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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狗，看見我了，竟然還記得我，連滾帶爬的跳到我身邊，親熱的很。還伸出舌頭舔我的鞋幫子。

我什麼都不說了，端起酒杯，「為小雪。」

小雪把兩個爪子搭到我肩上，伸出舌頭就舔我的臉。我很癢，就呵呵的笑。

那些木棍又在拚命的打它了。

原來是打狗隊在打瘋狗。他們追一隻瘋狗，竟然追到學校里來了。

我看見了它腳上雪白的毛。

後來我再去我的那個親戚家玩的時候，就沒有看見小雪了。親戚說，小雪是自己跑的，出門放風的時候，就再沒回來。

我說我不喜歡吃魚，我的同事也來了精神，說好久沒吃狗肉了，欠的很。

我笑著對他說：「不敢吃狗肉啊。狗肉香呢。」

大人們看了一會稀奇，就開始皺眉頭，我媽就說：「家裡已經養了一條狗了。不能再養了。」

小雪嘴裏嗚嗚的狂叫著。我總覺得它在求我救它。

我邊吃著花江狗肉邊說著這些開心的往事。說起那兩年，至少有七八條狗子慘遭我們的毒手，得意非常。一起喝酒的同事都聽的津津有味，邊吃邊笑。

過了半年，我又去那個親戚家玩，突然就想起了小雪。進門就問，小雪在那裡。

07年的時候，我認識一個跑裝修公司業務的業務員，姓鄧。他是共聯人，脾氣很隨和。和我打了幾次交道，就互相交流客戶的信息。我們相互照應，替對方做了不少業務。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黃狗和黑狗的味道最好。

「不是不是……」小鄧辯解，「個人原因，完全是個人原因。」

那年的瘋狗鬧的很兇。我在一次放學的路上，被幾隻野狗給堵住了。那野狗看我個頭小，比大人好欺負。就把攔在路上。當時身邊沒有大人，我很怕，但我沒跑，我知道狗的習性，我若是反身跑，它們肯定會在我身後輕易把我追上。

我的教室在一樓，連忙貼到教室的窗子上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我幫不到它。一直到它被打死，眼光都是朝著我看，那種無助的眼神。我到今天都忘不掉。

小鄧就說，吃什麼花江狗肉啊，乾脆去二馬路去吃江口魚頭。

我爹媽見我很喜歡這隻小狗。就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不用扔掉它，把它送給市裡的一個親戚。這樣這小狗就算是有了著落，我也和-圖-書可以在休息的時候，去看它。

我小時候有次冬天中午上學，那時候共聯還是郊區，到處是農田。我在公路邊，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小狗在農田邊的溝渠旁蹦蹦跳跳的跑著。我看著可愛，就給它「嗚嗚」喚了兩聲。

我媽答應了。但對我說，玩幾天了，就把這小狗給扔了。

我就聽見廁所里，傳出了非常焦急的狗叫，嗯嗯的聲音。就是狗很著急的聲音。廁所的門被狗爪子刨的格格響，刨了一會，我看見廁所的門下縫隙，那狗爪子正在拚命的往外伸。

其時，我們已經都喝高了。小鄧興緻也好，就說，「好，我就說說我為什麼不吃狗肉吧。」

我們一群人都豎起耳朵，等他講個道道出來：

我看那小狗找了半天地方，都沒辦法跳過來。它體型太小了，雖然水溝只有不到一米寬，但它還是跳不過來。我逗了它一會，想著時間不早了，就繼續走路去上學。

那個瘋狗——不，那是小雪，聽見我的聲音，身上又來了精神，猛的用力，掙脫了木叉，向我跑過來。打狗隊的以為已經完全制服了它，沒料到它會突然發力，讓它給掙脫了。

我那時候很喜歡狗的，家裡也養了一隻狗，平時就是我的玩伴。

小鄧喝了口酒，繼續說道：

心裏一陣緊張，連忙跑出教室，想去看個究竟。

小鄧說道這裏，說不下去了，我看見他眼睛里有點濕潤。

小雪已經死了，肯定被打狗隊打死。這隻瘋狗怎麼可能是小雪。小雪看見我，絕對會飛快跑向我，跟我親熱。而不是跑到油菜花田裡去。

回頭看時，那小狗竟然還在後面追著我。

這小狗沒來由的對我表示親近，我看它又可憐。就把它用手托起來，一直托回家。

那親戚沒招，就乾脆讓我抱著小狗，和他一起回市內。

小鄧連忙把手裡的酒給幹了，嗆得的咳嗽起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才進門說第二句話。

這樣打死的狗子最好吃。把狗子放進開水裡，旋毛，狗肉帶皮才有味道。然後把狗胯子剁好，油鹽醬醋大蒜花椒八角等等佐料伺候，放進鍋里，一頓猛炒，然後煮火鍋下酒。那滋味，真是回味無窮。

