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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鬼事

作者:蛇從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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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拜師之趕屍記

第三十八章 拜師之趕屍記

走到門口看了看曾婷,曾婷眼睛紅紅的,想說什麼,卻什麼都不說。
「所有人都知道我抬了具屍體進來。」羅師父哈哈的笑道:「剛才只是有人說詐屍了,他們現在都跑得遠遠的,熊經理會跟他們一個合理的說法——把你弄到火葬場去火化了……哈哈……哈哈……」
我和王八向車頭走去,在下車之前,王八問了句:「師傅,你信不信?」
「不行!」王八決絕的說道。
王八往我這邊看了看,卻沒有走過來。
老闆娘忙前忙后的給我么上配菜,熱情的很,估計是天氣太冷,她的生意不好。
草草洗漱一下,我也睡了。我打算明天就給王八打電話,就說我不去了,當面不好意思說,打電話就容易說出口些。
王八說話的語氣很慢,但堅定的很,「那又怎麼樣,你以為你用這些招數對付我,我就聽你的嗎?」
小姐仍然在狂笑。
照例是我背著屍體,王八走在前面。我對王八說道:「你現在這麼厲害了,趙先生教沒教你這一行的切口啊。」
「不是的」王八沉悶的說道:「這個不是師父教的,但我聽了師父教的一些方法,自己琢磨出來……你知道,我本來就懂一點催眠術,在地攤上買的那本書,你還記得嗎……」
來了一輛宜昌到恩施的客車。我們招了招手,車停了,我們上了車。
旁人也擠過來,把我和王八看著,看樣子若非我們是跟著趙一二來的,就要動手揍我們。
王八不跟我解釋了,連忙去看墳墓。
老闆娘大怒的罵道:「你們把這個酒鬼看好!別搗亂。再在我店裡亂搞,我給你們好看,我男人的兄弟是鎮上派出所的,給我小心點……」
我嘭的撞開了甬道盡頭,那扇門後有王八,媽的,我要打這個狗日的,我喊了他這麼多聲,他為什麼就不回答我。
老漢歪在趙一二的身上,哭的老淚橫流。其他人也跪下來,有的擦著眼睛。
——王八對瘋子說道:「你現在睡著了,可是你還是要跟著我,別走丟了。」
客車在山道上空檔了。飛快的往山下飛馳。沒人知道為什麼。
「我都說了,船沒事的,那個南津關的師傅,只是叫輪機長把屍體扣下,而不是扔到河裡。」
王八無奈,摟著根伢子進了屋。
「黃蓮清不傷人性命啊,再說他從不出四川。」如今重慶已經升為直轄市幾年了,可這兩個老太太,身居山鄉野地,不知世上變化,還以為秀山是四川地界。
王八隔了好久才站起來,嘴角掛著微笑。王八現在腦袋疼的厲害,什麼法術都施展不出來,坐在路邊休息了一會。顫巍巍的背起瘋子,也往水布埡走去。山風呼嘯,天色又開始昏暗。王八在路上緩慢前行,他現在心裏安穩,榔坪距水布埡直線距離,也就三十公里左右,算上盤山公路的迴旋,王八相信自己明天肯定能到水布埡。
王八緩不過氣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師父治水失敗了……
「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我問道。
「那方面撒……」曾婷躲閃著說。
租防滑鏈的還沒來,一些村民卻提著熱水瓶和方便麵挨著車輛開始兜售。可是價格很貴,平時三塊錢的桶裝面,現在要十塊,但是幫忙用開水泡好。
金仲說道:「你怪我做事太狠是不是?你怪我把邱升一家整的很慘是不是?你怪我拉這個屍體去奠基是不是?哈哈……哈哈……」金仲大笑起來。
趙一二渾身是水,臉上鐵青。用手指點了點屍體的額頭,屍體安靜的倒了下去。
留下我和王八,站在路邊。我問王八:「趙先生這是急著去那裡啊。」
王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對霍師傅說道:「十一點過了,那我們走啦,這次辛苦你兒了。」
到底有什麼區別,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我把王八的肩膀捶了一下:「本事啦,蠻行了嘛。」
王八急了,「不是……不是,我要把我哥哥弄個床,讓他睡……」
曾婷把我的煙奪過去,抽起來,「剛才你,看別個的眼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啦,也不嫌自己餓癆(宜昌方言:不好解釋,有貪心的意思,也有太期盼而不顧形象的意思。)」
羅師父也看過去,心裏叫苦,果然不是趕屍的符貼,而是化形的符貼。羅師父不死心,掀開了符貼。
三四個稻草人,架起了屍體。
車上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下這麼大的雪,不出車禍才怪!」
王八說道:「你做事太狠了,太絕了。螟蛉不能給你。師父是對的。」
日子就這麼過著。
「哈哈,怎麼俏皮的衣服啊……」一個醉的厲害點男生說著。
車開到賀家坪都很順利,可是出了賀家坪上盤山公路的時候,卻堵了車。盤山公路上,一溜的都是車,全部都困在山上。車上的人都焦急起來。有幾個性急的,下了車走到前面,過了半天才回來,對車上的人說道:「山頂上撞車了,堵了路。交警正在安排疏通。」
我站起來:「我欠你人情不是一次兩次了,再說上次我也說了,有什麼忙我肯定要幫你的。」
兩個老人相互不說話了,姐姐對著王八說:「你先休息,睡一覺了,我再跟你說。」
趙一二也不羅嗦,「我是你們鄉里黃蓮清的道友,他沒跟你們帶信么。」
這個小姐的膽子也忒大了吧。
王八歪著嘴笑一下:「你沒當律師,你不知道,這人心太險惡,我實在是不習慣,還不如當個跟師父一樣的人,單純的多。」
「你既然算得到下雪,怎麼不從家裡多帶幾件衣服。」我問道。
我和王八在朱市街找了個很破爛的小旅社,守店的小姑娘看著電視,裏面正發著綜藝節目。王八給了錢,小姑娘丟了串鑰匙在吧台上,眼睛都沒瞟一眼我和屍體。
「你知道趕屍?」王八問道。
沒人回答我。王八彷彿消失在黑暗中了。這些我跟覺得害怕。只有我一個人。連個作伴的都沒有。
我急的要命,可又聽見屍體的呻|吟聲,一聲一聲的聽的瘮人。
就這樣過吧,我也懶得記日子,過一天是一天。
那兩個老太太看見王八窘迫的樣子,都吃吃的在笑。嘴巴沒了牙齒,笑聲都在豁風。
我問道:「你告訴我,怎麼找屍體?」
趙一二罵道:「這個老糊塗……真是個老糊塗!」
羅師父旋即在王八的面前消失。
「後有越章。」
又走到了無人的山路,我們累得氣喘吁吁。我問王八:「你會這個驅狗的本事,怎麼不早點使出來?」
我受不了董玲連珠炮的責難。馬上走到病房裡去。走到電梯出口的大廳一角,蹲著抽煙。心裏苦悶,煩躁得很。
輪渡超載太多。船身都歪歪的。我和王八站在輪渡的靠輪機室旁邊,這裏柴油機的聲音很大,人少些。
可是羅師父和黃根伢子並不熟,他們不是老鄉。
「大家別慌,大家別慌,這隻是正常狀況,不要慌,我們正在解決,這是正常狀況。大家請坐回原位。不要慌。」輪渡的喇叭開始發出聲音,說的很冷靜也客氣。
「韓豁子以後永遠都做不成法事啦,你用不著惦記著他了。」金仲說道:「你們回去吧,該上班的上班,這條路,不是該你們走的。我師爺當年真是糊塗了,怎麼就收了師叔,一個沒半點神通的人,憑什麼拿著螟蛉。」金仲說道這裏,眼睛朝我看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很理解我。
王八不做聲了,從懷裡掏出丹砂,在甲板上縱橫十九道,畫了個棋盤,「你們雖然會下盲棋,但我剛才聽了幾步……師父,不是我說你,你的棋藝……不甚高明。」
我問王八,「你也相信婷婷說的,這本書是教你趕屍的嗎?」
正在想著,嘴角就掛著微笑,王八卻和我想到一起了,壓低聲音說道:「你要是敢瞎來,我告訴婷婷,讓你好看。」
「這事,師父跟我說過。」王八說道:「以前我也一直想著一個問題,湘西的人死在外面,都需要趕屍匠把屍體趕回去。可是說起來,趕屍的範圍都離不開湘西方圓幾百公里的距離。若是超出這個距離了呢,比如跟剛才我們看到的死人一樣,死在了湖北,怎麼辦?」
因為每天早上進出不方便,我便從王八的寓所里,搬了出去,搬到曾婷的屋裡去住。
我把噎在喉嚨的熱乾麵吞咽下去,叫住王八:「你做得到么,你連書都沒看懂。連趙先生都對你沒信心,叫你找我幫忙。」
我照做了。
我坐在屍體旁,現在人多了,我膽子大了些,仔細看著屍體的臉。屍體臉上雖然黑的厲害,卻看著有點血色。那個霍師傅,還是有點本事,把屍體臉上弄得挺乾淨。還給屍體頭髮梳了個偏分。
「你當律師當的好好的,為什麼非要趕這趟渾水……」金仲的口氣軟了些,「你不該的……」
「你把屍體放下來,把他的大衣打開……」王八命令我:「你也解開你的衣服。」
「喂喂,我都說了幾千遍了,不是我,是我同事說要跟別人講理,為什麼要偷我們同事的牛奶,我也是去看看熱鬧……」
王八聽了,不耐煩的說道:「瞎扯!」
水手朝我們的方向來了。我心裏想著,快點來。把這屍體看出來。可是也想著王八也許是對的,如果那樣,王八豈不是很失望。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
房間里只有兩張床,我和王八擠在一張床上。我躺在床上,看見王八已經睡著。可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於是靠在床上抽煙,聽者窗外的寒風呼嘯,還有那些隱隱約約傳來的男歡女愛的聲音。我滅了煙頭,把王八往裡面推了推,也蓋上被子睡了。
我們之間的記憶飛速的交換了一下:金仲小時候被一群大孩子追著在河邊跑,那些大孩子喊著:「哈寶(宜昌方言:傻子)……哈寶……打死這個哈寶,金癩子,偷老子的苕吃……」,他們朝金仲不停的扔石頭和牛糞。金仲沉在水裡,馬上就淹死了,沒人救他……岸上的大孩子都哈哈大笑。金仲的媽媽,叫罵著跑來……
我現在知道點端倪了,為什麼有人非要跟我和王八過不去,因為那個包工頭有高人在身邊,拿這個年輕人奠基,估計就是他的主意,既然有這個本事,當然知道老霍的骨灰是掉了包的。
我走了兩步,就不樂意了。看見這屍體老是在我面前晃晃悠悠的,看我的堵心。我對王八喊道:「停……停……」
看著那女孩被我嚇的花容失色,我心裏才平衡。
黃金火對老闆模樣的人說道:「熊經理,不行啊……他不是根伢子……我不能再……」
我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呼喊,在空曠的大廳里迴繞,久久不散。
王八看了看我,遲疑說道:「你願意……」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已經完全把曾婷當做夥計(宜昌方言:女朋友)了。
跟著趙一二和王八的身後。聽著趙一二邊走邊說:「王抱陽,不是我不帶你,你上次那個石礎,我要想辦法安置,剛好這些天的時辰合適。有什麼意外的話,你可以放棄,別太犟了。不過你也別太灰心,小徐在旁邊,你會少很多麻煩。」
「去那裡?」
「他等這個石礎,時間也不短了……」老者聲音意味深長,「這次他在拖延時間。是不是在等那個姓王道名抱陽的徒弟來。」
金仲聽到這裏,聲音低沉下來,「你知道我們詭道是道家的那一派分支嗎?師叔還沒跟你說過,哦,他當然不會說,他跟你想的一樣,慢腦子的萬物滋養,扶弱鋤強……」
趙一二連忙把我們拉開,跟眾人告辭,「你們放心,我答應了黃蓮清,該做的一定做到。」匆匆扯著我們走出停屍間。
金仲面色不忍,「你為什麼就不聽我的勸呢?」
郭玉又走到臨床醫生的辦公室,剛好就在通道里一問,就是負責曾婷的醫生。
金仲說的有道理啊,我暗自點頭。王八的確本身的資質一般,而我的確不願意學這些東西。金仲應該是詭道的傳人才對。
「別念咒!」王八在遠處喊道:「你念咒,就找不到啦。」
我已經看不見王八了,王八的身影湮沒在無盡的黑暗裡。我朝著王八說話的方位,吐了一口唾沫,「媽的」
王八慢慢走到我跟前,我不想去聽他身上的任何動靜。王八越走越近,在我身前突然身體一軟。向我撲倒。手臂把我抓住,「快把我和屍體背回房間……」
王八忽然明白了,她們講的女書,既然有女字,當然有相應的語言。
兩種方法都危險,結果都有可能一樣——翻車。
農用車司機,不說什麼了。我和王八連忙把屍體抱上車后的廂板。兩個人也竄了上去。我很感激這個司機,其實他肯定知道這是個死人,但他還是答應帶我們了。好人會有好報的,我心裏為他祈福。
「去那裡?」司機發動的士。
王八預測的一點沒錯。我們還沒到橋邊,天上就開始飄起了雪花片子。溫度急劇下降。坐在麻木上,我被風吹的跟刀割似的,身體都凍僵了。鼻涕掛在嘴上,都不能擦。眼淚也被風吹的流下來。
「瘋子,你見過的人,誰最擅長障眼法和分神術,你還記得嗎?」王八問道。
我換到了前面,走了幾步,總覺得身後冷颼颼的,心裏想著,媽的這屍體不就是在後面把我給盯著嗎。會不會突然發難,把我給抱住,或是做出什麼我想象不到舉動。我越想越怕,背心一陣神經末梢反射的酸癢,「停下……停下……」
可我還是掙不脫,紙紮的小姐,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把我給死死的纏住了。
「我真的不想再跟那你介入這些事情了。我們放棄吧。」我求著王八:「你沒那個本事的,金仲才有。你一點異於常人的能力都不具備,不合適的。」
仍舊是我背屍體。到了樓下。兩輛麻木在旅社門口等著我們。
這下我呆住了。
那個男人嚇傻了,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
我驚愕無比,背著屍體出了門。
王八嘆了口氣,喃喃的說了幾句什麼。
又過了一天,曾婷的氣色好些了。畢竟她年輕,身體恢復快。胃病本來就是她平時不注意飲食習慣引起的,喝酒又沒得節制,比我還凶。睡了兩天,又吃了幾天稀飯。雞湯是她媽郭玉送來的,兩天都是護士提進來,說她媽媽又把雞湯忘在護士室了。
王八到了船上,揭開屍體臉上的符貼,果然是那個叫黃根伢子的屍體。
董玲倒下。
狗子的目標就是屍體,王八去阻攔,卻被其中的兩條狗扯住褲腿,被糾纏住。
王八拉著我蹲下來,把靠近把手的被單,慢慢掀起。我不想看,但還是看了。屍體的身下,在擔架上,積了一灘血水。就是我剛才看見的油脂和血的混合體液。在擔架的帆布上滲不下去,積的多了,才從把手上往下滴。屍體皮膚全部上表面都凸起一個個小水泡,一些水泡已經破了,那些體液正順著肢體,往下流。
那個男人瘦得跟猴似的。絕不是那個屍體。
眾人看著,都發出驚愕的呼聲。隨即眾人又開始歡呼起來,船開動了,船擺了擺船頭,向江南的渡口駛去。
一張白慘慘的臉仰著頭把我看著,臉色掛著開心的笑容。這屍體笑的好開心呢,土黃色的牙齒都露出嘴皮子外面。我嚇得呆了,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就愣在這裏,看著屍體的臉,一個土狗子(一種昆蟲,喜歡扒土,不知道學名。)從屍體的嘴巴里爬了出來。
我抽了兩隻煙,心裏慢慢又積聚了點勇氣。我橫了橫心,爬到身邊最近的墳墓,扶著墓碑,又打燃打火機,看著墓碑的字。
「不壞規矩。」
有的人就吼著說:「死人在那裡,在那裡?」
「你在放什麼屁?」我罵起來。
「上位二九路。」老者氣定神閑,「趙一二,你這次可要輸了。」
火葬場的門房,看見我了,什麼話都不說,就把柵欄門開了條縫。示意我進去。
輪渡到了長江正中,我忽然發現一個蹊蹺的事情。輪船開了很久了,可是怎麼老是不到對岸。我坐輪渡很多次了,輪渡過江需要多少時間,我心有數。可是現在,早就該到對岸了。
年老的那個說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再的重複:「我們不要賠償也不行嗎?就想根伢子有個混沌的屍首回去。」
一個嫖客對我們說道:「小夥子,你們的哥哥喝酒也太差了吧,我還沒喝過癮,他就醉了。」
「不要。」王八說道。
可是湘西趕屍,把這個法術的層次給提高,不僅能讓死人回魂,還能讓這個僅有一個魂魄的死人,行動起來。這就不是一般的道家法術了。有苗家的某些養蠱的秘術融合進來……
我推斷的沒錯,旁邊的眾人,也就是死者的老鄉和同事,跟趙一二說,他在工地上幹活,也該他出事,不知道怎麼就掉進電梯井裡。都不知道掉下去多長時間,晚上沒回去工棚,大家也不以為意。第二天中午了才想起這個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電梯井裡給找著。
曾婷看著書,竟然跟著書上的字念起來,我和王八開始也沒在意。可是曾婷念了好長一段,還沒停。
曾婷每晚兩三點才回來,剛好我就這個點要起床去送牛奶。早上回來了,兩個人還能在床上一起睡上幾個小時,睡到下午起來,起床前,相互釋放一下身體分泌的旺盛的荷爾蒙。
「好……好……」我只想睡覺,王八說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他同意我睡覺。
趙一二和眾人說著話,好像在交代什麼。眾人都圍著趙一二。
男生們轉身一起跑起來。他們喊得太慘。我以為屍體詐屍了,也跟著他們跑了幾步。他們回頭一看,我跟著他們在跑,更加沒命的喊起來:「鬼啊——」
「我一直以為,他在車上使壞,車子不管怎麼兇險,他都不會孤注一擲。可是沒想到,他留了羅師父這一手。」王八苦笑道:「看來真是躲不過了。」
老農嘴裏嘀咕著:「羊子是給人吃的,不是喂水鬼的……」
「又喝醉啦。」司機的語氣是那種見怪不怪的。
那個叫莉莉的小姐說道:「那走吧,到我房裡去,他會不會吐啊?」
「平位四七路」一個聲音回答的飛快。聲音沙啞,是個七十多的老頭子。
王八抬起下巴,輕蔑的看了看眾人。隨即把隨身的事物扔給我,自己去背屍體。
那女孩就當了真,嚇的不敢說話。
趙一二突然就不耐煩起來。不給王八說下去了。
「停……停……」我打斷曾婷,「你就別扯瞎話了。」
我聽見這個是活人的聲音,雖然是個破鑼嗓子,比聽見徐懷鈺唱歌都悅耳。
王八現在看明白了,個子高的那個是妹妹,矮胖點的是姐姐。因為姐姐說話的口氣蠻橫一些。妹妹雖然想堅持,但不敢太頂撞。
我連忙把煙盒掏出來,給他們逐個打鋪。希望他們能呆的久一些。
收銀員說:「不是他,是個戴眼鏡的小夥子,給的現錢。」
我咦咦地叫喚,在地上轉圈圈。王八說:「沒事沒事,是我弄的。」
兩個老太太在門口不動,仍舊坐著。但那些打傘的鬼魂都不敢進來,只是在屋外等著。
王八正要說想和趙一二一起去,可趙一二已經走遠了。沒辦法,還有兩個病人在等著,王八手忙腳亂的給一個老漢扎銀針,扎的那個患風濕的老漢,呲牙咧嘴。王八心裏緊張,火罐也沒燒好,蓋到老漢的腰上,裏面的酒精還沒燒完,登時把老漢的腰上燎了一個水泡。那老漢急了,連忙站起身,匆匆走出去,「我還是後天再來……」
突然就一隻冰涼的手把我的手腕抓住。我猛地站起來,一下子把那個手也帶起來。我能感覺到是個屍體。我揮動著自己的手臂,把那個死人的手給掙脫。我嚇的站立不穩,順著山坡滑倒了幾步。還好地上積了一層雪,我沒有受傷。
心裏想著,就不由自主地跟在那個外地婦女身後。越走越近。
郭玉的對自己女兒都這中尖酸刻薄的語氣說話。而且說話的時候表情特別激動,和話語的冷漠成反比,我太憎惡這個語氣了,當年我就受夠!
