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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幕府……或者說是德川家族，為了維護自己對天下的掌控，閹割了『武士道』。」

阿築此時的土下座，其實就是在效仿直周。

——緒方一刀齋可能不擅長應對朝他土下座的人！

「只要有一刀齋大人相助，我等如得萬人……不！是如得百萬大軍！」

「只有既忠又勇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武士。」

在進到這座丰南町后，首先帶給緒方的感受，就是「欠缺活力」。

緒方強忍住質問直周「你腦袋沒病」的衝動，清了清嗓子：

清完嗓子后，直周將背挺直，正襟危坐。

「強調『忠』。讓武士們都能忠於幕府，最好是完全的忠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背叛。」

「是！」直周神色激動，「感激不盡！」

出於對老人的尊重，緒方下意識地側身避開直周的行禮。

「強調『勇』。讓武士們化身為悍不畏死的勇士，淪為好用的棋子。」

「抱歉，這是我的責任。都是我之前沒有講清楚。」

「忠、勇與名譽進行挂鉤。一名武士，即使其他方面的品質再怎麼優秀，只有忠與勇缺其一，都會被唾棄，被斥為武士之恥。」

「只要能維護統治，其他的一切都可置之不理。」

在緒方的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年紀的老者，向他行這種大禮。

儘管在民間，緒方的名聲並非是臭不可聞，但在幕府、朝廷眼裡，緒方可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恐怖分子」。

阿築雙目放光地這般斷定道。

……

直周直盯著緒方的雙目，接著一字一頓地說道：

直周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我等欲為大義，誅除已淪為禍害天下的蛀蟲的江戶幕府。」

姑且不論緒方現在忙得很，即使緒方現在十分清閑，也不會去做什麼劍術老師——畢竟他對窩在一個劍館里，當一個劍術老師，一點興趣也沒有。

所以若想洗澡，緒方現在就只能去租那種自帶澡堂的旅店了。

「一刀齋大人，可以先請您屏退外人嗎？」

看見緒方的這手勢，直周也十分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打倒……德川家族……？」阿町呢喃道，「你的意思是……打倒江戶幕府嗎？」

因為他回想起了……以七原為首的廣瀨藩武士們……

直周正欲再接著說些什麼時，緒方便率先擺了擺手，制止他再接著說下去。

「然而……於4年前上台的松平定信，將我的這期望給無情打碎了。」

「江戶幕府開幕以來的一切作為，皆只為了一個目的——維護自己的統治。」

「這句狠毒至極的話，和-圖-書說白了就是一種愚民手段——讓農民們雖然不至於餓死，但日子也沒有多好，吃飽飯的日子屈指可數。這樣一來，農民們便會為了吃飽飯而奮力勞作著。」

說罷，緒方拽著蘿蔔的韁繩，準備把直周和龍馬給繞開。

阿築也是直到那時才知道——原來有人和她一樣，藏身在樹叢中，坐等緒方出現。

沙沙沙。

——劍術老師？我嗎？要找我去做你們劍館的劍術老師？

「一刀齋大人，為了不耽誤您的時間，我就直截了當地跟您說了。」

直周抬起頭，仰視著緒方。

「他們從沒有想過要將天下、將這個國家治理得有多好，讓武士們、老百姓們過得有多幸福。」

「我等也是自松平定信上台後，才決意打倒德川家族。」

「爺爺！你這是幹什麼？」

這抹熱烈之情，濃郁到彷彿都化為了實質的火焰，在直周的眼中熊熊燃燒。

「一刀齋大人！我也有一些話想跟您說！」

過了半晌——緒方輕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就聽你一言吧。」

「這便是……現在的『武士道』。」

緒方就這麼與直周對視著。

「江戶幕府為了維護統治所進行的種種作為，遠不止如此。」

直周剛剛所說的話，所帶給阿町這個土生土長的江戶時代人的衝擊，無疑要更加巨大。

在品味、消化完畢直周剛才的那句話后，緒方的雙目因驚愕而稍稍瞪圓。

「等、等一下！一刀齋大人！」

「這和你之前跟我說的，差得有點遠了吧？」緒方沉聲道，「在1個多時辰前，你明明跟我說的是想請我去當什麼劍術老師。」

聽到這，緒方不由自主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所以——」

直周聽罷，露出尷尬的笑。

「感謝你的好意，但我無意去做什麼劍術老師。」

「真的就只耽誤您一會的時間，求您了。請您聽我一言吧。」

「這二百年來，江戶幕府一直忠實地踐行著這條祖訓。」

他雖然很恨親手血洗了榊原劍館的七原等人。

見緒方油鹽不進，直周僵住了。

「不必了。我對當劍術老師一點興趣也沒有。不論你所說的希望我擔任的『劍術老師』有多麼不同，我的想法都不會變。」

在聽到直周剛才的那句話后，率先從緒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話語是——「哈？」

就如偷渡船的船員們之前跟緒方所說的一樣——丰南町是座小城町。

「我向您保證——絕對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

「是的！一刀齋大和-圖-書人！可以騰出一點時間嗎？我來慢慢跟您解釋！」

「一刀齋大人，我希望您能幫助我們打倒德川家族！」

「比如發布鎖國令——之所以發布鎖國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為了防止西南方的大名通過與異國做生意來壯大自身，以及防止商人勢力與切支丹勢力做大，威脅江戶幕府對天下的統治。」【切支丹：江戶時代的日本對天主教徒的稱呼】

