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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如來不負卿·藍蓮花

作者: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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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時 第一章 初遇雪蓮

第一卷 少年時

第一章 初遇雪蓮

圍在一旁的眾人也在掐指計算,不住地點頭附和。三兄弟中最年輕的一位大聲嚷嚷:「肯定是這黑心的小二藏起來了。他居然敢這般戲耍我們,所以我們押他來見王子。」
不像中原僧人,他並非全然是光腦袋,頭皮上覆蓋著極短又細密的頭髮。
老頭兒嘆息一聲,轉頭看看周圍無人,壓低聲音說:「20年前大夏國被蒙古所滅,蒙古人恨大夏頑抗,以致他們的天可汗——成吉思汗在征討時染病而闊端是成吉思汗第三個兒子窩闊台的第二子,即成吉思汗之孫。
三個人早已被說得暈頭轉向,心悅誠服地看著小喇嘛。周圍響起鼓掌叫好聲,小喇嘛的臉迅速轉紅,黝黑肌膚透著緋色,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如磁石般吸引人,想不到鎮定的他也有這般羞怯可愛的模樣。
「施主,請發發慈悲,放了這隻靈狐吧。它還那麼小,腿上又有傷。」他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居然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擋住了老頭。畢竟還是孩子,身高比老頭兒矮了一大截,渾身卻有種難以抗拒的氣勢,沉著的聲音堅定地說:「啟必帖木兒王子那裡,我洛追堅贊甘願領受任何責罰。」
年輕人驚詫地拍掌大叫:「那個小喇嘛居然是八思巴!」
我一愣,忘了疼痛,獃獃地抬頭看清朗俊氣的小喇嘛。他居然是八思巴!那個3年前我曾見過的小孩……
——《薩迦格言》
庭院正前方坐著個粗壯的年輕男子,濃眉大眼,臉形方闊。穿著長袖的高領皮袍,袍子的下擺、袖口、領口綉著雲捲圖案的綢緞花邊,裝飾著一圈貂鼠皮,開口時聲音洪亮:「有什麼冤屈,都呈報上來吧。」
我在昆崙山修行時,結識了一位比我還年幼200歲的老灰熊。它本無甚靈力,修鍊到了100歲便再難精進,耳背目盲,老態龍鍾,壽命已不長久,卻因偷偷跟隨烏思藏的智者——薩迦派班智達,偷聽了幾場辯經和講法后開https://m•hetubook•com•com了些竅,又多活了十來年。
「亡,即便大夏投降了也沒放過我們,屠殺了多少大夏國民!我的幾個兒子,都是這麼沒的。現在只剩下我最小的兒子,才14歲,卻接到命令,要他參軍攻打南邊的宋國。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怎麼捨得讓他去送命?不得已去昆崙山費盡辛苦逮這藍狐,啟必帖木兒王子已經答應免我兒子從軍。你說,我怎麼可能放了它?」
「那你說,我等花了27文,加上你私藏的兩文,難道不是29文嗎?」
個子在同齡人中算得上高大,手長腳長。脊背挺直如涼州四處可見的白楊,彷彿內里蘊藏著無窮的堅韌力量。雖然年齡尚小,已能窺見這少年日後的英氣與風華。
「這可真是冤枉啊。小人不該一時糊塗,拿了三位大爺的錢,小人退還便是。可是,小人的的確確只拿了兩文,何曾拿過3文?」跪在地上的小二抬頭喊冤,立刻被三兄弟踢了幾腳。
啟必帖木兒皺起濃眉:「如何不對?」
年輕人呵呵一笑,伸手在火爐上取暖:「這故事從一開頭就挺有意思的,沒想到一隻小狐狸介入了真實的歷史。我很有興趣呢,也算是幫我惡補一下那段陌生的歷史吧。」
