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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品接到陳台長派人送來的調派令時，離楊煥不請自來的到訪，已有兩個月的距離。

於是楊煥留下來玩了幾天，不過是他玩他的，呂品要上班，只有周末陪他去了趟莫高窟。路上楊煥忽冒出一句：「你們領導要給你介紹對象？」

呂品怔了一下，姓楊的，莫非是楊煥？有點難以置信，再想想又沒有其他姓楊的熟人，剛放下話筒，電話又鈴鈴鈴地響起來，是山下的保安：「呂老師，有位姓楊的先生來找你，等好久啦，上個星期就來過，呂老師你趕緊下山吧，不然天色晚了又要等明天了。」

楊煥那表情，居然頗有些像遠行的丈夫歸家發現不堪空閨寂寞的妻子紅杏出牆時的那種責難。

「沒，不過他看到我登記了，怎麼，我見不得人吶？」

楊煥那次來看她的時候，呂品正在天文台的觀測基地接待外賓。

「有專家過來驗收，所以上山了，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和_圖_書」

呂品一時懵然，趕緊打消自己這荒誕不稽的念頭，問：「怎麼提起這個？」

就像古代雄心壯志的君王，對愛不釋手聞名天下的士人的那種心態——不能乖乖為己所用，不如乾脆殺之。

呂品趕緊收拾鋪蓋滾下山去，出觀測基地門口時保安笑容曖昧：「呂老師，那位楊先生等很久了。」一同上山的同事們紛紛作鳥獸散，鬼知道躲到哪個犄角旮旯準備八卦去了。

楊煥若有所思的樣子，呂品心下卻一緊：「你怎麼回答的？」

天文台的觀測基地建在山上，山頂終年積雪，一望過去儘是閃閃的銀光，偶爾不經意的刺你一眼。按國家天文台和日本宇航中心合作的CE一期探測計劃，呂品所在的S市天文台要在觀測基地安裝IP-VLBI系統。CE計劃中各個單位的任務都不同，呂品是S市天文台分隊的負責人——不挂名只幹活的那種www.hetubook.com.com，忙了整個星期的設備安裝和測試，今天的聯測數據經過處理后終於證明系統調試成功，此次考察才算圓滿結束。

「凡人改常，非病即亡」的意思是，別老想著改變自己，二三十歲的人了，別折騰。做壞人的別想著幡然悔悟，你都壞幾十年了，沒人會信你浪子回頭；做好人的別想著投機倒把，你都好幾十年了，不是使壞的材料。《紅樓夢》里馮淵以前好男色，後來看上甄英蓮，立馬被薛大傻子給打死了；電視劇里江湖人物一想金盆洗手，最後必定滿門被滅——呂品冷靜、理智、清醒地過了小半輩子，終於因為做過的唯一一件瘋狂的小事，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還不是我媽，」楊煥極不耐煩的口氣，「她老覺得你在大西北的生活就是青菜蘿蔔水深火熱，我跟她說過百八十遍了——事業單位！比我們這種個體戶不知道強到哪和_圖_書裡去了——這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呀？」

「前些天我來的時候，碰到你們一個什麼台長，姓陳的，正的還是副的？聽說我來找你，跟我聊了好久呢，問我跟你什麼關係，認識多久……好像看我很不順眼的樣子！要不是他想給你介紹對象，幹嘛看我這麼不順眼？」

呂品原準備到市區找家好點的酒店，又怕楊煥趕時間，最後在天文台附近找了家小店吃大盤雞。楊煥帶來的東西足足有一行李箱，有他出國談訂單時順便帶回來又不及送人的維生素、深海魚油，也有他親娘特地叮囑他買的特等血燕花旗參：「用溫水泡發四五個小時，燉也是差不多時間，不會了你自己網上查吧……」聽他說到燉燕窩，呂品不自覺呆了一下——還記得楊煥第一回把老媽的燕窩偷出來想燉給她，結果讓大幾千的燕窩一次性報廢的慘劇，楊煥已咬著雞塊咕噥道：「你們這兒大盤雞比以前學校附近的館hetubook.com.com子好吃多了，川北涼粉也不錯，北京的都不地道，這小日子，比我不知滋潤到哪裡去了……」

「那一起吃個飯吧。」

楊煥眯著眼側過臉來，那眼神分明在說：小樣，又口不對心了吧？

他雙手插在兜里，懶洋洋地踱過來：「見你一面，比到地稅局求大爺們辦事還麻煩，什麼破觀測基地？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他……問過你名字嗎？」

回想起最後一次和陳台長談話，陳台長的眼神，有點恨鐵不成鋼，又有些鄙夷和不屑，而更多的是解恨。

呂品笑笑沒說話，楊煥又補充道：「媽聽說我到蘭州出差，十二道金牌催我過來。反正也近，一鐘頭飛機唄，我就過來看看。」

「今年年假還沒動過呢，玩幾天無所謂。」

楊煥一如既往的那副脾性，唧唧歪歪挑三揀四，呂品暗自為難，東西太貴重不給錢不好，給錢吧一時身上又哪有那麼多錢？她手剛伸到包里摸索這個月節餘多少hetubook.com.com，楊煥頭也不抬地說：「別給錢啊，你甭害我，讓我媽知道了還不打死我。」

「我媽是你乾媽咯，不然還怎麼說？」

還真是楊煥，著一件深青色的皮衣，靜靜地立在雪裡，恍然間竟似是琉璃世界素裹銀裝里遺世獨立的瀟洒人物。片片雪花，飄飄洒洒的落下，遠遠的呂品一雙腿就開始發軟，不知道該怎麼挪動步子，該不會是雪山上呆得久，連眼神都出毛病了吧？不然怎麼她看著楊煥，竟覺出幾分沉穩內斂的感覺呢？明明他這個人，和低調這種詞，八輩子也扯不上關係，扒去那層人模人樣的皮，他就是個霸王。

接通回天文台的電話報告完畢后，那邊的同事說：「差點忘了，前些天有個人過來找你，不過聽說你這次任務比較重要，得整個星期才下來，又走了……好像，是姓楊吧，男的。」

吃完飯呂品客套性的問他要不要留下來玩幾天，沒料到楊煥一口答應，呂品奇道：「你不是過來出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