我在那之後，再吃狗肉之前，總會想起小鄧說的故事。但我還是沒有拒吃狗和-圖-書肉，我想我的心腸比小鄧冷酷吧。

過了一年，到了春天的時候，我在家附近玩，看見一個大黑狗在一個魚塘旁邊撈水面上的死豬肉，大人給我說過，狗吃了死豬肉肯定會變瘋狗的。其時正是油菜花開花的季節，那大黑狗我看著有點像小雪，因為它的腳是白色的。我忘了害怕，就盯著那個黑狗看，那黑狗發現我了，也看了我一眼，卻反身跑了，跑到油菜花田裡，這是個瘋狗無疑了。只有瘋狗才喜歡在油菜花田裡亂竄。

我趁機脫身，飛快的向家裡跑著。

小鄧不好再堅持，和我們一起到了403的花江狗肉館子。

那個小狗渾身是黑的，但是四個腳雪白。所以我叫它小雪。

那小狗聽見我喚它，很開心，飛快的向我跑過來。可是隔了水溝。它找了幾個地方，都止步。我看這個小狗看體型估計最多兩三個月的大小，它肯定是被主人遺棄的，只有這麼小的狗子，才對人沒有恐懼感。看見有人喚它，它就以為是自己的主人。

那小狗吃飽了，就圍著我打轉轉，用前腳扒我的褲腳。我看它這麼乖巧。就央求我媽，能不能把它喂著。我媽不同意，二十幾塊錢，在當時是個很大的數目。

我只是面對這幾隻野狗，慢慢的往後退，拖延時間。可那幾隻野狗並不放過我，呲牙咧嘴，喉嚨里嗚嗚的鳴著，一步一步的向我逼過來。而且越來越近。有一隻，已經躍躍欲試，離我很近了。

——小鄧說道這裏，低著頭笑了笑，掩飾一下內心的激動。

小鄧只是笑，並不吃。

可是沒人聽得見我的聲音，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打狗的場景上面。

親戚就笑我，你別惦記了，狗子沒得記性的，最多記七天。七天過了就忘了主人。

打狗隊後面的校長正在罵門衛，罵的很大聲，「怎麼能把狗放進來！」

晚上我把這個狗子放到我家養的狗子的狗窩裡，沒想到狗子也有妒忌心，看見我對這個撿來的小狗很好，竟然不讓小狗進狗窩。把它往狗窩外踢，冬天很冷。那小狗沒地方睡覺，但它很有趣，就在我家裡亂跑。我要寫作業，就沒再理它。

「你們別打了，它不是瘋狗。」我喊道。

「它不是瘋狗！」我跟老師解釋，「你去給他們說。」

我見它吃泡菜，和*圖*書驚奇不已，就把爹媽叫來看：狗子吃泡菜呢。

又隔了半個月，我在上課，就聽見教室外面很嘈雜，教務主任在走廊里喊著：「大家都把門關上，別開門！」

有次，我幫小鄧介紹了一個業主，他把生意做成了。

然後我睡覺了，想著，狗么，隨便找的地方就睡了。

我估計小雪肯定被打狗隊打死了。

我走近了些，能夠確定就是小雪。我看見小雪被打的很慘，已經沒力氣反抗了。

我打開廁所門，小雪一下子就撲到我身上，它身體大多了，不再是半年前的滾啊滾的小狗子。

「哈哈」我開心極了，「小雪還記得我呢，聽我聲音都知道是我！」

心裏想著，那個黑色的瘋狗應該是小雪了。也許不是，瘋狗怎麼可能記得我呢。估計是湊巧那隻瘋狗碰到了野狗，才打架的。

小鄧說：「我想它應該是小雪。雖然它成了瘋狗，但還記得我。因為——」

為了感謝我，就請我晚上吃飯。剛好我正在403做事，就懶得到市內去吃飯。就說不如就近，在花江狗肉吃狗肉吧。

我說，管它記不記得，我逗它一會。

大家談性正濃，就問小鄧到底為什麼不吃狗肉。

可是小雪才跑了幾步，就又被木叉給釘在地下。它的身體扭曲，但頭始終朝著我。眼睛看著我，我能感覺到它的熱切，它還記得我是他的主人。它想我去救它。

我的親戚更奇怪：「小雪很兇，喜歡咬人，才把它關起來的。就算是對我也沒這麼親熱，看來是養不家了。」

沒想到那小狗，竟然「汪汪」叫兩聲，退了兩步，勉強向我這邊跳來。只跳到一半，就掉進水溝。小狗在水溝里，爬到溝邊，卻沒力氣爬上來，在水裡掙扎，估計就要淹死。就算是不淹死，凍也凍死了。

但我下午放學回家的時候，又看見這個小狗了。他估計被別的小孩折磨過，身上骯髒的很，濕漉漉的。身上幾處都掉了毛，有的地方在滲血。

那個黑狗在汪汪的尖叫。四腳朝上的拚命掙扎。

「你不會是回民吧？」我問他，我聽說回民是不吃狗肉的。

一行四個人，點了三斤狗肉，又點了兩個狗鞭。廢話少說，我當然是大快朵頤。邊吃邊喝，還給他們說我當年送牛奶時候的往事：那時候很窮，沒得什麼錢下館子，欠肉m.hetubook.com.com吃了，就和送牛奶的同事到街上找狗子。專門找那種發了情，到處亂跑的公狗，那種公狗一遍都是身材細長，尾巴高蹺，是很健康的，肯定沒有病，更不可能是瘋狗。

