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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幾天，我在自家蜂窩煤後面藏了個由別人家偷來的破舊短梯子，把牆上的爛磚鑿了幾個凹口，天黑之後偷偷上去了幾次，把撿來的木板架在天花板龍骨上，走起來穩當多了，不再嘎吱嘎吱亂響。萬一婁慶再欺負小嵐，她也能有個躲的地方。

我媽偶爾會讓我去買面買米，她讓我買一斤，我就買九兩，剩下的一兩糧票和錢攢起來。攢得差不多了，我跑到小賣鋪，從兜里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錢和糧票，跟老大爺換東西。帶著黃色塑料小鴨子的辮繩和紅色帶三顆小水鑽的發卡，我選了小鴨子。發卡貴，我還差一元錢。老大爺從橫著的繩子上摘下塑料套https://m.hetubook.com.com的辮繩，我央求他給我一個放小賀年片的信封。那信封有一種特別的香氣，現在想起來，是糟糕的化學氣味，我卻以為那是適合女孩子的溫柔的香氣。

「你給我的，你還問？」

「這兒有一張賀卡，上面寫著：小嵐，祝你生日快樂。郭盛。」她食指和拇指之間像小心地捏著一張紙片，她舉起手，聞了聞，「香的。」她認真地看著不存在的盒子，從裏面捏出一樣東西，「真漂亮。」

「祝你生日快樂。」想跟她開個玩笑，我做了一個把東西放到她眼前的動作，「給你的禮物，聰明的人才看得到。」和-圖-書我以為她會有點兒失望，可她的笑臉沒變，伸出雙手，從我面前拿過去，兩手平行移動，中間像有個不大不小的盒子：「謝謝。」

在婁慶被咬破嘴之後，每天只要他一不留神我就去踹他，他站起來追著我滿學校滿衚衕跑。真打起來，我總是負多勝少，時不時因為太疼自然而然流下眼淚，特別丟人。打架這事未必能熟能生巧。小嵐不護著我，不跟我說話，甚至不抬眼看我。有時候我被婁慶打得縮在綠色的大垃圾桶旁邊，屁股下面都是散發著腐爛氣味的髒水，她也只是站得遠遠的，直到婁慶覺得無聊了，站直了吸口氣，跟她說：「走，回家。」看著她被hetubook.com.com婁慶拽著，我覺得心酸，不得不在站起來之後爬到房頂上哭一小會兒。

她點點頭，笑了。

「說說看，是什麼？」

終於在大樑上面對面坐好，我鼓起勇氣小聲說：「你要過生日了？」

「是什麼？」

我茫然地看著她。她開始假裝拆絲帶，小心地從一頭撕包裝紙。我的右手插到兜里，握著那個小信封，能聞見那信封的廉價香味，裏面的塑料膜在沙沙響著，我不能確定該不該把辮繩拿出來。

「是什麼？」我問。

我在她家窗外對她打手勢，她直到完整地把曲子彈完，才有機會跟她媽說要出去上廁所。她一走過來就被我拽到煤堆附近，我不讓她hetubｏｏk.cｏm•ｃｏｍ出聲，又拖又拉帶她順著梯子和牆上的土坑爬上屋頂。在黑暗裡摸到手電筒，只有一根昏黃的光柱，從下面向上照著。我示意她說話要小聲，讓她坐下。她踩在木板上，忍著怕，伸著胳膊，打著晃，微微向前探身，靠近我。我扶著她，手心冒汗。

「紅色的發卡。」

我點點頭。

她小聲說：「我該走了。」

我偷了我爸的大手電筒，說自己肚子疼逃了一節課，爬上去把屋頂大樑上的灰掃了掃，小心地分辨天花板到底哪兒能下腳踩、哪兒根本不能碰，危險的地方用我媽拿回家的粉筆畫上了記號，別萬一走著走著戳出個窟窿，一旦露餡，我肯定得被打死。翻了半天，我m.hetubook.com.com才從後院堆著的垃圾里撿出兩個還能用的破椅墊、一個椅面，拿到屋頂上，放在大樑上。也算有了個能待人的地方，以婁慶的身量估計也爬不上來。在我媽到家之前，我洗了臉，拿臉盆把臟衣服泡上。

即便她對我不冷不熱，我還是打算送小嵐一件生日禮物。每天放學路隊走過小賣鋪的窗口，她都會忍不住看灰濛濛的玻璃後面擺的那些東西，眼睛會從左掃到右慢慢移開，偶爾還會回頭。我觀察了很久，想弄清楚她到底看中了裏面哪樣或者哪幾樣東西。

買錯了……錯了。她想要的是紅髮卡。我苦笑著。她盯著我，觀察我的表情。我只好撓撓頭。幸好這時她媽在屋裡叫：「死丫頭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