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豐臣信秀的話音剛落，便聽得某人用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堅定語調，這般大喊道。

「是。」在喝了一壺酒後，吉久的臉色變紅潤了一些，聲音也變得中氣不少。

豐臣信秀離席了，誰還敢放肆吃喝，所以宴席的模樣和豐臣信秀離開之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眾人身前的飯菜幾乎都沒有動過。

「現在有一系列糟糕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大坂的戰事究竟怎麼了，你給我詳細說來。」

「因為急著回來向您彙報戰況，所以我連換2匹快馬，先所有部隊一步趕了回來。」

為首之人，是剛才給豐臣信秀報信的那名忍者。

道謝過後，吉久捧起手中酒壺，牛飲著壺中的酒水。

「現在來講講……我伯公的事情吧。」

但好在——吉久年紀雖大，但腦袋和唇舌都很有條理。

豐臣信秀緩緩睜開雙眼，扭頭看向那道正不斷傳來踩踏枯枝落葉之聲的小徑。

迎著眾人驚愕的目光，豐臣信秀一個箭步回到了他剛才所坐的主座上，盤膝坐下，而吉久則順勢恭立在豐臣信秀的身側。

留下這句話后，豐臣信秀沒留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提著剛從自己桌案上拿來的那壺酒，如一陣風般離開了宴席現場、離開了這山洞。

再比如：豐臣信秀目前進入的這片密林。

剛剛熱烈地討論著「緒方逃跑」的那幾人，他們的神情變化，更是堪稱精彩。

經過多年的秘密建設，高野山的許多地方都已被改造成了豐臣氏的據點。

只見這條昏暗小徑中，有2道人影正一前一後地朝豐臣信秀快步走來。

「是的……」吉久艱難地點了下腦袋，「我問了許多參与到對修羅的最終圍剿並存活的士兵，他們基本都是這麼說的……」

現在的吉久，相比起「豐臣信秀的親信」、「三魔人」之一、「伊賀之里的現任統帥」，更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豐臣信秀此話剛出，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宴席現場，又變得吵鬧了起來。

