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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有錢，只是碰巧釣到了一條藍鰭金槍魚，所以才送得起。」

「哈哈~」二宮詩織看向鸚鵡，樂道：「謝謝啊，這個家除了詩織以外，就屬你最聰明了。」

空中可見朵朵白雲，但氣息並不沉重。月光的照耀下，浮雲透出淡淡光芒，為靛藍色天空增添了幾許色彩。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在這件事上絲毫沒有分歧。

黑暗中，少女微微笑起來。

「剛好，他最近出了好大風頭，我就和媽媽說一下吧。」二宮詩織像前伸出手，疊在媽媽的手背上。

二宮詩織提著飼料，耳邊除了腳踏落葉和麻雀的叫聲外別無任何聲響。等差不多臨近水塘時，鴨子在水面撲騰的聲音才加了進來。

她放下手機，自言自語地說著我要去喂鸚鵡。

那麼著急催我走，肯定有問題……

【一個十六歲女孩深更半夜，光著身體在月光中潸然淚下，你覺得這樣的場景可以打幾分？】

【很奇怪，我脫|光了衣服孤零零跪坐在月光中，任由月光把我的身體染成好看的顏色。我的身影映在地板上，真切地黑黑地映到牆壁上。】

說話經常很小聲，海風稍強一點就會被吹掉程度的音量。

二宮詩織靠著一棵樹榦坐下，本想拿手機看看學園祭的直播，無奈這地方沒有信號，於是只好撿起腳邊的枯枝，在地上畫一些莫名其妙的圖形。

「小馬虎……」佐藤護士輕輕拍了下她的背後和屁股。

【首先，我想先寫一寫鴨子們的事。】

二宮詩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爸爸則表情嚴肅，微仰著的頭凝望天空的景觀。此時的太陽已經西斜，淡藍色的天空，緩緩地向著更深層次的藍色推移。

