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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有秘密

作者: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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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付出代價的成長

第十三章 付出代價的成長

林婉敗了半年的家用外加自己的梯己,內心極度愧疚,開始天天泡在網上找工作,想努力挽回一點損失。她在MSN上又碰到了一個老同學,聊了一會兒,發現對方現在專為各大雜誌社和網站畫稿,簽約不斷,現在正處於應接不暇的境界。林婉從小有點畫畫的天賦,尤其擅長卡通風格的畫,很能塗抹幾筆,她看那同學忙得和她說話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於是自告奮勇幫她畫了一幅。那個同學看過以後大喜過望,拉著林婉說要成立網路工作畫室,她出去接活,兩人一起畫,屆時分成。
唐進笑了笑:「那時候我載著你,你有好幾次都被顛下來,有次摔狠了,還哭了鼻子。」
林婉想了想:「莫非她是明星?不對啊,臉很生,沒見過。」
林婉說:「那不是詐騙嗎?」
蘇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猶豫拿雜誌往她頭上敲了下去。
林婉心頭急痛,她從沒賺過這麼多錢當然也從沒糟蹋過這麼多錢,最糟糕是那份合同也找不到任何破綻,原本想跟好友訴苦博點同情,沒想到被搶白得不成樣子,幾乎背過氣,抽抽搭搭地掛了電話。
董老太太一星期鬧了三晚火災,董翼和林婉兩人變成了熊貓眼,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林婉最受不了的是每到黃昏,老太太就坐在陽台上發獃,問她:「張小姐,今天怎麼沒人來找我打牌了?是不是我欠了她們牌錢忘記給,她們不願意跟我玩了啊?你去給我還錢啊。」放眼望去,江景如畫,只是那落日的餘暉照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勾勒出的卻是一道滄桑苦楚的剪影。
可事實上真到了這個時刻,她什麼都沒做,命運像一隻無情的巨手,硬生生把她與唐進拉開,又搖身一變化作師長,教會她該怎樣得體應對。
他半夢半醒地要照做,又覺得不對,再看著林婉赤著腳跳下床鋪,打開旁邊的柜子抽出另一床毯子就要往外沖,忍不住問:「你去哪?」
林婉打開一看,大吃一驚:「這麼多,抵得上我好幾年的薪水了。」
董翼離開雁城的第二天,林婉獨自去展覽館看一場慈善攝影展,她現在的職業是畫畫,自然對繪畫的周邊藝術都分外關心。
林婉看了看,覺得風景的確不錯,於是就順著她讚揚地說了句:「如果在這地方蓋個小木屋之類的房子就好了。」
爸爸在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她:「男人當以事業為重,有幾個兒女情長的男人事業有成的?」
是啊,現在是真明白了,唐進昨晚說的那個理由,她不是不信,可要全信,又未必。時間這麼公平,從不會為誰而停留,林婉只是在思維上比別人發育得慢一點,但是她不蠢。他母親那邊的原因自然很重要,也無可厚非,但怕是唐進自己也有原因。他自己退縮了,又聽說林婉和爸爸一起去了考場,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也退縮了——他以為她跟他一樣。
董翼急了:「真是男的,不信我讓他們聽電話。」
那邊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很客氣地問:「請問是林小姐的電話嗎?」
雁城展覽館就在蘇可的辦公室附近,林婉路過她樓下打電話叫她一起出來吃午餐。
這次的展覽規模並不太大,但是展品也照例分為金、銀、銅以及紀念獎,因為是慈善性質,所以門票以及展品賣出的錢會有百分之五十捐給慈善機關。林婉興緻勃勃地四處溜達了一圈,在一個門樓轉彎處停下腳步。
這晚她早早上床,不一會兒便矇矓入睡,忽然有一道光亮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室內黑暗一片。她沒往心裏去,再次閉上眼睛,這時那道光又亮了,這次一明一滅亮了三下。
「種你的頭!我已經去查了,整座山就你那塊地最倒霉,你知道不知道地底下是什麼?是不知道誰家的祖墳!我看你有膽子把人家祖墳刨了去種蘋果吧!敗家子,幾十萬就這麼打了水漂,小心你老公休了你!」
「我原諒你,唐進,因為我沒有任何不原諒你的理由,當年的事,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年少不懂事,是我們做錯事的理由,但不能成為借口,我必須為自己做錯的事情買單。今天知道了答案,我已經心滿意足,你也無須再介懷了。至於我的生日,可能不行,我丈夫現在出差在外,實在不方便背著他跟其他的男人一起慶祝,不好意思。」
唐進鬆開手,深深吸了口氣:「那天晚上,我收拾好了行李,把身邊所有的錢都帶到身上,又給我媽媽寫了一封信……第二天早上,我很早起來,去了她房間,那時她還睡著,背靠著門,一點知覺也沒有,她的背影那麼瘦小單薄,她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正在想著要如何離開她。我咬著牙準備把信放下來就走,當時我特別內疚,我爸爸已經去世了,這世上就剩下我和她相依為命,可是我為了自己就這麼把她拋下,真不知道她會有多傷心難過。就在把信放到桌上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份醫院的身體檢查報告,那是我媽媽前段時間做檢查的結果,阿婉你知道嗎?拍的那個片子里,顯示她的肺部有陰影,並且不排除癌症的可能性,要留院做更進一步的檢查。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