「他怎麼做到的？」

只見仙源上人微微蹙起眉頭：「……豐臣大人，此舉是為了防止緒方一刀齋和木下源一來攻嗎？」

說罷，豐臣信秀緩緩從岩石上站起身。

……

「從大坂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你一定也累了吧。」

「……」吉久這次沉默了好久。

而走在後頭的人，則正是豐臣信秀的親信、被豐臣信秀全權授予「大坂春之陣兼討緒作戰」前線指揮之權的吉久。

「行了，都https://m.ｈeｔｕｂｏｏｋ.coｍ.cｏｍ先安靜。」

「那個初光現在搞不好已經將她所知的一切，都告訴給伯公、緒方一刀齋他們了。」

「我只想討論『現在』和『未來』。」

【注·間：江戶時代的1間=1.818米】

「高野山，可是佛門聖地。」

在豐臣信秀招呼著那名忍者上前時，席內的所有人便都十分醒目地閉上了閑談的嘴，令原本十分熱鬧的氛圍立即變得冷清下來。

豐臣信秀朝那名剛才來給他報信、現在則領著剛歸來的吉久來見他的忍者使了個眼色。

「不論是劍技之精妙，還是戰鬥經驗之豐富，都讓我覺得望塵莫及……」

吉久在講述時，豐臣信秀一直以平和的神情，靜靜聆聽著。

直到過去半晌后，才見他輕輕地放下手中酒杯，然後扭頭朝仍候在他身旁的那名伊賀男忍低語了些什麼。

眾人，包括豐臣信秀在內，統統將目光轉到了剛才這句大喊的主人——仙源寺的二把手：會興身上。

豐臣信秀抓起擱在他身旁的紫柄打刀，以及身前桌案上的一壺酒，站起身。

「……士氣已泄，我認為再打下去，也沒有任何勝算了。所以決定收攏所有的殘兵，撤離大坂，返回高野山與您會師。」

「先是虛弱到連意識都快集中不了，咬牙挺過去之後，脫胎換骨，達到常人所不能達之境界。」

「得罪江戶幕府，和得罪佛門，那可是完全兩碼事。」

讀懂了豐臣信秀地眼神意思的這名男忍，十分醒目地快步從豐臣信秀和吉久二人的視野範圍內離開。

「將你完全壓制了嗎……那這樣看來，即使是我，碰上了伯公，也不能太掉以輕心呢。」豐臣信秀緩緩抬起剛才一直被左手所撐著的腦袋，「我若是沒有算錯的話……伯公他今年都已經65歲了吧……這麼大年紀了，竟還能有如此實力。呵，真想知道伯公他的全盛狀態究竟有多少實力呢。」

他僅在一處地方，神情微動——聽到源一領著人，突然出現在龍水寺的時候。

「烙婦人死了，左右衛門下落不明……這……」

「……投入到昨夜的作戰中的火槍手部隊，總計有1000人，伊賀忍者120人，死傷、失蹤300……折損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啊……」

「我們真是大大低估了緒方一刀齋的能耐了啊……」

「抱著個大活人，不帶助跑地飛躍七、八間的距離……這已經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做和-圖-書出來的事情了，大概也只有我們這樣的『不死人』，才能辦到這樣的事情。」

「可是……！」吉久的聲調一沉，「這不可能啊……緒方一刀齋從哪得到的『不死之力』？八百比丘尼可是在我們這兒。」

「但我沒想到他們的行動竟然能這麼迅速，這麼快就找到了我軍的本陣位於龍水寺。」

「緒方逸勢和木下源一他們若是貿然攻打高野山，那等於是將要與全天下的崇佛之人為敵，背上永世不滅的罵名。」

「在說正事之前——」

在沉默了好一會後，他才幽幽地說道：

過了半晌后，才終於響起零零落落的討論聲與倒抽冷氣的聲音。

昨夜的大坂，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目前還未進行詳細的統計。」

「而木下源一所擊出的每一記攻擊，角度都刁鑽至極，基本都是奔著我難以防禦的死角去，我即使腦袋反應了過來，身體也來不及做反應。」

「在圍剿緒方一刀齋時，突然殺出來的那個手持雙刀的老人，一定就是伯公了。」

豐臣信秀沒有立即回應仙源上人的問話。

比如：豐臣信秀他們剛才舉辦宴席的那個洞穴。

「謝大人……」

「諸位。」

話說到這時，豐臣信秀的目光變得凝重了些。

「我唯一能勝過木下源一的地方，就只有被『不死之力』的身體素質了。」

「誰知道那個緒方一刀齋是從哪得來的『不死之力』呢。」豐臣信秀敲擊太陽穴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總之——目前可以確定，那個緒方一刀齋已經成功吸收了『不死之力』。」

「起來吧，吉久。隨我來。」

在高野山設立不為人知的秘密據點，簡直易如反掌。

倏忽之間，豐臣信秀身旁的昏暗小徑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踩踏枯枝落葉的聲音。

「你們接著吃吧。」

「……吉久。剛才，從那名前來報信的忍者那聽到『吉久大人歸來，剿殺緒方一刀齋失敗，全軍傷亡慘重』時，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呢。」

「如果初光真的將她所知的一切告訴給了他們……那伯公他們便有著十分充足的攻擊高野山的理由。」

「吉久，容我確認一下——你一直悉心培養的那個繼承人，的確已經背叛我等了，對吧？」

「從現在開始，加強高野山周邊的警戒。」

「『原本奄奄一息、都處於昏迷狀態了，卻突然醒了過來，變得神勇無比，宛如八幡大明神下凡附體，即使抱著個大活人，m•ｈetuｂｏoｋ•ｃom•ｃｏｍ也能輕鬆飛躍七、八間的距離，用火槍對他展開集射，他都能輕鬆躲開彈丸或用刀彈開彈丸』……那些在圍剿緒方一刀齋時倖存的士兵們，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待豐臣信秀的唇離開那名男忍的耳畔后，那名男忍用力地點了下腦袋並高聲應和了聲「是」，隨後以疾奔的速度，沿著來時的路離開岩穴。