儘管會在途中受阻，無法抵達任何一個地方，但她就是想盡情地奔跑。

【這種感覺是孤獨吧……】

中午的時候，二宮爸爸買了飯過來，三人圍著小桌子吃午飯。

【不過也許你不能理解，看鴨子實在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百看不厭。】

【說實話，我已經沒了信心。不是我不會寫，只是已經再也不能寫得相當快，一氣呵成，就那樣樣「吭吭嗤嗤」地給你寫信了。】

綠色的鸚鵡在橫杆上站起，弄出很大聲音拍打著翅膀。

【突如其來地雙手捂臉，放聲大哭！】

說起來水塘再過大半個月就差不多要結冰了，到那時還得給鴨子搭過冬用的棚子。種植蔬菜和瓜果的塑料暖棚也時候開始搭了，爸爸昨天還說今天就去買材料來著……

睜開眼。

【鴨鴨們的事先寫到這裏吧。】

非常抱歉……

「媽媽要不要喝點水？」

是嗎？

「傻蛋，回去！」它這樣罵道。

【詩織醬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誰都不能理解……】

【我不知道鴨子們心裏怎麼想的，每次看到它們跌倒爬起來的時候，我似乎總能看到它們口裡一邊嘟嘟囔囔發牢騷說「又結冰了真沒辦法」，一邊又很樂觀地應付到來的寒冬。】

二宮詩織提起殺鴨子的事，並非常認真地告訴爸爸，一定要弄得好吃一點。

「謝謝佐藤阿姨。」二宮詩織乖巧地一笑，來到一邊的沙發上等待。

【可是沒有人能告訴詩織醬，在長大成人的這段漫長而又孤獨的時間里，究竟要怎樣度過才好。】

「如果現在截肢了，詩織她肯定不肯回東京上學，難道要她也和你一樣一輩子都困在這裏嗎？」

鑽進被窩裡睡覺，窗口外面雞舍里的鸚鵡在叫著「傻蛋」。

往前走著，雜木林間的小徑鋪滿黃色落葉。

「回床上休息吧，這裏風大。」說著，二宮詩織把窗戶關小，扶著媽媽回到病床躺下。

【我想小櫻良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

【嗯，鴨鴨吃完飼料了，信就到這啦。】

嘴角綻和_圖_書放出充滿元氣的笑容。

現在除了為你和媽媽祈禱，希望結果形成的過程不至於給你帶來太多痛苦，但想想很難，這是以前你沒經歷過的痛苦……

【再見。】

我能為你和你媽媽做的事，幾乎一件也沒有。

「當然啊，kiki很聰明的，什麼東西一學都會。」

她說，我最近老是在想著鸚鵡。

「咳咳……」二宮媽媽咳嗽了幾下，忽然想起來似的開口：「你之前和你爸聊天的時候，不是說過多崎君喜歡什麼五月的黃瓜，於是你爸便買了點回來生吃，想體驗下玉龍旗冠軍的喜好咯。」

一想到馬上就可以看到可愛的鴨鴨了，心裏便能充滿溫馨的幸福。說起來，家裡好像蠻久沒有殺鴨子來吃了，下午讓爸爸殺一隻，做成湯晚上帶給媽媽嘗一下。

【目前的水溫已經很冷了，用不了多久水塘就會結冰。到下雪的時候，我會穿上保暖褲、帽子、圍巾、長筒靴、皮大衣……就這一身獨自坐在邊上獃獃看鴨子他們，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還不時投一點飼料喂它們。整個村子里，除了我就沒人會幹這種閑事。】

二宮詩織在家中的庭院上遙望著那鮮明的月亮。

陣陣晚風，吹來幾片落葉。

一大群小雞一見到她，馬上嘰嘰喳喳歡叫著，圍在她身邊討要吃的。

【是不是很吃驚？】

「醫生怎麼說？」

她一邊盯著飄浮在這靜謐的空間里閃閃發光的光粒子，一邊努力維持著充滿元氣的樂觀表情。

「說什麼傻話……」二宮詩織抓著她的手放到臉頰邊，輕輕貼上：「那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哪有比呆在媽媽身邊重要。」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和春天相比，媽媽比記憶中縮小了一圈。

染成葡萄酒一般深色的天空僅有幾顆星星在發光，像被釘子釘住一樣在同一位置上一動不動。

二宮媽媽精神狀況不好，很快便睡了過去。

「除了生孩子什麼都會嗎？」

失之交臂、永離永別、無交流的話語、無法兌現的承諾。

【不過我還是要寫。】

【怎麼樣，我模仿小櫻良你的風格起來，很像對不？回信時麻煩評價一下，有小櫻良的幾分神韻在裏面。】

廣闊的夜空總是令人備感震撼，就像是只從地底鑽出兔子，覺得原本已經相當渺小的自己又變得更加卑微，猶如路邊的小石子或是雜草。

「呀，詩織好。」佐藤護士抬起頭，親切地一笑：「早上二宮先生回去給你做飯後，二宮太太散了一會步，現在在做檢查，你稍等一會吧，馬上就好。」

風從窗戶的縫隙吹進來，掀動曬得變色的窗帘，搖曳盆栽細小的花瓣。這漫長的一天慢慢過去，在掠過松樹梢頭、接近黃昏的風聲中，她似乎聽見了放學的鈴聲。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可愛的詩織醬！】

「不用了，我眯一會。那邊有你爸買來的水果，吃一點吧。」

【而且非常幸運的是，村子里的人和爸媽都沒有察覺到我和以前相比有哪裡不同，因為我的外表沒有一分一毫的改變。然而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塊那樣，有人、有什麼從我身上撤離了。低眉垂首，無語無言。門打開，又關閉，燈光熄盡。】

如今回想起來，在東京生活的那段時間，真是一段奇妙的經歷。

「欸？」二宮詩織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她。

行駛在盤旋的山路上，下方的小鎮可以一覽無餘，有大片收割完稻子后空空蕩蕩的田原，視線的餘光穿過鎮子看出去，能夠看到海岸線，以及北方四島所在的區域。

一切事物都以少年為中心，不停地旋轉著，他的面容數次在眼前浮現，少女也數次對著飄浮在空中的光粒子伸出手去，卻什麼也碰不到。

櫃和圖書檯里，佐藤護士一隻手握著圓珠筆，另一隻手用食指輕輕按住太陽穴，眼神不時從手中的登記表看向沙發上的少女。

【我家的水塘夠大，也夠漂亮。目前總共養了三十多隻鴨子，至於鴨子們家庭成員情況我不知道。內部也許也和人類一樣，有各種各樣的矛盾，例如和這個要好和那個不要好之類。但吵架場面我還沒遇見過，不過就算有我也聽不很懂哈哈哈……】

