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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郡位於涼州刺史部最南邊，山隘林立，渭水橫亘，但並沒有隴山那種天塹之限，敗退至此的隴軍，主要防禦的地點有兩處：最東邊的上邽、冀縣、西縣三城，這一片是秦人起家的「西垂之地」，互為犄角，而魏軍需要渡渭水來擊，隗囂安排了麾下大將楊廣與蜀地援軍鎮守。

吳漢確實想打|野|戰：「狄道是隴西門戶，但這附近河谷平坦，大軍可從容越過，南下深入腹地。」

隗囂卻依然不同意：「魏將吳漢驍勇，向前分兵，還得從狄道運糧支援，反而會遭其猛攻，使我首尾南顧，不宜。」

但隗囂了解牛邯，這一聽就是別人代筆的，他不愧是隴右大儒，遂讓人轉述自己的話：「牛將軍受國委任，不能致命，吾身為大將軍，尚未戮汝，反來當著家鄉父老直面，厚顏說我邪？」

「那就不攻城，只搶掠鄉邑里閭。」吳漢笑道：「孺卿，你家莊園在何處？」

羌人里也有隗囂的朋友，吳漢破金城、繞皋蘭，同羌部借道等事瞞不過他，十月初時，隗囂就做好了抵禦吳漢的準備，並派人趕赴羌部，希望收買他們，替自己襲擊吳漢。

等這支軍隊迫近后，還真是一員隗囂認識的隴將，名叫行巡，也是隴右十六姓之一，他出來作證，說上邽之圍已解，如今蜀地氐兵奉楊廣之命來馳援，因來不及繞大路，遂走了山道。

「故漢將軍、今魏護羌校尉牛邯，給隗季孟及狄道士民寫了一封信，吾等就此宣讀！可要聽好了！」

「罕、開、鍾等部親眼見魏軍擊破金城，又得了點好處，皆借口與鄰部火併，抽不出人來，不願出兵助我。」

「強攻恐怕不易。」牛邯縱是心裏不願，面上卻得配合：「前漢時，西羌數次騷亂，圍攻狄道，多時有數萬之眾，此城卻安若磐石。」

而隗囂的殺和*圖*書手鐧還在後頭，竟抹淚道：「人各有志，孺卿雖不仁，吾不能不義，汝家眷老母，已妥善安置於祁山一帶，待此戰稍罷，便將其送還，以全你我數十載情誼。」

「是吳漢派疑兵故意為之。」隗囂只能如此告知眾人，因為狄道東方是崇山峻岭，雖有小道，卻魏鳥鼠山及高城嶺截斷，常人難越，也只有居於深山的氐人能如履平地。

但問題在於，狄道城雖是郡府，卻也沒法待下上萬兵馬，必須稍分之。

「狄道以北雖有河谷大道，但地形狹窄，魏軍上萬人馬，恐怕要拉出十里的隊伍，若羌人能助我襲之，必叫吳漢舉步維艱！」

隗囂的保守性格，決定了他此戰必取穩守之策。

「繞過去呢？」

「別上當！」

「安定、天水已失，季孟不能守土，棄士卒南遁，僅剩隴西一隅之地，如何與百郡之魏抗衡？季孟嘗折愧於公孫述，而不受其王爵，如今卻乞尾伏于蜀人之側，只求割據一時，豈不羞愧？邯南下之際，見城郭為丘墟，曠野無人煙，氐羌趁機內侵。季孟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若再頑抗下去，季孟將成隴右罪人！」

又嘆息道：「囂知此非孺卿真言，而囂之所以堅守至今，只因世受漢恩，理當匡君輔國，安漢興劉，豈能反助伍逆，同謀寇亂！第五倫侵我，公孫助我，與蜀合縱，此乃義不帝魏！吾守吾節，死而後已。」

