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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陣列長兵擋住敵軍，再利用弓弩優勢殺傷對方，這是冀州兵剿銅馬殘部時屢用不爽的戰術，今日卻被樊崇的梯子給結結實實破開了。

「而是集中於偏北處，在這……」

儘管優化了各部隊之間的溝通，但若非情況特殊，打起仗來時，第五倫很少插手「兵技巧」層面的事。

更有的陣列縱隊，畏懼此物，士卒下意識往邊上挪，密集的隊形開始變散，反而讓那長梯衝得更深！

對樊崇而言，唯一的勝算是拖著魏軍一起陷入亂戰。

果不其然，半刻后，飛速抵達的后軍騎使，給第五倫送來了消息。

甚至有人提議，讓漁陽突騎從后襲擊，與冀州兵形成兩麵包夾……

儘管抬著木梯的赤眉也遭到一旁戈矛攢刺，相繼倒下，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原本縝密的冀州兵前排的陣列被打亂了，隨著源源不斷有赤眉軍湧來，整個戰線陷入亂斗狀態……

耿純在命令里動了感情：「古時，應龍助黃帝爭帝而殺蚩尤、夸父；助大禹治水而以尾畫地成江、開闢龍門、擒無支祁，陛下賜冀州兵應龍旗、箏，亦寓意吾等當立此大功，豈能遇小阻而退？」

如此一來，態勢就很明顯了，撇除路上的、外圍的，在煮棗溪附近的戰場中心上，目前是魏軍六萬對赤眉八萬，這是一鍋夾生飯么？

「沒有及時投入戰鬥，又不能威懾于敵，這些兵，哪怕再多，也完全無用！」

魏軍與赤眉的交戰情況，立刻以兵棋的形式在地圖上清晰顯現。

那第五倫就要與他反著來，努力維持住局面，赤眉擅長的是突擊，時間一長，且不說赤眉戰士的意志，大多數人的體力必然拉跨。他就等著樊崇再度急切，將領一急，就會犯錯誤。

最高統帥空投手令，讓與敵交戰的部隊臨時更換兵器，或者改變對敵序列，這不是扯淡么？那要平日的訓練作甚，臨機應變之事，還是得靠一線將領。

於是樊崇反而向後軍方向運動，這就是如城頭子路所言，赤眉祖傳的繞后啊，樊巨人，果然專挑敵人弱點打。

竇融手下的雜牌兵和民夫談不和_圖_書上什麼戰鬥力，比冀州兵還不如。張宗的三河兵，倒是以堅陣著稱，早在右扶風一戰便曾硬扛良家子騎，一戰成名，也為張宗贏得了「河東虎」的綽號。

聽著冀州兵那邊殺聲震天，展翅翱翔的應龍邊上，空中告急用的黑色風箏搖曳不斷，群臣參謀們也焦心：「陛下，是否要派人支援冀州兵？」

但這時候，冀州兵那邊又傳來了一些不太妙的信息：在赤眉的衝擊下，已經有幾個陣列呈現不穩之勢，雖然耿純說能頂得住，但也希望第五倫在側翼派上幾千人的預備隊，稍稍支援一番。

這鍋飯，第五倫火力猛到足夠煮出鍋巴來！

交戰才短短一刻，冀州兵好幾個陣列，就呈現出崩潰的態勢，看得轈車上的耿純心慮不已。

「赤眉沒有將軍隊完全展開，與我各部分別交戰。」

「樊崇很急。」

就在這時，在外眺望的斥候回報，說代表后軍的雙兔箏、猛虎箏旁，信號箏也陡然由綠變黃。

但作為土生土長的冀州人，皇帝的親家、左丞相，耿純被河北豪強視為帶頭領袖。也只有他分得清各家間錯綜複雜的恩怨關係，加以利用，將一盤散沙的眾人勉強捏到一塊，甚至還能開出故鄉來作戰。

「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此刻的指揮所中頗為繁忙，來自各部隊的騎使頻繁抵達，他們送來各方面詳細情況，再帶著皇帝的命令匆匆離開。

第五倫讓耿純負責冀州兵，不是看中他的軍事能力，魏國諸將里，耿純只算中游，比同族的耿弇差了好幾個竇周公。

開戰前他就給眾豪強吹風，說冀州人早先投靠過劉子輿，想要在魏躋身豪貴，和五陵功臣們平起平坐，就得在打赤眉、擊青州時多立功勛。

「戰雖不易，但戰前已俘獲赤眉數萬，今日戰後，魏軍若勝，所俘賊人何止十數萬？純早已上書陛下，說河北各旅營苦戰所損兵卒，戰罷皆選賊俘補齊，陛下正在思慮。」

但三河兵日趨百里，又兩宿沒睡，如今依然疲倦不堪，才休息了不到一個時辰wｗw.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ｃoｍ，他們頂得住樊崇的親自猛擊么？赤眉以長梯破陣，又當何解？這種土辦法，確實沒有現成的應對之策。