她閉上眼睛，豎起耳朵。

【這個世界上生息的芸芸眾生無不在他人身上尋求什麼，結果我們卻又如此孤立無助，這是為什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傻。」

「我不太想……」

一想到這個，二宮詩織腦海里又浮現出多崎司的臉龐。

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容，把背著椅子，開始講學園祭上發生的事。

臉紅了一下，二宮詩織趕緊擺擺手：「我先去看媽媽啦，佐藤阿姨等會再來取笑我吧~！」

吃過午飯，爸爸離開醫院繼續自己上午的工作，並且會在下午天黑前回家殺鴨子做好晚飯回來接替女兒的看護工作。

想著過去、現在、未來……

2021年深秋，目力所及，似乎無一不凄凄切切，無一不慘慘淡淡。就連太陽光和枯草的味道，都難以令人提起精神。

他似乎已經下定決心，絕不開口。

「啊~」

抄寫完成後，二宮詩織搓了搓手，活動幾下凍得僵硬的身體，接著加了幾段話。

把飼料捅放下，鴨子們「撲棱撲棱」地似飛似跑地圍過來搶食。二宮詩織笑著喊道：「吃飽點，今晚有個倒霉蛋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啦，所以大家都要開開心心的哦~」

抓著門把手，二宮詩織看到，一行淚水從爸爸眼裡流下。

大清早的醫院，大廳里鮮有人走動，顯得冷冷清清。

不時有挾著大海氣息的風吹進來，松樹枝條發出乾澀的聲響。

通過吶喊發泄一通后，心情好得不得了。

日光燈從天花板上照下來，那行淚水閃爍著微弱的銀光，順著面頰緩緩滑下。他大概是用盡了所剩無幾的力量，整個人頹然地坐在病床上。

【這以前我始終瞞著你，其實我是愛哭鬼來的，一點點小事就會哭鼻子。這是我的秘密弱點。所以，無緣無故「哇」一聲哭出來本身，對我不是什麼稀罕事。每當我快要哭出時，我就迫使自己止住。一下子能哭，也一下子能不哭，很厲害對不？】

「這樣說來，這條腿潰爛到這種程度，也是保不住了吧……」

跑出小鎮，在沿著山坡種植的梯田與田地之間奔跑。

【很慶幸能結識小櫻良這樣的朋友，反正我同水塘里的鴨鴨們一起為你祝福，願你一直擁有溫馨平和的心情。】

美麗的長發剪短了，臉色也越發地蒼白，雙頰瘦削，嘴角松垮地下垂。

中午的醫院明顯擁擠了不少，鼻尖充斥著彌醫院特有的味道。

隔天，六點半，天色微亮。

【那裡有為我準備的場所，有我的房間、有我的桌子、有我的教室、有我的同學、有平靜的每一天、有做不完的習題、有不時為之的校園活動，永無休止的日常真的好令人懷念。】

很好！

【誰都沒有告訴我……】

脫掉衣服，身體滑溜溜的，氣味非常美妙。

但不管問什麼，恐怕都不會有回應，只要看到爸爸閉得緊緊的嘴唇便一目了然。

提著飼料捅在在林間小道走動，邊走邊不停地想鴨子們。

走來到停車場，本田小狼停在蒼茫暮色浸染中的松林下。

窗口灑進來的銀輝，把東西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宛如塗了一層淡墨似的隱隱約約印在地板上。

二宮詩織剛來到水邊，水裡游著的三十來只鴨子便拍打著翅膀撲過來。鴨鴨的小腳腳很可愛，顏色是小學生hｔｔｐs://wｗw.hｅｔuboｏｋ.ｃoｍ•cｏm膠靴那樣的橙黃色，扁扁的，走起路來踉踉蹌蹌，有時還會一屁股摔坐到地上。