老鄉都急了,這才到醫院來,他們都是重慶秀山一個鄉里一起出來,或多或少,都帶點親戚關係。人出了事都互相照應,可那裡搞的贏有背景的工地老闆呢,告狀都沒用,警察都說了,人死了就要火化,老這麼堵著,是違法的。
王八急了,嘴裏念念有詞,手一指,我身上的束縛突然鬆了。
我照做了。
還好,我們以前讀的初中都是一個子弟學校。子弟學校的學生父母都是同一個企業的。和曾婷認識這麼久了,從平時的口風,大致也知道他父母的基本情況,曾婷在說她老家的時候,無意提起過她父親的名字。
聽著老太太對黃蓮清的語氣,王八馬上說道:「這個人也姓黃,正是秀山人,我正是受黃蓮清所託,把他帶回去的。」
我在後面跟著。可是快到的士了,的士突然發動起來,一溜煙的開走了。王八喊著:「我還沒付錢呢,你別走啊……」
和王八站在這個山坳里,這個山坳地方不小,有一大片較為平坦的斜坡。
清江倒流。
「有沒有賣菜賣禽畜沒賣完的,快點過來。」輪機長喊著。
我呵呵的笑:「明天農校里肯定鬧得沸沸揚揚了。」
「我有時間,你還沒贏。等我十分鐘。」趙一二抱著石礎,跳進水中。
我心裏努力不去想一些恐怖的事情,可是腦海里的恐懼感,無論怎麼努力,都揮之不去。煉人爐這個建築里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門卻開著。門裡面是個長長的通道,通道盡頭,有點燈光。我來過火葬場,知道這甬道的左邊就是火化爐,甬道盡頭是個大廳,專門停放排隊等待火化的屍體。
「王八,王八,老子這次被你害死了。」我心裏怨恨著王八。
我還以為自己沒仔細看,又往裡面走了幾步,又看了一遍,只有死人,沒有王八。
金仲說道:「你把屍體帶回去,我去水布埡,我和師父該跟師叔有個說法了。不知道師父這次下棋,能不能贏,我要去看看。」
女孩子么,都容易一驚一乍的,我就說,我能看見鬼呢。
「我真的沒動手,媽的我看那個夥計被我的同事揍的夠嗆,我想去看看到底有沒有事,哪曉得警察就來了,我同事跑的倒是快……」
王八就注意到了蹊蹺:「婷婷,你會認這本書上的字。」
肯定是被鬼吹滅的。我自己開始嚇自己。手裡就啪啪的不停的打火。搞了半天,才把煙給點著。
可是其他的幾個就沒說話了。
兩個人談起為什麼不在家裡住的時候。她黯然說,跟她的老媽搞不好,就搬出來了,樂得耳朵清凈。
「這就好,別濫傷無辜。」
客廳仍舊和昨天一樣,老闆娘和一個小姐站在門口,望外張望,招攬客人。一群小姐圍著火盆烤火,嘻嘻哈哈的說笑。
我是無語了。
除了扛著屍體的幾個稻草人,其他的稻草人全部都散了,回到農田裡,安穩的站著。
看見輪機室的一個老師傅匆匆的走出來,向船長室走去。幾個水手,正在甲板上神色緊張的走來走去。
到了晚上九點,我對曾婷說:「我走了,這幾天就不來了。反正晚上你也不用輸液,白天有董玲在……自己注意點……」
「趙天師,趙天師來幫我們啦」這群人立刻嘰嘰喳喳的沸騰起來。聽口音,都是一個地方的老鄉。
「我怎麼知道!」我壓低聲音,「我只知道,水裡的東西肯定是衝著屍體來的。」
王八生氣了,「出去,你們都出去。」拿出三張一百的鈔票,「要錢的,現在就出去。」
王八轉過身,對我說道:「瘋子,我沒辦法了。」
那個瘦男人也醒了,揉著眼睛對我說:「你……是誰,跑到我屋裡來幹嘛?」
「師父說了,還是一樣,趕屍。」王八見我一副吃驚的樣子,連忙說道:「只是沒到湘西那塊地方,一般的趕屍匠趕不動屍體,就只好請屍體所在當地懂道行的人幫忙,把屍體弄到和湘西交界的地方。」
王八渾身開始燥熱,左手的鈴鐺搖得更急。瘋子的腳步混亂,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可是旋即保持住平衡,繼續跟著王八走著。倒是黃根伢子,雖然是個死人,但腳步一絲不苟,慢慢的走著。
「你們剛才在那裡?你們怎麼不出來,害的我……」
這下我就煩了,怎麼都這樣,老子讀書時候好像也是這麼發酒瘋的,喜歡在街上糾纏陌生人。連他媽的台詞都一樣。下面他們就要說「別給我耍花樣,把錢拿出來……」
我又想起了那個老闆模樣的包工頭。民工能請趙一二幫忙,他當然也能請神棍幫忙。
我翻過身,慢慢向電梯井走去,看見黑洞洞的井下,隱隱有一堆白骨。幾個人影在下面召喚我:「一起來啊,一起來啊……來幫忙啊……嘿嗬嘿嗬……」
趙一二用手拍了拍王八的臉,「你沒事吧?」
「你們在火化爐幹什麼?」我恨恨的問。
我心裏想著:「我倒要看看王八今晚怎麼脫身。要是他把持不住,我就給同學說去,笑話死他。」
一個老太太把根伢子的屍體的耳朵揪了揪,「是個橫死的命,還是秀山姓黃的乾的。」
雞子火鍋五十塊錢,陪著喝花酒的每個妹妹一人七十。這點錢,在王八看來,算不了什麼。我一直羡慕那些在我面前吹牛的人,說起喝花酒的經歷。沒想到跟著王八打秋風碰上,卻又實現不了願望。
「還記得我們在學校里預測天氣嗎?」王八笑著說:「師父說了,我們那時候,什麼都不懂,早早的去探究天氣。玄術破的太早。我只能推測出一天後的天氣,永遠。不過呢,我可以把天氣算的非常准,精確到秒,而且能算出準確的天氣狀況。」
停屍大廳的門站了一個人,就是我剛才進來的那個地方。就在我面前,可是這個人不是王八。
我想通了,想繼續破口大罵。可是我的手忽然不受自己的控制,手指鬆開羅師父的琵琶骨,我想努力讓手指聽從自己的指揮,可我做不到。
眼睛看著頂上的木板。登時更睡不著了,這木屋,不僅牆壁四周,連頂上的木板,都寫著那些詭異的女字。王八翻身下床,在屋內到處摸索查看,果然,屋裡的木床床腳,還有一個老式的木櫃,只要是有空白地方的位置,都密密麻麻寫著女字。
又來了一句:「你怕不怕?」
我的心突然沉重。
我好希望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
王八也不會問曾婷念書上的字了,他既然知道是湖南的方言,和女字,就有辦法看懂這本書。王八認得沙市荊州博物館一個賣門票的,其實是個民俗專家,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們就認識。應該有辦法找人去認女字。至於湖南方言,找個湖南人就更容易。
「不行!」王https://www•hetubook.com•com八說道:「師兄,你以為把韓師傅廢了,我就會承你的情是不是,錯了,我答應過師父,學手藝,決不為私仇,我相信師父,上天有好生之德,隨意傷人性命,絕對是錯的。」
那個老者哭著求趙一二:「趙天師要幫我們啊,我們已經守了兩天兩夜了,守不下去了。他們那些畜生,不准我們帶根伢子走啊,我們說不要賠錢都不搞哦,只要讓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們不答應,非要火化。剛才還說了狠話的,後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場去。如果我們不同意,就抓我們……」
「師父教我的」王八說:「師父說他以前倒霉的時候,討過飯,從叫花子那裡學來本事。」
進了客廳里,我把屍體放到沙發上,扶著屍體躺下來。剛才給我們到招呼的小姐,給我們到了三杯熱茶。一個老闆娘模樣的婦女過來了,指著躺在沙發上的屍體,「這個弟娃兒……是不是病了?」
曾婷不動聲色給喝了,當做沒聽見。
金仲把臉朝向我,「你呢?」
我走進去后,門房仍舊不說話,把門給關上。
我嚇得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車裡安靜了些,可是又有人說了一句話,「車上有死人,山裡的死鬼聞到味了,來找替死鬼的。」
其餘的狗子撲到屍體上,開始狠狠的撕咬起來。我連忙去打那些狗子,可是狗子不理會我,就只是咬著屍體。我急了,拖著其中一條狠狠的揍起來。那條狗被我打的慘叫,在黑夜裡凄慘無比。
回想起他,騙人的時候,一點都不遲疑。
看穿著都是民工,而且是建築工地上的民工。有些人的鞋子上全是水泥漿,也有衣服上沾滿斑斑點點石灰水的。什麼年齡段的都有,從十六七歲到五十多。
我想起了趙一二說過的蛇根的事情。「為什麼又是蛇,蛇和人區別這麼大,魂魄卻能通。」
老闆娘也說道:「以後別叫他喝這麼多酒了。像他這麼發酒瘋……差點把我的店都給砸了……別的老闆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曾婷說:「你好歹是個大學生,我以前找的男人都是混混,再說你看著也斯文些……在姐妹們面前也有點面子。」
曾婷說道:「你別把我當傻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就算是董玲不告訴我,我也看得出來,你那點心思。」
王八看懂我的心思,說道:「師父說了,你不願意,就不勉強你。」
「我不信你,我相信師父是對的。」
那個男生好像酒醒了,沒有往下說。他們都愣愣地站在原地。
「當然!」我回答。
再走近點,看見大門口有兩個花枝招展的女郎,穿著羽絨服在張望。
我走不了。
「是嗎?」金仲說道:「那他現在為什麼不來幫你。」
司機在前面說道:「小兄弟,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我相信你們沒做歹事,路上小心點。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
我心裏疑惑,抬頭看著前方的江中的西壩廟嘴。
我在在人群喊著:「是王曉超欺負我的,他們一群人欺負我……郭老師,你沒問清楚……我沒有得腦膜炎,我爸爸不會這麼說的……我不是傻子……是他們一起欺負我……」
「趕屍趕的遠啊,湖北都有人來了。」老太太笑著說,「湖北有個金旋子,人還不錯,我們見過。」
「走什麼走……」王八沮喪的說道:「屍體不見了。」
王八背上汗津津的。黃根伢子治不住了,在船上沒方向的亂走。王八害怕他會掉下水去,可一時又不能近身。正在沒道理處。
兩個老太太忽然相互之間用一種王八聽不懂的語言快速交談。
「師父,你這次可要贏了,再打贏一個劫,趙一二就輸了,你是要他的一隻眼睛,還是一條腿?」
還好老太太沒有問王八的師父是誰。
熟悉長江的人都知道,江面越是如鏡面般光滑,下面的水流就越是湍急洶湧。我從小游泳,看見這樣的水面,就遠遠的游開。
我順著火葬場裏面的坡道往上走。火化爐在半山腰。
我的腿終於聽我使喚了,我站起來,拚命地往開跑。可是撞在了另一個屍體上,我和那個屍體同時倒地。
「姐姐,我說他是個新手吧。」其中一個老太太說道。
忽然一個女聲叫喊起來:「船歪啦,船歪啦。」
王八仔細的看了看屍體,不禁叫苦:「壽衣都被狗子撕爛了。」
趙一二什麼都不做了,靜靜的看著水雲之間的起蛟。那龍捲風順著清江的河道,溯流而上,無數白色惡靈,從水面爬起,圍著龍捲風的水柱,衝上雲際。
「我會下,師父,我是業餘四段。」
我轉念想著屍體的死因:
「怎麼啦,」曾婷問道。
曾婷沒得錢保我,只好去找王八幫忙。王八到了號子,剛好和裏面的刑警打過交道。三言兩語的,就把我給弄出來。
我明白了王八的意思,容易驅動,就意味著,相對應的,屍體也容易詐屍。湘西的主要民族是苗族,但也混雜著土家族,趕屍也跟土家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喝完酒,王八堅持要睡到放屍體的房間里去。這下三個小姐就不樂意了。她們都覺得這樣很過分。
金仲站在一旁,臉漲得通紅。眼光惡毒,彷彿要把王八吃掉一般。
想到這裏,我身上的血液都冷了。因為我知道,我現在手上按著的較柔軟的東西,是什麼。
「怎麼找!」我慌張的喊道。
天上開始下雨了,在王八看來,就是清江的河道在吞噬天空中的一切水分。
當年壩體基礎澆筑後,發現江底一側的基底,有個不明的地質縫隙,仍舊滲水,無論採取何種辦法,都無法堵上。最後施工單位無奈,只好順著縫隙,塞進一個導流通道,以解施工的急切。可是多年水流沖刷,壩導流通道被沖刷的愈加厲害。大壩隸屬單位,想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攻克這個難題,眼睜睜看著壩基漸漸被沖蝕,無計可施。
「好好……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了……其他的人呢?」王八的聲音柔和,鈴鐺響得更急切。
王八又說道:「我一直以為他也在車上,所以不會下狠手,可是我疏忽了。」
熊經理這些天每天都惴惴不安,死都死不安心,牽扯一大群人呢。熊經理不停的擦頭上的汗,雖然是冬天,可他的汗不停的在冒。
隔了好久,眾人才慢慢露出頭來,打頭的就是老闆娘。王八向眾人走過去,對著他們一一說道:「沒事,沒事,剛才只是我哥哥喝醉了發酒瘋……其他的人呢?」
我腦海里浮現出了趙一二帶我和王八去附屬醫院停屍房的一幕:
「下棋下棋,那這麼多廢話。」趙一二把手上的石礎不停的揩拭,「平位二七路。」
既然知道曾婷是郭玉的女兒,我就不難理解,她為什麼不在家裡住了。就算是家裡條件再好,我估計,曾婷也不願意回家的。可是現在曾婷在醫院里躺著,不找她父母想辦法又能怎麼樣呢。
屍體把我一摟住,我就覺得換不過來氣。眼冒金星,渾身徹骨的寒冷。屍氣從我四肢百骸往身體里滲透。我血管里的血液彷彿都凍僵了,無法流動。
我吃著熱乾麵,嘴裏蠕蠕的說:「無所謂,來日方長,慢慢學。」
霎時黑暗中一聲尖嘯,陰風慘慘,無數快速移動的靈魂,在四周飛速轉動。所有屍體都快速的往四下散去。回到自己的墳墓。
眾人現在都把王八和我看著,還有屍體。
又一個!
王八附和:「就是就是,叫他少喝點,可是不聽,現在醉的跟死了一樣。」
王八進了屋,就知道這兩個老太太不是常人,並不是因為她們驅鬼的狠氣。而是屋裡四周的牆面上都畫著詭異的文字。
我要死了,死在王八的手上……
本躲藏在溫暖水底的魚類,現在紛紛跳出水面。有幾條魚竟然跳到船上。彈跳幾下,便凍死在甲板上。王八開始緊張,師父還在水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
王八邊說話,邊用手去刨土,我感覺到泥土不停的被他刨出來,飛在一旁。一會功夫,王八就刨了半米深,上半身都鑽進去了。
我說道:「你說的的確有道理,可是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丟下他……」
兩個老人相互說了好大會子話,還吵了幾聲。
我的心頓時喪氣,想起溶洞里羅師父的癲狂,和他高超的法術,我想起來就后怕。
王八呵呵的笑起來:「以後有什麼事情找你,就先把你灌醉了再說。」
等會王八恢復了,瘋子也從驚赫中清醒了,他們應該知難而退。回家去吧,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詭道的傳人本應就是我,金仲。
「哈哈……哈哈……」金仲在一旁笑起來:「師叔,你可別怪我們師徒二人聯合起來欺負你。」
王八滿腹疑惑,但至少知道,兩個老人的確不會對付自己。吃了蘋果,再去剝開橘子,可是橘子裏面已經爛了。王八要扔。老人中的妹妹連忙攔住,「年輕人,怎麼這麼拋灑。」
我和王八也跟著,走到病床前。看見一個死去的年輕人躺在上面。
這是羅師父最擅長的法術。我見識過,但在風寶山的那次,遠沒有這麼兇惡。
剛好,董玲要去洗手間,曾婷陪著她去了。
「那個南津關的師傅,是跟趙先生有仇嗎?還是……」我說道這裏,心裏膽寒。王八說過,他不該怎麼不順的,這麼多周折,肯定有原因。
我還想找理由,讓王八和我推辭這件事情。可是看著王八非常有把握的樣子。就說不下去了。
「只能怪他的命,他就是給別人看家抗魂的命。這可怪不得我。」金仲的口氣很輕鬆,但他的表情仍舊是嚴肅死板的。
「誰叫你晚上吸那麼多K粉,你精氣弱了,鬼不找你找誰。」
曾婷把我看著,鼻子哼了一聲。
眾人都驚慌地大喊「死人活了,死人活了。」人群紛紛四散。
王八給我接風去霉氣,請我吃放。在紅星吃螺螄。我和曾婷窮,平時都是吃路邊攤,那裡上的起紅星酒樓。好不容易逮著王八宰一頓,我好酒好菜的點著,曾婷這丫頭就是上不了檯面,吃個螺螄窸窸窣窣的,滿手滿嘴是油,比我吃相還難看。哪像董玲斯斯文文的慢條斯理的吃。
這群學生看見了我,一個男生連忙走過來,跟我打招呼:「這麼晚,還有人在這裏啊……嘻嘻……」
王八面對老農,接著沒說完的話:「好不好?」
她們都笑話我,讀了十幾年破書,卻還要送牛奶。
看見這麼多人來了,我心裏舒坦了。人多些,我就不怎麼害怕了。
一個天天在建築工地幹活的民工,死因不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也不是高空墜物砸死。卻蹊蹺的死在電梯井裡。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沒有信心能逃過他們的布置。我現在困的很,只想吃點東西再睡覺。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我醒了,這一覺睡的真他媽爽。辛苦了幾天幾夜,沒想到託了羅掰掰的福,讓他抬了我一路,回到宜昌。王八的本事厲害了,竟然連羅掰掰都沒發現我是掉了包的屍。
他們老家的風俗就是人死在外面,也非得送回家安葬。才算是入土為安。
「你慌個什麼!」原來那不是死人,是王八。
卻馬上開心不起來。
這些文字,王八認識一部分。但更多的文字並不認識。
我忽然發現我自己身體不受我控制了,我現在沒來由的情慾高漲,向小姐走過去,把小姐拉到我的床上,把她壓倒床上。我心裏還有點意識:不對啊,不對啊,我怎麼會這樣。
瘋子「嗯嗯」的答應了,慢慢閉上眼睛。
王八站著別動,「我不管這麼多,師父找我,就是對的。你沒資格說三道四,更不能阻攔我。」
「相信我最後一次好么?」王八的語氣好像在乞求我。
王八也應該安心了,我們把屍體就交給金仲吧。走吧,走吧,我回去找曾婷,王八回去找董玲,平平安安的過一生,風平浪靜的多好。
「是的。」
工地的老鄉當然不答應。跟老闆扯皮。老闆馬上招呼人要把這個死者拖到火葬場給火化。
我在電影上看過趕屍,沒想到讓我看到了真實的趕屍。而且是我的好朋友在做這個事情。我無限感慨,怎麼什麼古怪的事情都讓我給碰上了。
我連忙把王八叫醒,王八醒了,也把旁邊的床看著。看了一會,大喊道:「不好!」
一旁的那個老頭大喊:「他不是根伢子。他是……我好像見過他……他是……」
霍師傅走到甬道上,手腳麻利的把活動床都給推開,看來他是這裏的老燒屍工了,黑暗中都無比熟悉。我和王八,走出火化爐的建築物。又到了戶外,冷風吹來。我又開始發抖。
「睡覺、睡覺」王八態度堅決,「少扯皮。」
在街上轉了一遍,還是想不出來注意。我從學校出來一直都混的不好,很多同學都不願意借錢給我了。爹媽呢,我想了一下,就打消這個念頭。
高家堰在宜昌是出了名的風月之地。看來今晚,我們要住在妓院了。
「急急如律令。」
可是司機也沒辦法,路上結冰了。那些雪花落在路面上,開始的時候,氣溫還高,化作了水。可是到了夜間,山裡的氣溫驟然降到零下,路面的水混合著雪全部結冰。車輛的輪子在路面上開始打滑。這在盤山公路上是最兇險無比的事情。
「挨個挨個去挖墳,等找出來,估計一個月後了。」我指著漫山遍野的墳墓。雖然看的不清楚,但我們能清晰的感覺到墳墓的各個方位。
每個鬼火之下,都立著一個死人。他們都把我和王八盯著在看。有的死人,臉上的皮膚都腐爛殆盡,可是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仍舊朝著我們的方向看著。
我忽然發現,天上沒有再飄雪花。並且我能看見四周的情況。卻不知道光線從那裡來的。這裏可是深山老嶺,那裡來的光線呢。我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烏沉沉的,並沒有月亮和星光。
「你不願意進詭道,可是也不能便宜他呀。」金仲朝我瞪了瞪眼睛,「他有什麼資格!」
眾人散開,外面響起了鞭炮,如雷聲響動。
在榔坪很好找睡覺的旅社,因為這是318國道上很難得的平地,往來的司機都願意在這裏住宿。
我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宜昌那裡能趕屍呢。只有湘西能趕屍。」
「我們沒得什麼吃的,那這個墊墊肚子吧,要是想喝酒,我們也有……」
正在抬手,看見了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站在王八旁邊也向我點頭——趙一二趙先生。
怎麼會這樣!