說罷，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直周鄭重地點了點頭，以示應和后，他轉動視線，瞥了眼坐在緒方左側的阿町，以及不知為何，十分熟絡地坐在緒方右側的阿築。

「接著再強調只有擁有『忠』與『勇』，才能獲得『名』。」

「一刀齋大人。」

阿築：O(≧口≦)O「拜託您啦！」

但她晚了一步。

「就以農民為例好了。在江戶幕府的一番『良苦用心』下，這二百年來，農民們的生活從未得到過提高，只在『餓地不得不造反』與『勉強能活著』這兩種狀態中來回變換。」

說罷，阿築頓了頓，接著像剛才的直周那樣以土下座的姿勢跪倒在地。

「而導致『武士道』變味的始作俑者——便是江戶幕府。」

「而農民們若是吃不了飯，則容易發生暴動。」

在天空完全黑下來之前，緒方等人總算是趕到了丰南町。

突然從直周的口中聽到了一個熟人的名字，緒方的眉頭不由得一挑。

而就在直周剛站起身時——

「好了，一色先生，若有什麼話欲和我說的，就請快說吧。」緒方淡淡道。

「我打算去離這兒不遠的丰南町，有什麼話，就等到了丰南町再說吧。」

阿築本也像直周他們那樣藏了起來，靜待緒方他下船。

「就如我剛剛所提及的那樣：我等是為大義，而決意誅除江戶幕府。」

但對七原等人，緒方也有著幾分憐憫——他們恪盡忠勇所保衛的主君，到頭來都沒拿他們當人看。

「不過要換個地方說話。若是在這荒郊野嶺中進行談話，恐怕會害我與內子沒法在天黑之前抵達城町。」

「農民們若是不用為吃飯而發愁，則容易胡思亂想。」

直周再一次快步奔到緒方的身前，然後以土下座的姿勢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在地上。

……

突然跪地的直周，把一色也給嚇了一跳。

在阿築離開后，直周仍舊沒有立即開始正題，而是先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一色，讓一色檢查房間的周圍。

這大概也是這種缺少人口的小城町的通病了。

「我現在就來慢慢跟你們解釋。」

和-圖-書直周的話音剛落下，阿築便十分自覺地吐了吐小舌頭，然後起身離開了房間：「那我到旅店外面逛一會兒……等會就回來。」

直周雖老，但力氣一點也不小，一色去扶他，竟沒法立刻將他扶起。

距離緒方有著段不短距離的灌木叢被粗暴地撥開，一張小臉從被撥開的灌木叢中探出來——是阿築。

好在緒方和直周他們的談話並不久，阿築很快便等來了可以出場的時機。

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丰南町小歸小，但裏面的旅館還是很齊全的。

土下座是日本最高級別的大禮，見到直周竟然向他行這最高級別的禮儀，讓緒方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阿築動了，阿町卻沒有動。

因為甚少看到這樣的眼神，讓緒方都不禁愣了愣。

大概是因為心情焦急的緣故吧，急著從灌木叢中出來的她，連滾帶爬地「逃」出灌木叢。

因為懷疑直周是不是腦袋有問題，所以緒方忍不住用古怪的視線看著直周。

……

見緒方表示阿町不必離開，直周也不再多說什麼。

在緒方即將拽著馬韁，與直周擦肩而過時，直周咬了咬牙關。

「怎麼一個多時辰后，就變成請我來幫你們倒幕了？」

灌木叢被撥開的聲音響起。

——怎麼又蹦出來一個了……你也有話要跟我說嗎……為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等到下船后，才一窩蜂地來找我……你們難不成都要跟我講一些不能讓太多閑雜人等聽到的事情嗎……