消毒藥水、探病花束、發臭的棉被等氣味混為一體，籠罩整個醫院，護士踏看喀吱喀吱的鞋音在室內跑來跑去。

【嗯，以下是這封信的正文。】

「佐藤阿姨，」她問道，「我媽呢？」

話音還沒落下，她就已經跑上醫院二樓，來到母親住的病房。

「好的啦~」

把摩托車停好，二宮詩織來到醫院前台，裏面坐著一位中年女護士，身材嬌小，戴著一副金屬框眼鏡，長發，胸牌上寫著「佐藤」。

打呵欠的時候，呼出的熱氣化作白霧飄散，徐徐失去輪廓，如無風的寒冬清晨的水蒸氣變淡擴散開來，繼而消失。

村子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到山下的小鎮開摩托車大概需要二十分鐘時間，途中會經過一個破爛的神社，有一個老巫女和一條柴犬在那。

【以上是大約這半個小時發生的事，我正跪著用鉛筆給你寫信。】

哦？

【畢竟，我現在就連要不要把這封信寄出去都很猶豫。】

重重呼出一口白色霧氣，少女仰卧在一片麥稈上遙望天空。

早上八點半，二宮詩織來到母親暫時居住的醫院。

【這封信我決定寄給你。】

寬廣的峽谷深處，可以望見農家稀疏錯落的燈火。

「你到底苦惱什麼呢？」

傾聽海風掠過山頭的聲音。

【可儘管再想，我恐怕也再不可能回東京了。】

枯黃的葉子從窗戶飛進，漂在桶里的水面上，被廚房昏黃的燈光照得白花花的。

【如果想念詩織醬的話，請放心大胆地在內心呼喚我吧！】

「糖尿病到了晚期，併發症都非常嚴重……」

二宮詩織拿出手機，拍了張自|拍。

【是不是被我寫的東西嚇壞了？】

回到自己房間，脫了衣服，跪坐在窗前，拿出手機開始抄寫白天的信。

深秋的村莊清晨，雲霧繚繞，背陰的山巒和朝陽的山巒重疊在一起，向陽和背陽不斷地變換著光影，呈現出一派蒼涼的景象。

爸爸疲憊的身影重新走進醫院的時候，本田小狼去而復返。二宮詩織悄悄回到病房，打開一點點的縫隙，往裡偷偷瞄過去。

「黃瓜？」她驚訝地叫道，「爸爸好笨，怎麼會買黃瓜來吃。」

【請對kiki保密。】

【呆在北海道也沒什麼不好的對吧？】

「送給你爸那塊表很貴，他家裡很有錢？」

說完，她噗嗤地一笑，拿著掃帚清洗雞舍里的臟污，接著把橡膠管接在水龍關上，擰動開頭，邊沖洗邊用刷子「嚓嚓」地刷洗地板。

「要不你還是回東京吧，媽媽這裡有你爸看著就行。」

畫著畫著，把樹枝一扔，再次拿出手機拿開備忘錄編寫消息。

「傻孩子。」二宮媽媽僅僅微笑回應女兒。

她很想立刻給誰打電話，告訴那個人：「請從窗口伸出頭，抬臉看看天空。怎樣？月色是不是很美，從我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月亮哦你那邊呢？」

一前一後，像是陌生人那般走著。

【從這裏開始是正文。】

這把聲音就像光線般，強烈鮮明地通過緊閉的房門縫隙，傳進黑暗的房間里。

二宮詩織把餌料裝進雞食盤，帶著一群小雞走出雞舍。其中一隻最大的公雞揚起脖子，像老大似的拿眼珠瞪著她。

月色真美。

反反覆復放大縮小檢查了好幾遍之後，她把照片發給多崎司，又對著天空拍了一張發過去，並且補充了一段文字信息。

喜歡東京的光照、風的氣息、電車的擁擠；喜歡這些，喜歡得不得了，還有和你喝的啤酒……

「媽~」

聲音久久地回蕩在雜樹林上空，之後被吸進去似的消失在沒有一絲雲絮的天空下。

【想念東京的生活啦。】

也可能和-圖-書只是錯覺。

「神經病~」鸚鵡叫了聲，然後鑽到角落裡縮起肩膀，確認不會被抓住后，它又叫道：「謝謝，臭屎蛋。」

二宮詩織點點頭，點著火，騎著摩托這離開。

「不錯，不錯，眉目精緻，雙眼清澈如水，讓人忍不住強吻的嘴唇，詩織醬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美少女。」