老闆娘也正我把我們質疑的看著。
我現在的工作就是送牛奶。每天早上挨家挨戶地給人送牛奶。送一瓶牛奶掙一毛五分錢。我每天要送100瓶出去。爬幾百層樓。
王八在屋裡睡了好久,到了中午都沒醒。我站在房間里,左邊是屍體,右邊是王八。我就想一走了之。好幾次都去拉門把手了,卻又退了回來。
回到病房,正看見,董玲在喂曾婷喝稀飯。董玲其實還是蠻照顧人的,可惜王八……
「哈哈……哈哈……」金仲笑的喘不過氣來,「虧你還要進詭道,你知道我們詭道到底是幹什麼的嗎?」
「神經病……」小姐們這才嘻嘻哈哈的走了。
人死了,老闆立馬就翻臉,只同意給點錢,兩三千塊就想打發。
我對眾人說道:「這個車,不會再出事了……」
屍體被王八扶到我背上,我剛直起身,就覺得屍體的雙臂一合,把我的脖子給緊緊箍住。
王八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我,做哪些事情,說實話,我蠻不好意思的,我是真的不想來找你。」
我們走出榔坪鎮上,已經快半個小時了。可是公路上沒有一輛車駛過,也沒有碰到一個人。318國道是唯一通行於重慶和湖北,地處三峽地區附近的國道,非常繁忙,現在時間還早,才下午四五點的樣子,路上不該這麼冷清。冷清到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步。天上連個鳥都看不見。
我和王八下了車。車開走了,我看著客車平穩的向山下駛去。
曾婷在旁邊插嘴:「他還有本事打架啊,他也只有跟我打架的本事。」
不過我發現那個死掉的年輕人,移動的很慢。
王抱陽把草帽拾起,戴在他的頭上。王抱陽沒有腿了,下半身變成蛇身。
可是我沒想到,王八這次竟然不動聲色的幫我。難道是怕給我施加壓力嗎。我把自己的腦袋捶了一下:王八肯定看出來我不願意跟他去趕屍了。所以故意背著我幫我付錢。就是不願意讓我覺得欠他的情。
我是真心想幫王八趕屍的,這點我絕對相信自己。可是王八……
我火了,把被子掀開,拿了件襖子,把曾婷一裹,拿了條毛線褲給曾婷穿,這丫頭不聽話,就是不願意跟我上醫院,兩條腿亂彈。我一煩,把她屁股使勁拍了一下,才老實。
「這個天氣,這麼晚,我們下去了,怎麼辦?」我還在堅持辯解道。
王八的確不是詭道傳人的最佳人選。
「那我忙去了,」趙一二對著王八說道:「你陪他玩玩。」
他在搗什麼鬼!我心生憤恨。王八,你到底死那裡去了!
「你他媽的小心被車撞了。」我對王八走去的方向罵道。
王八回來了。屋子裡全部安靜。王八現在了不得了,所有的人都被他搞定。
王八說話的時候,我聽見了他身上的鈴鐺在有節奏的叮鈴作響。
「當然錯了。」金仲說道:「天生四季,發陳蕃秀容平閉藏,有生就有死,有生茂就有肅殺。我們詭道,就是屬於肅殺一派,師叔怎麼能夠違抗,至於你……哼哼,你還是做你的律師去吧。」
車到了鎮江閣,我拖著屍體下了車,王八在前面故意拿個大鈔,讓司機找零,分散他的注意力。
寒風陣陣吹過來,我冷的發抖,把王八身上的軍大衣給取來,自己穿上。這下暖和多了。
王八進了后屋,把門給關上,仔細的在門縫上貼符。又把身上的蠟燭都拿出來,掰成半截,按著北斗七星的方位,布了個符劍,把玉陽位的那個蠟燭給點燃。又把根伢子身上,上上下下擺弄一遍。才安心躺倒床上,一時睡不著,聽著屋外的雨聲。
「到伍家崗來,在附屬醫院等你。」王八在電話里說道。
我狠了狠心,腳步加快了點。可是一走快,人就撞到了一個東西上,一個堅硬的東西狠狠的頂在我腹部,膝蓋也撞了上去,一陣疼痛。我身體因為慣性,上半身已經壓倒了前方,手向下一伸,按在一個較柔軟的物體上,保持住身體平衡。另一隻手摸索,才知道自己撞到了一個活動病床上,醫院這種病床多的是,移動方便。火葬場也有,專門放死人,推到火化爐的。這火葬場的工人也太缺德了吧,下了班都不收拾一下,把病床弄得亂七八糟的,橫在通道中間。
王八眉頭皺著眉頭說:「你們都住一起了……」
「沒想到趙先生這麼厲害,」我訕訕的說道:「你才跟學了幾天啊,都有這個本事了。」
「正是。」王八回答:「你不敢傷我的,你怕師父。」
「那你怎麼來解釋,婷婷念出的那些話,太口語化了,太直白,和這本書的文字不相符。」
金仲和羅師父。我能確定是他們。
老者仍舊把趙一二看著,金仲扭頭往岸邊看去。王八背著屍體,對著船上喊道:「師父,我做到了,我把屍體背來了。」
王抱陽哈哈大笑,揚著頭,頭髮飛起,面目猙獰。鬼魂們紛紛逃竄,卻又折轉回來,仍舊苦苦哀求。
王八警覺的把金仲看著。
那個說車上有死人的聲音又出聲了,「就在我面前……」
我懶懶的說道:「從火葬場開始,我膽子早就給嚇破了,最壞也就這樣,已經怕到底啦,還能怎麼樣。」
曾婷就在旁邊陰陽怪氣的說:「你在想什麼哦?」
我也想長江上看去,果然輪渡一點點的在霧氣中顯出形狀,就慢慢的往我們這邊開過來。大家都一窩蜂的跑到渡口,我連忙背起屍體,也搶了過去。
「腦膜炎……腦膜炎……」身邊的同學都閃開,「你不會傳染吧……你離我遠點!」
王抱陽向我慢慢蛇行過來,手裡還是持著長劍。
王八連忙跑下樓梯,往屍體的腦門上貼了張符。可是屍體仍舊把莉莉給狠狠抱著。我看著莉莉的大腿上的羊毛絲|襪都被扯破,光潔的大腿,顏色漸漸變紅,又變紫,看樣子要變黑。再這樣下去,她的這條腿就保不住了。
「你在做什麼美夢?」王八說道:「笑的那麼開心。」
王八連酒都不讓我喝。
我拾起,被金仲丟掉的燈籠,用打火機給點燃了。
趙一二冷冷的在一旁看著。嘴邊掛著微笑。
冬天長江上很容易起霧。很不巧,我和王八就碰上了。長江上起霧,輪渡就不通,只能等霧散去。要過河的人聚集的越來越多。都站在渡口的護堤上,焦急的等著輪渡。
我想著不能站在這裏跟著傻子一樣的老獃著。下了下狠心,硬著頭皮,走進門裡。
「你還會這招啊,我以前這麼不知道。」
「湖北宜昌。」王八想著撒謊也無益,還不如說實話。
王八站起來,對著眾人,什麼都沒說。
曾婷胳膊勾著我,用一隻手扳了扳我的下巴,我扭過頭,和她看著,看見曾婷對著我眯著眼,撇嘴笑著。
小姐遲疑的說,「你們不會要我和這個喝醉了的……」
我明白金仲的意思了,的確,從生理上講,我和金仲是一路人。
我得得瑟瑟的慢慢往公路旁走去,用手抓著枯草,腳探到山坡上,手好冷,枯草上全是積雪。我慢慢退到一個土包前面,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看見一個墓碑在面前。墓碑下還有死者子女很久前送的長明燈。我手抖的厲害,不敢去拂飄在墓碑上的點點雪花。
我急了:「你和玲玲不也是住一起,怎麼不說結婚。」
「金仲,你上來。」老者說道。
兩個人默契地過著AA制的生活。
可是我更害怕了,這證明,風是從甬道里往外吹,才把門給闔上的。
王八接住,我湊著一看。差點沒叫出來。怎麼凈是些邪性的東西。
屍體有的已經走到我們的跟前,開始用腐爛的手指抓我們。我和王八不停的去踢,可是沒有用,更多的屍體撲上來。
太多的事情,接連發生。我不認為是巧合。可是王八,卻什麼都不給我說,他也變得神秘莫測,已經身負絕技了。卻還要我來幫忙。為什麼?
「沒有。」金仲說道:「他本來就和我們沒關係,我害他幹嘛?」
我和王八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當然沒人會回答我,因為王八不在裏面。
瘋子站在一旁,什麼動靜都沒有,也不幫王八去站起來。就這麼站著,看來是嚇破膽了,嚇痴獃了,這膽小鬼,估計每次事到臨頭,都是這般模樣。
我渾身瑟瑟發抖,這看別的死人不同。別的死人,看了之後,馬上就入土為安,或是灰飛煙滅。跟我就沒什麼關係了。可這個死人,我和王八還要和他打幾天幾夜的交道。叫我如何不怕。
金仲哈哈笑著說:「真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多了,你以前就學過的,是不是?」
我就覺得奇怪了,咱好歹也是憑勞動掙錢。有什麼好笑的。
屍體的符貼沒粘牢,掉了下來,我還在的眼神還在看著莉莉的內褲。沒留神,屍體把我給摟住了,我大赫,連忙用頭去撞屍體的鼻樑,這是我讀書時候打架常用的招數。可是我慌亂間,忘了,這是屍體,不是活人。屍體是沒感覺的。
吃了飯,我們四個人走到外面,兩個女孩子現在親熱的不得了。要去解放路逛服裝市場,還要買髮夾,挨著致祥路一家門面一家門面的逛,我和王八懶得進去,就坐在路口,等著她們。
同學說了下大致的方位——河運新村*棟*單元***號。我向這個地方走去。邊走邊想,沒想到曾婷是郭玉的女兒。我到現在都不會叫郭玉為老師,我一直都不認為她不配當個老師。
我他媽的怎麼壓了個紙紮的人在身下!
背著屍體在路上走,比剛才用竹竿抬著走,就不扎人眼睛了。可是這樣實在是太累。我和王八換了好幾趟,才勉強走到地勘的門前。王八遠遠的招來一輛的士。打開後門,我扶著屍體,先把屍體放進去,然後挨著坐下。王八上了副駕駛。
趙一二喝了一大口酒,身體躺在船甲板上,「每次你都要我認輸,你那次贏過我。」……
有很多賣蔬菜的,還有幾個賣雞鴨的,甚至還有一個菜農牽了頭羊,沒賣出去,打算帶回家。
曾婷咬了嘴唇就是不說。
「沒什麼,」我想把剛才的噩夢講給王八聽,但覺得太無稽,忍住了。
「他現在跟著那些屍體回墳了,我們要把他拉回來。」
不一會,三四個小夥子把那個正地基的屍體給抬了過來。
王八問道:「為什麼呢?你既然教我,就應該告訴我啊?」
「瘋子,你別搗亂,讓婷婷再念一段。」王八說道。
我一上病床,曾婷就緊緊把我摟住。頭靠在我胸口上,溫順無比。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潤,從腹部升起,溢滿胸腔。鼻子酸酸的。
王八解釋:「我們是周家老屋的,到橋邊趕情,我們一個叔伯妹妹今天嫁過去了。我這個哥哥喝酒喝得太凶,在酒席上鬧,我們就提前回來,哪曉得他在中巴上發酒瘋,司機就把我們趕下來了……」
這個山坳,又變的安靜起來。除了風聲,什麼都聽不見,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一片黑暗。
是附屬醫院我們去看的那個摔死的年輕人。
隔得近的鬼魂,連忙避讓。可隨即又逼上前來。
我拉著王八說道:「他好像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走吧。」
我正想著說幾句俏皮話,摳機響了。
王八把手上的斷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斷指的指甲老長,尖尖的,裏面全是黑色的污垢。斷面的血已經幹了,斷指的皮肉乾枯收縮,伸出一小截指骨,指骨的斷處很平整,可以想象,韓豁子是自己把指頭放平了,讓人斬斷的,也許就是他自己動的手。
「那我們怎麼背?」
「你個苕貨,我跟你說了好幾遍,撐不下去,就算了。早點來找我……差點壞了我的大事。」趙一二罵道。
「故顯考朱……」……
王八說道:「瘋子,相信我,不能讓姓金的搞贏。」
王八說:「剛才我嚇忘記了,看見你和狗子打起來,才想起。」
可是他怎麼知道屍體已經被我和王八偷出來了呢?
可是身體不聽我的指揮。我開始撕扯那個小姐的衣服。
「來了又能怎樣,那個小子,還差得遠。」金仲老實的回答道:「他是個死心眼,滿心想著趕屍……師叔應該沒指望他。」
我走到九碼頭的河邊,看著一群遊客從客運站里,嘻嘻哈哈的走m.hetubook.com.com出來,走到街上,好奇的打量著宜昌的街道。我看著,心裏無來由的就生出憤恨:憑什麼你們都開心,我就這麼倒霉。
「弟娃來吃飯撒……」年紀大點的在跟我打招呼了。
「你知道我不會傷你性命。才這麼有恃無恐,是不是?」金仲的口氣軟了些。
曾婷看見我和王八都對這本書上的女字感興趣,人來瘋(宜昌方言:表現欲)犯了,對我們說道:「我老家的方言,你們肯定聽不懂,我翻譯給你們聽。」
王八不說話。就是直直地站著。
那個摔死的年輕現在,渾身赤|裸,身上只有一條短褲穿著。皮膚到處都是潰爛的,留著膿血。那個詐屍的年輕人一隻手臂對著我抬起來,眼睛看著我。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在對我說:「背我……背我……」那個年輕人的手臂上纏繞了一條蛇,蛇頭正對著我吐著信子。
隔了好久,其中一個狂喊:「媽啊。」
看著王八苦笑,我知道王八說得熟人是什麼意思了。王八的表情告訴我,他現在寧願看見鬼。
一覺睡到下午。
現在一車的人,都不睡覺了,都繃著臉看著窗外。車內的氣氛,緊張無比。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司機師傅可千萬別有什麼閃失。
「有沒有什麼本事,是趙先生不會的。」我挪揄王八。
王八隻聽到兩聲,耳邊就一片寧靜。王八的頭髮被一隻手給抓住,扯到水裡。
我醒了,看見王八正在搖晃我的肩膀。我啊的一聲,推開王八的手。一摸額頭,全是汗水。我還沉浸在剛才的夢魘中不能自拔。看著王八,恐懼不已。
「相信我。」王八拍拍我的肩膀,「船會沒事的。」
直接輸入圖片鏈接即可插入圖片,限5個鏈接我不再問了,王八卻又把那被單繼續往上掀,我心裏說:「別掀了,別掀了……」
王八現在騙起人來,真是天衣無縫:「他現在醉得跟死了一樣,我們走不成了,就在你兒這裏吃頓飯……明早再走。」
我們向最近的一個小洋房走去,那個洋房距高家堰的集鎮還有點遠。走進了,看見門口打著招牌——住宿洗車
是曾婷在哼哼,我一看,她正蜷曲著身子,捂著肚子,一聲一聲在呻|吟。
王八聽她們講話,聲音時高時低。
「師叔有沒有跟你說過,塞死了壩基,會怎麼樣?」
「醒醒……醒醒……」
我拿在手裡翻了一會,說道:「這書上的文字古怪,能看懂不多。一些稀奇古怪的字不說,就是一些漢字,我也只認得字,連在一起,就暈菜。天書都給你了,你還說他不喜歡你啊。」
王八仍然在堅持。向金仲撲過去。
我把曾婷望著,意思要她閉嘴,還嫌丟人不夠啊。
我能怎麼樣。心裏不禁有點佩服王八的機智。怪不得他靠的起律師。
總算在時辰到之前,羅師父來了。
王八不說話,把金仲看著。
王八站立一會,對我說道:「瘋子,你相信我嗎?」
我又拿支煙點上,「你吃個什麼飛醋,我現在在想事,別煩我。」
王八說,「你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跟人打架,也不怪婷婷不願意跟著你。」
「你手上拿著螟蛉嗎?沒有就別用這個口氣跟我說話。」金仲說道:「師叔還沒正式收你呢?你還不是我們詭道的人。」
「你們能不能多拖住他們一天,就一天。」趙一二說道:「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你們就盡到心意了。」
果然,郭玉的表現,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她已經認不出我這個曾經的學生了。但對當我在門口對她說曾婷在住院的時候,立即用我當年無比熟悉卻又噁心的語氣說道:「是不是墮胎了?」
船舷離水面只有一米多點了。船傾斜的厲害。
王八現在走一步,身上的鈴鐺就響一聲,屍體就隨著鈴聲一步步的跟著王八走。
我吐了吐舌頭,悻悻地跟著王八走過去。
透過我手掌的觸覺,我甚至能感受到屍體的軀體被我擠壓,細微的骨骼綳綳收縮的聲音。還有肌肉反彈的輕微顫動。
進了附屬醫院,不用找,就看見了王八站在醫院大樓下。
我還有點不甘心,「要麼,我去另外的房間……」
「可是師父已經決定讓我趕屍了。」王八神情有點沮喪:「他跟我說,他已經找人帶信了,準備讓我去湖南秀山去趕一趟屍(王八錯了,秀山是重慶地界,湘貴渝三省交界的地方。)可他好像不會帶我。」
我擺擺手,「算了算了,別說了,反正你也不信我。」
天開始黑了,我和王八走到半山腰,被困住。
我和王八下了車,農用車朝岔路,往長陽縣城方向開過去。
「活過來……活過來……」我大哭。
「謝謝你。」王八對金仲說道。
我腦袋了總要去想個什麼事情,才能克服眼前這個渾身留著膿水的屍體。
天漸漸亮了。我和王八還有屍體都坐在江邊的護堤台階上,王八說了,現在沒必要避人,越避越讓人懷疑,乾脆就把屍體當做病人,現在沒人會注意別個的閑事。
我說,董玲馬上來了。
水手很吃驚。看樣子是王八的手勢,把他們鎮住。
「給你個見面禮。」金仲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出來。向王八這邊一扔。
王八高興壞了,「夠了,可以了。」
「黃金火到底是誰?」王八急了。
可是幾個女生,卻隔著幾步站著,不敢靠近。
我一聽,差點把剛喝進去的一口茶給吐出來。王八尷尬的要死:「他可沒病,他只是喝醉了。」
外面的鞭炮仍舊未停,還在噼里啪啦的炸著。
這時候,旁邊床上的小姐站起來了,看著我們笑著。我不認識她,睡前沒有看見過這個小姐。屍體也坐起來了,可是他是個活人,不是我們趕的屍體。
有時候曾婷下班早,也叫上我和她的朋友一起宵夜。那群女孩一看見我就跟我開玩笑,「高級知識分子來了。」
霍師傅說道:「給他穿衣服吧。」說著就去一邊拿了件壽衣出來,把我看著。意思很明顯,要我幫忙給屍體穿上。
我和王八太不順了。從火葬場出來,就遇狗,過江輪渡被陷在江中,住店詐屍……
走了幾十分鐘,走到農校,王八停了下來,看著前方密集住戶稀稀拉拉的燈火,不知道怎麼辦。
瘋子不需要背屍體了,王八已經能趕屍。此處和恩施已經交接,恩施的全名是湖北省恩施苗族土家族自治州,已經屬於湘西巫術覆蓋的範圍。屍體已經能夠聽從王八的役使,跟著王八走動。
「我們這是真的要去趕屍嗎?」我接著問:「這是宜昌,不是湖南貴州。」
鬼魂們在屋外站了許久,看來無望,漸漸的就散了。
「才四分鐘,你就起來了。」老者說道:「師弟,你也不年輕了。」
王八連忙唱諾,「謝謝婆婆。」
這個凹地,是個大墳場。斜著的山坡,密密麻麻的全是墳墓,一個接一個,公路上下,全部都是。光線的來源,我也知道了,是漂浮在我們四周不遠出的點點鬼火。雖然每個鬼火看起來不甚明亮,但漫山遍野的全是這個鬼火,在這個環境里,無比恐怖。
一群很年輕的小夥子和女孩走過來。看樣子是農校的學生,在外面喝了酒,現在才回校,沒了車,準備走回去。
金仲踏著浮木,走上船來。
婷婷接著念:「……亡人回魂后,若不起來,可用酒灌入喉嚨……如是,喜神可站立……符貼必貼于印堂上七分……」
王八說道:「三天後晚上十點半,我在火葬場等你。等到十二點,你不來,我就不等了。」
我雖然能夠趕屍,但還是沒有想明白,當初我的老師教我趕屍的一些咒語和法術,究竟有什麼玄機在裏面。我也懶得去探個究竟了……
我和王八一聽,更奇怪了。
「平位四八路。」老者應的很快,「當年你也是趁我在谷城給人看蠟,跟我下棋,才把螟蛉弄過去的。大家彼此彼此。」
王八比我膽大得多,我故意聽老漢講話,不去看屍首。可王八卻圍著屍首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眉頭皺著,好像在想什麼問題。
我發現,剛才屍體是跟著王八在走,屍體腿伸得直直的,走路的模樣古怪。但的確是在走路。王八看來真的是學會了趕屍的方法。那本書,看來真有用。王八已經不是那個沒頭腦地業餘愛好者了,王八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點都不生疏。
「故顯(女此)劉……」
我就把剛才那群學生,看見屍體,又把我也當鬼的事情慢慢說出來。
說這話,我看見王八倒退著從墳墓的坑洞里出來,一個胳膊摟著屍體的大腿。一人一屍都從墳墓里滾了出來。
我回去加了件衣服。
「什麼意思?」金仲大奇。
山裡人,就是喜歡大驚小怪的,趙一二就是高明點的神棍而已,那裡能稱呼天師呢。
「是啊,我知道,我老家的人都知道。」曾婷有點害怕了,「我爸爸老家的村子外還有個房子,平時也不住人,我有次去玩,就看見幾個死人站在裏面……後來才知道那房子是專門給趕屍人留宿的……瘋子!你們打聽這些東西幹嘛?」
「你跟在我身邊,怎麼不說話,想嚇死我是不是?」我罵著王八。
「還是讓他搞贏了,我們最終還是被他給逼在這裏。」王八說道,打斷了我正在想著光線的思路。
輪渡往長江對面的朱市街渡口開過去,開的很慢。我無聊的看著船身劃開江面,泛起絲絲水花。天氣很冷,水面上散著水汽。
王八也被嚇了夠嗆,坐在地上。
人的衝動都是暫時的,無論我在路上如何滿腹悲壯,義氣填膺。可是從麻木上下來,看著火葬場的大門。剛才的激|情,登時褪卻。火葬場的建築建在半山坡上,在黑夜裡看著無比陰森。在我看來,就是個張牙舞爪的怪獸,等著我自投羅網。
「媽的,撩老子……」王八也笑了。
「我當然不能跟師父比,但是,」王八沉穩的說道:「既然已經有一次例外了,不妨再來一次。」
金仲對我說道:「你要不要報復郭玉……恩……看樣子不用了……」
我又在做夢了,在夢裡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就是醒不了。
「叫他師叔,你怎麼這麼沒規矩。」老者聲音不大,語氣卻嚴厲。
我不敢去想了,一個熱衷道法的神棍,在半夜三更的深山墓群里,使出來的法術,會很賞心悅目嗎。
「這裡有這麼多人,」我虛張聲勢,「你們敢!」
「你不會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陪著他吧……」我無助的喊著:「我跟你一起走。」
可我的心,一點都沒落下來,仍舊懸著。
小姐們在身後笑著說:「真沒用,現在還沒醒,莉莉,你昨晚到底開張沒有啊?」
我跳下床,一看,那個紙紮的小姐,突然散架。紙屑飛的漫屋。
「你怎麼知道這些,他不是摔死的嗎?」我問王八,「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不知道是鬱悶還是開心。
王八出去了,我又在床上躺了一會。等王八買了軍大衣回來,才算是完全清醒了。才對剛才的夢釋然。
山裡的寒風比市內更猛,一下就把我的層層衣物都穿透。冷的我渾身哆嗦。
小姐們在嘻嘻的笑:「欠*欠的這麼餓癆,天氣這麼冷,病得爬不起來了,還要過癮。」
這他媽的什麼毛病。我捂著嘴和鼻子,用手指那些水泡,眼神問著王八:怎麼回事?