儘管魏軍狂妄如此，隗囂卻生怕是吳漢誘敵之計，還是不肯出兵擊之，街亭敗得太慘，他有些謹慎過頭了。

而吳漢一方的前鋒，也頗為小心，這些山間可是很容易設埋伏的，他們抵達狄道城以北三十里的秦故關處，吳漢抵達后，利用現成的關城設立大本營。

吳漢讓人找出和*圖*書那份隨詔書一起送來的書信，笑道：「孺卿要說的話，陛下已讓文士寫好了！」

他只拍著土墩道：「這長城攔得住羌胡，卻攔不住我！」

吳漢雖然迫近城下，但也沒傻到沒有器械強攻，就是只圍一角，反而派了大半兵力，兩人一馬，去劫掠周邊村閭莊園，以補充軍糧，同時抓緊打造攻城之物。

「狄道乃秦漢堅城，洮水環繞，不如憑藉高壁深溝守備。吳漢若至，恐我襲其後，當不敢繞過狄道南下，只能強攻，兵書上說：『攻城用的戰車等都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製成。』輕兵遠入如何能倉促辦到？我兵力不少於他，魏軍蛾附則必損失慘重，如此可挫傷敵人銳氣。待到吳漢士氣衰竭，糧食將盡，那時攻守易勢，主客不同，何愁魏軍不滅？」

「禮物收下了么？」隗囂可是下了本錢，隴西府庫里僅剩的絲帛陰器都送去便宜諸羌了，但對方卻是拿錢不幹活的。

但第五倫就沒指望隗囂投降，此人為了割據一方，沉沒成本已經太高，即便二人過去有交情，這隴右大儒也已經抹不下面子投魏了。

隗囂大駭，知道己方士氣已跌到低谷，而他那一番「大漢忠良」的人設，隴右兵們也並不買賬，他們更關心自家性命，第五倫的攻心計奏效了。

「隴西就像一根竹木，夾于山間，唯獨兩頭有通道，把住東西，靠著鳥鼠山等阻隔，魏軍便無法從他處進來。」

但隗囂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隴右使者前往沿途五部后，悻悻而返。

狄道城中頓時士氣大振，都希望去接應他們，但隗囂卻滿是懷疑，讓眾人稍安勿躁：「公孫述在武都是有一支氐兵不錯，但為何不從南邊大道來，反走高城嶺山路小徑？」

說罷望向牛邯：「就勞煩孺卿這狄道人，去狄道城下，勸降隗囂了！」

ｗww.heｔｕｂｏｏk.coｍ•ｃｏm讓他當面勸降？這不是要家眷的命么？牛邯說什麼都不答應。

吳漢找了幾個嗓門大的人，在防備甚嚴的狄道城外高呼道：

「還真是友軍！」

打進去后，就能以戰養戰，解決迫在眉睫的軍糧問題了。

然而讓隗囂恐懼的事發生了，與當初他初掌權柄時的眾望所歸不同，這一次，狄道城頭竟反響寥寥，只有零星的附和。

一時間，滿城人心惶惶，徹夜無眠。

這緊迫的關頭，「蜀軍」的諸多氐兵中，有一人卻頗為焦急，正是已做到一屯之長的蜀中刺客阿雲，他緊緊握著矛桿，恨不得立刻邁步而出，對城頭上的隗囂高呼一句：

「好一個隗季孟。」吳漢也樂得見牛邯尷尬，笑罵道：「不去太學當博士辯經，可惜了。」

牛邯依然不看好：「斥候回報，說隗囂分兵守南面安眾縣，兩縣互為犄角，將軍亦難攻克。」

但吳漢卻也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孺卿不需開口，只往城前一站即可，你要說的話……」

旋即，吳漢看向卡在真降和詐降之間的牛邯：「牛護羌，你且說說，這狄道，該如何打？」

又有人提議：「將軍，狄道城北三十裡外有秦長城及秦故關，可調撥數千人守之。」

「而如今，魏有聖主，橫掃北州，季孟不識大勢，負隅頑抗。以至於隴右遭逢兵災，山川破碎。」

牛邯還在心裏暗罵，不想吳漢卻嘆息道：「看來只能用陛下臨行時所提之策，攻心。」

可這種希望實在是太渺茫，然而到了次日，還真有支軍隊，自東南開來，正是昨日點燃烽火之人。

「素知季孟孝愛，平生時常自言，雖為漢將，但之所以擁兵眾者，實為保全隴右父母之國，而完隗氏墳墓，又言愛惜六郡子弟而已。」

「邯與隗將軍結盟，自經歷虎口，踐履死地，已三載矣。https://m.hetubook.com.com」

「糟了。」

隴魏交戰，本就是中國之人的事，近處的羌人樂得看熱鬧，誰輸了就打劫誰，反正不會虧。遠處的先零等羌，也不願為了隗囂一句空口承諾，就冒侵犯其他部落領地的忌諱，大老遠跑來助陣。