我看著不忍心，就把它從溝里撈起來。然後飛跑著去上學。

那時候是八十年代中後期，宜昌對養狗管的很嚴，每個狗都要到大隊去打針，打狂犬疫苗。打一隻狗要二十多塊錢。我家的狗已經打過針了。我爹媽不願意再出錢給狗打針。

可是我等我講完，我發現小鄧根本就笑不出來。神情尷尬。

等過了很久，再一次和小鄧吃飯，當然這次吃的不是狗肉了。在酒桌上，我問起了小鄧不吃狗肉的原因。

我和同事就騎著摩托，看見目標了，慢慢的逼近狗子，就把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出其不意的套在狗子的脖子上，我最擅長這招。然後就牽著繩子坐在同事的摩托上，摩托開的不快不慢，讓狗子勉強跟著我們跑。等跑到我們同事家的院子里，狗子一般都累的直喘氣，沒有多少力氣反抗。在院子里等著的同事，早就做好了準備，刀具，開水都布置妥當。

我真的好想留下它。可是這是不可能的。

每做成一單，我們都照例會在外面呢吃頓飯，慶賀一下。公司里都有這筆開支，專門用於業務員請客吃飯的。

我們的那個親戚來抓小狗的時候，小狗很不願意離開我家。幾次都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從公路上往我家這邊跑。

專門灌水的同事就把水管子戳進狗子的喉嚨，另一邊就開了水龍頭。水就往狗子的嘴裏灌，狗子就開始嗆水，但狗子是嗆不死的，狗子是土命。就算是灌得沒氣了，放到地上，過一會就會醒轉過來跑掉。所以邊灌水，就有人要不停地用木棍狠命的擊打狗子的腦袋。

小雪在廁所里哐哐的叫，用腳刨門。

那狗很好玩，對我爹媽都不親，就是看見我了，喜歡繞著我轉。

我問道：「到底是不是你曾經養過的小雪呢？」

我把小雪送了人，過了幾天也就忘掉。我那時候還是小孩子嘛，那裡有這麼長的記性。

小鄧不說，他只是說：「現在說這個沒意思。」

大人看見了，都說奇了怪了，這狗子的記性怎麼這麼好。

到了親戚家，我又逗弄小狗好長一段時間，才忍心把它關進wｗw.heｔuｂoｏｋ.cｏｍ.coｍ親戚家的廁所。隔著門對它說：「小雪，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我被老師也在往教室里拖。

我還在宜昌上班的時候，有段時間跑業務，認識了很多朋友。最開始都是業務上的往來，脾氣合得來的，漸漸就關係不錯，即便沒有利益關係，也經常聯繫。

小雪向我跑過來，眼睛里不是瘋狗那種兇惡獃滯的眼光。而是很熱切的神色。誰說狗是沒感情的。

第二天起來，穿鞋的時候，就看見這個小狗鑽到我拖鞋裡在睡覺。好可愛。

那幾年宜昌瘋狗病鬧的很厲害。

宜昌到處都成立了打狗隊，專門打野狗。就算是家養的狗，也不能放出來。

黑色的瘋狗退到離我們教室十幾米遠的時候，沒有力氣再跑了。打狗隊的人，見到機會，兩三個拿木叉的人，飛快的上前，把黑色的瘋狗戳在地上，死死的摁著，拿木棍的人就上前，用木棍打。

門衛在解釋：「狗子被逼急了，硬是從柵欄門縫裡蹭進來的。」

我看見打狗隊的人有的拿著木棍，有的拿著長長的木叉子。把慢慢的逼著一隻黑色的瘋狗，那瘋狗已經遍體鱗傷，腿一瘸一瘸的往我們教師這邊退過來。

我記住了小鄧的古怪習慣。

我這才注意到，小鄧，一筷子都沒拈狗肉。他只是在吃配的豆豉。

把他放到家門口的稻場上，把廚房裡的剩飯，抓了幾坨，又把剩的泡菜扒拉出一點給它吃。我一直以為狗是不吃素菜的。沒想到，這小狗餓極了，什麼都吃，米飯也吃，泡菜也吃。泡菜是我媽用辣椒炒出來的，很辣，這小狗辣的吭吭咳嗽，但還是嗚嗚的吃著。

到了學校，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就在這幾隻野狗就要撲上來的時候，我曾經看到的那個大黑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一口就咬住了那個領頭野狗的脖子，兩隻狗就在地上翻滾。其它幾隻野狗，也顧不得來咬我了，一起撲到那個大黑狗身上，撕咬起來。

我老師把我一把揪住，往教室里拖。罵我不該看熱鬧。

殺狗的過程很殘忍。在院子的牆上放好一根木緣，然後把牽狗的繩子繞上去，同事就把繩子往下拉，把狗子吊起來，狗子就汪汪的叫，四肢掙扎。

「那讓我玩幾天好不好？」我求我媽。

誰說狗只能記得主人七天的。小雪才聽到我說兩句話，就隔著門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