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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雙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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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個聲音說「過去啊,看看他們都會露出什麼表情」;另一個聲音則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切都是你親手所至,還有什麼顏面出現。」
「不試圖挽救?」
「多好,」徐晴看一眼姜洛生,臉上露出一個還算動人的笑容:「那你們好好玩。」
待眾人發泄完自己的情緒,鄭子默接著短暫的安靜笑著說,「晚上去吃飯,我請客。」
「放心?你讓我放心什麼?你不知道英國的治安多壞!你能保證你身邊的人一定不似恐怖分子?你孤身一個女孩子,被壞人盯上又如何辦?我知道你對這種政治婚姻很不滿,可是,你知道,她生在這種家庭,這些總是免不了,我父母,叔伯,祖父祖母,一家誰人不是如此過來的……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一個人的衣食太富足便會失去其他東西。兩全其美,那隻可能是做夢才發生的事情……」
這句話一講完,忽然雙手被人抓住,徐晴看到一雙隱忍的眼睛,深深鼻酸。出其不意的,眾目睽睽之下,徐晴整個人落入他懷裡,姜洛生呼出的熱氣噴到她的脖子里,徐晴覺得後背一陣麻。他緊緊箍著她,卻不說話。
最後的運行數據出來,鄭子默笑說:「果然還是年輕人好,思路活躍。世界上的大科學家們最關鍵的發現都是在年輕時做出來的。」
到底是喝醉了。
「恩……」徐晴歪著頭看他,「再見。」
接電話,兩人同時問出「你在哪裡」這句。
「華人?」
「送回去了。他們都是男生,跟你不一樣。」
父母離異,學業壓力,外婆去世,她都蒙頭大睡,藉此逃避現實;第二日早上醒來,振奮精神,重新做人。
幾個月沒有鄭捷捷的消息,徐晴深深擔憂,但是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繫她們一家的方式。
鄭捷捷聲音嚴肅:「感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倘若破裂,人人都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道路空寂無人,路邊一從從的不知名的花在黑夜裡也失去了顏色,像是用炭筆勾勒出來的線條,在空中凝然不動,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幅黑白圖畫,彷彿諾大一個世界只剩下一片月光。
定定神,徐晴也冷靜下來:「什麼時候訂婚?」
徐晴張口結舌的想:世界多小啊,就像一幕舞台劇。許久才從這個離奇的故事里掙脫出來。
酒喝得越多,眾人越糊塗,到最後口沒遮攔的什麼都說;姜洛生還算清醒,但整個人醉意已顯,狹長的眼睛尤其亮,目光專註,全心全意的看著徐晴,可是什麼都不說,只等著笑意慢慢的從嘴角揚起。
他不以為然:「這還快?以前念書時的速度,你沒有看到。」
話里的絕望他根本沒藏,徐晴仰頭看他,不由自主把下唇咬緊,目光在姜洛生臉上尋弋一周,很久說了句:「你該剪頭髮了。」
消息太忽然,徐晴像是瞬間給人掐住咽喉,然而理智不失,「跟誰?」
說完再次瞄到他前胸那朵不合時宜的鮮艷好似紅漆的玫瑰一眼,不甘心的再補充了一句「你可以放心」。
姜洛生亦笑笑,「再見。」
這麼急?倒吸一口涼氣:「我試下。」
完全不記得那晚吃了什麼,幾個男生喝了酒,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徐晴吃了幾樣素菜也就飽了,一言不發的看著姜洛生吃,不停的給他夾菜。一旁的男生都笑,說「今天才像人家女友的樣子」,徐晴不答。