「師父說了,那就看我安排,只還要弄得走,怎麼都行。而且,在晚上子時之後,陰氣旺盛時,能把屍體喊魂喊回來點,能跟著我走,也說不定。」王八把那本古書,拿出來,「我已經會招魂了。」
我說我不知道。
我懶得聽師徒二人莫名其妙的對答。
「這是背屍,不是趕屍。」
王八不說話了。腦袋向兩邊擺了擺。他也發現光線的蹊蹺。他當然發現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光呢,深山辟野的。
「你就省省吧。」我做出不信的樣子,其實我心裏是相信的。王八想入道門,估計早絕了六親的心思。
「還有個事情……」
一個老年水手連忙分開眾人,嘴裏說著:「大師傅,跟我來。」
可兩個人都是夜貓子,一時半會睡不著。我就抽根煙,靠著床背,想著趕屍書上女字的問題。
司機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把客車的車身,往山壁上摩擦,減緩下行的速度。可是這樣能堅持多久呢。也許在下個彎道,客車就會翻下去。
我看見四周的鬼火變的多起來,可光線仍舊是昏暗的,並不因為鬼火聚集而增強。屍體越來越近。
我心裏一陣惡作劇的開心。
我對王八說道:「你剛才說的什麼?教我說一遍。」
我明白了金仲為何對螟蛉如此志在必得。
王八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起來。
曾婷死活不幹,「我沒事,睡一會就好了。」
又撞到了一個病床,我絕對能夠肯定,上面有一具屍體。我故技重施,把病床往旁邊推,可是推不動,旁邊也是病床,而且橫七豎八的停放著,現在被我推的卡住了。
「瘋子,你裝死人回去騙他們。放心,我的辦法很管用,你的奇格都被我隱藏。我猜金仲和羅師父會很得意,不會仔細查看你的。你醒了,幫我狠狠的揍羅掰掰一頓,我們一路被他整慘了……我現在說的話,你現在記不得,但羅師父打開你臉上的符貼,你就能想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我對王八說道:「怎麼辦,是不是跟這個兄弟有關?」我指了指身邊的屍體。
我從遐思中驚醒,連忙走過去,抱住屍體的腳,王八勾著屍體的肩膀,我們艱難的把屍體抬到公路上。
「我們有病人……」王八說不下去了,太假了。哪有帶個病人站在盤山公路的大山上的。完全不符合常理。
王八呆了一會,才說道:「其實師父要我找你,不是別的,只是要你干力氣活。他要我們把屍體背到水布埡去,他在那裡等我們。」
我的確發現,我站的這邊的船舷,離水面很近了。甲板在傾斜。
「你們說什麼……」我一時沒有反應到自己的危險處境,「你們想幹什麼?」
——這個年輕人在工地上幹活,也該他出事,不知道怎麼就掉進電梯井裡。都不知道掉下去多長時間,晚上沒回去工棚,大家也不以為意。第二天中午了才想起這個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電梯井裡給找著……
天色黑黑,就我一個人了,不對,還有個屍體站在無垠的黑暗裡。
心裏想著剛才那具屍體的古怪。還在後怕。
王八頭向長江擺了擺。
金仲說道:「我犯得著騙你么?你可以自己看仔細點。」
「哈哈,你別太肯定。」我笑起來,「我倒是認識一個學問很高的人,去學趕屍。」
眾人開始騷動,要撲上來打我們。可是客車又轉了急彎,大家都站立不穩。
羅師父開始發出瘋狂的笑聲,夾雜著咳嗽,在這個環境里,陰森卻又冷酷。
「什麼,你說什麼?」王八楞一會才知道我在挖苦他。
心裏陡得緊張起來。我的心理預期的是一個星期之後,可是這事情突然就提前了,而且馬上就要去看一具橫死的屍體,我沒得準備,冷風一吹,我不由自主的發抖起來,有點後悔不讓曾婷把羊毛衫給我找出來穿上。
王八這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以為師父趙一二是頂尖的神棍了。可是面前的兩個老太婆,平平常常的兩個人,手段似乎不在師父之下。只是摸了摸根伢子的身體,就知道是誰下的法術。
我下定主意,這是我最後一次幫王八了。王八的本事已經很高強,今後也沒必要讓我幫忙。
也沒出什麼怪事,我想是因為金仲和羅師父早就在榔坪布置好了,就沒再我們休息的地方搗亂。他們倒是志在必得。
我把王八拉過來,用手指了指那個擔架把手,「死了兩天還在滴血呢……」
趕屍並不僅限於湖南西部,貴州,渝東地區,雲南東部,甚至湖北恩施南部,是趕屍盛行的範圍……
「好聽……」我喃喃的說道,王八身上的鈴鐺叮叮的,甚是悅耳。突然好睏,就想馬上躺在地上拋開一切,好好地睡上。一路辛苦了這麼久,我好累。
王八沒了辦法,正急得抓耳撓頭,那門房卻又走出來,隔著柵欄門,遞了兩根竹竿和一把繩子出來。
病床上的屍體因為我的手在掙扎中,扯住床單不停的拉扯(我現在手在扯著胡亂掙扎,但當時我自己不知道),上面的屍體,一下又一下的從病床上往床邊挪動,然後翻過身,狠狠的撲到我身上。
王八想了想,對我說道:「不行,我要到家裡,給他拿一套衣服來。」
「你為什麼要放他?我怎麼不知道我逼住他了?」我被王八說得暈頭轉向。
我恨不得破口大罵自己,跟著王八摻和這個事情幹嘛,一時的義氣,在巨大的恐懼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我現在非常後悔了。
眾人都慌亂起來,混亂不堪,本來靠另一邊的乘客,也紛紛擠過來,到這邊的船舷看個究竟。船身傾斜的更嚴重。
郭玉也看見我了,對我說:「你繳費就繳費,怎麼寫個女孩名字?」
不等我說完,王八就嗯了一聲:「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這不是好事。王八知道。
曾婷不說話,只是微微笑。看樣子她除了氣色差點,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我才勉強換出了一口氣來。王八趁著屍體不動了,才有掏出個符貼,咬破中指,用鮮血畫了個符在上面,再次貼在屍體腦門,屍體才又僵住了。
沒有王八,這裏沒有王八。
說著話,我們已經走到醫院門口,就看見一輛警車已經停在門口了。一個警察跟著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和我們擦肩而過,向停屍間走去。隔了一會,就聽見停屍間裏面鬧哄哄的。
司機擺了擺手,「我不圖錢,三年前,在這條路上,和人撞了車,被陌生人救了。我今天幫幫你們,算是還個願吧。」
王八笑著說:「小菜一碟,算個什麼。」
水車下,站著一個人,和一個影子。
「不見了是好事啊。」我還沒醒悟過來。
農用車司機打量我們好大一會,我連忙掏出煙給他打鋪。
王抱陽的道袍在陰風陣陣中飄起。胸前一朵牡丹燦爛開放,綠色的牡丹。
我看著王八專註的動作,如同一個熟練的盜墓者。王八跟著趙一二才學了幾天啊,都變成這樣了。我在問自己,王八,還是我所熟悉的王八嗎?還是那個天天和我在學校寢室來徹夜長談的王鯤鵬嗎?趙一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應該是個很正直的人,可是為什麼他學的那個什麼詭道,所有的法術,卻都是這麼詭異,這麼偏門,這麼恐怖……
狂笑中的小姐,忽然緊緊的把我給抱住,但不僅是抱住,而是伸出無數的手臂把我給箍住。小姐嫵媚的臉在變化,表情變得越來越生硬,狂笑的聲音漸漸沒了。但張著的大口還在我面前。
大冬天的,天氣很冷。又刮著風,風聲吹在山谷里,跟貓子叫喚一樣。我和王八看著屍體,走在火葬場通往市內的山路上。
我把屍體放下,扶著屍體說道:「你這麼有本事了,怎麼不一開始就催眠這些人,在朱市街就該這麼做,麻木就不會丟下我們了。」
離榔坪還有十幾公里,我和王八繼續交換背著屍體。在318公路上走著。路邊不時有深夜行駛的貨車,雖然都開得很慢,到從我們身邊開過的時候,沒有一輛有停下來載我們的意思。
羅師父不說話,默默的站到電梯井旁。他總是比旁人快一些。熊經理大喊,快出去接人。
金仲很開心了,雖然他不笑,但從眼光里能看出來。我對金仲不再恐懼,因為剛才的記憶交換,我們都打探到了對方痛苦的童年經歷。我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在告訴我,走這條路,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他從出生開始就開始為此付出代價了。他甚至對我的選擇表示羡慕。
我不敢回嘴,這是我認識王八以來,第一次忍著怒氣,不敢跟王八發脾氣頂嘴。
一看曾婷,懶懶的不想動。曾婷細聲說道:「我不舒服,今天不上班了。」
「你就是這麼把你本家侄兒子弄下去的吧?」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
我被壓床了。
「神師殺伐。」……
王八看見了水底的世界,混亂的世界。到處是亂流,到處是無法平衡的魚鱉,在水裡翻滾。還有無數白色惡靈,在水裡急速飄蕩,那些惡靈開心的很,在水裡尖嘯,唱歌。那些惡靈紛紛向一個渦流晃過去,如同飛蛾撲火,毫不遲疑。
接不歸。
可看著王八苦著臉,突然意識到,王八說的屍體,是我們從宜昌一路被過來的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他現在不見了。
「可是他在那個墳墓里啊?」我喊道:「乾脆算了吧,我們找不到了,回去吧。」
聲音如同尖刀一樣,刺入王八的耳膜。王八用手捂住耳朵,在地上翻滾,眼角和鼻孔滲出血來。
天色又黑了,終於道路通了。
直接輸入圖片鏈接即可插入圖片,限5個鏈接至於我現在,過的比從前開心多了。草帽人的事情,陰魂不散的糾纏了我這麼多年,我心裏總是隱隱不安。現在趙一二幫我解決了這個大難題,如釋重負。
兩個人嘮嘮叨叨,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港窯路上,在雙匯附近,我們又停下來,前面是港窯路,路上有明亮的路燈。我和王八可不能這個樣子在市區里走路。
王八停下:「怎麼啦?」
王八來了精神,「瘋子,你這就不對了,怎麼能打女人呢……」
旁邊正在和趙一二說話的老漢,突然就走過來,把王八掀開,用手整理被單,把被單死死的掖好,對著我說「你們幹什麼!別亂動……」
嗯嗯,王八答應著。向屋內走去。
估計他出事到死亡的時間比較長,我看見他的痛苦的表情還在臉上沒褪去,不是瞬間的驚愕,而是長時間的折磨導致的。
郭玉問需要多少錢,手就在掏腰包。
我和王八走到路邊,王八終於說話了,「就在這裏等班車,坐車到榔坪。」
曾婷正在把一個螺螄殼扔到地下,聽到這句話,把我給指著:「我跟他結婚……哈哈……哈哈……」曾婷喝了一大口酒,「我們都還沒玩好呢……」
王八冷冷說道:「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得阻止。」
幾條狗正在從四周的房屋裡竄出來。屍體身上的腐爛氣味,惹到狗了。
「師父在水布埡治水。」王八說道。
趙一二有點急了,「時間很緊,我要走了。」
我退了一步,「不行,不行,我不背。」
我笑了笑,把她的臉拍了拍,「怕我死啊,捨不得我啊?」
趙一二哈哈笑了聲,「你這麼說話,我才愛聽。」
王八走到牽羊的那個老農面前。老農不停的搖頭。
麻木司機用手去探屍體的鼻孔,「死啦,媽的巴子,是個死人!」他叫喊起來:「老子算是倒了大霉,狗日的一個死人在我背後坐了一路。」
我背著屍體,王八走在前面,走到客廳。
醫生就帶郭玉去看賬單的簽字。
現在是幾點了?一點,還是兩點,也許三點。我下意識的去摸身上的摳機。可是摳機沒帶在身上。
我就不停的列舉史書上關於蛇的傳聞。王八就逐條地跟我辯駁。
黎明時分,我們下了盤山公路,走到榔坪鎮外。
「你沒注意到嗎?」王八慢悠悠的說道,慢的我想打他。
「我們不能為了個死人,連累這些人命吧?」
金仲在轉身就走,不大一會就消失在黑夜裡。
王八從背後抽出一柄木劍,左手把鈴鐺有節奏的搖動。一步一步前行。瘋子和屍體都跟著王八走著。
曾婷哈哈笑著說:「你們肯定不認識撒,這是女字。」
王八過了好久才回來。的士隔了好遠,停在路邊。
兩個麻木司機不回答,騎上麻木,突突的往回走了。把我和王八還有屍體,扔在大山裡。
「……黃」我看到墓碑上的一個字。
王八走到我面前,用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的說道:「不見得,師父天生也沒有這個能力。可他行,我也能行。」
「去去,都滾……」老太太在門口擺著手驅趕他們。
「我知道是你要這個人去奠基。」王八說道:「我在火葬場給屍體換衣服的時候,就看見你下咒的痕迹了。屍體后心腐爛了好大個坑,這個是我們詭道的做法。」
王八說道:「我不讓你吃虧的。」說完就去牽了羊子。老農並不阻攔。三四個水手一擁而上,把羊子拋起來投入長江。
「這段時間,師父老是要我學招魂,又不講個究竟,不知道該怎麼學。」王八很鬱悶。
過了一個星期,王八來找我。早上到奶站找的我。我送了牛奶,正騎了自行車,回到奶站。把瓶子卸了,跟著王八去過早。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一輛拖化肥的農用車從山下慢慢的開了上來。我和王八招手,在我們身邊停了。
「今天絕不能在土城過夜,我們一定要走。」王八堅決的說道。
霧到了早上九點多,才慢慢的消褪一些,有人就在喊:「船來了,船來了……」
「你在瞎說些什麼,這上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字,連王八都不認得,你怎麼認得。」我要把書扯過來,免得曾婷胡說八道。
王抱陽不為所動,鬼魂都化作黑水,在地上流淌。王抱陽的長劍指向董玲,董玲沒有躲閃。我喊道:「不要……」
「師兄,你每次來跟我下棋,都很會挑時候啊。」趙一二一副嘲笑的口氣,「平位五八路。」
郭玉也搞黃昏了,嘴裏念著:那個窮小子,不是剛去找我要錢嗎……
我故意裝傻,「亂來什麼啊,怎麼亂來啊。」
一個漂亮的小姐走過來了,「你們那個跟我去啊?」
金仲看了王八一會,轉身向水布埡的方向走去。
「還笑,笑個批!」我還沒罵完。曾婷突然就嘔吐起來,吐的東西混合著鮮紅的血跡。
金仲偏著腦袋,圍著王八和瘋子、黃根伢子走了一圈。
黃金火看著我,他哭喪著臉,眼睛眯著。
曾婷是我現在的女朋友。在老城區的巷子里,租了個房間,有廚房廁所。條件雖然比不上王八的寓所,但比王八那裡進出方便。再說,我總不能把女朋友帶到王八家裡住著吧。
「小王八蛋,」金仲指著王八破口大罵:「你敢騙我!」
王八不會治水,那是肯定的,但是趙一二絕對是治水的高手。王八剛才的手勢,肯定是表明治水人身份的方式。趙一二在治水人中的輩分一定很高。手勢一做,讓輪機長都服服帖帖,連南津關的那個治水師傅說的話都不理會。
王八慢慢說道:「土城不幹凈,晚上事多,不安穩。」
「那和瘋子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這樣,怎麼m•hetubook•com•com會這樣……」王八急的蹦腳,「我還以為只有羅師父一個人……瘋子怎麼辦?」
說不定現在,水下就有個兇險的旋流,力量之大,連輪渡都不能脫身。
王八胡亂的收拾了我們的事物,對我說道:「背上他,我們快走,時間耽誤太多了。」
我把黃金火和羅師父看著,心裏亂成一團麻。
晚上我就做噩夢,看見那個屍體,站在我面前,身上流著膿水,對著我喊:「背我……背我……」我被他說的心軟了,就想去背,剛走近,手扶到那個屍體的胳膊,那屍體的胳膊一下就化成了一條蟒蛇,順著我的手纏繞起來,一直纏到我的脖子,我憋得換不過氣。嗚嗚的掙扎。
羅師父從我手中掙脫,站到老頭子的身邊。現在他們兩人把我攔著,逼在電梯井旁。
王八暈過去了。我看見王八的腦門上全是汗水。
趙一二飛快的在棋盤上點了圓圈和叉叉,幾分鐘功夫,就把接近收官的棋局給畫好。趙一二對老者說道:「師兄,他幫我下,不壞規矩吧。」
我和王八咯噔一震。
我腦袋裡的所有思維好像在一瞬間波動一下,和金仲的思維重疊了。我們腦袋裡的想法瞬間交融,信息互相交換了。
趙一二臉色難看,他被師兄算計,錯走一步。
「可是……」曾婷委屈的說:「這書上就是這麼寫的啊。」
王八慢慢後退,護著根伢子從來路回行。不知不覺又到了那個木屋前面。
看著王八滿臉鎮定自若的樣子,我無來由的怨氣上升。
我哈哈的笑,我這個人不喜歡太一本正經的生活,曾婷這點還是蠻好的。
「都到這時候了,你又說不背!」王八隨即把聲音放柔和,「乖,有我在,沒得事的。」
聽見王八一聲大吼:「臨兵斗者,俱在之前……」
羅師父痛苦的嚎叫起來。
他到底是不是摔死的!
