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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戰爭就像一壇美酒，很容易就讓人沉醉進去。」

在天色開始漸漸轉黑后，稻森抬起頭看了眼天空。

「而且……」

稻森話音剛落，原本有些寂靜的大營，立即變得吵鬧了起來。

這老和人從剛才開始，就站在內城牆的牆邊，移動著目光，掃視著外城牆上的戰況。

「我年輕時的威風，可不輸給那些英雄史詩中所描繪的那些英雄人物。」恰努普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即使現在年老了，我也有自信可以赤手空拳打敗10個年輕人。」

「恰努普先生，你自個一人進去嗎？」

「話說回來——」站在恰努普身旁的雷坦諾埃再次向恰努普搭話，「剛才你帶著那個林子平過來，說要讓這個林子平來負責指揮時，我真是嚇了一跳呢，覺得你是不是瘋了。」

雷坦諾埃：「他跟你說什麼了？」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那座城塞內，有個擅長打守城戰的高人坐陣。」稻森沉聲說道，「要不然，沒有辦法解釋為何僅僅一個中午的時間，那幫蠻夷就全都變了個樣了。」

「在我的設計中——江戶幕府應該大力開發蝦夷地並改革軍制，在蝦夷地建設防線，阻止野心已昭然若揭的露西亞國的南下。」

「當時，在牢房裡聽完林先生的那番肺腑之言后，我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就讓他放手一搏吧。」

「所以——即使只有這種事情的發生，只有一成的可能性，我也要將幕府走上這種歪路的可能性杜絕。」

雖然能從那些蠻夷奔跑的動作中看出些許生澀，但能很明顯看出他們的調動已經有模有樣了。

……

幕府軍，全軍總本陣——

現在是每名年輕男性都極為珍貴的戰時，所以現在負責看守林子平的人，已變更為了女性。

……

「江戶幕府統治下的日本……現在已像一潭死水……」

……

聽完恰努普的簡述后，林子平默不作聲，只低下頭，作思考狀。

「也學習過在這種帶有歐羅巴人風格的城塞里，該如何進行防禦。」

「有我來幫忙的話，應該多多少少也能幫上一些忙。」

「之後有時間再跟你慢慢細說吧。」恰努普說，「現在就先別閑聊了。雷坦諾埃，你去督促一下後方快點把新的箭矢和長矛搬過來，我們的箭矢與長矛得進行補充了。」

「但這幾天不知為何，這人出奇地安靜。每天就盤膝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抹光亮剛剛浮現，便瞬間消散，然後轉化為了狐疑與不解並皺起了眉頭。

他們現在剛好正缺這樣的人……

「……林先生。」恰努普他說，「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

「若是『自控力』強大，尚還能強忍住這種『美酒』的誘惑。」

……

「據他所說——到後日上午，他們便能與我們會師。」

「不行。」稻森不假思索地說道，「打壞了這座城塞，到頭來吃虧的反而還是之ｗwｗ•hetubｏok•ｃｏm.cｏｍ後還要出錢重建的我們。」

跟那名前來傳信的年輕人說了聲「我知道了」后，就留雷坦諾埃一人幫他處理些戰後的正事，自個一人趕赴關押林子平的監牢。

「……大人，動用火炮與大筒吧。」某位年紀很輕的將領此時出聲道，「管那個高人有多厲害，都絕對抗衡不了我們的火炮與大筒。」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你們現在所居住的這座城塞，可是一座寶地啊。」

「雖然這麼說……像是在自我吹噓，但我在閱讀了無數的史書，並四處遊歷過後，我的確是發現了我們和人的一些……特點。」

而直到天黑了，第一軍的將士們都被死死地攔在城牆之外。

就如剛剛的看守所說的——林子平現在盤膝坐在地上，雙手自然搭放在腿上，低著頭，臉上布滿沉思之色——只不知是正在思考著什麼。

「就只是字面意思。」林子平將頭再次抬起，面露堅定地與恰努普的雙目對視，「我想和你們一起擊退城外的和人大軍。」

……

「蒲生？」稻森挑了挑眉，「遞上來！」

雷坦諾埃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的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