那就不會有錯。
「你們見面後會出什麼事我不敢保證……但是,這幾天她不能掉淚。」
徐晴低低嘆口氣,把目光轉向大門裡面。楊家的幾棟樓非常漂亮,因為姜洛生的關係,徐晴對建築也是一知半解,她看得出遠遠的那幾棟精緻的樓房都是出自大師設計;房子四周的蔓延開的大塊大塊的草坪一直延伸到大門處,加上綠樹成蔭,這樣的環境即使作為公園也足夠。隔得遠徐晴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不知何處的燈光通明,草坪上許多舉著酒杯的人影晃動,互相結識社會名流,氣氛熱烈,充斥著十九世紀的無聊與膚淺。徐晴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看拍電影,覺得頭暈。
走過去,徐晴禮貌的著問建築系的同學:「你們去哪裡?」
一通車馬周轉,終於在華燈初上的時到達。他們住在山頂,一條盤山路修到山頂。在山下徐晴就遇到警衛的盤問,好容易走上來,卻在燈火通明的楊宅面前又被寬大的鐵門和兩名警衛擋下來。他們很有禮貌,彎彎腰問:「您有請帖么?」
片刻后警衛回來,說「太太說,沒有請帖,一律不讓進。」
鄭子默打算說什麼,徐晴卻把目光轉向外面,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呵,到學校了。」
鄭子默凝視徐晴,忽然講:「其實我一直想謝謝你,」說到這裏再補充一句,「用個人的名義。你可能想不到課題的成功對我來說意義多麼重大……而你在其間,功居置偉。」
原來如此么。
鄭子默面攜微笑的回答:「這個,我到一直未曾留意。」
徐晴知道她說的對,但是不願意再糾纏對錯,嘆氣:「時過境遷了。對了,你跟孫聞……」
「走多久?」
徐晴不理,再追問一次:「英國的哪裡?」
電話是時候的響起。
「她沒有請帖……所以走了……」
忙得天昏地暗的進行修改,晚飯都忘記吃,又在屋子裡幾位https://m•hetubook•com•com學長的幫助下進行一系列修正,終於在晚上九點后大功告成。鄭子默的功勞可以說最大,他也跟著學生們不吃不喝,幾處關鍵的問題都是他解決的,讓所有人對他更是五體投地。
姜洛生看到她不為人知的疲勞,不禁沉默,很久后才開口:「嗯。一路小心。」
待徐晴吃完早飯,鄭子默走進卧室,聲音從裏面說:「我送你回學校。」
徐晴從她的聲音里聽出曾經的撕心裂肺,擔心的站不穩,就近扶著沙發做下去,才有了說話的精神:「你父母的意思?」
立刻尋找護照,驚喜的發現到英國的簽證還沒有過期;訂機票,收拾行李,常常出門的人對收拾起東西來不過幾分鐘工夫,東西不多,就收拾好一個掛包還留有空余,目光一轉看到小箱子里那套紅樓,徐晴一思索,裹起來塞進包里,包一下子塞的鼓鼓囊囊。
他怎麼知道的?
一看吃驚的忘記思考,「鄭組長……您怎麼在這裏……」
徐晴一徑沉默,這樣的態度刺痛姜洛生心裏的無奈傷痛,他最後終於抽身離去。
徐晴伸手敲敲開著的大門。
半分鐘后鄭子默從房間里出來,換上一襲深色西裝。徐晴乍舌:「這麼快?」
浮現在她腦海里的第一句話就是「終於失去他了。」盛夏天氣,徐晴猛然覺得肺腑都涼透。她鞋裡像灌了鉛,一步也邁不動。
建築系二樓的教室燈光亮的嚇人,徐晴走到門口,首先被一片白光晃到眼,下意識的伸手捂住眼,許久才適應屋子裡刺目的光線,桌子,椅子,人逐漸的從光線里剖離出,五六個男生對著鋪在桌子上的巨大的模型指指點點,評判優劣。姜洛生依然是長衣長褲,背對著門口,對著其餘的人說話,語氣不高,幾乎聽不清再說什麼。
有人回答:「你才知道啊,這樣都持續半個月了。」
默立許久,徐晴把頭轉向守在門口的兩名洋人警衛,問:「裏面是不是舉行在訂婚儀式?」
堅持不懈的連問幾句「到底是英國的什麼地方」,鄭捷捷終於有了反應,聲音微微顫抖,心知犟不過她,低低的說了地名。
終於鬆口氣。
鄭子默挑挑眉,徐晴搖頭:「是我的錯。」
鄭子默察覺她的拘束,笑容頗有無奈之色,「難道讓我親自請你坐下?」
「放心……我不會去找捷捷,當然,就算想找也未必見得到她,」徐晴笑,「我明天會搭飛機回去,我甚至不會告訴她我來過。」