待吉久放下手中的酒壺后，豐臣信秀以宛如命令般的口吻道：

話說到這，豐臣信秀特地瞥了一眼吉久他那微微有些起皮的沒有血色的嘴唇。

吉久看了看懷裡的酒壺，然後又看了看身前的豐臣信秀。

「比如……我和小琳現在大概率就正在高野山中……」

而在沉默片刻后，豐臣信秀緩緩說出了自聆聽吉久的彙報后，所說的第一句話：

「豐臣大人……十分抱歉……」

他將吉久剛才對他所做的彙報，完完整整地告知給場內的諸位幹部們。

「那可真是麻煩了呢。」豐臣信秀淡淡道，「那個初光可知道不少我們的事情呢。」

豐臣信秀的臉頰上，緩緩出現古怪的、沒有絲毫暖意在內的微笑。

「但我這唯一的優勢，完全派不上用場。我擊出的每一擊攻擊，不是被閃過，就是被木下源一以一種奇特的消力方式給格開。」

出了這處由他們豐臣氏所建的秘密山洞后，豐臣信秀不作半點停歇地徑直朝東北方的某處密林走去。

「撤離高野山？」某人發出驚呼。

豐臣信秀將剛剛從宴席上順來的那壺酒往吉久的懷裡塞去。

「……平心而論……木下源一簡直就是個怪物。」吉久低垂著眼眸，緩緩道，「即使是已經吸收了『不死之力』的我，也根本不是木下源一的對手，我完全被木下源一給壓制住了。」

「在。」

「是啊。」豐臣信秀十分痛快地答道，「小琳目前在我們手中。」

「吉久，在和我伯公打過一場后，你個人認為——我伯公目前的戰力如何？」

「懲罰什麼的，肯定是要給你的。」豐臣信秀不假思索地道，「但不是現在。現在沒那個慢慢給你下處罰的閑心與餘裕。」

「你覺得……緒方一刀齋這樣的情況，像什麼？」

將身子坐得筆直的會興，用依舊充滿力量的語調，一字一句得道：

豐臣信秀的聲調緩緩高昂起來。

「先喝點東西，理順下氣息吧。」

「我們的火槍部隊……竟然敗給緒方一刀齋了？」

話音落，神色倉皇，面面相覷，無人敢https://www.hetubook.com.com言。

「我讓你來，可不是為了來聽你跟我說『抱歉』的。」

「……是的。能夠確定初光已經背叛，並且她現在大概率已經落到了木下源一他們的手中。」

「他們有那個膽量背上『佛敵』的罵名嗎？」

完成了所有的彙報后，吉久把腦袋埋得低低的，靜待豐臣信秀的反應。

……

相比起咋咋呼呼、定力仍有些欠缺的某些人，仙源上人便要淡定許多了。

「大部分的部隊，現在正沿著各條秘密小道折返高野山。」

……

「不是『很像』。」豐臣信秀雙眼一眯，「是完全一模一樣啊。」

豐臣信秀之所以會選擇在高野山，建立起他們豐臣氏于日本本土規模最大的秘密基地，有許多方面的原因。

「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待會就回來。」

「『佛敵』的罵名，可要比『朝敵』要重上太多太多了。」

「還存活的部隊，現在都在哪？」

「目前，已經確定了吉久的繼承人初光已經背叛了我等。大概率已經被緒方一刀齋還有我伯公所虜，並向他們吐露了我等的大量情報。」

【注·八幡大明神：日本的武神】

此時此刻的吉久，神色蒼白，眉眼間有著怎麼隱藏也隱藏不住的憔悴與疲倦。

「真的假的……」

「豐臣大人。」坐于次席的仙源上人，皺緊著眉頭，朝豐臣信秀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雖然說，在決定將小琳給抓來時，我就已經猜到了伯公和小琳的那些部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吉久用盡量簡略的語句，向豐臣信秀概括了他所知的一切。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高野山連綿的山群之中，人跡罕至的「未開發地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看來，我不僅是小瞧了緒方一刀齋，也輕視了伯公他們的能耐呢……」