「幸它道行太淺,不然怎會中了我的套子?」老頭兒晃蕩著籠子得意地笑,「不過狐狸生性多疑,逮它著實費了心力。我在昆崙山中缺覺少眠,小心跟蹤了3個月,布了多少套子才逮著。」
小喇嘛鎮定地繼續說:「這5文錢里,小二拿走兩文,還剩3文,可對?」
「我去過日喀則地區的薩迦縣,參觀過薩迦寺,所以知道一點。」他點頭,又有些遺憾地看著我,「不過藏傳佛教派別太多太複雜,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帝師,曾經創造了蒙古文字,被稱為八思巴文。薩迦派能成為藏傳佛教中的一大支派,是他創下的基業。所以薩迦派尊他為薩迦五祖之和*圖*書一。」
另一人也擠上前,指著正跪地輕聲哭泣的瘦小男子說:「可是小二說他就只拿了兩個銅板。這數字可怎麼也不對了。」
啟必帖木兒拍掌,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何必鬧騰?」
「小二沒有說謊。」一個變聲期的沙啞男聲響起,小喇嘛從人群中走出,氣定神閑的步態自信從容,氣度不凡,加上俊氣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使人群立刻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一臉詫異地定睛在他身上。
啟必帖木兒一把抓住小喇嘛的手臂,欣喜地嚷:「原來是神童八思巴!難怪如此聰明穎悟。你早慧的盛名,連涼州人也是如雷貫耳啊。聽說你3歲便能記誦蓮花修法,8歲便能記誦佛本生經。你的本名不太有人知曉,但提起八思巴之名,恐怕烏思藏無人不知。聽說八思巴是藏語『聖者』之意,是嗎?」
小喇嘛謙遜地對三人施禮:「三位施主,以佛法之因明說來解,三位應以所付累加,而非以自己所得簡單加別人所得,此為因明學說中之偷梁換柱法。」
「我們三人各付10文,共30文錢。小二各退了我們一文。也就是說,我等付了27文。可是,小二隻承認拿了兩文。27文加兩文,只有29文。還有一文上哪兒去了?」
周圍的人不停地喊:「對啊,是少了一文。」啟必帖木兒斂顏,肅然說道:「小二,我們蒙古人最恨人說謊,你還是乖乖認了,否則,以我蒙古刑罰,怕是你得受皮肉之苦了。」
我扭回頭對他一笑,感慨地說:「你知道的已經很多了。他是藏人,又身處蒙古人當政的元朝,沒有與漢人發生過什麼交集。現代漢人對他,還有他的時代都不是很了解。」
老頭兒大手一揮:「不必,馬上就到。瞧見前面的闊端王府嗎?我正要去那兒。」
寬大的褐紅僧袍,裹住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皮膚黝黑卻不粗糙,泛著健康的光澤。臉頰上紅彤彤的,是被烈日晒出的兩塊淺斑,俊和_圖_書朗的五官,立體感十足,濃眉似劍,鼻樑高挺,臉部輪廓鮮明。
三人都點頭。
三人還是莫名其妙,拚命撓頭:「可是,明明是27加2,怎麼被這小喇嘛又多算出1文來了?」
小喇嘛滿臉憐惜,伸手按住老頭兒提籠子的手,不讓他再晃蕩,口中禮貌地對答:「施主準備去哪兒?一路辛苦,我來幫你提籠子吧。」
三個人慣性地繼續點頭。小喇嘛淡然一笑,轉頭對啟必帖木兒雙手合十,微微一鞠:「那麼,小二將那兩文錢退還給三位施主,再賠個不是,此事便可了結,王子以為如何?」
啟必帖木兒走下坐椅,踱步到他面前打量:「你是何人?」
「這隻狐狸可是不賣的。你看它的眼睛和皮毛都是藍色,這可是稀罕至極的藍狐,狐狸一族幾百年才出一隻咧!」死老頭兒將籠子提起,用指頭戳我伸在籠外的前爪。見我憤憤然縮回爪子,老頭兒咯咯笑著:「你別看它個頭小,年紀比我都大呢。狐狸一族,有靈性的才可以修鍊成妖。這藍狐便是個中極品,一出生便帶著靈氣,日後隨著修鍊精深,眼睛、毛色會更加泛藍。」