一旁有人打開,一套古老的紅樓夢。楊太太不懂行,看一眼就讓人放在一旁。
搭車趕到幾小時前約定的地點,還在車裡就看到飯店大門裡搖搖晃晃的走出一堆人,他們的臉龐分外清楚,都是紅紅的,也不知是喝酒太多還是大廳門口橘紅色的燈光所致。其中有一個就是姜洛生,他的臉因為紅,平白的露出幾分嫣然之色,他大笑著,看起來很愉快。
鄭子默微微一笑,拍掉落在徐晴肩上樹葉,說,「我是鄭捷捷的哥哥……現在還奇怪么?」
「幹什麼?」
課題在八月終於宣告完成,做出最後的模擬結果那日,整個實驗室跟瘋掉一樣。連平時嚴肅的教授們也樂的把面色的面具摘下來,和學生一樣開懷大笑。每個人都被推來推去的擁抱,徐晴毫不例外,完全昏了頭。
「多謝。」
徐晴愣住,但還是走過去。
大四開學,徐晴開始準備英語考試,她的英文還不錯,略作準備就考了足夠申請美國大學的分數,一份份資料和許多教授的推薦信寄過去,很快接到普林斯頓大學的入學通知,還有全額獎學金,辦簽證時一點麻煩也沒有遇到。
再看看表,「今天可以提前離開。」
鄭捷捷默一默:「我要訂婚了。」
鄭子默放慢車速,語氣凝重,略帶斥責。
徐晴絲毫沒有留心到鄭子默手的動作,她只是吃驚的瞪著他的臉,像在做夢一樣,隨後意識到自己並不禮貌的行為,目光略略降低,瞥到他身著的晚禮服和上衣口袋裡別著的一枝鮮艷的紅玫瑰。
徐晴耐心等著。此時纏綿的音樂聲響起,三三倆倆的人擁抱著跳舞。徐晴仔細打量,依稀看到從房子里走出一對牽著手身著盛裝的年輕男女,臉龐雖然看不清,但是她確定,那名一襲白紗,行動宛若洛神的正是鄭捷捷。
與研究的順利進展相比,讓徐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跟姜洛生放暑假之後的一個多月沒有聯繫,姜洛生不論是回家回學校都沒有告訴徐晴一聲,既然不聯繫,也就沒有誰明確提出分手這個話題,就這麼不好不壞不死不活的維繫著。
徐晴拿出那套《紅樓》,雙手遞過去,目光眷戀的再看那個白色的身影一眼,偏偏頭笑一笑,轉身離去。
鄭子默看起來十分愧疚,如夢初醒般說,「對,是我疏忽了。我請你吃飯,如何。」
徐晴「哈哈哈」笑:「我自己造成的。」
徐晴立刻搖頭,「沒有,沒有。」
冷不防這話被其餘人聽去,哈哈大笑,言辭不清的說:「姜洛生,還是選方荔兒吧,或者別人也行,她們整天圍著你轉,對你言聽計從……徐晴固然不錯,可是既不溫柔,也不善解人意,獨來獨往的,眼睛里只看的到自己……」
一連著說了幾個「不用和*圖*書」,抬頭看到鄭子默神色古怪的看著自己,驀然想起自己那麼強烈的反應,立刻後悔,垂著手站在一旁,不做解釋。
原以為姜洛生已經睡了,想不到簡訊發送出去後手機立刻響了。
她用同學的電腦給鄭捷捷發郵件,說:我知道,終於失去他了。可奇怪的是,當時卻也不太難過,反而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好像自我們交往那日起,就在等著這一日一般。我抓住他多年,現在也該放手了。
一陣冷一陣熱的回到宿舍,看到滿屋子明亮的光,她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
鄭子默一笑:「昨晚你喝醉了,本來想送你回學校但是怕你回去后沒有醒酒藥,乾脆帶你來我家了。」
就算不是姜洛生親口說出來的,恐怕也差不太多了。連外人都看出他們的感情五癆七傷。
鄭子默搖頭:「那倒不是。」
「跟著劉教授,在本校念研究生。」
抓起電話,聽到鄭捷捷的聲音。她的聲音疲憊不堪,帶著決裂和聽天由命的語氣。但對徐晴來說,是此刻最好的調劑。
「說是鄭小姐的朋友,今天剛到英國……」
「徐晴么,是我。」
「我在國外長大,早就吃成習慣,」鄭子默頓一頓,徐晴知道還有下文,平心靜氣的等著。想不到他改變話題,說,「這幾個月,忙壞了吧。」
不知是路邊的光反射到他眼底還是他眼裡本來就藏好了火,徐晴看到他眼底灼人的亮色和這樣的舉動,嚇一跳,整個人猛然向後一縮,背抵上車門,「砰」的一聲響,疼痛頓時從背脊傳到全身。