「攻擊高野山？他們有那個膽量嗎？」

「只成功地破壞了大坂的行政能力，但沒能成功幹掉緒方一刀齋……」

「慢著。」

不論是聽到烙婦人戰死、左右衛門下落不明，還是聽到圍剿緒方的部隊被緒方打得大敗虧輸，豐臣信秀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所以，我們現在得立即對此做出相應的應對手段。」

「僅有少部分的部隊，目前因各種各樣的原因，仍留在大坂的郊外。」

豐臣信秀不帶半點場面話地直接開口朗聲道。

「但據我估計……包含伊賀忍者在內的各部隊的總死傷、失蹤人數……保守估計不低於300人……」

掛m.hetubook.com.com于吉久臉頰上的羞愧、緊張、疲倦等色，消去不少。

這般說道后，豐臣信秀便一甩上身的羽織，大步走回剛才舉辦宴席的岩穴。

吉久才剛來得及說句「抱歉」，便被豐臣信秀給抬手打斷。

「……吉久。」

在宴席現場漸漸變得吵鬧起來時，豐臣信秀抬起右手，在身前的半空中虛壓了一下。

「並且做好隨時帶著所有的重要物品，撤離高野山的準備。」

「根據在圍剿緒方中倖存的士兵們的彙報，伯公他現在應該是和緒方一刀齋匯合在一起了。」

「……具體的情況，我都明白了。」豐臣信秀緩緩坐直起身，「簡單來說——昨夜的大坂春之陣兼討緒作戰……只完成了一半的預定目標啊。」

「和我們當初吸收『不死之力』時，完全別無二致。」

他將腦袋垂得低低的，像是要將整個腦袋塞進自己的胸膛里。

「……我覺得……」吉久遲疑道，「很像是在消化『不死之力』……」

而在這名男忍離開后，吉久面帶悲愴地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了豐臣信秀的跟前，雙膝跪倒在地。

從本陣龍水寺遭到源一等人的奇襲，一直講到他去找左右衛門匯合時，卻只碰到了以被緒方一刀齋給擊潰的殘兵。

……

……

豐臣信秀此話的話音剛落，吉久的眼角便微微一跳。

「那個緒方一刀齋……真的是有夠喜歡令人出乎意料的啊……」

豐臣信秀一直走到密林的極深處，一直走到某塊大石頭的旁邊，才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用手簡單地拍了拍那塊大石頭上所粘著的灰塵后，一屁股坐在其上，然後閉上雙目，作養神狀。

「昨夜的戰事，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不想再去多深究。」

大家也都不是瞎子，他們自然全都看見了——此時此刻，豐臣信秀臉上表情的精彩變化。

僅眨眼的功夫，從昨夜開始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早已渴極了的吉久便將酒壺喝了個底朝天。

「緒方一刀齋的事先放一旁吧。」

「……」沉默下來的豐臣信秀，用左手肘抵著大腿，左手掌撐著腦袋，豎起左手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左邊的太陽穴。

「豐臣大人，非常抱歉。」吉久的聲音緩緩變得嘶啞，「是我用人不明，導致出了這麼一個萬惡的叛徒出來。我願受任何的懲罰……」

他低垂著眼眸，面露思考之色。

豐臣信秀和吉久一前一後地回到岩穴之中后，便見席內眾人紛紛朝他們倆……或者說是朝走在豐臣信秀後頭的吉久投去驚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