便直接捅穿北漢的心臟！

「將軍，這巨鹿城周邊的魏軍，旗號與其他各處確實不同。」

這個提議讓劉子輿重新打起精神來：「魏軍至今也未能統一號服，多以黃巾為標識，衣裳則是各色皆有。朕已令人多備此物，又偽造標識旗號，裝作魏軍，將軍憑此，應能摸到巨鹿附近。」

但吳漢也就通知他這鄰居一聲，心意已決，笑道：「既然魏王沒有想到，連子翼也不曾料到，那劉子輿與銅馬，豈不是更茫然無覺？」

「倒不如發揮突騎之速，繞過薊城，子翼不是說了么，廣陽王主力被拖在涿郡，薊城之兵只夠用來防守，不可能來追擊吾等。」

郡守府中的屍骸才剛剛搬乾淨，看得出來，吳漢為人狠辣，前任太守的所有親信悉數被他屠戮殆盡。

「繞過薊城后，便往南走，沿著涿郡和渤海郡交界各縣鄉，抵達河間郡，然後……」

北線的廣陽王，面對上谷步騎的進攻雖然節節敗退，但好歹以眾敵寡，也能勉強維持。

劉子輿一身招搖撞騙的本事，在須得用實力硬碰硬的戰爭里，根本派不上用場，只能幹著急。

吳漢的手猛地一劃，仿若漁陽突騎也在他指揮下，突然向西。

敵人幾如鐵板一塊，反而是劉子輿麾下，真定系與銅馬hｔtｐs://wｗw•ｈｅｔｕｂｏok.ｃｏｍ.ｃom系互不統屬，他只能從中斡旋，身心俱疲。

然而他們才行了十幾里路，前方就遇到了一支巡邏的「友軍」。

「魏王倫果然狡猾。」

走到第二天時，前方再無道路，也不可能淌著極寒的冰水涉湖而過，張文讓一部分人划船從沒冰的地方渡過去，大部隊則頭裹黃巾，舉黃旗，冒充巡邏的魏兵，從澤邊小道摸過去。

吳漢卻依然談笑自若，踩著滿地血污邀請寇恂進入府中就坐，還真拿自己當太守了。

豈料吳漢卻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在沿途燒殺搶掠，以戰養戰了。」

縱觀劉子輿這大半年來創造的奇迹，不論是單騎說得銅馬歸附，還是與真定王劉楊化干戈為玉帛，無不是懷揣一顆斗大的膽子，利用人的欲求，用言辭撓之，親力親為，才僥倖成功。

第五倫卻道：「王莽、劉歆篤信五行方術，因為涇水改道，篤定水為土所掩，故而在不適當的時機討伐匈奴，耗費國力，終致滅亡。」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兵法里說得簡單，可事到如今，哪裡還有謀、交可以讓朕來伐？」

一則他還是認為，成功幾率不大。二來，若吳漢僥倖成功了，那他們上谷突騎傻乎乎在涿郡幫吳子顏拖住強敵，好成全他蓋世之功么？

「虞土、夏木、殷金、周火、秦水，乃至於漢、新，皆由余繼之。余在德行上，何不盡取五德而用之？」

而唯一處於攻勢的南線，十萬大軍被耿純麾下三萬人佔據地利，擋得沒有脾氣，銳氣耗光卻不能前進半步。

「魏軍糧秣多屯于巨鹿，即便不能破城擒殺第五倫，也能一把火燒了其糧食，墮其士氣。」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講究五德轉移，相生相剋。儘是五德從所不勝，虞土、夏木、殷金、周火、秦水，到漢興之際，漢家為自己究竟是水德、土德還是火德，糾結數十年，最後王莽定漢德為火，故新朝生於火之餘燼，是為土德。」

「傳聞第五倫在巨鹿城，北以大陸澤為阻，如今澤水邊緣結冰，澤中有小道直www.hetubook.com.com通巨鹿城下。」

薊城歷史悠久，乃是燕都，自漢以來亦乃渤海、碣石間的北方都會，人口繁多，城牆厚實，糧食也囤積頗多，廣陽王劉接作為宗室，是鐵了心要與漢始終，難以輕取。

也只有這樣的兇險之道，才能神不知鬼不覺逼近魏王行在啊！

故而吳漢對出兵南下頗為積極，比寇恂還要熱心：「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吾等若能合二郡精銳，附魏王擊銅馬，此一時之功也。」

吳漢道：「漁陽人口比上谷稍多，五萬余戶，二十多萬口，突騎加輔騎，也能湊出來五千。我只留一千守家，其餘四千，盡數隨我南下！兩個人三匹馬，輪換著騎。」

西路情況也不好，真定王和銅馬不睦，前幾天還在間道襲擊景丹糧倉的途中了伏兵，被殲滅數千人，好在兵力足夠多，逃回關隘，死守尚能撐住。

張文見己方暴露，廝殺一陣后討不到好，只能悻悻退入澤中，打算髮揮流寇之所長，帶著麾下在此牽制魏軍，至於能起多大作用，只有天知道。

吳漢道：「吾家貧苦，在宛城做過亭長，我的頂頭上司，便是如今魏王的大司農任光。新莽時，因賓朋犯法，我也出手殺了人，遂與之一同逃亡，一路往北來到漁陽避官吏追捕，後來以販馬為業，往來於燕薊之地。」

「吳孫子兵法諸卷，朕雖然翻看了不知多少遍，但要運用於實際，依然頗為艱難。」

反正第五倫想要的結果擺在這，剩下的事，交給讖緯家、方術士們操心去吧，最終總能牽強附會，從經典中摘文抄句，來為這胡鬧的現實背書，併發明一種說得過去的五行新理論，直到下個朝代再被新的設定推翻。

「彼輩既然還在劉子輿治下，便是敵寇，食敵一鍾，當吾十鍾，何必如此顧慮，假仁假義。」

銅馬人數雖眾，但糧食有限，前線大軍糧秣已經十分吃緊，反倒是魏軍從魏郡與河內源源不斷輸糧抵達，最多十天，南線的十萬銅馬糧食就將耗盡，只能撤回來了。

「糧食和馬糧如何解決？」寇恂多年來管後勤，知道千里奔襲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