「好的。」

二宮媽媽安靜地看著女兒，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詩織，再和媽媽說一說多崎君和你的事吧。」

二宮詩織繞著醫院的三層小樓散了半小時步。

那不解的模樣動人至極，每眨一次眼，那眼睛里就好像有一頭調皮的小鹿從林間蹦出來，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整個世界。

喂完鴨子，再回家的路上，二宮詩織在村子里唯一的那台自動販賣機里買了瓶酸奶。靠著路邊的燈柱，將甘甜的液體一飲而盡。

「草屑~」佐藤護士把從她身上拍下的草屑拿起來，好笑地問：「又是餵鴨子的時候坐在水塘邊發獃了對不？」

【哈嘍，親愛的小櫻良。】

【什麼原因我是不曉得。是啊……為什麼呢？】

沒關係。

「我……」

【總之，我哭了出來。】

古意盎然的木結構建築和嶄新的鋼筋混凝土三層樓混雜在一起，多少給人雜亂無章的印象。不過空氣清新，除了有海濤聲外，始終十分安靜。

即使燈光這麼暗，詩織醬也還是會打起精神。

銀霜似的月光在她身上投下奇妙的光線，屋外呼嘯的秋風聲音繼續不斷。

少女爬起來，再一次邁開腳步朝前奔跑。

沒過多久，戴眼鏡的佐藤護士走來，告訴少女檢查已經結束，可以進去了。

「那也是五月的黃瓜呀，」二宮詩織拿著黃瓜，哭笑不得地說：「現在都10月了。」

兩人都沒開口。

目送著女兒離開，二宮爸爸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像沉入水底般消失不見。

回到病房，二宮詩織從抽屜里拿出課本，自己自習。

鸚鵡不是剛剛餵過嗎？

「好的。」

但此刻坐在眼前的人，愈發地像是一具空殼、一間搬空了所有傢具的屋子。

真是好女孩，護士心裏想到，照顧親切又樂觀，細心又堅強，人又漂亮，遇到這樣的境況真令人感到心疼……

裏面的人說話聲音很小，只能聽出個大概。

從二樓下來，二宮詩織走進廚房，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門口吃早餐。天空乾淨透亮，如粉塵般悄然落下的陽光，覆蓋上庭院對出的那片雜樹林上。

【晚安。】

【哈哈！】

水塘就在樹林里，面積差不多有個籃球場大。

「檢查的結果不是很樂觀。」

「沒事的……」二宮媽媽抬頭看著女兒，嘴巴微張，露出不整齊的牙齒笑著：「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這一次當然也沒問題。」

來到停車場時，二宮詩織深深吸了口氣，沒有騎摩托車，而是痛苦地卯足全力狂奔。

「可惡！」

「謝謝佐藤阿姨。」二宮詩織點頭一笑。

【詩織醬暫時把你在心中的重要程度降一個檔次，等什麼時候你給滿分了再升回來。】

一路跑回到家，打開廚房的燈，噸噸噸地灌了幾大口水，靜靜喘息著平復心率。

風和日麗的日子，病人還可以在海邊散步。

二宮詩織目光看向床頭燈柜子，水瓶、茶杯、碟子和小時鐘就擺在上面。有一個籃子裏面擺著水果，兩隻蜜瓜、一些蘋果和幾條黃瓜。

爸爸還是一言不發，始終以同一個角度看著遠處的風景。就像一個哨兵，生怕看漏了遠方山巒上忽然出現的敵情。

很小的一個醫院，隔著一條公路面對大海，庭院種著一排防風松林。原是一戶有錢人家的房子，後來這家人搬去了大城市，這棟房子捐獻出來，被改做公立醫院。

回到家，戴上頭盔、騎上爸爸的本田小狼摩托和_圖_書車。

【如果現在就長大成人就好了，那麼現在想的這些東西在未來的我看起來就會顯得十分可笑，甚至連追憶都不值得去追憶。】

【我喜歡這樣的鴨子，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喜歡。像神明大人那般聰慧的小櫻良啊，幫詩織醬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吧！！！】