「請離開吧，若一再糾纏不清的話——我也不是一個脾氣有多好的人。」

「既防止了農民因日子過得太好而有非分之想，也防止了農民因日子過得太差而群起暴動。」

相比起直周，阿築要跟他說些什麼，緒方還是有數的——緒方猜測，阿築大概是想問他「你為何能這麼快掌握運勁」、「你是不是之前就學過運勁了」之類的問題。

「最開始的『武士道』，可不像現在這樣畸形……」

「拜託您了！請您騰出點時間來讓我給您解釋吧！」

直周忙不迭地從地上站起身，其臉上布滿了興奮、激動的紅暈。

望著突然蹦出來、現在正跪在他身前的阿築，緒方現在已是一臉無語。

「現在的『武士道』，變得只要求武士們擁有這三項品質：名、忠、勇。」

她清楚地看到、聽到——直周是在使出土下座后，緒方才終於鬆口的。

一色在檢查完房間外無人偷聽、並獨自一人坐在門旁，監視門外的動靜后，直周才終於清了清嗓子。

直周朝緒方投去火熱的視和-圖-書線。

阿築在心中興奮地這般暗道著。

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吧，直周稍微有些多痰。

說到這，直周發出幾聲自嘲的笑。

「但漸漸的——『武士道』變味了。」

緒方的反應還算是淡定，而坐在緒方身旁的阿町就不一樣了——阿町的眼睛瞪得眼珠彷彿都快掉下來了，臉色也隨之大變。

「我原本……還對江戶幕府有著幾分期望，希望幕府的袞袞諸公有朝一日能不再只顧著維護統治，而是好好地開始為讓全天下人的幸福而奮力奔走。」

「這句狠毒至極的話，便是江戶幕府的開幕者：德川家康所說的。」

緒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帶澡堂的最高檔旅館。

雖然她剛剛藏身的地方，距離緒方他們有些遠，但也能勉強聽清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這位是內子。」緒方看向左側的阿町，「與我榮辱與共已久，宛如我的半身。所以她就不必離開了。」

「畢竟光是您的名頭、您的影響力，就足抵千軍萬馬……」

——哈……？

「不知二位有沒有聽過這句名言：讓農民們半死不活，是治國的秘訣。」

和緒方不同，阿町不是穿越者，是名副其實的江戶時代的人。

——你腦子沒病嗎……？要找我這個幕府第一通緝犯來做你劍館的老師？

自覺自己收穫了一個極有用的情報的阿築，在從灌木叢后現身後，便迫不及待地對緒方用出了土下座。

「好！沒問題！」阿築興奮道，「我絕不會耽誤您太多的時間的！」

「可以請您也擠出一點時間聽我一言嗎？」

——緒方一刀齋真的不擅長應付對他進行土下座的人呢！

在這個瞬間，大量的疑問從緒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緒方在心中無聲地吐槽著。

房間內，此時僅剩緒方和阿町，與直周和一色兩兩對坐。

直周的眼神……其中所蘊藏的熱烈之情，彷彿能將岩石給燒穿。

就在緒方剛準備將直周和龍馬給繞開時，直周就急急忙忙地再次攔在了緒方的身前。

開好了房間、草草地吃了晚飯後，緒方、阿町、阿築便與直周、一色，在緒方所開的旅店房間內相對而坐。

直周的話還未說完，緒方便抬手示意他先安靜。

……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緒方現在沒了人皮面具，已沒法自由地進出澡堂這種必須全身脫|光光的地方。

「說得直白一點——我等之所以決意倒幕，就是為了讓全天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松平源內當時像踢足球一樣把七原的首級給踢開的樣子，緒方仍歷歷在目。

直周二人搶hetubook•cｏm•ｃｏｍ先阿築一步，阿築對此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默默等待。等待著緒方和直周他們談完話。

「……那阿築你也跟著一起來吧。」緒方輕嘆一聲，「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別耽誤我太多的時間哦。」

「不知二位是否有研究過所謂『武士道』的發展歷史？」

給了直周一記不咸不淡的警告后，緒方再次拽著馬韁，準備將直周給繞開。

直周再次頓了頓、清了清嗓子。

緒方與正抬起頭仰望著他的直周對視。

「『武士道』最開始，要求武士們擁有以下這些品質：義、勇、仁、禮、誠、名譽、忠義、克己。」

從榻榻米和被褥里全是跳蚤和臭蟲的便宜旅店，再到自帶澡堂的高檔旅館，應有盡有。

「我想請一刀齋大人助我等一臂之力。」

……

他剛想過去將直周給扶起來，他的孫子一色龍馬就先緒方一步地撲到直周的身旁。

緒方挑了挑眉：「並非普通的劍術老師？」

「總而言之——江戶幕府的治國理念，就只是維護他們的統治而已。」

「抱歉！剛剛是我唐突了！」直周急聲道，「我剛剛所言的我的『劍館』，並不是普通的劍館！」

隨著這股沙沙聲一併響起的，還有一道帶著急切之色的充滿稚氣的女聲：

……

直周的臉上，緩緩浮現出憤懣之色。

秉持著「先來後到」的理念，緒方決定先讓直周他們為先，阿築為後。

「再比如——曲解『武士道』。」

「所以縱觀江戶幕府開幕以來的歷史，可以發現——江戶幕府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將武士們、百姓們的生活提升到多麼好的程度。」

「我會將我等決意倒幕的理由，以及欲請一刀齋大人來做的事情，來逐一進行解釋的。」

這股心累感，讓現在不想多費心力應付他們的死纏爛打的緒方，在面對突然蹦出來也表示有話想跟緒方說的阿筑後，有了種「你也有話想和我說的話，那就說吧，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宛如自暴自棄般的心理。

「我希望您擔任的劍術老師，也並非普通的劍術老師！」

從那艘海賊船下來后，從心底間冒出來的心累感，直到現在都未從緒方的體內完全消散。

直周和龍馬先阿築一步地衝出了藏身的樹叢。

別說是請緒方來當他們的劍術老師了，光是給緒方提供藏身地點，抑或是給緒方提供其餘的幫助，幕府可能都饒不了你。

「江戶幕府就靠著這曲解的『武士道』，控制著武士們，讓武士們傻傻地為他們賣命……」

「這句話可謂是狠毒至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