不過——雖是女性，過著漁獵生活的阿伊努女子也不是好惹的。

站在稻森身旁的親信急聲問道：

片刻過後，似乎是已醞釀充足情緒的他，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道：

「奸人……或許吧。」林子平又發出了幾聲自嘲的笑，「但即使會被冠上『奸人』的頭銜，我也不想坐視江戶幕府打贏這種不義之戰。」

「……你真是一個怪人呢。」恰努普輕聲道，「你應該總被你的朋友說成是『怪人』吧？」

然而——不論稻森他怎麼看，呈現在他眼中的景象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但恰努普眼中的這抹光亮只不過是轉瞬即逝。

林子平抿了抿嘴唇。

「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就別管了。」稻森瞥了眼剛才發問的那名將領，「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對付現在因那位高人坐陣而戰力劇增的蠻夷們。」

「……我用屁股來想，都想得出來江戶幕府此次糾集了如此大規模的部隊，對你們動兵是為了什麼。」

林子平笑了笑。

「直到現在，江戶幕府都迷信著武士們的力量，迷信著武士刀的力量……不願睜開眼去看看這個世界。」

「主帥！有蒲生大人的傳信送達！」

「除了舉綉有『龍雀紋』的軍旗的仙台藩軍隊可能比較難纏之外，其他藩的藩軍都不足為懼。」

……

恰努普快步進入到散發著霉味和潮味的牢獄中，看到了3日未見的林子平。

「比如人口，比如金錢，比如土地，比如虛名。」

稻森沒有理會他的這親信，而是趕忙將手中的望遠鏡重新舉起，聚精會神地看著遠處的戰況。

恰努普：「特點……？」

「我們成功嚴防死和_圖_書守住了城牆。」恰努普言簡意賅地簡述著剛結束的戰鬥的戰況，「所有爬上來的敵兵都被我們趕了下去。」

「……」稻森陰沉著臉，將手中的望遠鏡放下，「有個擅長打守城戰的高手在這座城塞裏面……！」

「但我姑且學習過軍略。自幼時起，便讀遍了兵書，在長大后，更是學習過歐羅巴人的軍略。」

一把拿過這信封，將裏面的信紙掏出並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所寫的內容后，稻森他那自今日下午起便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此時終於稍稍舒展了些。

「肯定是看上了你們的這塊寶地。」

「戰鬥的聲響竟然傳到這裏來了啊。」

「我們撐住了！我們撐住了！」

一名傳令兵打扮的士兵，快步鑽入主帥大帳內，將一件封口完好的信封，遞給了稻森。

「該怎麼說呢……我不知你能否聽懂啊。簡單來說，我們和人是一個……『自控力』很差的民族。」

「尤其是到了長崎。見識到了荷蘭人那強大、先進的軍事力量后，更是讓我迫切地感受到我國改革軍制是一件多麼迫在眉睫的事情。」

剛抵達監牢，監牢的2名看守便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某名將領說道，「既然那幫蠻夷有這樣的高人坐陣……那為何不在今日上午，就將這樣的高人請出來助陣？」

「是！」

「我自個都記不清我到底向幕府上書了多少次，建議幕府解除鎖國，向歐羅巴人學習，改革軍制。」

「撐過了第一天了嗎……」站在內城牆牆邊的林子平，望著城外徐徐後退的大軍，一邊低聲呢喃，一邊像是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還好……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綉有『會津三葵』的軍旗……」