我向四周張望,看見那些漫山遍野的屍體,開始活動起來,頭頂著和鬼火,身體扭動,看著我們躍躍欲試。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覺,肯定是羅師父施展的幻覺。
我不敢進去,在外面喊:「王八,王八,王鯤鵬……」
「那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跟從地下鑽出來一樣……」我不說話了,王八已經會很多法術了,也許,他真的會土遁也說不定。
「你這掉包記,玩的漂亮啊。」老者對王八說道:「你就是王抱陽吧,厲害厲害。」
那個老闆模樣的人,在一旁吼著:「黃金火,你個老狗日的,怎麼做的事,今天你不把事情搞清楚,你們的工錢,就別做指望了!」
心裏激動,突然就想衝過去,把坤包給搶過來,然後跑掉,我從小在九碼頭長大,地形熟的很,跑到小巷子里,誰也追不上我。
我愣住,手開始發抖。如果這打火機直接打不燃就還罷了。可是明明已經燃了,卻熄掉。
王八問我,什麼時候和曾婷結婚。
我心想,趙一二就是個神棍,又不是政府領導,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
另一個老太太連忙招呼王八,「小夥子,進來吧……」
「我他媽的我怎麼啦我!」我急了:「我和她上過床嗎……你激動個什麼?」
「算了,我們下車吧。」王八說道:「他們不會信的。」
「就是那個民工帶頭人。」趙一二說道:「金老二上船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你後來又上來,金老二知道屍體掉包了,雖然生氣,但並不著急。我就聞到了黃金火的味道。可是我要下水,沒去想。現在我想起來了,這個黃根伢子的死,是黃金火和羅掰掰聯手搞的鬼。」
「什麼!」我大驚,聽王八的意思,還有個更厲害的人物,比羅師父跟狠的角色,在算計我們……我真的寧願見鬼了。
我看王八被我糊弄的團團轉,得意的說道:「這個人不就在我面前嗎?」
我和王八聽說過,可沒見過。
剛過了土城,麻木也受不了了。天色還早,雖然天陰的厲害,但還是傍晚的天氣。麻木停了下來,說就送我們到這裏,不肯再走。
趙一二邊走邊問:「你們看見什麼了?是不是有蛇,是不是……是不是?」
隔了好一會,我才發現,這個慘叫,是發自於我自己的喉嚨。
又走了一截,我們悶著沒事,我無話找話:「剛才在火葬場,那條蛇,是怎麼回事?」
「你還在犟,你能犟個什麼……」
「金仲都說了,趙先生是個例外!是他師父糊塗了。」我說道:「再說,你能和趙先生比嗎?」
曾婷每個月交房租,我就交水電費和買菜,她做飯。也不是經常做,我們都不常在家吃飯。她洗衣服,我就隔幾天收拾一下房間。還好她也不是很講究,若是她跟我媽一樣,天天要求家裡更賓館一樣乾淨,我也受不了。
我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船上的幾個水手正在人群里仔細的看察,我知道他們是在找死人。王八早就把屍體弄著坐在甲板上栓纜繩的柱墩上,面朝著船舷外,還把手臂擱在欄杆上。屍體就像個滿腹心事的人,默默的看著長江。
我去拉王八,「聽他的,我們走吧,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家事,我們管不了。」
金仲把手上燈籠遠遠拋開,「好吧,我也不多為難你們,你們如果能過這關,是你們的造化。但是我告訴你們,我會和羅掰掰在榔坪等著你們。希望你們過的來。」
我焦急的要命。這麼冷的天氣,不被凍死,也要拔層皮。
「入位九二路。」老者說道:「你要麼現在再下去,可是撲了這個劫,就沒時間下水。你要去斷蛟路,就打不贏我這個劫……」
瘦男人啊喊起來。
我啊的叫起來,連滾帶爬的撲到趙一二身邊,緊緊把趙一二抱住:「趙先生救我……」
霍師傅說的沒錯,屍體出了大門,就不動了。無論王八怎麼施展法術,又是帖符又是念咒的,就是一動不動。
王八愣了愣,說道:「學的很慢,師父好像不太喜歡我,可是他上個星期給了我一本書,我沒看懂,你幫我看看。」王八把一本破舊的線裝書給拿出來。
我想起了這個屍體的來歷,有人非要火化他。可是趙一二受人所託,聯繫了火葬場的老霍,安排我和王八把屍體偷偷弄出來,要趕到水布埡。
金仲已經在岸邊站了一天一夜。聽到師父招呼,手指點了點,水面上隨意漂浮的木頭,瞬間聚攏,成為浮橋。
「神師殺伐。」
我有點相信曾婷沒有騙人了。
稻草人開始蹦跳著向王八撞過來了。王八不停的反抗,可是沒用,身上的稻草越來越多。每一根稻草都嵌入王八的皮膚數分。王八疼的冷汗直冒。
農用車又開始順著S形的盤山公路下山,到了山地,離高家堰還有幾里路的地方,在一個岔路口停下。那個岔路是通往長陽縣城的。
老闆娘開心的很:「沒得問題。我現在就給你們做雞子火鍋去。」
「師父不會把螟蛉給你的,你做的事情太惡。他寧願詭道失傳,也不會交給你。」王八說道:「為了巴結你的主子,連屍體的骨灰都不放過。」
進了房間,王八把屍體放倒,側躺,面朝著牆。拿了個毛巾把屍體的額頭包住,裏面塞了個符貼。我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道理。但至少這樣看來,屍體更像個病人。
客車裡有人在說:「這是撞了什麼邪哦,不早不晚的趕上這班車……」那話語帶著哭腔。
我循聲看去,說話的那個老頭子一口四川話,我認識他。他就是在附屬醫院停屍房跟我見過面的民工帶頭人。
倒是那個青蛇標在他身上竄上竄下的飛快移動。突然那條蛇就被屍體身後的一隻手給捏住,被提了起來。一個老頭子從屍體身後冒出來,板著一張臉,惡狠狠把我看著。
麻木踩了兩下油門,馱著我和屍體,順著318國道往綿綿的大山裡駛去。
「兄弟,弄跟煙抽抽。」
「去位三七路。」趙一二不閑扯了,他跟師兄從來就談不攏,這個話題,不知道二人爭論過多少遍。
(這裏,我就要解釋一下,畢竟看帖的童鞋,有很多不是宜昌人。西壩就是葛洲壩的壩基,是個江中的洲。廟嘴就是西壩這個洲的下游最末端,有個很高的建築,是船閘的調度塔。)
我走在路上,灰心喪氣,我覺得自己好沒有用,二十多歲人了。連兩千塊錢都拿不出來。女朋友住在醫院,自己只能在街上閑逛。做人做到這樣,還不如真的找塊豆腐撞死了算球。我走到一個小賣部,打算給王八打電話,心裏想著,這次找王八借了錢,可就沒面目跟他推辭趕屍的差事了。王八肯定會答應借錢給我,然後漫不經心的提起一下,後天晚上你來不來啊……我猜他就會這樣,肯定會這樣。
「這有什麼錯嗎?」王八喊道。
四個稻草人扛著屍體飛快往宜昌方向走去,速度飛快,在傍晚的黃昏中,影影綽綽的,一會就沒了蹤跡。不知道羅師父是稻草人其中的哪一個。
「你不會說是郭玉這個郭寡母子(宜昌方言:兇惡陰毒的女人,這麼說也有詛咒的意思)吧?」我目瞪口呆。
「其實你不用怕羅師父,他怕你才對。」王八看著我驚訝的臉,「羅師父的法門,就是往純陰的路子上走,道行越高,身上的魂魄越少。所以他怕你怕的厲害。在高家堰,你已經把他逼在屋裡,沒路走了。是我放了他的。」
和曾婷住一起了,我感覺就和古時候,宮廷里太監和宮女對食一樣,就是找個伴結對生活。比太監宮女對食強點就是,兩個人可以相互用身體慰藉一下對方。總比早上醒來身邊睡個不認識的人來的穩當。
榔坪是王八最後一道關口了。金仲說過,他和羅師父在榔坪鎮等著我們。
老闆當時還挺仗義,說救護車慢,馬上用自己的小車送他去的醫院。結果到醫院不久還是斷氣了,醫生都可惜,其實傷的不算太重,就是時間耽擱久了,失血過多。
我餓了,就是昨晚在高家堰,我吃了頓雞子火鍋。幸好我飯量大,硬是把火鍋給吃完了。不然現在更餓。我掏了錢買了。
王八笑了笑。
打聽曾婷父母的家難不住我。我找到以前的一個初中同學,他現在在這個企業的勞資科上班,我把大致情況一說。那同學想了想,哈哈,笑起來,不就是郭老師的女兒嗎,是不是確定叫曾婷啊。郭老師的老公姓曾,以前是**科的科長,現在退休了,前兩天還來我這辦了養老保險手續的。
一進門,外面的寒風聲音立馬就消失。通道里安靜無比,卻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看到盡頭的那點燈光。我膽戰心驚,慢慢提腳向前走去。
可王八並不停止,我看見了一個讓我驚赫的東西:一條蛇盤在屍體的大腿上。我耶的叫了聲。
「把他逼在屋裡,又能怎麼樣,把他搞負急(宜昌方言:狗急跳牆)了,真的發作,也不好收拾,我還要去安頓那些小姐和嫖客……」
我赫極,拿起身邊的一個東西,擋住長劍。王抱陽把那東西一分為二,原來那物事,就是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
靠的近些的鬼魂,已經把黃傘掀起一角。王八看見了鐵青的死人面孔,不免暗自心驚。又有黃傘在繼續掀起,有的臉上都沒有血肉,只剩白骨森森。
年輕人死前經歷的長時間的痛苦,這說明,他摔下去的樓層,並不高。
我顧不得許多,也走近了,搶上去看,簽名是董玲。
趙一二說道:「先別說這些,你們先把喜神看了再說。時間不多。」
金仲這麼說,我就知道他也探到了我記憶:郭玉升旗儀式后,站在主席台上,拿著麥克風狂喊:大家都聽清楚了,徐雲風是個瘋子,他家長給我說了,他得過腦膜炎,腦袋傻了。以後大家別招惹他,不然就跟王曉超一樣,腦袋被他用磚頭砸,我們學校就不管啦……
「你這麼說,就不厚道了吧,好像有次,我是替你出頭呢。」
蔬菜和雞子一落入水中,飄都不飄一下,立馬沉了。
女字。都是女字。
羅師父和一個老頭子湊近屍體。老頭子突然說道:「羅天師,好像不對啊。這屍體上貼的不是鎮魂的符呢。」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看天都亮了。我還在回味剛才的恐怖夢魘,卻聽到耳邊,又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呻|吟。
「進來吧,我們不害你。」老太婆說道:「真是沒見識。看你還撐多久。」
我走過去,兩個人一刻都不耽擱,馬上把我大樓的一個通道走去。那地方是臨時的停屍間。
董玲和曾婷逛好了,來找我們。我和王八也沒想出道理出來。
我以為停屍間里會很冷清,孤身在外死掉的人,不會有什麼人來看望的。可是我錯了。停屍間里,一大群人在裏面。
「你想悔棋?」老者說道:「可以,拿出螟蛉給我……不願意……那我就提子了,上位二七路。」
「絕對是的。」王八拿出書翻了翻古書,說道:「師父給的,應該不會有錯。」
「既然是我教你,就是我說了算,這就是規矩。」趙一二站起身,把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走出門外,「你已經提問一次了,有什麼明天再問吧。我要去覃幺憨子家去喝酒了,晚上他們家要跳撒葉兒荷,我要請神,晚上回不來。明天你下山的時候把這本書帶走,回去自己看。」
因為山路的原因,到了冬季,這段路附近的居民都做起了租防滑鏈的生意,汽車的輪子綁上防滑鏈,才能在路上勉強行駛。
我不寒而慄,渾身發抖。
王八把屍體的胳膊抬起,把竹竿夾在屍體的腋下,然後用繩子把屍體的雙臂捆在身體上,捆的很牢固。然後不說話,站到屍體的前面,用肩膀,把伸在屍體前方的竹竿子用肩膀給扛起。我一看,差點沒把肚子笑破:「哈哈,這就是趕屍啊,王八,原來這麼簡單啊。」
「喲呵。」另一個男生說道:「還有一個兄弟啊,你們兩個這麼晚,站在這裏幹嘛?」
兩個人抬起竹竿,繼續前行。走到一個小賣部旁,裏面的老闆是兩個年輕的夫妻。正在關卷閘門。女的就看見我和王八還有屍體了。女的好像要尖叫,卻被他丈夫把嘴給捂住,然後卷閘門就轟得一聲給拉下。
王八著了急,他的計劃是今晚一定要到賀家坪,可現在連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沒走到。
我向王八看去,他現在正靠著一個座位的靠背,打著盹,一臉的疲憊,精神萎靡。
王八看了四周的環境,沒來由的問我:「瘋子,你後悔嗎?」
王八竟然要我一個人在遍布墳墓的山坡上去挨個挨個地看墓碑。而且這些墳墓的主人,剛剛還從土裡面爬出來過,兇惡無比。我躲都來不及,卻還要重新去找上門。
「那個黃金火,以前跟羅掰掰拜的一個師父。他被黃蓮清從老家趕出來的。」趙一二懊喪的說道:「我太急了,沒想到這點,其實在宜昌附屬醫院,你說屍體身上有蛇,我就該想明白的。可是我當時就惦記著治水,忘了有這一號人,還以為是黃蓮清授意他們這麼乾的。」
屍體竟然抬了抬手,在司機看來,是個表示感謝的意思。
小姐們卻來了興趣。嘻嘻哈哈的賴在房間里不出去。莉莉還毛手毛腳的去逗弄王八。我和其他的小姐看著呵呵的笑。我都忘了這屋裡還有個死人了。
一個小姐正抱著屍體在睡覺。
晚上董玲回去了。我趴在病床旁邊睡,病房裡空調開了,我熱的要死。衣服脫了又冷,曾婷說道:「這床擠得下兩個人,你睡上來。」
「還有呢……」
我猛地坐起來,醒了。
和王八分了手,我回到屋裡。看見曾婷還睡在床上,這個時候已經是她上班的時間了。可她還沒走。我把曾婷搖醒,「你遲到啦,還不去上班。」
「你現在怕不怕?」王八問我。
看見一個五十多的婦女,肩上背了一個很精緻的坤包,她剛剛打了電話,放了進去。我看她身上的呢子大衣,並沒有口袋,知道她的錢包肯定在坤包裏面放著。
王八坐了一輛,我把屍體放在麻木司機的背後,然後也坐了上去,隔著屍體,把麻木司機的腰抓住。王八對我這邊司機說道:「師傅,穩當點,病人吹不得風。要不是等不到班車,我們又著急,不會麻煩你們的。」
迷迷糊糊的還聽見王八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現在說的話,你現在記不得,但羅師父打開你臉上的符貼,你就能想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王八和船上的一個中年人又走到甲板上,那個中年人估計是輪機長。
電梯井旁,眾人聚集,都翹首以盼,等著什麼人。忽然一個人喊道:「來啦,來啦。」
司機正在痛苦的抉擇,在這個當頭聽到王八的提醒,彷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心裏平衡,因為有人替他做了選擇,就算是翻車,他內心也認為自己沒有責任。
恨不得把他這個老頭給抱住。王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了,對我說:「不好意思,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
「你一開始就知道,有人搗鬼?」
王八看了看趙一二遞給他的書,是本很破舊,沒有頭也沒有尾的舊版線裝書。
我滿腦子裡都想的是,等會將會看見一個什麼血肉模糊、或是病的身體變形的軀體。越想越怕。那些在家裡壽享天年,正常死亡的人,誰會被趕屍啊。都是在外面闖蕩,飛來橫禍死掉的人。這種屍體會好看嗎。
再說,金仲知道王八當年的心結,特意跑到茅坪收拾了那個姓韓的神棍。應該是很給王八面子了。
「我這裡有病人,麻煩大家讓讓,我這裡有病人……」王八倒是蠻會利用屍體。
「不願意又能怎樣!」我大聲罵道:「難道被這些鬼東西扯到墳墓里去嗎?」
「你怎麼會看女字的?」王八問道。
若是不去考慮道路的兇險,這段路的風景卻是非常出色的。我看著車窗之外的崇山峻岭,山巒起伏,都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雪花飛舞,漫天漫地的落下來。我心情開闊,舒坦多了。
金仲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目的是想當詭道的傳人。才想方設法的給我們下絆子。
「那他怎麼會聽你的日弄(宜昌方言:糊弄、哄騙)」我想起來王八對水手做的手勢,「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我還是在想那個紙人,那個紙人的法術被王八瞬間給散了。王八很厲害了。
把她們都給鎮住。我對那個取笑我的女孩說,「你昨晚是不是被鬼壓了。」
我走在後面,心裏安心多了,盯著屍體雖然鬱悶,但被屍體盯著看,更鬱悶。還是這樣好些。
「難道我說錯了嗎?」
那個小姐突然狂笑起來。那個手男人見了,也指著她說道:「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啊……」
王八嘆了口氣。示意我把竹竿平抬起來。
原來這個老頭子叫黃金火,他和黃根伢子應該是親戚啊。怎麼下得了手。
這屍體不好趕。
「我現在就下去治水。」趙一二說道:「我幫手來陪你下棋。」
「你去看熱鬧……」王八哧了一聲,「當初在學校打架那次你不是說去看熱鬧……」
「師父,我怎麼過來。」王八累的幾乎虛脫,勉強說道。
每年都有幾次特大車禍發生。
我喊道:「王八,你找到沒有?」
正說著話,董玲和曾婷回來了。曾婷看見我手上的破書,一把奪過去,「你還會看書啊,還真不得了,王律師,我問你,你們真的是大學同學么,我看他的文化,比我還不如,我至少還讀了衛校。」
「何鬼敢當。」
「要不要開水?」我走到樓梯一半了,小姑娘才喊。
想著這些,腳步就遲緩,就想留在甬道里,讓他們進去。可是趙一二和王八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竟然站著我。我實在是無奈,只好硬著頭皮,也跟著他們進去了。
「是的,是的」王八欣喜的說道:「就是這個。你看,黃根伢子進了墳,把原來的死人給擠出來了。」
眾人還是把我們冷冷的看著。
我喘著氣問曾婷:「你到底看上我那點?」
從旁人說的話推斷,他至少已經死了兩天了。我吸了一口冷氣。
「可我還是失算了,他不在車上。」王八把臉轉向我,問道:「馬上就有老熟人來了,你怕不怕?」
我也覺得郭玉太固執,既然擔心姑娘的病情,天天到護士室去詢問,就不能到病房來親自看一看嗎。
曾婷活了,對著我笑,可是這張臉,不是曾婷。是草帽人的面孔。
那個叫莉莉的小姐,正在手腳並用的順著樓梯往上爬,嚇得花容失色,嘴裏對著我和王八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水手越來越近了。
「你別亂說。」王八嚴厲的說道:「師父是什麼人,這種事情那裡能拿來開玩笑的。」
「荷——」我相信我聽見了身下的屍體發出了一聲嘆息,一股植物腐爛的惡臭撲鼻而來。我大赫,用力把這個活動病床往旁邊一擺,往前衝去。
王八怕狗,嚇的動都不敢動。還好有我,我不怕狗,從小就不怕,狗對我只有兩個態度:要麼看見我就跑,要麼和我特親熱。
金仲懶得去理會瘋子,他探知過瘋子的記憶和思維,他知道瘋子膽小,根本對詭道沒興趣。王八被治住了,瘋子還能怎麼樣呢?