每一架長梯，都深深插入冀州兵陣列當中，長矛與這玩意相比實在是細得過分，正面碰上直接遭到摧折。前排介甲之士被木梯撞到胸前，雖然有厚甲擋著，赤眉的速度在弓弩矛戟進攻下大減，但還是遭到重擊，斷了幾根肋骨。

還有一批是睢陽來敵，尚在路上，已被漁陽突騎的斥候窺見，亦有三四萬之眾，尚在三十里開外。定陶守軍還是沒能攔住他們，但已經多拖延了一晝夜，導致他們最快明天清晨才能抵達戰場，第五倫的地圖上也將其標識出來了。

靠著風箏示意，第五倫老早就知道冀州兵那邊最先與敵接陣，但具體的細節，哪怕站在巢車上也看不真切，只能見到塵土飛揚、聽到萬人嚎呼，就一個字：亂。

戰爭，不就是比誰犯的錯誤少么？

第五倫確實正在「考慮」，他又不是隔壁秀兒，豪強武裝用幾次就算了，讓他們來打赤眉，就是想驅虎吞狼，相互損耗，損失了還給補上，那豈不是與初衷相悖么？

河濟之間的赤眉原本數量高達二十多萬，但第五倫強渡濮水之戰打跑散一批，馬援在與樊崇遭遇前也打沒了一批，赤眉散亂，一直勝利還好，一旦敗仗，想收攏就極難了。

「反倒是冀州兵，有輜重跟隨，每天還能吃熱飯，今早的朝食中甚至還有肉，餓殍與壯士戰，若壯士還能被餓人攆著走，那往後，冀州兵的建制，也大可取消了！」

第五倫也答應耿純，將今年河北的郎官名額，除了分給各郡之外，還專門挑出十幾個，划給表現突出的河北豪家，讓他們的子弟擁有靠近權力中心的機會——雖然已經舉行過兩次選官考試，但蔭蔽這東西，又豈會是一朝一夕就能取消呢。開放一個上升渠道的時候，也不宜將舊有的全部否定堵死，那樣只會將本可以做朋友的，早早逼到反面。

更有人舉一反三：「木梯則更輕便些，聽說赤眉為了進攻濮陽，製wwｗ•hetｕｂｏoｋ•ｃoｍ.ｃoｍ作了不少，又扛到濮水邊以助渡河之用，搜集製作起來也簡便。」

此言提醒了眾人，皆道：「一來是樹榦沉重，舉樹榦之人即便有門板幫忙擋箭，也時常會被弓弩射倒。而到了近處，前排之人又會被長矛攢刺，一旦前排倒下，樹榦笨重不穩，就要衝到地上了。」