大有訣別的意味。徐晴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再次見面是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下,而且還能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這麼客氣有禮貌的講話,文質彬彬的輕聲說再見。原來兩人都是這麼優秀的演員。
孫聞固然不舍,可他到底年長得多,深深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所有到頭來傷心的,只有鄭捷捷一個。
徐晴還想問什麼,可鄭捷捷不肯多說,很快掛掉電話。
徐晴訥訥站在餐桌邊,不敢坐下。雖然課題結束了,她心裏依然認為鄭子默還是算是她的領導。
鄭子默打開車門:「來,上車吧。」
重複一句剛才的話,姜洛生終於手臂僵硬的鬆開徐晴。徐晴不敢看他,偏偏頭,看到一雙刀子一樣利的眼睛,她退了一步,輕聲說話:「有人在那邊等你。」
「我住的地方。」
「醒了?」
鄭捷捷複信:頭一次見到兩個相愛的人落得分手的下場的。
在角落選了個地方坐下,徐晴托腮聽了會他們談論的內容,是一字不懂的;翻開桌子上堆放的建築圖冊看幾眼,也覺得無甚趣味,徐晴的困意一下子就起來了,然而也不敢睡,怕睡著了就醒不過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徐晴嚇的險些滾下床,扯動了蓋在身上的毛毯,才發現自己是和衣睡的。好在房間里有衛生間,洗漱用具一應俱全,都是新的,徐晴匆匆收拾下自己就衝到房間外,隔著客廳一眼就看到在廚房吃早餐的鄭子默。
「他家。」
隔壁的電視聲音隱約傳來,一個清清淡淡的女聲篤定的說:「即便互相傷害,我們也不會分開,只要兩人在一起,儘管有時會受傷,傷口總會愈合的。因為我聽得見他心裏的聲音。」
當晚徐晴走出實驗室時已經是當天晚上十一點后,她實在不懂鄭子默最後說的那句話的含義,不過,算了,算了,想了也沒有用。
「恩……你是打算念研究生還是……」
鄭捷捷吃驚:為什麼不去?機會難得啊,再說你們之間也病入膏肓。
說罷姜洛生示意她隨便揀張椅子坐,「再等幾分鐘就好。我們馬上就說完了。」
徐晴笑:「也是因為這個,開始也不讓我進去?」
兩名警衛拿不準徐晴的意圖,但又不能不答,遲疑的點點頭。
起初覺得這種說法誇張駭人聽聞的地步,開始還是微笑,後來就像剎不住的汽車一樣,哈哈大笑,笑的滿臉是淚。鄭子默默默遞過來紙巾。
回到家,徐晴把家裡的東西全倒出來做最後的收拾,一卷卷的捆好,蓋上報紙,以後四年可能都不會再回到這裏。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呢,收拾了足足兩日還沒有完成。第二日晚上徐晴把書房裡最後一個小箱子拿出來,放在燈下打開,是一套古老的《紅樓夢》,徐晴撲掉上面的灰,她不懂這些,但她估計,這套書必定珍貴,價值不菲。
「不去了,我實在累極了。」
「是。」
徐晴扭頭回來,第一眼就看到姜洛生,一個月不見,他似乎比以前更沉穩,在他身邊依然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吊著他的衣袖。就好像電影般,他們完全忘記身邊的人,長久對視,氣氛莫名詭秘。
鄭捷捷顯得十分冷靜:「你說呢。」
徐晴說出地方,姜洛生立刻說:「我在建築系二樓,離你很近,你馬上過來。咱們一道出去吃宵夜。」
徐晴不得不讓自己的思路回到面前的當務之急上,問了一句,「要多高?」
徐晴給罵的悶悶了一陣子,但離去時鄭捷捷的身形瞬間沖入腦海,這讓她莫名的心頭無名火起,忘記自己對他歷來的尊敬,冷冰冰的刺一句:「你呢?你怎麼不娶……」
徐晴終日都在實驗室,既要學習,還要工作,平日不得半點空暇,她hetubook•com•com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東西要做,一個計算起碼要重複十次以上,公式往往是一修再修;夜深人靜想起姜洛生,往往淚流滿臉。
在路上遇到姜洛生,兩人還會打招呼,好似普通朋友般問一些近況。