趙一二沒做聲,王八邊走邊說:「趕屍的計劃變了,後天就要趕屍,就在宜昌開始趕屍。」
曾婷就笑:「打King被鬼壓,喝酒被你壓,也沒什麼分別。」
嘎嘎——嘎嘎
王八不做聲了。金仲嘿嘿笑了兩聲。周圍就有了動靜。
曾婷愣了一會,突然說:「你能不能不去……」
「哪一方面?」我故意問。
王八站了半天,好久不說話,可說出來的話,讓我心灰意冷。
「你就莫惦記噠,玲玲這種姑娘兒,怎麼看的上你。」
榔坪鎮,處在一個長長的山谷之間,一條小溪在山谷里流淌,榔坪鎮的民居就順著小溪兩邊依次而建。318國道貫穿這個小鎮。公路出了小鎮,順著平坦的山谷,就是去恩施野三關的道路。但出鎮不遠左邊,有一條岔路,直直鑽入大山,那條路就是通往水布埡。到了水布埡,也是恩施的地界,趙一二在水布埡等著王八。
我想王八看去。王八臉色緊張,他也注意到這點了。王八下班抬了抬,我順勢看去。
那個群男生走到了屍體跟前。
「他是下輩,不壞。」
「誰說的,背屍不是趕屍,趕屍難道非要是那種跟著人一跳一跳的嗎?」
王八我的手甩開,「你真的幫我把韓師傅給收拾了?」
老闆娘帶著王八在房間里走動,邊走邊喊:「沒事了,都出來……」
王八心裏咯噔一跳。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和師伯師兄的關係交惡,看樣子兩個老人和師伯有交情。若是她們問起自己的師門,該怎麼說。
王八說道:「我真沒想到,羅師父竟然這麼對他言聽計從。」
曾婷就說,那你為什麼一猜就准,她被鬼壓。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王八對著金仲大喊:「我只知道,師父做什麼都是對的~!」
「那裡,那裡,我們都是同門。何必這麼生分。」趙一二輕鬆的說道。
稻草人都圍過來了,天空飛舞的稻草都向王八和瘋子,黃根伢子鋪天蓋地的掉下來。
「背個批!」我自言自語,蹲在地上,掏出煙,可打火機一打燃,火苗剛出來,還沒等我點煙,就熄了。我把外套解開,把打火機放到衣服里擋著風,又打火,可是跟剛才一樣,火苗剛燃,就熄滅。
「前有黃神。」
「茅坪的韓豁子扳指,你見過的,哈哈,當年你差點被這個扳指給燒死……」金仲說道,「怎麼樣,你可以死心了吧,回去吧,把屍體交給我。」
甚至發生,一個工人在另一個導流暗渠里檢修時,被三十六伏的弱電擊死的事故。傳言才開始流傳:清江的水蛟不可斷絕。總有一日,會拱開壩體。屆時,下游的漁峽口資丘,甚至長陽縣所在龍舟坪,岌岌可危。
屍體本來是個很強壯的人,一百四五十斤,我和王八每人負重七十多斤,應該是比較吃力的。趙一二看來真的是要我當力工的。我搬運都當過,前段時間又天天早上起來爬幾十百層樓,身體鍛煉的結實的很。感覺不怎麼吃力,可是王八養尊處優怎麼久了,也沒見他鍛煉過,可他好像也不累。
「你格老子的亂說什麼?」我不耐煩了。
「我認為正好相反。」王八說道:「趕屍匠都是湘西的大山中的農民出身,有那個學富五車的人去趕屍呢,所以這本書就是從前的趕屍匠寫的。就按照方言和口語寫下來的。」
「算是你兒看得起我」我心裏悻悻的想著。
王八不知道施了個什麼法術,那屍體就倒下,王八穩穩扶住。霍師傅把壽衣遞給我,我拿著壽衣,咬咬牙,給屍體穿起來。那壽衣本來是個老頭子的,衣服小了一號,我穿的艱難無比。不過屍體現在安靜的很,還是勉強給他穿上了。
不說她們本身就手段高強,對付自己,就是把自己又趕出門外,都無法對付那些搶屍的野魂。
「你要快點走,不然熊經理等不急了。」金仲交代稻草人,「別再把事情弄砸。」
我看著王八的舉動,嚇得一動不動。王八的舉動,比剛才詐屍,更讓我驚赫。王八會催眠,這個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他催眠的本事竟然有這麼厲害了。
「呵呵,」我笑著說:「我現在就怕鬼,來了熟人我高興都來不及……」
我後來非常後悔這麼大方,把話給說滿了,下不來台。
我就故作神秘的叫大家都安靜。
和曾婷回了家,我剛從號子里出來,打算明天白天再回牛奶公司報道。曾婷今天專門請了假的。兩個早早的梳洗睡了。
王八帶著瘋子和黃根伢子,向金仲和羅師父走去。
這船上的人,說話屬於很客氣了,他其實知道有死人在船上。只是沒有明說。
「鬼才找你喝酒呢!」我心裏暗暗罵道。
眼前的黃色油布傘,已經不是一把了。而是無數把,漫山遍野。天已經亮了,可是黃傘越聚越多。都向王八飄過來。
可是沒有人回答我。四周只有寂靜一片。空氣冷冷的,這詭異的靜謐,一點一點把我吞噬。
「我們要走了,已經下午了。我們今天只能下午走路。晚上九點十七分,雪會積到手掌厚,溫度會下降,我們走不成,今天能趕到賀家坪就不錯了。」王八沒注意到我的神情。急急忙忙的說著,「等一下,我去買兩件軍大衣,天氣會很冷。」
我心裏一陣舒坦,王八終於肯放棄了。金仲的確聰明,他知道王八學道,是因為當年韓豁子燒死了王八的玩伴浮萍。專門替王八解決這個事情。讓王八沒什麼留戀。
王八回過神了,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很好。
屍體正把她的小腿給抱住,m.hetubook.com.com把她往下拖。
「我去找公路靠上山坡的墳墓,你找公路靠下山坡的墳墓。」王八說道。
「唉呀,這是我那個老爸老家的方言么,用差不多的漢字讀音寫下來了,瘋子沒跟你說嗎,我老爸是常德人。」
「趙先生就是給那個什麼秀山的黃蓮清幫忙?」
王八想了想,「好,我們換。」
王八愣愣的看著斷指上的玉扳指,不停的在眨眼睛。
我趁勢加把火,「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背心麻麻的……哼哼,一個穿了好長的裙子的女鬼,正在背心後面,把你腰給抱著呢,我剛才看你走過來,就發現了……你看你看,那個鬼還摟著她呢,還在望著我笑……」
王八說:「怎麼這麼不順呢,我明明把功課都做足了啊。我在他身上貼了避水符的,怎麼還是招了水裡的東西……」
王八說:「那本事的確是教人趕屍的,他已經把書看過一遍了,但還沒完全弄懂。」
船身還是傾斜著,船上的眾人,更加緊張,有小孩子在哭。
「前有黃神。」
「那怎麼趕,屍體都趕不動……」
「那不一樣,你是替人奪魂,本來就傷德,你自己心虛。去位二二路。」趙一二說道。
船靠了岸,我又把屍體背上,順著跳板,走上江邊的沙灘上。
金仲不想和王八糾纏了,把王八踢倒在地,拎起屍體的耳朵,往密集的稻草人丟過去。
「不用這麼麻煩,」王八解釋:「我們趕的那個屍體,叫根伢子,他姓黃。現在他肯定鑽了個黃姓墓碑的墳墓,我們去找出墓碑上有黃姓的就行。」
王八不在,我不敢靠近屍體。可我又也不敢走遠。那個屍體在黑暗裡,雖然看不清臉孔,可我總覺得他在對我說:「背我,背我……」
「那裡人?」
他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王鯤鵬。
我們走到鎮上,已經是天大亮了,雪后的天色,亮得會早點。估計七點左右。
王八從床上一躍而起,「出大事了!」,王八穿上鞋子就拉開門跑出去。把留在房間。
看著王八忙的不亦樂乎,我顧不上害怕,呵呵的笑起來。
我看了看屍體,看見屍體臉上的雪花都積了一層了,我連忙去抹。這動作被司機看到了。連忙追問,「到底怎麼回事?這個人一直都沒動,是不是已經斷氣了。」
「我開始以為是你,羅掰掰跟我說了你的,我以為師叔會找你。那樣的話,我還服氣一點。可是……」金仲扭了扭脖子,「你這麼怕鬼,不答應進詭道,還真是對的。」
我背著屍體,越走越舉得不對勁。不對勁的地方有兩方面,一個是身上的屍體好像在蠢蠢欲動,我不停地安慰自己,這是我的錯覺。
其他的小姐就起鬨開玩笑:「莉莉,沒事,沒事,你死人都能搞的定,麻木算什麼?」
王八說道:「等我有時間了,再去研究這個事情吧。」
我就不說話了,其實我是推測的,吸毒吸多了的女孩,被鬼壓很正常。
司機把手閘拉好,下了車,在路邊撿了好幾個石頭,把車輪給墊住。然後又上車,對大家說:「等等吧,等租鏈子的來……」
我急了,爬到病床上,想翻過去,站到病床上了,視線開闊了點,而且現在離前方的燈火近了些。我看清楚了點病床的位置。就在病床上跳著。
王八愣著不做聲,在想什麼。
船被定在江中了。我連忙仔細看著江面,果然江面上如同鏡面一般,好大一片,輪渡就如同被釘死在這個鏡面般的水面中間。
王八又向另一個咳得厲害的小孩走去,那小孩竟然哭起來,那小孩的母親連忙拉著小孩走了。
「我加錢……」王八說道。
眾人隔了一會,說道:「行,一起出來,這點事情,我拚死也要拖到大後天。」
好冷,我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在顫抖,嘴巴哆哆嗦嗦。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趙一二不止一次這樣洞察萬象,可我還是打心裏佩服趙一二這個什麼都知道的本事。
王八忽然嘴裏發出了幾聲奇怪的呼喝。那些狗才停止撕咬,楞了一會,尾巴都夾在後腿。四下分散跑掉。
王八又從門外衝進來,「瘋子,不得了啦……你……怎麼啦……」
司機在下意識的,憑經驗左右扭動方向盤。客車在S形的山路上,瘋狂的開著。每到拐彎的地方,眾人都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有一次,我都覺得客車已經騰空在懸崖之上了。司機很有經驗,若不是他的沉著,客車拐第二個急彎的時候估計就會翻下懸崖。並且司機到現在都沒有拚命的踩剎車,就是怕客車速度太快,急停后在光滑的路面上翻滾。
一個年輕的民工,在天天上班地方,無比熟悉的地方,掉到電梯井裡。
哈哈,我找到了,我大聲喊道:「王八,我找到啦,我找到黃姓的墳墓啦……」
「是啊,是啊,從沒聽說過。」
這次睡覺,我一點夢都沒做,也許是這兩天我累壞了。沒有精力做夢。
王八看見有幾個水壩的工作人員,在壩體上驚慌失措的奔跑,間雜這慌張的叫喊。
我當然後悔,可我說道:「我知道你一門心思的要做趙先生的傳人,你幫了我這麼多次,我不幫你,說不過去。」
我夢見自己成了一個道士,可是面對眼前無數的鬼魂,束手無策。厲鬼都狠狠的向我撲過來。我渾身不能動彈,焦急萬分。
王抱陽的長劍又指向曾婷。
王八知道自己迷路了,不然不會走到這個地方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搏。王八從身後抽出木劍,刺上符貼,在身前揮舞。
和我前幾天的夢境一模一樣。
王八把我看著,我故意忽略他的眼光。把注意力都放在熱乾麵上。
王八喊道:「你們不用怕,已經好了。沒事了。」王八把屍體牽引到大廳的門旁邊,屍體面朝著牆,穩穩地站著,離牆很近,鼻子都要貼在牆壁上了。王八把門開了一條縫,外面的寒風呼的吹進來,吹的我渾身發冷。王八旋即把門給關上。
船舷伸出只手來,王八心裏大喜,師父終於從水裡冒出來了,連忙去拉趙一二的手腕。
「趙……師叔連這個都教你了。」金仲說道:「他還真是看準你了。」
「是的,師叔下的這麼快,節約點時間,不見得治得好那個蛟路。」
王八說道:「我們挨個墳墓去找,屍體剛回去,土還沒有閉攏。」
「你把蛟路斬斷,難道不是為你自己把握水脈,我不信你不想得清蛟的好處。」老者哼了一聲,「去位四六路。」
曾婷就開始念起來:「把丹砂塞進亡人的鼻孔里,再用銀針戳人中和百匯兩個穴道,不能見血……」
我還沒回過神。王八就丟下我走了,邊走邊說:「你在這裏等著,我拿了衣服,再叫個的士來。」
正想實施這個大胆的想法,客運站的派出所的一個警察從旁邊插了過來,估計是看見我的樣子可疑。我頓時泄了氣。走到馬路的另外一邊。心裏鄙視自己,連犯法都沒得狠氣,老媽罵我罵的沒錯,我就是個死無濫用(宜昌方言:窩囊廢)的東西。
可是……可是……
王八突然喊道:「師傅,你可以掛一檔了。」
我無奈的笑笑,不忍心戳穿。
兩個人打鬧一會,就親熱起來。
我和王八不敢逗留,急忙抬起竹竿,快步前行。
水壩上有人在沒命的狂喊:放水,放水。
宜昌市位於雲集路康莊路交接處的某未竣工大廈。
「咚咚」兩聲,身後的門突然被風吹的關上了。我連忙向回跑,拚命的去推門,可是門怎麼都推不開。我嚇的黃昏了,推了半天,才想起來,門是朝里開闔的。一拉,果然,門才開了。
王八和船上的人交涉的很快。
小姑娘不說話了,我們上樓她才問,就是想等著我們說不要。
趙一二長袖一揮,把我推開,踏著黑水,漸漸遠去。
我嗚嗚的叫著,嘴裏被塞了一把黃裱紙。
我放眼看去,整個山谷都是這模樣。前面一里遠的地方,通往水布埡的岔道口,有個老式的水車矗立在無垠的荒野中,水車很殘破,我隔得很遠就能看見,但水車在勉強的轉動。我幾乎就能聽到水車吱吱嘎嘎的朽木磨動的聲音。
這一天終於到了,天氣變得更冷。窗外的寒風刮的呼呼的。
我把王八看著,心裏一點譜都沒有,我不相信王八有本事能過去。
王八倒是不耽擱,三兩下,把他帶來的衣服給屍體穿上,然後背著屍體,往的士走去。
我怨恨的想著王八,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刻,就消失呢。我忽然想到,王八現在不回答我,是不是正在施展什麼古怪的法術。以至於聽不見我在喊他,或者聽得見,卻無法回答。那他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呢?