……

但今日情況特殊，因為怕將軍們事急慌張，千慮一失，第五倫也顧不得自己的原則了：

儘管具體的情報還沒送到指揮所，但第五倫結合地圖上赤眉軍的位置，也大致猜出樊崇動向了。

在他們的推攮下，甲士被推得步步後退，身子很快頂到了密集陣列中在後的人身上，魏軍與赤眉開始角力，只可憐那甲士，竟被夾得口吐鮮血。

「司隸校尉、虎威將軍，或可集中鉤拒、鏜鈀、馬叉等於前陣，以拒賊之木梯，使之不得破陣而入！」

但也不能將他們逼太狠，指不定真給你表演一下當場潰敗，第五倫罵完后，還是令中軍派出五千人的預備隊，去保護冀州兵側翼。

連靠後作為預備隊的各旅、營校尉、軍吏，也詫異地暗道：「這赤眉軍主力，果然比銅馬及河北的赤眉別部要厲害。」

一起給后軍送去的，還有皇帝的提議。

但他完全無視了這批敵人。

但地域武裝保衛故鄉時猛如虎，出境打仗時便出工不出力了。

第五倫讓人將地圖畫下來，分別給各方面將軍送去，讓他們清楚目前的形勢，知道敵人在哪、友軍在哪，以便在接到命令時能清晰執行。

「還有四個萬人營，正在解除對馬國尉的合圍，因害怕遭到國尉反攻，又有突騎在側游弋，故行動遲緩，尚未抵達溪水。」

後排的預備隊也不樂意白白損失啊，直接撤離戰場的膽量是沒有的，只希望前面的兄弟多頂一會。

劉子輿的失敗，很大程度上是遭到了這批人的背叛，沒他們割據塢堡，積極投靠魏國，出人出糧，第五倫沒可能半年橫掃河北。

損失太大，是冀州軍頭們不願看到的事，自從新末以來，河北大亂多年，除了諸劉及銅馬軍外，各郡縣豪強為了和_圖_書自保，也組織了各自的武裝。

若換了個人指揮，就冀州兵這尿性，指不定就是保存實力要緊，送給第五倫一場局部敗退。

耿純也隱約明白這點，但就是不點破，表面上依然積極為河北諸豪的利益奔走，實則也配合第五倫加以打壓絞殺……

第五倫卻否定了這種建言：「然後再被在兩三裡外等待的樊崇主力再包夾？漁陽突騎馬都快跑死了，最多能沖一到兩陣，不到最後一刻不能動，予自有大用！」

「樊巨人，果然還是急了。」

四個萬人營，大概是樊崇親自統帥，在溪水邊按兵不動，盯著幾裡外的戰鬥。

第五倫如是說，這次進攻是迫不得已，樊崇很清楚，若讓第五倫拖下去，等到後續部隊抵達，而赤眉在沒有輜重補給的情況下吃光搶來的糧秣，乏食乏力，則必死無疑。

並不是，赤眉挑了最軟的冀州兵打，而第五倫最精銳的三河、關中、魏郡兵一共三個師，都沒上陣，而樊崇已經將半數兵力投了進去，寄期望于魏軍像新軍、綠林遭到猛擊的情況下，從點到面的崩潰……

「我大旗就立在此，不會動搖尺寸，諸位儘力作戰，耿純自然會看在眼中，如實稟報皇帝。亦如陛下詔令所引《甘誓》所言：『爾無不信，予不食言』。而誰敢調頭、遲疑不進，也休怪耿純不念鄉黨之誼！」

所以赤眉軍是嚴重脫節的——前軍與中軍之間，隔著兩三里地，后軍又與樊崇中軍有六七里的距離。

所謂的北漢滅亡才不過一年出頭，第五倫急著回朝解決隴右，又要面對赤眉在中原的進攻，加上幽州的叛亂，焦頭爛額，哪有時間慢慢削除河北豪強的私人武裝？只能和南方劉秀一樣，對這批人加以利用。

「沒錯，往日銅馬決難破吾等陣列，如今赤眉卻撞了進來，我看今日一戰是硬仗，恐怕要損失許多人。」

「我也來得急了。」

第五倫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那是一條濮水的支流小溪，名叫煮棗溪，水流不大，但水量也充沛，是便於休憩飲水的好去處。赤眉軍都是先集中於小溪沿線，然後其中四個萬人營，對耿純手下和圖書兩萬冀州兵發動了進攻。

當耿純第二次派人來小心翼翼地告急時，第五倫直接開罵：「赤眉軍吃的是什麼？冀州兵吃的又是何物？我聽說赤眉進入河濟后沒掠到糧食，每天只能喝點粥糊糊，連續數日交戰，早已餓得發虛，全憑一股蠻橫桀驁沖陣。」

「還望諸君儘力，此戰，也為了河北諸姓的未來！」

「不錯，既然儘是木梯，那后軍里多載輜重甲兵，倒是有數物，正好可以將其擋下！」

但他終究要失望了。

眼下頂在前排的軍頭們心中後悔不已，拚命派人去稟報耿純：「損失慘重，望能撤下來休整，讓後排各旅頂上。」

耿純的策略是：連哄帶騙。

赤眉主力四萬人離開溪水，也不顧鏖戰中的冀州兵，因為赤眉已經將長達兩里的陣線站得嚴嚴實實。

今日見軍心不穩，耿純知道河北豪強們的老毛病又犯了，情急之下，令人速去通知各師、旅、營。

第五倫卻反問一籌莫展的參謀們：「赤眉為何不直接扛著樹榦破陣？亦有異曲同工之妙。」

練兵千日用兵一時，冀州兵出了鄉土后，作戰意志很是成問題，所以耿純在豪強面前做好人，第五倫就得當個嚴厲的君主，用刀子逼著他們向前！

早知馬援無虞，第五倫就該在二十裡外就停下腳步，那才是一個能讓赤眉最難受的距離，不過這十里的空間，也大有文章可做。

好在統御他們的人是耿純。

然而河北豪強也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各行其是。在他們的認識里，亂世之中，手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誰兵多，在魏軍里混到的軍職就大，若是傻乎乎將人打光了，說話就沒底氣。於是打起仗，若是順風，那就爭先恐後，諸如渡濮水一戰的「勇猛」，可若是逆風，那便開始起小心思，不講戰術協同，只講保存實力了。

看著前面烏壓壓衝來，雙眉如血的敵人，方才還鎮定自若，覺得又是一場順風仗的冀州兵這才猛醒。大多數人被逼在前排，退也沒法退，當然只能硬著頭皮與之交戰，但位置靠後的士卒，已經面面相覷，矛也握得不太穩了，今日之戰，和過去有些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