劉教授是國內建築界的泰山北斗,是科學院院士,設計過許多知名的建築。徐晴為他高興,真誠的說:「多好。」
句不成句。
想起姜洛生,徐晴覺得胸口有一塊東西被堵上,讓她呼吸不得:「要是能吵架就好了。」
只有星期六的機票。徐晴到達倫敦時,天已經差不多黑盡,即使如銀河一樣繁密的街燈也不能使四周明亮起來,隨便找個地方歇歇腳,第二天便按照鄭捷捷所說的地方找去。
「哦,」徐晴怔怔,繼續問:「那還進得去宿舍么?」
渾身一根筋霎那被抽走,徐晴軟在地上,抱著膝蓋幾欲痛苦失聲。
此時校門裡走出一群人來。有人眼尖,看到這引人注意的一幕,拉一拉身邊人的衣袖:「姜洛生,那不是徐晴么?」
「別的人呢?」
不論什麼學科,忙起來都一樣。
跟鄭捷捷電話聊天時,徐晴打趣說:「怎麼說我們也是老鄉。」
「嗯。」
「嗯,」鄭子默頷首回答,再客套了兩句后叫住正要離開的警衛:「送書來的是什麼人?」
徐晴當時正在去往實驗室的路上,問明了地點說了句「我會馬上趕過來」就往實驗室跑;到時從一位學長那裡聽說教授們在會議室開會。等到會議結束,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徐晴等在會議室門口找蘇海請假,最後才看到蘇海與多日不見的鄭子默一起商量著什麼,面色凝重的緩步出來,徐晴迎上去,請假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卻讓鄭子默一句「正要找你呢」給堵了回去。
然後大家一起去吃火鍋。
姜洛生順著那人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徐晴站在不遠處一輛極其拉風的高級轎車裡的年輕男子揮手再見,在陽光中她的背影顯得模模糊糊,幾乎像融化在光線中,但毫無疑問,就是她。
語氣誠摯讓鄭子默深深感動,既謙虛而聰明的女生,並不多見。
徐晴迅速坐下。看著餐盤裡西式早餐,一點食慾也沒有,但是她察覺到鄭子默放下手裡的刀叉,支著手默默注視自己,剝了一個雞蛋就著水喝下去。
鄭子默卻不說話,藉著車燈的光打量徐晴。在車燈眩目的光芒下每個人臉上最細微的細節也被放大,隔著眼睛里的朦朧水汽,看到眼底去,全然是一種聽天由命的神情。她頭髮間細微的零亂也看得清楚。鄭子默忍不住伸出手,幫徐晴理一下頭髮。
話音未落,鄭子默猛然在路邊停下車,伸手扳過徐晴的臉,讓她直視自己:「我?你真的要聽我的遭遇?」
蘇海點頭:「要求在現在的基礎上再提高兩個數量級。一周來,我們已經試圖讓程序提高了一個數量級的精度,可是……想要在提高就難了。」
拉開車門下車。走兩步后再回頭對著坐在車裡的鄭子默揚一揚手,陽光打在她小小的面孔上,一張臉白的幾近透明,頭髮像染了絢麗的顏色一樣耀眼。鄭子默手撐在車窗上,看著她,良久不言,連再見都忘記說。
臉一紅,徐晴說:「餓了。」
「那你好好休息,先回寢室吧。」
鬆口氣:「我是她的朋友,今天才來,想去見見她。不知道……」
鄭子默轉移話題:「你跟男友吵架了?」
「那過來吃早飯。」
徐晴走到半路,忽然聽到汽車的聲音,感到一道光從後面掃過來。她沒做深想,以為是從山頂上下來的車,垂著頭繼續走路。不料那輛車居然在她身邊停下,徐晴思緒已經飛的很遠,偏偏頭看一眼都嫌累,直到迎頭撞上一個人,才緩緩抬頭。
三人返回會議室,鄭子默調出程序,讓屏幕滾動著一排排冗長的數據,沉聲問徐晴:「能不能想法提高結果的精度?」
鄭子默走到主位下方的位子,禮貌的對楊太太欠欠身,想開口問什麼卻聽到楊太太笑問:「子默,這麼多客人中,有沒有看中的女孩?」
如蒙大赦般徐晴鬆一口氣,急匆匆的準備離開去換衣服,剛走兩步鄭子默把她留下來問了幾個問題,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想急於讓徐晴離開,越問問題越多,而且都是跟課題有關,也不能不回答。眼見的實驗室的人陸續散的七七八八,徐晴竭力不把急切表露在臉上,可還是讓鄭子默看出來,「這麼急?幹什麼?」