說到這，林子平頓了頓，像是在醞釀。

過了片刻后，他才繼續直視著恰努普的雙目，用不急不緩的口吻說：

除了以黑田、秋月為首的仙台藩的將領，以及其餘幾藩的將領之外，其餘的將領——包括幕府的嫡系將領在內，在聽到會津軍終於要來后，無一不露出像是鬆了口氣的表情。

約莫一個多時辰前——

「自我捨棄官職，開始四處遊學后，便親眼目睹了現在的江戶幕府有多麼地腐朽，軍力有多麼地虛弱……」

「快看！快看！和人退了！和人後退了！」

這時，林子平突然面露回憶狀，話頭也隨之斷了會後，才換上平靜的口吻，緩緩地說：

「是！」

來回掃動了不知多少遍后，才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子平：「……」

「那你要注意安全……監牢裏面的那個人怪怪的。」

「之前明明聽說被關著的這個和人，是個話很多、很聒噪的人。」

恰努普來了后，林子平立即揚起目光，看向身前的恰努普。

「讓江戶幕府于現在這個時候打個敗仗……說不定利還大於弊。」

「可我們和人的『自控力』相當地差……同時江戶幕hｔｔps://m.hｅtubｏｏｋ.ｃoｍ•com府恰好又是以武立國，以武士們為國家基石。」

……

「但每封上書，都是石沉大海。」

紅月要塞，內城牆上——

而林子平也沉默著，靜靜地等待著恰努普的回答。

「到底怎麼回事……？！」

「倘若讓江戶幕府在此次對貴地的奪取中嘗到了甜頭，我毫不懷疑——幕府將極有可能會沉醉在這『美酒』的滋味之中。」

「我並不是那麼地有空閑。」恰努普道，「所以快進入正題吧。」

「但我大概就是這樣的性格吧，總會突然做些很瘋狂、讓人難以理喻的事情。」

「這人看來並不是在吹牛啊……」雷坦諾埃一邊用只有他和身旁的恰努普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嘟囔著，一邊用帶著難以掩蓋的錯愕之色的目光打量著屹立於他們不遠處的一道並不怎麼高大的身影。

時間回到現在——

正在這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道嘹亮的大喊：

「江戶幕府肯定是隨便扯了個理由，然後舉大兵壓境吧。」

望著城外的這一面面五花八門的軍旗，儘管有所掩飾，但林子平的眼中還是浮現了些許複雜之色。

「就讓他們『得意忘形』一下吧。」一旁的恰努普笑著說道，「即使只撐過了第一天，但這對我們來說，也將是莫大的鼓舞。」

「恰努普先生，我也不瞞你。」

「具體的事由，我都明白了。」恰努普說，「你們先讓開吧，讓我進去和他聊聊。」

「……向桂義正傳令。」稻森朝身旁的親信沉聲道，「今日就先到此為止吧。」

「……我還是有些難以理解。」恰努普沉聲道，「你就為了這原因，而打算與自己的同胞刀劍相向。」

……

「同時我也從江戶幕府的種種行動中看出了端倪：確有此事。」

「你真厲害啊，竟然被你給猜對了。」林子平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我總被身邊的人稱為『奇人』呢，所以沒什麼人人願意與我往來呢。」

「我自個一人進去便可以了，就算裏面的那人想對我做什麼，也不可能成功的。」

……

冬天，本就天黑得快。尤其是在蝦夷地這種極靠北邊的地方。

「我其實——是非常贊同開發蝦夷地的。」

但僅僅只過了一個中午的時間，那些蠻夷就完全變了個樣了。

「……我知道了。」恰努普點點頭，「好了，你們都讓開吧。」

「雖然我和江戶幕府有過許多不愉快的回憶，因為一些原因，我被好幾次關進大牢之中，因為好運才一直苟活至今，姑且也算得上是與江戶幕府有仇。但我並不是因為和江戶幕府有仇才想要和你們並肩戰鬥。」

……

林子平的雙眼，緩緩出現亮光。

站在內城牆邊上的林子平，已再次將視線轉到現在正激烈戰鬥著的外城牆上。

他只不過是名身高、身材都不突出，年紀和已到中年的恰努普、雷坦諾埃他們不相上下，穿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和人和*圖*書服飾，留著同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月代頭的上了年紀的老和人。

這些蠻夷，上午時明明還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

「你若是與和人刀劍相向，從和人的視角來看，你可是大大的奸人啊。」

許多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放聲歡呼，他們的這道道歡呼所組成的音浪，讓雷坦諾埃不由得堵住了耳朵。

「現在看來……我應該跟你，跟那個林子平道個歉呢。」

……

「我剛才已經聽說了——你說你想和我們並肩作戰。這是什麼意思？」

今日早上，將士們好歹還成功在城牆上建起了數個穩定輸送兵力的據點，然而今日下午，卻是名副其實的毫無可堪堪一看的戰果。

「我的年紀雖大，但我的耳朵還沒有老朽到連這麼大的聲響都聽不到。」

恰努普此時也正看著這道身影的主人。

尤其是在看到數量最多的綉有「龍雀紋」的仙台藩的軍旗后，林子平眼中的複雜之色更濃郁了些。

……

「東北最強的部隊終於來了……」

「這才是該走的正確道路。」

恰努普沉默著，靜靜地看著林子平。

在得知那個林子平表示想見他，說「想和他們並肩作戰」時，若說恰努普不感到好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