天快黑的時候，狄道東南方的高山上，卻忽然燃起了一堆堆烽火！一起傳來的，還有鼓角齊鳴之聲！

這是隗囂作此部屬的原因，而第五倫顯然也懂這點，一面讓萬脩帶著主力進攻上邽等城，同時又令吳漢繞到西頭。

最西邊則是隴西首府狄道縣，由隗囂帶上萬兵親自鎮守。

……

從羌部處無法獲得支援，隗囂麾下的良家子們卻請戰之聲不斷：「大將軍，魏兵遠道而來，立足未穩，前鋒已迫近狄道五十里，後續之眾卻在百裡外，不如集中騎從，與之決死一戰！正是我軍速進破敵的大好時機，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勢在必然。」

「先零羌王呢？」隗囂仍不死心，先零羌是西羌最強大的部落，坐擁羌兵萬余，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

信念完后，隗囂自然是沉著臉，朝親信使了眼色，立刻有人站出來，大聲痛斥牛邯背信棄義，又振臂呼道：「為隗將軍守城的將士，都是明知必死而無二心，願隨將軍一同赴難！」

他撥出四千兵來，在狄道以南三十裡外的安眾縣守備，一面可以就近補給，同時也為防吳漢這莽夫不按常理出牌，繞過狄道繼續南侵，以逼隴軍出城決戰。

但牆倒眾人推，先零王平素與隗氏處得不錯，眼下卻也不想摻和：「先零王說，大河以南的事情，他不管，也管不到。」

城頭歡呼著，只覺得見到了曙光，唯獨隗囂陷入了緘默。

原來他故意讓牛邯跟著吳漢，就是為了今日事啊！二人的隔空對話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隴右子弟看到，投魏的老牛，高官https://www.hetubook.com.com厚祿依然有！

「此乃第五倫詭計！」

這話說得牛邯血壓猛增，他就是狄道人，不過宗族家眷應該都被隗囂帶去城裡了，莊園也堅壁清野，空落落的，十月份地里也沒多少莊稼，魏軍的抄糧隊所獲不多，但侮辱性極大，只看得城內隴兵義憤填膺。

而這支城下的「蜀軍」很是著急，那行巡看了一眼城北吳漢部殺過來的煙塵，高呼道：「隗公，魏兵將至，請速速出來一同擊敵！亦或是讓吾等入城休憩！」

萬事俱備后，隗囂令人堅壁清野，其實也沒什麼好清的，隴西本就地廣人稀，時值初冬，天氣已有些寒冷，平素道路上也見不到什麼人。

但隗囂在街亭南山吃過吳漢的虧，對此將心裏有些犯怵，只搖頭道：「吳漢善野戰，如今輕兵深入，糧草難繼，周邊多是荒山羌部，也無處可掠，他正要和我軍于河谷爭鋒，以求速戰速決，若主動出擊，反而中其下懷。」

作為綁繩子的人，第五倫倒是意氣風發了，但對於被縛住的一方而言，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能繞開一座，兩座呢？隗囂就沒打算和吳漢硬拼，就拖著，拖到冬雪降臨，吳漢就不得不退，他就又能多做一年隴右王了。

所以這封信，其實是說給除隗囂外的其他人聽的，吳漢又讓人宣讀條件，宣布隴西但凡有降者，都按照投誠算，不侵犯他們的莊園、田土。

好話全讓他說完了，如此就搞得牛邯裡外不是人，魏軍陣中，一句話沒說的牛護羌，羞得只差往地里鑽了。

此地荒廢許久，吳將軍在這片殘垣斷壁上遊走，城牆、城障、烽隧全由黃土或礫石夯築而成，乃是秦長城的最西端。

他們有二三千之眾，讓守軍驚喜的是，竟舉著成家之旗！他們逼退了吳漢布置在城南的游騎，朝狄道靠攏過來。

但城內眾人也嘀嘀咕咕：「說不定是援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