臉刷一下失去顏色。轉頭看姜洛生,他困難的搖頭,從徐晴手裡取回杯子,目光也沒有多看她一眼,然而另一隻手用力抓住徐晴的手臂,開口說什麼卻猛地咳嗽起來,「她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你們不知道……」
「英國的哪個地方?」
徐晴扶著他的肩頭,奪過他手裡的杯子,輕聲說:「別喝了。」
「還好,但是收穫很大。」
在這種憂鬱擔心中,徐晴終於以十分優秀的成績畢業。離校前的聚宴一個接一個,尤其是徐晴又去了普林斯頓,怎麼說也是學校學院可圈可點的一件大事,臨別聚宴也比一般人多了許多。這類紛繁的事務以及畢業的惆悵讓徐晴暫時忘記許多讓憂心的事。可是鄭捷捷的事情始終在她心頭縈繞不散。
他穿著一件大到非常不合身的白色襯和_圖_書衣,完全遮不住他的健美身材,一看就是經過長期鍛煉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神清氣爽的對徐晴一笑。
鄭捷捷繼續所答非所問:「楊家看重門第,訂婚宴請的都是所謂的上流社會……」
「是。劉教授讓我幫助做課題。」
鄭子默斂斂眉頭,對著主人欠一欠身,快速講了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別的什麼話都不說的大步走出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出了大廳他看看舞池中心一臉笑意的鄭捷捷,邊走心裏邊升騰出稀薄的無奈。他避一路跟他搭話的客人,開始一路小跑至車庫,找到一輛車,順著山路一路開下去,速度謹慎的保持穩定在較低的水平,足以讓他看清來往的人。
鄭子默壓下心底的焦灼,不動聲色的問:「那她現在呢。」
姜洛生也回了一個完美的笑容:「要不要和我們一道去?」
下車,揉一揉麻木的臉,徐晴想要迎上去,同時在心裏組織著措辭,想著如何跟她解釋自己的失約,卻猛地頓住了腳步——挽著姜洛生胳膊的,是一個小鳥依人般的女生,看著有些眼熟,她時不時幫姜洛生擦擦他額頭的汗。
聽得徐晴心驚肉跳,可她後來才知道,那段時間,鄭捷捷的情況遠遠不像她說的這樣輕鬆。那個電話之後,她甚至被禁足,關在家裡,連上課都有保鏢跟著,所有通信設施全部切斷,有一度跟外界完全隔絕,一切目的皆不許她跟孫聞見面。
警衛害怕以為徐晴不肯就此離開,說話時注意打量她的神色,豈料面前的東方女子聽后,臉色平靜,眼睛里有一種無奈的笑意,目光一直看著舞池,眼睛里好似有一層霧一樣。這太反常了。兩人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鄭子默起初不答,許久才說:「你不能見她。」
徐晴一向都是路痴,一個地方不去過三次以上是一定記不住的;加上偏偏又記錯兩個字母,找了半個白天都沒有找到地方;後來實在無奈,在咖啡館坐下歇腳時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方向。
晚上喝酒徐晴不知道被灌了幾杯,只要有人送來的,她都喝下去,直到不能再喝,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可臉上的笑一點沒有少;跟徐晴一起工作的幾位師兄從來沒有見到素來嚴肅認真的學妹露出這麼動人的樣子,藉著醉意笑嘻嘻的肆無忌憚的打量她,眼睛片刻不離開她的臉。
徐晴嘆氣:如果決定去,現在就要開始準備。
坐上車徐晴才發現車子不是向山上,而是繼續下山。徐晴惱怒的問他:「為什麼不帶我去見捷捷?」
「……」鄭捷捷說,聲音好似冰塊,「楊季然。」
夏天的陽光穿透眼皮后依然是白花花而刺眼的,徐晴就是被這種隱隱約約的亮光刺醒來的。頭異常的痛,看看四周,裝置優雅的房間,一個巨大的書架和一架鋼琴尤為引人注意。徐晴苦笑,正是應了一句老話,借酒消愁愁更愁啊,現在連身在何處都不知道了。
「才幾分鐘。」
鄭子默倒是不介意,「是啊。我父母不住在這裏。」
鄭捷捷看著電腦搖頭:你以為愛情真跟月亮一樣,不盈則虧么。哈哈哈哈。你未免想的太簡單了,看看我的例子還不夠么……不過,不要怕,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可笑,太可笑了。