林子平發出了幾道像是在自嘲的笑聲。

「而在此次戰役中嘗到加官增祿的滋味的武士們，會擁護幕府對這『美酒』的沉浸。沒能在此次戰役中撈到好處的武士們，則渴望幕府趕緊發動下一場戰事。」

「武器，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軍隊，是用來保護國家的。絕不能用軍隊來做這種強盜行徑。」

「真是的……」雷坦諾埃他說，「只不過撐過了第一天而已，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吧。」

「蝦夷地的開發，應該是和你們阿伊努人一起和平共處，一起協力開發。」

……

「……總算有個好消息送來了。」稻森放下手中的信紙，「蒲生的第三軍的行軍速度比預期要快。」

「這樣的部署，應該就足以應付城外的軍隊了。」

恰努普：「……」

……

「只要有能讓這個國家煥發出新活力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絲，我也不願放棄。」

「會津軍後日早上就能來嗎……！」

又檢查了一遍戰況，確認自己的部署沒有任何問題后，把目光轉到城外。

桂義正並不孤單——稻森幾乎是于同時，和桂義正一起臉色大變。

收到這則命令后，臉色並不怎麼好看的桂義正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從馬紮上站起，將手中軍配重重一揮：「撤退！」

城外旌旗林立，一面面東北諸藩的軍旗迎風掣動。

「呼……終於來了……」

「道謝就不必了。」被稱為「林先生」的老和人回應道，「我也只是依據著我自己的信念行事而已。」

「稻森大人！怎麼了？」

「我們打仗時，除了考慮勝利之外，也要多考慮別的東西。」

「恰努普先生。」林子平他說，「今和-圖-書早的戰鬥，結果如何？」

稻森的這道命令，很快便傳到了第一軍的本陣。

「……你應該……是和人吧？」恰努普上下打量了林子平數遍，「你到底有沒有真本事，這暫且不論。」

「我在之前就有聽說過：為了開發蝦夷地，江戶幕府早已對你們腳下的土地垂涎已久。」

「誰知道。」這名將領的話音剛落，將雙臂環抱在胸前，臉色極不好看的桂義正便沉聲道。

一直能有戰士以最及時的時機填補到需要戰力的位置，直到現在，城牆上仍未建起一個能穩定向上輸送兵力的據點。

「那是為何？」恰努普追問，「既然不是為了報仇的話，身為和人的你，為何會想要與我們阿伊努人一起對付自己的同胞？」

「我這人不算是個多麼有本事的人。」

但讓稻森、桂義正為紅月要塞的變化大驚失色的始作俑者，正是這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老和人。

恰努普他一直沉默著，靜靜地聽著。

林子平突然話鋒一轉。

恰努普：「怪怪的？」

恰努普扭頭看向外城牆上已經與上午截然不同的戰況——和人的將兵被死死阻截在城牆之外，至今無一人成功爬上來並建立據點。

「但是——若能在此戰中，敗給他們一直瞧不起的阿伊努人，說不定能讓這潭『死水』出現些許波瀾……」

「坐落於險要位置，物產豐富，並且還是一座那麼堅固的城塞。」

恰努普：「……」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這老和人扭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恰努普，用流利且標準的阿伊努語說道，「據我的觀察——城外的這支軍隊，舉的都是東北諸藩的旗幟，現在正展開攻勢的這支軍隊，應該便是由東北諸藩的藩軍所組成的聯軍了。」

……

林子平的話音剛落，恰努普的眼中立即迸射出驚訝中帶著幾分喜意的光亮。

「……我當時其實也覺得我瘋了。」恰努普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回憶之色，「竟然將如此重要的指揮權交給一個總共才見過3次面的和人。」

在聽到林子平的那句「江戶幕府早已對你們腳下的土地垂涎已久」后，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憤。

……

「用舌頭費盡千辛萬苦談來的東西，往往用軍隊就能輕鬆獲得。」

猛地放下手中望遠鏡的稻森，朝遠處的紅月要塞投去難以置信的目光。

「但是……我不能接受江戶幕府這種動用軍隊來強佔土地的行為。」

「我現在想先弄明白：為何你會想要與我們一起擊退城外的和軍？你和江戶幕府有血海深仇嗎？」

……

……

紅月要塞內外城牆上的戰士們興奮地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第一軍將士，他們的臉上、眼中，無一不布滿著興奮之色。

……

但緊接著——林子平接下來所說的話，讓恰努普臉上的這抹悲憤緩緩轉變為了訝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而不是用如此蠻橫的方式從阿伊努人的手中搶走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