我狂叫:「王八,救命……」
「兄弟,把錢借點給我們撒。」一個男生說著。
王八使了個花招,我沒看見他的動作,但我聽見了他身上的鈴鐺輕微響了一聲。
司機在村民的幫助下,在車輪上綁好防滑鏈,車又開始啟動。
我看著那個死者,直挺挺的躺在那裡。身上蓋著白布,一條腿蜷曲著,這是臨死前痛苦痙攣的姿勢。我眼光下垂,心裏彷佛被什麼一隻手狠狠的揪了一下。擔架放的並不整齊,一個手把伸在病床外一點,上面正在一滴一滴的滴血,也說不上完全是血,而是粉紅色的人體分泌的液體,又看著是淡黃色。
我坐在曾婷旁邊,嘴裏罵著她:「你賣酒的還是陪酒的啊,為了多賣點酒,命都不要啦。」
「快找!」王八大喊。
我要崩潰了,再說下去,誰知道曾婷還要把我的糗事抖出來多少。連忙改變話題,「你跟趙一二學手藝,學的怎麼樣了。」
我也把伸在屍體後方的竹竿給扛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跟抬轎子一樣,把屍體給抬起來,竹竿很有彈性,隨著我和王八的腳步,一顫一顫的,中間的屍體就順著節奏一上一下。
可是我不管怎麼樣努力壓制內心的恐怖,我仍舊害怕至極,我往前面一個活動病床上又跳過去,故意跳的偏了點,就是不想踩到上面的屍體。可是我沒站穩,從上面摔倒地上。
王八跟著水手去了二樓甲板,我要守著屍體,看著他上去了。我看見船上驚慌失措的眾人,無比歉疚,心裏想著,船舷若是再傾斜,我就把屍體給掀下去。
小姐的臉龐是一張紙,五官都是畫上去的。臉頰上兩坨紅嘟嘟的圓巴巴,顯眼的很。
羊子在長江上漂著,因為水流異常的原因,竟然往上游西壩方向漂了半分鐘,有個二三十米遠了,這個過程,羊子在不停咩咩慘叫。突然叫聲嘎然而止。一個水花從水下驀地湧上來,把羊子蓋住,等水面平靜,羊子沒了。
金仲看著王八好久,才說道:「趙一二若是說的是錯的呢……」
王八對我搖搖頭,示意我別多問。揚揚頭,意思說,我們待會出去再說。
王八遲疑一會,才說道:「師父說,這人一起的老鄉,那個帶頭的老頭子,應該懂一點事情,放了條蛇在屍體身上,就是想留住魂魄,可是弄巧成拙,我好不容易喊回來的魂,被蛇給收了。」
江南點軍區的菜農很多都是早上做紅光(宜昌另一個渡口)的輪渡過江,到市內趕早市賣菜,因為那個渡口在凌晨專門有一趟輪渡,方便菜農過江賣菜。所以又很多菜農,賣完菜了,就從鎮江閣回江南,不用再繞遠路。
曾婷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窮鬼一個,我還要養他呢,他拿什麼娶我?」
「在老爸老家,女人都會認女字啊,我小時候,婆婆教過我的,比語文書上的漢字簡單多了。不過,你們男人的確是看不懂。」
「你找的好徒弟啊。」老者說道:「跟你一樣滿腹心機。」
男生開始發酒瘋,「兄弟,乾脆給點錢我們花花。」
我被壓了好久,才漸漸醒了過來。想著屋裡還有個屍體。心裏害怕,就拉開了燈。下意識的往旁邊的床看去,一看,就愣住了。
但這次我想明白多了,屍體不好趕,問題不是出在屍體本身,而是有利害人物,在暗中下絆子,那人始終沒現身,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為什麼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呢。
「果然是有問題,」王八對我說道:「剛才輪機長對我說了,就在前天,南津關的一個治水的師傅,找到他,對他說,這幾天若是船出事,肯定是船上有死人,要他把死人給扣下。再交給長航。」
董玲看見我了,就罵我:「你這人怎麼拉,婷婷都病成這樣了,你倒是跑哪裡去了,給我打了電話就跑,我來了就她一個人,你是怎麼當人家男朋友的……」
王八從地上爬起,想去爭奪。可是天空里突然發出一陣尖利的嘯聲。
我打消跟王八講話的念頭,還不如去看眼前的墓碑。
我沒法解釋,只能向他攤了攤手。
趙一二的聲音卻是從船舷的另一邊傳來。
「他為什麼要治水,你知道嗎?」金仲輕蔑的說道:「他想把那個石礎塞在水布埡的壩基。」
「這是本古書呢,你會文言文嗎。」
「不行。」王八突然說道:「我看船不見得會翻。」
「我不傷你,但這個屍體,你帶不走了。」金仲擺了擺手。
趙一二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我說:「這個事情,你們能幹就干,不能幹就算了。別勉強。」
這句話一說,我和王八都明白了。女字,怪不得,我和王八認不得。
曾婷格格的笑起來,「我才懶得吃你的醋呢,你當然沒本事和她上床,可是你以前好像跑到別個床上,脫|光了衣服,抱著別人的枕頭和內衣內褲過乾癮……哈哈哈……哈哈……」曾婷笑的喘不過氣來。
我想起了那個紙紮的小姐。
「我們剛才在火化爐那邊,」王八遲疑了一下,「剛剛喊了魂,不敢答應你,怕驚動了……」
隔了好久,我看著廟嘴的方位,竟然沒有任何移動。
金仲說道:「去位三二路。」
眼前這個老頭子,卻黃根伢子的老鄉、長輩,民工的帶頭人。
我不願意再想了,一夜沒睡,又是背又是扛的,又困又累。我踢了鞋子,把骯髒的被子往身上一蓋,懶腰還沒伸一個,就睡著了。
可是船上的水手卻非常兇狠,惡狠狠的吼著眾人,要乘客回到原位。
我想我和王八是過不去了。
我懶得去想辦法,我只是來干力氣活的。王八和我站了幾分鐘,估計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不知不覺的走過這段人煙集中的路程。
「死遠點……」曾婷把我的手打開,「你儘管去,到時候回來了,進了門,看見我和別的男人在床上,別扯皮就行。」
屍體的手臂本來是橫著交叉在胸前,掉下來的時候,突然就伸開了。在我的視角看來,就是一個回魂的屍體,伸開雙臂,撲向躺在地上的我,要把我死死抱住。
我明白了,原來王八在練習趕屍呢。他說過他回招魂的。現在那個屍體,挺直著軀體,站著不動。王八對他一點都不害怕。在屍體身上上上下下的拍著,又貼了一個符貼在屍體身上,念幾句詞,搖了搖手上的鈴鐺,那屍體就真的跟著王八走了一步。
「你這麼早就跟我打劫,想輸的快點嗎?」老者現在悠閑的很:「你沒時間治好蛟路了,除非你現在就認輸……平位三四路」
王八卻信心爆棚,「沒事,沒事,我已經會了,師父給的書,上面的方法很管用。」
「你們剛才去那裡了,怎麼不答話,我喊了你這麼久!」我驚魂未定,都要哭了。
金仲哈哈的笑起來,臉上的表情還是僵硬的:「羅掰掰現在在榔坪,不在這裏,對付你們,我一個人就夠了。」
王八後悔不迭。以為自己的手藝高了,膽子變大,卻沒想到,真的遇到這種場面,還是無計可施。湘西自古巫術盛行,鬼魂也比別的地方要兇惡的多,連白天都不避。王八明白,等這些黃傘都掀掉,就是眾多鬼魂瘋搶喜神肉身之時。說不定,鬼魂急切,連自己都不會放過。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不禁得意起來,忍不住對王八說了。
第二天曾婷在床上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看得見那些嚇人的東西。
「我也沒辦法啊,我們七八十號人,兩年沒拿到工錢了,熊經理說了,房子不正,他也拿不到工程款啊……小兄弟,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霍師傅笑著說:「看見你師父了,就說我老霍蠻惦記他的,有時間來喝酒。」
「我去跟船長說,看怎麼把屍體扔進長江……」
這下把我和王八問的不知所措。
老太太都進屋了,把王八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王八醒了,對我說道:「我睡了多久了。」
王八從身後背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動作緩慢,卻有條不紊的慢慢穿上。那是一件道袍,嶄新的道袍,道袍穿好后,一陣寒風吹來,把道袍吹的獵獵飄動。道袍胸前,一奪鮮艷的綠色牡丹,燦爛奪目。牡丹的綠色,是這灰色世界的唯一色彩。
看來是喝酒喝醉了。
王八長吁一口氣,把迎面吹來寒風猛吸了一口。臉色鎮定,雙眼閃出光芒。
「我以為你不來了撒,就和霍師傅想方設法的把屍體上的蛇給收起來。霍師傅說了,蛇在屍體身上,我喊不回來魂的,喊回來的魂,都要被青蛇標給收了。」
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現在詐屍了。
王八說完,就把屍體給背起來。順著盤山公路,往山上走去。我無奈,也只有跟著。
這也是湘西趕屍盛行的原因。
王八卻買了三件軍大衣,摺疊好了兩件用繩子系好,背在身後。另外一件,把屍體給嚴嚴實實的包住。
「我也信他的,絕不信你!」王八的聲音好大。
「你就別騙我了,你和王律師要去趕屍,玲玲現在天天和我通電話。」曾婷接著說道:「就你一個送牛奶的,你們公司會安排你去考察市場?下次說假話的時候,腦袋多想哈兒。」
我嘻嘻的笑著對王八說:「你知不知道高家堰最大的特色是什麼?」
年齡最長的問:「你們是——」這老漢說的是四川口音。
「上位二八路。」趙一二說出口,就馬上反悔,「錯了,這步不算,上位七七路……」
師兄弟二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不讓機鋒。還邊下著棋。老者卻是以逸待勞,到了下午,趙一二又已經鑽下水七八次,可每次上來,都仍舊把石礎給抱著。老者和金仲表情越來越從容。趙一二卻愁眉苦臉……
那女孩說:「你怎麼知道,被壓好久了。」
熊經理是個胖子,他是四川人,泥瓦匠出身,好不容易混到如今地位。卻遇到這麼邪性的事情,幾千萬的大廈修起了,卻是個歪的。經省里測量局下來的人測量,垂直距離竟然偏了十幾公分。這是重大質量事故。幾個相關的領導都發話了,追查到底。
「好吧,」我也只能這樣了。
還有,別沒有什麼事情都問我,一天到晚問這麼多,你不累么。從現在開始,一天只准問一個問題。
王八把我拉著,掀開那些沒了魂的眾人,向樓下跑去。跑到樓梯口,我一看,心裏緊張無比。
「喂喂,難道我們不在一起找……」
「趕個屍,那有這麼多毛病。」妹妹說道:「你放心,這個屋裡,百無禁忌。」
我知道光線的來源了。因為我的眼睛慢慢的在適應環境。但我寧願永遠不要適應。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我這輩子只見過一個人施展這兩種法術,「風寶山的羅師父。」
直到我被派出所關起來。
「記住下面的棋。」趙一二不羅嗦了,把嘴靠近王八的耳邊,輕輕說道:「先下入位三四路……再下平位七二路……」
「沒時間耽誤了。」王八邊走邊說:「快點去呀。」
「你閉上眼睛。」王八說道。
若是他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我還相信。可是電梯井,距離通道還有好遠呢……
長蛇般的車輛,緩緩在山間移動。可是走到山頂的時候,司機又把車給停在路邊。乘客們都急了。怎麼辦,晚上困在山上,很難受的。
姐姐也跟著說:「我們沒惡意,只是有事要你幫忙。黃蓮清欠我們人情,快十年了,都不還情,搞的我們老是不安心,當年還弄個姓趙的小不點來跟我們胡扯蛋……你先到后屋裡休息。晚上再說。」
「能有趙一二這麼會變通的人,世上有幾個呢。趙一二就是想讓他知道放棄,才給他這個難題……你沒傷他吧?」
我把王八看著,「怎麼辦?兩三百號人命在船上呢?怎麼辦……怎麼辦。」
我走出門外,看著滿世界的大雪。冰涼徹骨,但原因卻是聽到這些詭異的話。
可是還沒近金仲的身體,木劍斷折。身上的道袍也紛紛破碎,只剩下一朵牡丹,掉在地上,被金仲拾起。
金仲把躺在地上痛苦滾動的王八看著,「我已經手下留情,你還是和你的朋友回家去吧。再聽我一次勸,詭道,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有些事情,你承擔不起。」
王八興奮的問道:「你認識?在那裡,帶我去引薦一下,你怎麼從來沒你聽說過。」
王八舉起一個長長的銀針,狠狠的向屍體的頭頂百會穴刺下去。銀針還露了一截在外面,王八用手掌碾壓針尾,把銀針全部壓入屍體的頭頂。這動作生猛的很。
我岔開話題,就說:「你也少碰那個東西,喝點酒就行了。」
「誰說能下贏了,你就這麼下,拖住他,等我上來。」
看來時間又要耽誤的更多。我向王八看去,王八現在完全睡著了。還在打鼾,我早就讓他坐了下來,他現在靠著屍體的肩膀,睡的很熟。看來催眠術不是那麼好施展的。王八應該沒有騙我。
車正常地掛到了檔位。車速慢慢緩慢下來。越來越慢,最後靠著半山腰的一個凹地,停在路邊。
「你真的以為,我阻攔你趕屍,只是因為我要這個屍體回去奠魂嗎?」金仲的口氣在笑,可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我只是不想讓你拿螟蛉而已。螟蛉怎麼能傳給你呢?師叔馬上三十六了,不傳給你,就只有我有資格。」
「哦」我吃著麵條,「那你小心點。」
司機正在焦急萬分,再下個彎,他就準備放棄拐彎,因為車速實在是太快,車肯定轉不過去。司機正在做個決定,是拚命踩剎車;還是把車頭往道路一邊的山壁上撞。
王八的心裏一直在思考算計,我卻不知道,以為他和我一樣,糊裡糊塗的趕屍呢。看來神棍也不好做,不是隨便拜個師就一帆風順的。
有個女孩一次把我說急了,她說我幸好算得上人模狗樣,不然乎不上婷婷。
金仲對王八說道:「我們這一派,從來都是只有天生有點本事的人才能進來。師叔自己沒有天生的神通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找你,他傳給你,都不給我。不就是看不起我們長房嗎,師叔平時都是擺出公正嚴明的模樣,可是還不是為了和我師父之間的私仇,不把螟蛉給我!」
趕屍這種秘術的前身,在道家看來,不是什麼很玄妙高深的法術。道行到了一定的地步,把死人的魂魄招回片刻,或是給死者喂服丹藥,也可還魂。沒有多玄乎,一般的神婆通靈人都會。當然魂魄是收不齊的,人有三魂七魄,少一個都不能算活人。勉強能收一魂就不錯了……
王八還要說。
王八手上捏著的東西,是個指頭,指頭已經烏黑髮紫,指節根部套著個鮮紅的玉扳指。王八把指頭拈在手裡,慢慢的看著,眉頭深縱。
「哪一方面?」我把嘴湊到曾婷的耳朵旁邊問。
手剛剛把趙一二的手腕抓牢,就聽見趙一二的叫喊:「快鬆手!別拉!」
只是火葬場停屍的大廳。裏面胡亂停放著等待火化的屍體,至少有七八具。一盞昏黃的燈泡在屋頂亮著。
我恨不得一拳把王八打到地下。金仲的估計和我一般的想法。
「那方面撒。」曾婷嬌喘著說道:「你個死狗日的輕點。」
但我有預感,這大客車,絕對會出事,就在這個路上出事。這不是無端的第六感。而是一路而來,我習慣性的預測。
王八見此機會,舉起木劍向金仲衝過去。
這些殘破的屍體,站立了一會,又繼續向我們慢慢走過來。後面走的快的,踩踏著前面的屍體,一步又一步的逼近我們。
我們一進去。屋裡的人都圍過來,惡狠狠的把我們給看著。
想了想,找曾婷要了董玲的電話,叫董玲來醫院幫我照看一下曾婷。
我有到了病房,不出所料,董玲就惡狠狠對我說:「你快點掙錢去啊,我可是用我的壓箱錢(宜昌風俗:女子出嫁帶到婆家的錢)幫你們繳的費。你可要快點還。」
婷婷不念了,把書一扔,嚇的厲害「這是本邪書,專門教人趕屍的。」
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哪怕一秒鐘。於是馬上轉身,往回跑。
王八無法解釋了。跟著莉莉去了她的房間,把屍體弄到床上,用被子蓋好,在額頭上加了兩個符貼,還是用毛巾蓋住。這個過程中,莉莉出去了,等王八安頓好,莉莉端了盆熱水進來。王八對莉莉說:「我哥哥喝醉了,別打擾他。你陪我們下去喝酒。他的錢,我明天會照付的。」
更恐怖在我仔細看了鬼火之後。我兩腿發軟,站不住了。
兩旁農田裡的稻草人,全部把自己下半身的木杆,從泥土裡拔起,從四面八方,慢慢聚攏。天上好像又開始下雪了,不是,漫天飛舞的不是雪花,而是無邊無際的稻草。
「是師父要我來找你的,他說就問問你。說不定,你會答應的。」王八笑了笑,站起來,招呼老闆付了帳,「我真的沒想讓你幫忙,我相信我一個人能做到。可是師父叫我……」
這麼簡單的陷阱,趙一二沒看見。
打了電話回來,我問曾婷的家在那裡。
「還有……還有……這方面還過得去……」
客廳很大,另一角就發出一陣嘰嘰喳喳的鬨笑,我這才仔細看過去。原來那邊坐了五六個年輕小姐,圍著火盆向火(宜昌方言:烤火),大冬天的,小姐們都穿的不多,身上雖然穿著羽絨服,卻不拉上拉鏈,裏面穿著露臍短小T恤,緊繃繃的,襯出大胸脯。穿著牛仔褲的算是怕冷的,有兩個還穿著超短裙,腿上穿著羊毛襪,看著耀眼。還好屋裡不算冷,那盆白炭很起作用。
你格老子莫做出個這樣的表情!老子也不是什麼都懂。
我每天上班都是早上三四點鐘起床,王八寓所的那個物業保安,總是抱怨我吵他睡覺。其實他經常在半夜給一些晚歸的業主開門,忙不迭的給人家打開柵欄門,讓小車進來,生怕怠慢了。可是看見我推著掛著兩個牛奶筐子的自行車,輕輕敲他的玻璃窗,就故意聽不見,給我擺半天的譜,才懶懶的起來開門,還滿口嘀嘀咕咕。我總是滿臉堆笑,給他陪不是。
我和王八討論了半天,都和圖書得不出結論。
「神師殺伐……神師殺伐……」我努力去回想剛才王八教我的咒語。
我現在心裏一團亂麻,不知所措。斜眼開著四周,那些屍體被金仲不知道用什麼法術喚醒,正慢慢向我們移動過來。隱隱形成個圈子,已經把我們圍在中間了。
我和王八背著屍體,出了榔坪鎮,順著公路前行。
後來病急投醫,秘密請來無數能人,做法事,看風水。也無濟於事。
王八畢恭畢敬的給老者唱了個諾,「師伯,我下啦。」
死者是個年輕的男子,看著三十不到的樣子,比我和王八大不上幾歲。說實話,看到屍體之後,我心裏鎮定多了。死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誇張,很安靜的一個人,就躺在病床上,這時候我發現,他身下還有一個擔架。看來是急救沒來得及,死掉后,直接用擔架搬過來。
我不想去思考這麼兇惡的問題,反正都這樣了,多想也無益。
我氣的要命,立馬反身走去。邊走邊說:「在二醫院住院部*樓***室。反正我把話帶到了。」
眾人驚呼之後,又扶著座位的靠背站起來,向王八和我走來,他們的意思很明顯,要我們把屍體扔下去。
王八要給報酬。
我和王八拚命的扳開屍體的手臂。莉莉尖叫著,拖著那條還能動的腿,往樓梯上爬去。我這個人怎麼總是喜歡走神,這當口了,還看見莉莉的內褲是粉紅色的。
我一下就慌了神,連忙攔了的士,往最近的醫院送。
「為什麼?」
王八也餓了,拿起就吃。邊吃邊擺手,示意不喝酒。反正到這個境地了,還不如相信她們沒惡意。
屍體正好哼哼了兩聲。
我說:「我看你也沒那個命,當個神棍,不,術士,乾脆安安心心的當你律師,把董玲給娶了,安心過日子多好。」
剛才的墳墓的地方發出瘮人的笑聲。
樓上樓下依然亂成一鍋粥。幾個小姐還在大喊:「詐屍啦詐屍啦……」
我其實早應該想到,無論什麼事情,董玲知道了,就等於王八知道。
王八說:「是的,青蛇標。」
王八忽然站起來,向水手走過去,「我要見你們輪機長。」
「好吧,」王八嘆口氣,「我說一句,你跟著念一句。」
對王八說道,「我們走吧。」
王八鬱悶極了,不知道趙一二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正式收他為徒弟。
王八不敢貿然回答。
就走出去找曾婷的父母去。總不能別人的姑娘病了,都不通知一下。再說,我確實沒錢了。
我沒說話,還在想著問題。
賣菜的都還好,幾個蔬菜,值不了幾個錢,明白過來,還自己主動往水裡扔包菜和茄子。可是賣雞的就很固執,哭著罵捉她雞子往水裡扔的人,罵了還不解恨,衝上去用指甲挖。
女字,中國南方存在的一種特殊文字,湖南江西都常見,就是在女性中代代相傳一種文字。很多考察民間文化的學者,都對這個事情很了解。電視上都說過。
言畢趙一二再次抱著石礎潛入水中。
我一看,是王八的夷陵通。我出了門,找了電話回過去。
我仍舊打著打火機,彎腰往墓碑上看去。可是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宜昌的風俗,新墳是不立碑的,可這個墓碑是什麼東西呢。我想跳過這個墳墓,卻已晚了。我看見了墓碑根本就不是石頭,而是一個棺材板立在這裏。我大驚,馬上把打火機熄了,免得自己看的害怕。
「你聽……」王八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我,「這聲音好聽嗎?」
「我叫你一聲師兄,」王八說道:「可我不會任你擺布。」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閃開身子,把身邊菜農顯出來。
王八在房間里不停的勸她們出去,說我們只想睡覺。該給的錢照給。
站在一旁的女孩也開始尖叫起來。
另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我就無法用什麼道理來安慰自己了。
王八連忙說:「吃飯不急。你先給我們找個房間。」
看著王八熟稔的坐著這些動作,我忽然預感到,我和王八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在我的眼中,已經不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人了。
我又找了份工作,又找了女朋友。真是時來運轉。
這是我第二次有這個念頭。
「詐屍啦,詐屍啦」
「你怎麼會治水呢?」我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說我是嚇那個女孩的。
剎那,所有立在農田裡的稻草人,全部轉向,朝著我們,稻草人手上的破蒲扇,撲哧撲哧的抖動著。
「師父,你沒成功嗎?」王八問道。