把目光轉回來,徐晴問:「那能否請你們幫我帶份禮物給鄭小姐?」
「一路走好。」
「那我也未必有辦法……」
幾個人很快回頭。徐晴擠出一個笑,欠欠身向里走:「打擾了。你們怎麼忙到現在?」
警衛想一想:「很漂亮,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很累,但眼睛非常好看……」
姜洛生疲倦的擺擺手制止他們說下去,可是無所裨益,幾人說著益發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完全忘記徐晴就在當場,「加上太聰明伶俐,又有幾個男生能完全接受……也只有你了,才能與她旗鼓相當……」
「就像晚期的癌症病人,除了等死,幹不了什麼。」
「這個周末。」
一切都結束了。
鄭捷捷同意:是的。如果需要我幫忙,儘管說。
咖啡館老闆對徐晴居然能把這個地方記錯深表驚奇,說著「那裡是有名的富人區,誰會不知道呢」,徐晴匆忙的道謝然後奔出。
徐晴苦笑:不要緊,反正情到濃時情轉薄。
「那是誰?」
最後眾人暈暈乎乎的互相攙扶著回寢室,徐晴一夜輾轉反側,整夜不眠。長到二十來歲,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失眠,睡得質量好壞另當別論,但總能睡著。
徐晴欣喜的要哭出來:「這半年你在做什麼?我擔心你啊……」
走出大樓,看清眼前的景象,這裏簡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看的徐晴渾身發涼。她開始後悔昨晚喝的太多,給他們開車的司機甚至都是少尉級別的。一路開車出去,可以看到這裏防範嚴密的超出想象。徐晴坐在後排,忽然覺得眼睛疼,閉著眼靠在車門上。
眼睛疼得難受,徐晴捂住嘴。她怕自己哭出來。
「你……」姜洛生怔怔看著她,攤攤手,「這個時候,還不肯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么?」
姜洛生看著徐晴微笑,看起來神情有些憔悴而勞累,但他眼底反常的洋溢著一種喜悅的光芒,徐晴非常熟悉它,這是經過艱苦奮鬥最後大功告成時才能獲得的喜悅。
姜洛生一直沒有提到此事,和*圖*書不但沒有提,電話也沒有一個;直到建築設計比賽那天傍晚他來了一個電話,說奪了一等獎;問她是否有空,晚上參加他們的聚宴。
現在居然失眠。抱著被子想到東方發白,終於決定走一步看一步,誰也不是先知。倘若姜洛生提出分手,她立刻答應。
「我自己打車回去。您不忙么?」
「怎麼,不好吃?」
「未婚妻是否姓鄭?」
像初識一樣,徐晴不敢多看他的眼睛,只扯著些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說,「今年你不打算回家了。」
於是苦笑,問話也沒有底氣:「鄭組長,您好,這是什麼地方?」
「是。完成了。」
「什麼地方?」
明明在實驗室還精神奕奕的,出來就累成這個樣子,一點精神也提不起。
也沒有結婚么?徐晴有些好奇,很想問問為什麼,但是不敢。鄭子默看穿她的心思,笑一笑,不打算再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可看鄭子默的目光深深的,此刻閃一絲光出來,嘴角彎彎的,那笑容絲毫沒有解釋的意圖。徐晴心知可能問錯話了。
「不是問這個,她什麼樣子?」
「那趁現在好好看看,」楊太太放下青瓷茶杯微笑,「我知道你眼界甚高,可外面舞池百余名年輕姑娘,我確不信你一個讓你滿意的都沒有。」
徐晴莞爾一笑,輕聲問:「完成了?」
徐晴不是不觸動,簡直不知道怎麼回答,略一沉默后思考後說:「您真的過獎,我當不起。不論什麼研究,團隊精神都是第一重要。」
徐晴打扮的依然像個學生,清清淡淡的裝束,加上疲累,讓警衛生出一種楚楚動人的感覺,他們互看一眼,一個人點點頭說:「我進去問問。」
「我也要出去辦事,不過是順道送你一程。何況,這附近並沒有多少車。」
徐晴轉個話題:前幾天教師建議我本科畢業後去普林斯頓大學念研究生,四年讀完碩博。你說我去還是不去?
