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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走過老曹身邊，也拍了拍他肩膀，啥也沒說。

大棚內，種有黃瓜，番茄，還有紅草莓……

水井旁，黃教頭露著精壯的身子，用毛巾蘸了雪水往身上狠狠擦拭。

林逸再次揩了揩鼻子，這時候那輛拖拉機已經蹭著邊開過去了，林逸就忙招呼道：「師傅，忙著呢——天氣冷，要不下來抽根煙，我點事兒想要請教你。」說著，就上前給那司機讓了根煙。

老曹就咬了一口粘在紅薯皮兒上的糖心紅薯，說：「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大小就愛吃烤紅薯，見了紅薯連命都可以不要。以前滿大街賣烤紅薯的，誰不認識我曹光頭……現在來到這裏，當然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曹一刀：「……」

司機是個黑臉漢子，也是實在人，見林逸這麼客氣，他也覺得冷得慌，下車活動活動也好，於是就把拖拉機停靠在一邊，緊了緊穿著的大棉襖，跳下來，和林逸打招呼。

廢紙怎麼會有書香味傳出來？

不過比起林逸，有人先來一步。

脖頸，腋下，後背，小腹……冰涼的積雪猶如一條冰龍纏繞他一身。

這時候兒子出現了，帶了幹活的工具，還帶了兩個朋友來——那個黃教頭怎麼看還像是幹活的樣，打扮的也利索，那個姓曹的就……戴著兔耳棉帽，縮著腦袋，揣著手，穿著厚厚的軍大衣，仔仔吸溜著，還掛著道鼻涕，怎麼看都像是老時候的土匪。

老曹則發愣，然後正在啃紅薯的他，問了一個很白痴的問題：「我用不用去？」

就在三人幹和-圖-書完活，想要休憩一會兒，再離開時，一輛拖拉機冒著黑煙，「嘟嘟嘟」地從不遠處開來。

林逸心中泛起這樣古怪的念頭，而他手中的殘頁更是發出一縷縷奇異的墨香。

林逸翻身上車，果然，車斗里大多數都是廢棄的破書，什麼馬克思，恩格斯，列寧主義，還有就是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書，都被老鼠咬的不像樣子，不過在廢紙堆下，他卻驚奇地發現了幾張線裝書的殘頁，看那殘頁明顯是刻印版本，尤其那刻印的字體更是美輪美奐，不像一般的清代刻本，難道這些是明版，甚至宋元版本？

恰好，穿了衣服的林逸又從屋子裡出來，正好看見黃教頭對著自己又拍又打，不禁再次搖頭：「自虐狂！」

廚房裡很是暖和，剛做好不久的飯菜悶在鍋里，還冒著熱煙，灶膛底下炭火紅通通的，冒著熱氣。

一想到老黃洗澡的樣子，林逸也打哆嗦。

「是啊，被風雪刮塌了，再不修理棚里的東西就凍壞了。」林逸抓把草莓塞了過去。

宿醉起來，林逸只覺得頭疼欲裂。

「成！」黑臉很爽快，這轉手賺兩百多，買賣不錯。

林逸皺眉：「這不是有飯么，你還烤什麼紅薯？」

林逸愣了一下，這才發覺，原來那拖拉機車斗里拉著的竟然全都是廢棄的廢紙。

「唉，還不是縣城第一小學，我從他們那裡拉來的——義務幫忙，那校長是個好人，現在學校要翻修，他那舊圖書室一大堆的破東西，都被老鼠咬的不成樣子了，我也m.hetubook.com.com是拉過去賣給收廢品的賺個油錢。」黑臉漢子很直爽地說。

「這些破紙有啥好看的，我記得那圖書室裏面好像還有一些。不過那校長不讓拉，這些還是我裝廢紙的時候順帶撈出來的。」黑臉抽著煙說道。

這個瘋子！林逸搖了搖頭，趕緊回屋，又給自己加了一件衣服。

林逸笑著說：「我能看看么？」

「咋，修理大棚呢？」黑臉笑呵呵地問。

「你家在哪兒？」

老曹就露出十分難受的表情，吸溜著鼻涕說：「乾媽，你就回去吧，別看我感冒了，也發燒了，身子骨還很不舒服……但我依然堅信能把這地里的活兒干好。」

來到壓水井旁，林逸非常堅定地婉拒了老黃一起玩「冰雪浴」的邀請，雖然老黃說這樣做有助於醒酒，根治宿醉頭疼，可林逸卻不願意為此把命搭上。

鄉下擺宴席用的酒都不是什麼好酒，最貴也不過十五六塊錢一瓶，這種酒度數低，卻是後起勁兒，尤其喝醉了能讓你頭疼三天。

「哎呦，不能要不能要，你太客氣了。」黑臉高興地把草莓接過手裡，變得更加熱情。

外面雪停了，昨天那麼大的風雪，把院子里的樹杈都刮斷了幾枝，老媽張翠花一大早不知去哪兒了。

「那好，你們就干吧！」張翠花撂一句。

「就在附近。」

張翠花來一句，「你們行不行啊。」

林逸家的大棚面積不大，但由於積雪壓得太厚了，要先把那些積雪鏟掉才行。如此一來，原本不太多的活兒，就變得很重hetｕbooｋ.coｍ.coｍ了。

張翠花一大早就來地里張羅，又是重新捆紮，又是重新嫁接，一個人忙了大半天。

老曹就吸溜嘴，剝著紅薯皮兒，對林逸嘿嘿笑著說：「怎麼樣，手藝不錯吧，要不要來一口？」

「隨便看，都是些廢紙，還有些破書什麼的。」

林逸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了一句很深奧的話：「老媽的想法，你不懂。」

如果記得沒錯今天可是零下七八度呀，看老黃那個享受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在用熱水搓澡。