因為我身邊的眾人都發出了驚慌的叫喊。
眾人都點頭。表情絕望的很。
我停下腳步,心裏鬱悶。老子就這麼像鬼嗎。
那個老頭子對著我喊道:「你叫個什麼叫,差點就讓你搞砸了。」
王八沒了主意,想著這兩個老太婆也是古怪的很。正在遲疑,一個老太婆說道,「還不是本地人呢,是個外來的趕屍匠。」
草帽人對我哭著:「你為什麼不救我……」
屋外的小姐和幾個嫖客都在樓道里跟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屍體的喉嚨發出這種類似笑聲的響動。
「後有越章。」
年老的那個人,扶著趙一二的胳膊,腿一軟,就慢慢跪下。心情激動,開始哭起來:「趙天師要幫我們啊,我們已經守了兩天兩夜了,守不下去了。他們那些畜生,不准我們帶根伢子走啊,我們說不要賠錢都不搞哦,只要讓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們不答應,非要火化。剛才還說了狠話的,後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場去。如果我們不同意,就抓我們……」
王八向壩體看去,看見一個又一個浪頭從壩體下游一邊,溯流回拍。
「你還是回到後面吧。」王八有點不耐煩。主動走到前面。
趙一二安撫了這群人。對他們說道:「確定他們後天要來強行拉人嗎?」
王八心裏混亂,不知如何是好,那個手腕一翻,把王八的手臂抓住,把王八往下奪去。黃根伢子也走了過來,去掀王八的大腿……
我想了想,估計跟竹竿具有的彈性有很大關係。走了一會,我和王八的步伐開始有默契了,王八身上走一步之前,鈴鐺會響一聲,我就會隨著響聲邁一步。
我還能說什麼,只好站在屍體前面,彎下腰。
老者半晌不說話,腦門滲出黃豆大的汗珠。
我展開聯想,中國人一直說自己是龍的傳人,其實龍不就是蛇嗎?伏羲和女媧的圖騰,下半身就是纏繞在一起的蛇體。
看著群山連綿,風光無限。我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他用棋盤,不壞規矩吧。」
「王抱陽。」趙一二喊道:「你不會連圍棋都不會下吧!」
我點了點頭,雖然心裏根本不相信他。但到這個境地了,我還能怎樣。讓我在這個處境下,扔下王八。我的確做不到。想勸著王八和我一起放棄,更不可能。
嘎嘎——嘎嘎——
「我不幹啦,」我仰頭想王八的方位喊著:「我幹不了啦。」
「不要……」我哭起來。
想到這裏,我心裏就笑自己傻:客運站有檢查員的,這屍體那裡能矇混過關。王八算是什麼都想到了。
但是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我一看,就是剛才看我只買兩碗麵條的那個老頭子。現在車裡的燈光很昏暗,我向他仔細看去。把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老頭子漸漸就沒了身形,人形消失在座位上,再等我看,座位上只是放了一個捲成一團的包裹。
那老頭子把蛇提起,小心翼翼的塞進一個大玻璃瓶子。對著王八說:「這就是趙先生說的小徐啊,我看就是個膽小鬼么,連死人子站起來都怕,幸好趙先生沒收他做徒弟。不然臉都要被他丟盡了。」
原來是他,還真是個熟人。怪不得羅師父都聽他的。除了趙一二,金仲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神棍。王八這個菜鳥,當然算計不贏他。
「亂說。」王八走遠了。
我連忙說道:「別……」
車上的乘客紛紛的抱怨:「是那個這麼缺德……這不是在害人嗎?」
王八開心的笑起來,「哈哈,看你躲到那裡,老子還不是找到你啦!」
這個年輕是被拿來奠基的。不然怎麼會死在電梯井裡。一定是建築商發現房子的風水有問題,但房子的已經蓋好,不可能扒了房子重新挖地基,重新做法事。所以就請人補救。
莉莉開心的跟著我們回到大廳。
這個屍體不好趕。
旁邊已經明白的人,就幫著水手,紛紛把蔬菜往水裡扔。有的把雞趕的到處飛,一下有幾隻,飛到了江水裡。
老者坐在船上,把水面的水花看著,面露笑容。老者眇了一目,只剩一隻手,一隻腳,身上殘疾的古怪。
「該你背了!」我喊道。
「師父」王八打斷趙一二,「這麼下,能下贏么。」
王八脫了身上的蓑衣,眼神把老人看著,意思是如何安置喜神。
那老太太拿過來把爛了的橘子給吃了。
我們都具備不同常人的本領,這個本領是與生俱來的,王八窮其一生,都學不會的。我和金仲都能夠通過某些說不明白的方式,探察旁人的感覺和思維。這不是法術,這是天生的本領。
仍舊是老方法,王八把屍體身上的泥巴收拾乾淨,裹上軍大衣,把他打扮成病人的模樣。找了個過早的攤子,我吃了兩碗小面(宜昌的一種特色小吃,早餐)才吃飽。
趙一二又從水裡爬起。天寒地凍,趙一二身上濕透,急急忙忙換了衣服。還是冷的瑟瑟發抖。嘴唇都紫了。
我坐在雪地上好長時間,才慢慢回過神。想著自己身處在無數的墳包子之中。心驚膽寒。
王八向霍師傅拜了拜,「我們走啦。」
王八等我走上渡口邊的馬路了,才追上我。和我一道走著。
王八拉住老闆娘,輕柔的說道:「帶我去找他們……」
「媽的個比的,死女伢子,老子遲早要把她舌頭割下來。」
趙一二翻身上船,踢開屍體,把半邊身子已經沒入水中的王八提了起來。
「麻木(宜昌方言:這裏指醉酒的酒鬼,別的場合也有稱呼呼載客摩托的意思),還不謝謝師傅,送了我們這麼遠。」
我忙忙穿好衣服。又拿來衣服要給曾婷穿,要帶她去醫院。
王八小聲說,「這些水泡是死後才出來的。」
我看著金仲走遠,心裏竟然有點懊喪,為什麼王八沒聽他的勸告。看著王八,王八現在一臉的平靜,不知道他聽進去金仲的話沒有。
我和王八連忙退到路邊的一個角落,我站到王八身前。手裡握了個磚頭,準備砸帶頭的那隻大狗。可是狗子們衝過來的速度太快,領頭的大狗從我的胯|下鑽了過去,我來不及阻攔。其它的幾隻狗,也紛紛擦著我的腿,跑了過去。
妹妹就去了后屋,端了盤蘋果橘子給王八。
我和王八就開始了趕屍的過程。
王八眼睛圓瞪,木劍上竄出火苗,稻草在天上開始燃燒。化為灰燼,落了下來。
王八激動起來,「那是不一樣的,我們之間可不像你們……」
這話聲,是四川話。
司機臉色不忍,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回到屋裡,我對曾婷說,「過幾天,我有可能去湖南一趟。公司安排我去考察市場。」
我不敢把話說死,敷衍著說:「讓我想想。」其實我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不幹了。要我背著個屍體,晚上到處跑,還不如殺了我。
「怪就怪你自己多事。」羅師父開心的很,「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
王八把我往門外拉去。
我問道:「趙先生,你是要我和王八把這個屍體弄回湖南嗎?可是只有湘西才趕屍啊。」
「小徐有麻煩了。」趙一二把屍體指了指,焦急的說道:「我有件事情沒想周全,這個人,曾經跟秀山的黃蓮清學過藝……」
不是尖叫,我勸說自己。努力讓鎮定下來,只是屍體食道里沒有消化的事物腐爛化出的氣體。被我踩出來了。我安慰我自己,別擔心,這個有客觀的解釋的。
「曾婷——」我衝過去抱著曾婷的屍體,可是曾婷的頭在那裡呢,我在地上摸索。手探進黑水裡摸著,摸到了曾婷的頭顱,我小心翼翼的放到曾婷的脖子上。
我硬生生的把脖子扭迴轉去,頸骨啪啪作響。
「何鬼敢當。」
就這樣,隔兩天又去的士高,就和曾婷熟了。
王八走到了水車下,對著金仲說道:「我來了。」
王八急切的說,仍舊壓低聲音:「我們這個事,本來就靠一口陽氣支撐,你要是和小姐那個了,陰氣更重。屍體發詐了,怎麼辦。還有,現在已經是土家族的範圍了,屍體好像比在宜昌更容易驅動。」
王八牽著根伢子,走進后屋,他可不敢把屍體放在外面。不管老太太有沒有壞心,王八總是不敢離屍體太遠。這個房子和兩個老人,都太邪乎。王八不放心。
「你們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去解決,當初說了永遠回來的,永遠不來求我的,現在怎麼又知道來找我了……嗚嗚……不要臉死女伢子……不把自己當人……」雖然郭玉在哭,我覺得噁心。天下竟然有這麼當媽的,我算是領教了。看來當她姑娘比當她學生還要痛苦百倍。怪不得曾婷從來不回家,病了也不願意我找她家人。
「還記不記得那個石礎,」王八說:「他要用那個東西鎮蛟,在水布埡,現在冬天,枯水,這幾天的時辰最好。」
王八回頭對輪機長說道:「羊子算我的,其他的你們負責……」
邊走邊罵曾婷:「還不去醫院,犟什麼犟……」
「別傷他性命。」金仲對稻草人群說道,「我瞧的起他。」
我繼續往下看著,心情立即從興奮轉為驚赫。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的想著。冷汗直流。直到窗外漸漸開始泛白,我還站在客廳里胡思亂想。
等我發現公路兩邊的農田裡,排列整齊的無數稻草人之後,我才猛然醒悟,我眼前的世界,是沒有顏色的世界,沒有丁點色彩。只有灰色,甚至連極端的黑白兩色都沒有。所有的物體,呈現在我眼前的就是不同層次的灰色。就跟小時候看的黑白電視機一樣,物體的顯像,就是或深或淺的灰色來區別。
我把話筒又放下了。
「川江上自古就有很多治水的高手,跑船的一輩子在水上,難保遇到意外。所以跑船的人都很尊敬治水師傅。」
船上的喇叭又開始響了:「有哪位病重的乘客,請親屬帶他到后甲板來一下。」
「這是好事,福澤一方,他為這個事情,不來幫我,我不怪他。」
王八說道:「不是啊,我剛過來,聽到你喊找到了黃姓的墳墓,才過來。」
到醫院一折騰,曾婷住了院,檢查結果是她十二指腸潰瘍。住院保守治療。
「平位三九路」趙一二說道。
我把身上的屍體狠狠掀開,站起來,沒命的往甬道盡頭跑去,邊跑邊喊著:「王八……王八……你到底在那裡……你在幹什麼!你在那裡……」
我懷裡的曾婷軀體亦化作黑水。
「知道」王八回答:「小姐多。」
我現在想明白了,是熟人哄騙他到電梯井旁的。然後施法術控制了他的心智,讓他在不該出事的地方自己摔下去。我見過最擅長控制人心智的,就是現在在我手中哭號的羅師父。
怪不得趙一二被我拒絕之後,非常惱火。
兩人一屍,走到火葬場大門,門房仍舊是一言不發的把門打開,等我們出去了,門又關上,一句話都沒說,問都不問一句。
「嗯,在船上我就知道了。」王八嘆了口氣:「其實在高家堰我就應該想清楚的。」
沒人回答我,我的聲音被呼嘯的寒風吹得無影無蹤。
我向趙一二喊道:「趙先生!救命。」
無數鬼魂都向王抱陽乞求,捧上內臟向他供奉。
我說道:「不行,我要和你換位子。我在前面,你在後面。」
不過這擔心是多餘的,郭玉站了一會,並沒有進去,而是轉頭向護士室走去。郭玉問護士,曾婷的情況,就把保溫杯給放在了護士室的桌子上。走的時候,什麼都沒說。等護士發現了,知道她是曾婷的家人,自然會送到病房的。
盤山公路上山,又走了截平路,再上山,到了山頂,這就是長陽地界了。我往下看去,再下山,就是高家堰。高家堰是個繁華的集鎮,現在天已經黑定,山下的集鎮燈火一片。
我聽到這句話,暗自心驚。我想的沒錯,一直在暗中跟我們作對的人,忍不住了。
我當然不幹,我身上沒錢。他們肯定認為我是敷衍,老子要挨打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和王八之間是有距離的。單單是我和王八之間,我意識不到,可是兩人把各自的女伴帶著,層次就出來了。雖然曾婷長相不比董玲差,氣質上卻是天壤之別,我無來由的感到悲哀。真是他媽的同人不同命。
這一說,我們就有了共同話題,我說我好不容易回次家,卻和老頭打了一架,結果……
下面發生的事情,我就無法解釋了,我無法用任何理由為自己解釋了,安慰自己了。
王八說道:「如果有這麼容易,我肯定會做的。可是你也看見了,我不能說用就用的……太傷精力了,不到關鍵的時刻,我不能……」
我呆在客廳,心裏慌亂,胡亂的想著,我到底被王八催眠沒有。我努力想著自己從火葬場開始的所有細節,但是我想不出王八對我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王八還在語重心長:「你們這樣不對……」
王八往窗外看了看。窗外全是雪白一片,漫山遍野。看不出時辰。王八算了算時間,對我怒喊:「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趙一二,不說什麼了。向停屍間里的病床走去。
水手們就衝上去,把菜農的蔬菜搶了過來,往水裡扔。菜農沒醒悟過來的,就護著蔬菜,跟水手打。
「師父說,干我們這行,什麼樣的本事都要會一點,畢竟不是在城市裡老老實實的獃著,要到處行走的,技多不壓身。」
318國道,從宜昌到恩施的道路,是所有司機的噩夢。路段兇險,基本都是盤山公路,車行駛在山上,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就是幾百米的山澗。這段路翻下懸崖的車輛,不計其數。
可是看樣子,曾婷疼的厲害,坐起來都難,走不得路。我攔腰把曾婷抱起,往門外走。
起蛟太兇惡,一切的事物都開始混亂。
王八的話音剛落。隔壁的房間就發出了一聲慘叫。接著就是鬧哄哄的,很多人嘈雜的聲音。我和王八面面相覷,「怎麼啦」
我看到——金仲對他媽媽說:「我沒偷……是他們逼我吃泥巴,我不吃……」他媽給他一記耳光。
我們到了鎮江閣輪渡的渡口。等著天亮的第一趟輪渡,準備過長江。
我身上抖得更厲害,腿又是軟的,一步一步的往裡面挪。內心糾結無比,一面是內心的本能不要進去,不想進去;一面是催促自己快點走,快點走到甬道盡頭,王八在那裡等我。
我睜開眼睛,看見所有的都站立不動,靜靜的站著。王八的一個手臂朝著天指著,兩指併攏,捏了個劍訣。王八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但不是害怕,而是用力太猛,虛脫的前兆。
曾婷現在沒力氣跟我吵,就耍賴地朝我笑。我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心裏卻著急:剛才在醫生跟我催錢了,要兩千塊的押金,我和曾婷都沒有醫療保險。而且我現在手上只有三四百塊錢。付了檢查費,已經告罄。
現在是晚上快十二點了,路上沒什麼行人,摩托車來之前,很遠就有馬達的轟鳴和燈光。我和王八就把屍體和竹竿平倒在路邊的草地,做出走路的樣子。
王八,不,應該是王抱陽揮舞著一個長劍,劍鋒所到,厲鬼們紛紛魂飛魄散,沒有被劍鋒砍到的鬼魂都向王抱陽跪下。天際混淪,鬼哭的聲音連綿不絕。慘烈無比。
雖然天色尚早,可畢竟是冬天,天上的雲層壓的很低,鐵鉛般的黑雲,幾乎和山谷兩邊的大山一般高低。在這個環境下,我覺得我所看的世界,和平時的世界總是有點區別。
郭玉現在搬家了,當年她家住平房的時候,家裡玻璃被我經常砸破,那個被我嚇唬的哇哇大哭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是曾婷!當年我不只一次的在背後大罵,要操郭玉家的所有女性,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天還真記得這事兒……
王八在棋盤上畫了個叉叉。
那個醫生很奇怪,「錢已經給了,曾婷的男朋友給的。」
「怎麼回事,你不是根伢子?」
車上的眾人,都把我和王八惡狠狠的看著。意思很明顯:我們可以滾下去了。
「可是,你過不了我這一關。」金仲說的很肯定。竟然正眼都不看王八了,歪著頭看天。
我坐在地上不停的後退,腳向王抱陽踢著。王抱陽把劍尖對向我。
換洗(宜昌方言:替換)司機在前面喊:「都別做聲!」
我和王八都在思考同一個事情:為什麼這本教趕屍的書,會有女字。難道是個女的寫的。可是趕屍匠最忌諱陰氣,女人陰氣重,不可能當趕屍匠。我和王八都被這個問題困擾。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王八手上做了個手勢,「我有辦法……」
王八繼續說:「船上的人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是因為有這個屍體了?船被水下的東西給焊(宜昌方言:死死吸住)住,原因有很多種。為什麼喇叭里喊話的人這麼確定知道是因為這個死人?」
眼看時間不早了,肚子餓起來,想起來自己從早到晚,還沒吃過任何東西。不知道曾婷吃了沒有,她現在能不能吃東西,也搞不清楚。
是的,王八還沒有正式成為趙一二的徒弟,我有點幸災樂禍。王八現在正式的身份還是律師,搞的還不錯,連續打贏了幾場經濟糾紛的官司,掙了不少提成。每個星期五去西坪到趙一二那裡,為了節約時間,都是包車去的。每次去還給趙一二大包小包的帶些好酒好煙,甚至在西陵後路買上幾斤剛出鍋的豬腦殼肉,用飯盒裝好了帶著,他倒是會投其所好。真會拍趙一二的馬屁。
我倒是對王八學藝很好奇,王八還真是好學,才跟著趙一二幾天啊,都學了這麼多本事。
車上有個年輕情侶倒是好心,看見我背著一個人,馬上給我讓了位置。我把屍體放到靠窗的位置,然後挨著坐下。心裏想著,王八為什麼不直接在長途客運站買票呢。
「你怕我們會整你啊……」其中一個老太太說道:「那我就不讓你進來了。」
我坐在沙發上,和小姐們說了些葷段子,心情舒暢多了。王八卻是滿腹心事,一言不發。
我怕郭玉當面去罵曾婷,就跟在後面,免得鬧起來。可是郭玉挨著病房的窗口一個一個的找,看到曾婷的病房了,卻沒有進去。我擔心她隨時會衝進去大罵自己的女兒,到時候可怎麼收拾。
王八問我怎麼回事。
我對王八說:「看不懂就算了,順其自然,這次欠你人情,有什麼忙,我一定幫。」
我腦袋昏昏沉沉的,其實並沒有睡好。
一個小姐喊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們都出來。」
「明天要拿著東西交差,」那個老頭子說道:「民政局都來人了,非要我火化,我答應了趙先生,要把屍體交給你們。所以只有加夜班,燒了幾個人,余了些灰出來。明天頂數。」
羅師父急切的喊道:「他可以,他可以,他比根伢子更合適,他命格更好,真的,是真的。」
我正想說,我不想做,趙一二卻匆匆的走了。
「你這個老狗日的,不是東西!」我向他罵道。
霍師傅說道:「不是趙先生,我都不曉得現在什麼樣子了,我當初就答應過趙先生,無論什麼事情,只管打個招呼……還有,小王,你別以為你現在趕得動屍體了,出了火葬場,你還是弄不懂的,這裏陰氣重,屍體才聽你的。出去了,你們還是要背。」
「鎮江閣。」
我嗡的頭就大了,媽的董玲這丫頭怎麼連這種事情都說。我把煙丟掉,又把曾婷的煙也奪過來扔到床下。手上就不老實。曾婷本來就在笑,被我摸到敏感地方,就癢的厲害,極力躲閃。
雞子火鍋上來了,老闆娘問我找那兩個小妹妹陪著喝花酒。這個好像就是規矩了,陪著喝酒的妹妹,估計就要晚上陪睡覺的。現在就是挑選的時候。這個事情在宜昌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是男人都知道。連王八都知道,所以王八不願意選。
「記得,記得。」我隨口敷衍王八,其實我根本就想不起來,有這碼子事情。
我一腳踩在一個屍體上。那屍體發出了一聲尖叫。
我連忙往後退,退了幾步,身後撞到一個活動床上。推不動了。我嚇得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死人能站起來。以前草帽人附身的時候,最多也就是能看見飄渺虛無的鬼魂而已。和現在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王八聽了,也呵呵的笑。可是走了一會,王八停下,「我背不動啦,該你啦。」
土城之後,就是盤山公路。我明白麻木的意思,他們見天氣惡劣,怕晚上回來出意外。
曾婷也是我和朋友喝酒認識的,她在的士高推銷啤酒。我那天喝醉了,和幾個朋友去跳舞,我看她長的還行,就點她的酒喝。談起來,竟然也是我當年初中的校友,比我小三歲,剛好我畢業,她進校。
這兩個老太太,到底是什麼人?
「那時候,二十不到,現在你多大了?」
忽然就看見郭玉從電梯里走出來了,提著一個保溫杯,走出電梯了,卻站著不動。站了好長時間,我的煙抽完了,才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水布埡是清江的一個水電站,把清江的上游抬高百米,根據設計規劃,完全竣工的水布埡壩體凈高將達到兩百米。橫在山澗的巨大混凝土水壩,把清江的上游攔截成一個浩瀚的水庫。
「待會再說,我們有別的事情」水手很不耐煩,「別擋道。」
黃金火在哭。
王八肯定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但他就是不給我說。王八是想讓我置身事外嗎,我知道的越少,是不是就危險越小。
「急急如律令。」
我睜開眼,看見驚愕的羅師父,心裏開心。一把就抓住羅師父的琵琶骨,羅師父的皮肉燒焦。我狠狠的捏住骨頭,不肯放鬆。
可司機很警覺,不停的看我把屍體往車外拖。屍體畢竟是屍體,不是活人。他肯定看出端倪了。估計他在懷疑我和王八是殺人犯,準備往長江里拋屍。
趙一二懶懶的說道:「師侄,幫個忙,把他弄過來。」
我開始嗚咽的哭起來。身上篩糠般的抖動。
我知道我勸說不了王八了,對他說道:「你什麼時候吃了秤砣啊?」
「你愣著幹什麼?」王八對我說道:「快來幫我。時間來不及了。」
我鼓著勇氣,一個又一個用打火機照著墓碑。一連照了好幾個,都沒有姓黃的墓碑。我又移動到下個墳墓,這是個新墳,我勉強能看見墳上的雜草要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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