【但我還是希望這封信能順利寄到你手上，上天保佑。】

東京現在的氣溫應該還沒變冷吧？

二宮詩織咬著牙，臉頰鼓鼓：「下回不餵了你，讓你和爸爸一起挨餓！」

「呼~」

「除了截肢沒有任何辦法了，否則感染擴散后是會死的啊。」

「只能截肢了。」

路邊隨處可見枯萎了的菊花籬笆，上邊掛著凍結的霜柱。

穿上白色的水鞋，走進雞舍的小庫房，拿出餌料袋和橡膠軟管。

【大不了就把收信人地址寫得馬虎一點，寄信人地址空白。然後這封信有可能落滿灰塵堆在「地址不詳信件」的板格里，誰都不得看見。不過，寄不到就寄不到吧，我只是想寫出來而已，才不管有沒有人看到。】

北海道，旭川，濱中町。

推開門，媽媽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從敞開的窗子向外眺望海面，她的雙手放在膝頭。身旁的桌子上擺著盆栽，開著幾朵花瓣細小的黃花。

清洗完雞舍，去水塘邊餵鴨子。

二宮詩織走過去，雙手從背後抱著媽媽：「檢查的結果怎樣了，醫生有沒有胡說八道？」

六點前，一家人吃完鴨子做的晚餐，二宮爸爸送女兒到醫院的停車場。

早飯吃過後，去雞舍給雞餵食，順便清洗一下，然後到水塘邊餵鴨子。

心裏有許多疑問。

二宮詩織抹掉嘴唇上的油漬，靠著門看向葉子枯黃的雜樹林。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總坐在同一個位置，以同樣的姿勢，想同樣的事望著同樣雜樹林。

【當然，是指這封信到這就結束了。】

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二宮詩織把被子拉過頭頂，又睡了十多分鐘，才揉著眼睛起床。

到了非走不可的時間，二宮詩織開口說道：「那麼，我先回去了。」

「爸爸做好早飯了，放在廚房的鍋里熱著，等會記得吃。」

「詩織，醒了沒？」

「唔~哈哈。」

【我會找個時間回東京一趟，把退學手續辦了，見kiki最後一面。】

最後還是沒有打出去。

「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什麼人們都必須孤獨到如此地步呢？】

【天氣清朗，世界和平。】

嗦了一口拉麵。

【問題是，這封信真的還能寄到你那裡么？】

那隻公雞瞬間低下頭，在圍欄里「撲撲通通」地一陣逃竄。

也對，他是學園祭執行委員會的委員來著，今天應該有很多工作要做，不像現在的自己那麼閑……

飛濺的水珠在秋日陽光下閃閃耀眼，鸚鵡生怕被水濺到，在雞舍里「撲撲通通」地飛上屋頂，慢條斯理地梳理著羽毛。

【回信收到了，但是70分的評價很難令人高興！】

學園祭將近結束的那個夜晚，遮蔽天空多日的雲層終於散去，月亮鮮明地浮現在空中。

「好好休息。」二宮爸爸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樣，笑了起來：「天黑了，趕緊走吧，不然會很冷的。」

【最後補充一點。】

自問自答了一句，她豎起大衣領，圍巾一圈圈纏在脖子上，一口口吐著白氣。

小時候的媽媽，總是在勤快地幹活，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儘管與溫柔典雅無緣，卻也不乏對待家人的溫情；雖然性格單純，卻有著堅強的意志，而且從來沒有聽過她訴苦或抱怨。

消息未讀。

【特別是冬天，它們在冰面上踉踉蹌蹌地走著，有時候還會一屁股坐到冰面上，這些沒有防滑裝置的鴨鴨真的好蠢。所以對於鴨子來說，冬天應該是個很難令鴨開心的季節。】

悄悄離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