我被老頭兒晃得頭暈,站立不穩。鐵絲撞到後腿傷處,痛得我又哀鳴起來。
「那麼怎會被施主逮了來?」小喇嘛站起施禮。他的蒙古語說得不地道,發音頗有些怪異。
三人又點頭。
「錢一文都沒有少,只是這三位施主演算法有誤。」他先對啟必帖木兒行禮,然後轉頭問三兄弟,「三位施主付了30文,店家退了5文,即是說,這房錢應是25文,可對?」
小喇嘛朗聲道:「那麼,三位施主所付的25文房錢,加上小二私藏的兩文,再加上退給三位的3文,共是30文,可對?」
知識浮淺者總是驕傲,學問淵博者反而謙虛;山間的小溪總是吵鬧,浩瀚的大海從不喧囂。
剛踏進王子府,便看到許多人圍在院子里,中間幾個人在叫叫嚷嚷:「王子,如今您父親m.hetubook.com.com不在涼州,大小事情都得您做主,您可要主持公道啊。」
這略帶沙啞的變聲期男聲,讓籠子中絕望而委靡的我,驀地抬眼。
我點頭,繼續說下去。
其中一人搶著說:「我們弟兄三人昨日在這家客棧投宿。小二說上房30文錢一晚。我們三人便一人拿出10文錢住下。可巧店老闆添了個大胖兒子,他一高興,便將上房降價到25文錢一晚。店老闆當時將5文錢交予小二,讓他退給我們。沒想到小二黑心,只退了3文錢。我等今天一早碰到店老闆,聽他說起后才知道。所以我們當即找到小二,要他將私藏的錢退回給我們。」
他大驚失色,臉上頓時布滿悲憫:「既是有靈性的生靈,施主怎忍心加害?」
小喇嘛怔住,清俊的眉頭緊蹙,蹲下來伸手輕撫我的尖鼻子,沉思片刻后說道:「那,我隨施主一起去見王子。」
「這可由不得我。啟必帖木兒王子一聽說它有多般好處,便一直念叨著這藍狐皮氅子呢。我兒子早就報了信,如今啟必帖木兒王子已叫了裁縫,就等著我送狐狸去了。」老頭兒一邊說著,一邊挪動腳步。我忘記腿上火辣辣的痛,在窄小的籠子里費力奔跳著吱吱大叫,眼望小喇嘛,心急如焚。
「小師傅,我是党項人,自幼信佛。若是一般狐狸,早就送給你了,也算是善事一樁。我這麼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我「咦」了一聲:「你知道他?」
他蹲下身仔細打量籠子中的我,眸子晶亮明澈如一泓清泉,汩汩流淌著靈動的波。以我如此淺的修為也能看到,在他周身環繞著隱隱的七彩光芒,泛出流光溢彩的蘊華。我心下一凜:這個少年的靈力超凡,絕非普通人。
聰明人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他也不會做一件傻事;雨雀無論渴到什麼程度,它也不會去喝地上的髒水。
老頭兒喜上眉梢:「闊端王子的長子——啟必帖木兒王子,馬上要過20歲生辰了。我是他封地里的屬民,將這寶貴的藍www•hetubook•com.com狐送給他做賀禮。百歲藍狐渾身是寶,功用極多。唾液可消腫止淤,血可治膿瘡潰爛,用藍狐皮做成氅子,更是刀槍不入、風雨不侵呢。」
三人一直在點頭。
老灰熊耳背得厲害,得貼著它的耳朵大聲喊,它才能依稀聽見。可是我們自說自話,卻也相處愉快。它說得最多的,便是班智達,它絮絮叨叨地將自己聽到見到的班智達的事迹都告訴了我,怕是對佛祖,它也沒那麼尊敬過。
小喇嘛落落大方地雙手合十,他的蒙古話雖然發音不甚準確,卻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我是吐蕃薩迦教派的沙彌洛追堅贊,隨伯父薩迦班智達上師從烏思藏曆經兩年,跋涉而來。伯父現正在驛館等候您的父親——闊端王子回涼州一晤。」
這樣的紅袍僧人穿著,黝黑卻英挺的長相,明顯異於本土涼州人。以我300年的閱歷,知道他是從吐蕃來,屬於吐蕃紛亂的佛教派別中的一支。雖然吐蕃此時早已亡國,地名也早就改成了烏思藏,卻因為曾經的輝煌盛世,讓世人至今依舊稱呼這些西邊高寒之地來的人為吐蕃人。
我抬眼看向虛空,似乎又看到了那一襲溫暖的褐紅色,眼裡蒙上濕意,喃喃道:「是啊,他是個偉大的人,一朵藏地高原聖潔的雪蓮……」
「這3文,小二的確是退給了三位施主,可對?」
公元1246年冬——藏曆陰火馬年(丙午)——南宋淳祐六年——蒙古貴由汗元年「施主,你逮住的這隻小狐狸,賣多少錢?」

我在籠子中大聲地吱吱叫,從鐵絲之間擠出前爪,急切地往外撓。他伸手輕輕接過我的前爪,掌心有種讓人安心的溫暖。我心下頓時寬慰不少,萬分期許地嗷叫著看他。
——《薩迦格言》
「施主會如何處置這隻靈狐?」
它生命的最後5年,誤打誤撞進了我的山洞。要趕它走太容易不過,可我卻留下了它。原因很簡單:我整整100年沒有說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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