老曹：「……」

「什麼？」林逸心中一驚，不過卻沒露出來驚喜神色，說：「你這車廢紙能賣給我嗎？」

啪啪啪！

……

由於大雪天，那地頭的道路狹窄泥濘，拖拉機很不好過去。

老曹：「……」

不過黃教頭卻咬著牙，盡量不讓自己冷得叫出聲，用積雪把自己身上的關鍵部位全都擦拭一遍。

「這……怎麼好意思？」黑臉嘴上說著，卻又說，「拖拉機也很費油的，就給二百五吧。」

黃教頭開始甩開手掌，飛快拍打剛剛擦拭過的地方。

不過很快，林逸就被院子里的一個場景給驚呆了，只見在壓水井旁邊，老黃黃教頭正光了上身，用冰冷刺骨的雪水在擦身子！

老曹臉蛋子一臉的黑灰，活像挖地雷的，此刻正大馬猴似得蹲在灶前扒查著木炭，須臾，從木炭里扒拉出一個大紅薯，紅薯被烤的外焦里嫩香噴噴。

力道飽滿，節奏輕快。

深呼一口氣，呵氣成霜。

林逸揭開鍋蓋，盛了一碗大米湯，然後問老曹：「黃教頭www.hetubook.com.com吃飯沒有？」

林逸讓老媽一個人先回去，說這裏的活兒他和朋友張羅就行了。

「對了，我媽呢，我媽去哪兒了？」林逸又問。

「我沒那個意思——說真的，我挺願意下地幹活的，這也是一種鍛煉嘛！不過我就不明白了，你賺了那麼多錢，還操持這些幹啥，直接把你老媽請去城裡享福不就得了？」老曹在後面嘮嘮叨叨。

三個男人被小瞧了。

「她是你媽，又不是我媽，你問我，我哪知道啊。」老曹滿嘴紅薯皮兒，埋怨道。

幸好三人手腳夠麻里，大半天功夫，就又把那大棚重新搭了起來，裏面種著的蔬菜，水果，也都有了新的庇護所。

林逸家缺少男勞力，因此當初在給地里搭大棚時，難免簡單粗糙了一些，所以未能經受住昨天大風雪的洗禮，直接坍塌在地里。

這時候外面黃教頭突然說：「大媽下地了——昨天大風雪把地里大棚吹塌了，她讓你吃完東西趕快過去幫忙。」

作為東主，林逸很累，卻不能說出來，本來他就很久沒下地幹活了，在朋友面前，又要做出一副「莊稼漢子」模樣，那就更加不能叫苦叫累了。

……

打開門，一股冷風吹來，林逸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實在太冷了。

好不容易咬著牙把該擦的地方擦完，黃教頭的身子骨都快徹底僵硬了，尤其那寒風吹來，更讓他有一種快要凍成冰人的感覺。

林逸趁機問道：「大哥，你這是拉了東西去哪兒呀？」

聽完這話，林逸知道，等會要下地幹活了，這可要吃飽點。

黑臉就www.hetubook.com.com說：「去廢品站，把這些廢紙賣了。」

林逸笑笑，「當然有用了，如果可以的話這一車你出個價……」

林逸主動拿了鐵杴把自家地頭剷平了一些，免得拖拉機陷在這裏。

當他忙完這些時，只見那拖拉機搖搖擺擺，車斗裏面似乎裝滿了東西，準備從他身邊過去。

看著老媽離開，林逸就拍拍老曹的肩膀頭：「我們鄉下人實在，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何況在我們這裏感冒根本就不是病。」

「你說那個神經病呀，從被窩裡鑽出來就光著膀子洗澡——看見他，我都冷的慌！」

但見被他用手掌甩打的地方慢慢變得發紅，繼而一股熱氣從體內升騰起來——

勾著脖子縮著身子，林逸飛快地刷牙洗臉，然後就鑽進旁邊的廚房。

尤其那鮮紅紅的草莓，惹人憐愛，林逸，老曹和黃教頭三人都忍不住吃了一些，一個字——美！

冰涼的積雪擦到剛從被窩鑽出來的熱體上，那種冰涼徹骨，冷到骨髓的感覺，讓他一陣激靈。

很好聞的味道，林逸都有些快要沉醉了。

林逸笑笑，直接遞給他三百塊，說：「不用找了，這些東西麻煩你幫我拉到家裡去。」

「從哪兒弄來這麼多廢紙？」

「賣給你，你要這些做什麼？」黑臉詫異。

曹一刀原以為來鄉下過年，會像渡假般瀟洒，沒想到還要干農活，搭大棚，累得他哼嚀不已。黃教頭卻是吃苦耐勞，只幹活，不說話。

怎麼回事兒？

林逸也不在意，揩了揩鼻子，就在這時，一股子拖拉機的柴油味兒，夾雜著一縷書香，飄入他的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