「放下吧。是什麼?」
「噢。」
「哦。」
如今的社會,只要存心找一個人,沒有找不到的,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楊季然的身份依然讓徐晴唬了一跳——傳媒界巨頭的獨子,另一個身份是長相英俊的風流公子。
鄭子默鎖上門。徐晴看著緩緩掩上的大門問:「這麼大一間房,就您一個人住?」說完覺得自己多嘴。
「是醒了。」
很快發現徐晴的蹤影。普通的襯衣,牛仔褲,步子很緩,像踩著雲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走入路邊的疏疏密密的樹影下人就消失,片刻后又出現在路燈的光芒下,背影修長的孤孤單單,無比蕭索。
「為什麼?」
鄭子默忽然低聲說,「你跟捷捷確實有些像。起初我還不信……」
驚的叫出來:「你也是來參加……」
離開學校準備回家整理行裝的前一天,姜洛生在宿舍樓下找到她,徐晴輕聲說:「我明天回家。」
鄭捷捷知道她話里的苦味,說:「看著他,難道不是折磨?」
「你去網上搜索一下,立刻可以找到答案。」
鄭子默好脾氣的笑一笑,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強求:「那你先去。」
鄭捷捷不答,只說:「你放心,我不會幹傻事……」
此次是姜洛生說的話:「跟老師要了鑰匙。」
鄭子默接完電話回到主廳,恰好看到一名警衛快步朝主位上的楊太太走過來,把一套書呈給正在主位上悠閑用茶的楊太太,他本來沒有打算多呆在大廳,一隻腳剛入大廳門檻,卻在聽到警衛說「那名女士說她是鄭小姐的朋友,這是她托我們轉交給她的禮物」一句折回來。
「這個,應該沒有問題。」
徐晴最後的意識,是一雙手輕輕撫過她臉頰的感覺,然後後背一涼,身子懸到空中,奇怪的是,她卻沒有掉下去。她想看看這人是誰,但無論無何眼皮也睜不開,但是那人的氣味相當熟悉而親切。她想問一句「是洛生么」也沒有氣力。
鄭捷捷語調低一些,「恐怕前景堪憂……家人已經知道,大肆反對。」
「啊?我怎麼會在這裏?」
姜洛生扭頭一看,沉沉的又回頭,臉上露出個奇特少見的苦笑,「你以為什麼?嗯,你以為她是誰?我跟她能有什麼關係?事到如今,你怎麼還那麼自以為是?」
有人回答:「去遊樂園。」
徐晴回神:「誰?」
手機里有兩條姜洛生下午發來的簡訊,一條說建築設計大賽一周后舉行;還有一條問她,比賽結束後有一個聚宴,問她是否能來一起吃頓飯。徐晴立刻回簡訊說了一個「好」字,寫完還是覺得不妥,加上一句「我一定會準時到」。
隨後想起下午的那個女生,轉眸看向姜洛生,心驀然的疼起來,眼也緊的難受,不忍心再看,忙忙把頭別開,只看得學校的屋頂上像蘸了一層白霜,清寒侵入肺腑,頭仰的高些,啊,月亮出來了。
徐晴腦子裡浮現的還是當年初見的時候,他幫她把筆拾起來,鄭重的遞到她手裡。那雙眼睛熠熠閃光,直到今天依然叫她心動無比。
「畢竟是你設計的演算法,向自己的孩子,總是最了解的,」鄭子默搖頭回答:「其實現在的精度也勉強夠用,但上級希望能再高一些……開會就是為了討論這件事。你抓緊時間算一下,今晚給我們答覆。」
下山後鄭子默不停車,左拐右拐的在城市裡串來串去,徐晴敲一敲車門:「讓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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