不出所料,踏進家門的董翼大吃一驚,只是處在興奮當中的林婉明顯沒有發現他的驚大於喜。
林婉也笑了:「是啊,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特別笨拙,也特別容易出醜。」
蘇可火了:「我好心幫你,你還敢說我詐騙?那你去告我啊!」
原不原諒這個問題不需要討論,因為不可能在已經時過境遷之後還去咬他一口。他沒有她的原諒獨自生活了八年,依然過得身光頸亮,這世界上沒有誰會因為得不到誰的原諒而活不下去,反正以後也不會再有瓜葛,何必在口頭上做得那麼小氣。
但是董翼馬上又接著說:「對了,你今天回來沒有自己開車吧?你那破技術太讓人不放心了,還是打車吧。」
她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急匆匆地跑去衛生間洗漱。
她忙不迭地說謝謝,那人又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夫人囑咐我,如果您收到了就請回個電話給她。」
女郎嗤道:「那麼多得獎的作品怎麼不買,偏偏要買這幅?難道你認為照片跟海報一樣,越小越不值錢?」
待蘇可坐定,林婉忍不住談起剛剛見到的女子,桌上剛好有本精品雜誌,黑色底子的封面上一個金髮女郎美得驚心動魄,上半身雪白肌膚赤|裸,極具誘惑之能事,重要部位僅用一個手袋遮住。
她想想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於是莫名其妙地跟習玉簽了合同,簡直跟吃了迷|葯一樣,還當場付了定金。三天後,董翼回來,她已經把全款付了出去。
晚上林婉回了娘家吃飯,過一會兒董翼打電話過來:「回媽媽那邊了m.hetubook•com.com?懶得跑的話這幾天就住在那裡吧,我這邊還有點事沒解決,一下回不來。」
林婉聞言半晌都不出聲,她把手撐到洗臉台上,對著鏡子直直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林婉點點頭:「這麼快已經完成了一個心愿,不錯,希望你接下來的事情也一樣那麼順利。」
見著林婉發獃,女郎大方問道:「貴姓?」
他們慢慢走回林婉的家門口,她跟他道聲別,就準備上去,唐進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等等。」
她輕輕哼了起來,唐進微笑著點點頭:「怎麼可能不記得。」
林婉忍不住笑了,這女郎雖然不夠親切,舉止也有些霸道,比自己更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但那半嗔半怒之間的樣子嬌媚至極,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梧桐樹才供得起這樣的金鳳凰,娶她的男子只怕日日都在同時承受甜蜜與痛苦的煎熬。她也有些孩子脾氣,覺得在這驕傲的女郎面前如果拚命矯情推讓只會顯出自己小家子氣,於是果斷把電話地址寫在紙上留給對方,然後才分手道別。
可是她並沒能抬頭挺胸多久,不久在董翼出差的某一天,她在樓下偶遇高中同學習玉,那女孩兒在一家投資公司工作,知道她結婚,借口賀喜,送了一個進口水晶花瓶給她。林婉感動異常,她想她們分別如此之久,人家出手卻這麼重,可見年少時同學的友誼是最真摯的,於是毫不猶豫說你以後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別客氣。
「哪有那麼多舊情人,是原來的一個老朋友找我幫忙,男的。」
林婉說:「我怎麼可能連這點都不知道。」
過一會兒蘇可又打電話過來:「我幫你把那塊地掛出去了,看看有沒有人跟你一樣倒霉被鬼打,到時轉手——能賣多少算多少。」
過了幾天,董翼又推翻自己的建議:「要不你看自己有什麼特別想做的,或者開個花店、書店什麼的,也挺好。」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看到林婉沉浸在新婚宴爾的喜悅中,根本無心向學,估計考公務員的願望只會成為美麗泡影。
董翼噓了口氣:「張小姐是我請的看護,伺候我媽好幾年了,我媽已經習慣她了。」
林婉雖然被她哄得心思浮動,但還沒腦筋發熱到馬上答應,推說再想想,等老公回來徵詢了他的意見再說。
林婉憋了許久,臉都憋紅了,終於說:「也不見得就廢了,我在那裡種幾十棵蘋果樹,每年去吃行了吧。」
女郎眨了眨眼睛:「因為石濤的山水畫比較值錢,尤其這幾年增值得厲害,等於是把一張天天上升數字的支票掛在牆上,他看到就很開心。」
董翼說:「可是你到哪裡去找齊老太?」
女郎眸中亮光一閃,她看了看林婉,又看看牆上的照片,慢慢說:「在滇藏路上,靠近雲南的藏區,那裡有個名字叫香格里拉,你應該聽說過。」
她跌跌撞撞地衝到門邊,把門打開的一瞬間,頓時嚇得放聲尖叫,門口站著的正是董老太太。她穿著黑色香雲紗睡衣,窗外慘白的月光透過紗簾灑到她的臉上,顯得面部表情極為詭異,嘴裏還在喃喃自語:「起火了,去救火!我的孫子和媳婦都在火里。」
唐進也穿著一套白色的運動衫,隔得遠,看不清牌子,估計也是耐克,他從中學時就開始鍾意這個牌子,球衣、休閑裝都是它。那個曾經給她帶來了這世上巨大痛苦的人,如今就這麼靜靜地背靠著那棵槐樹站著,手背在身後,微微低著頭,安靜而沉默,林父曾經說他靜若處|子,這形容即使過了這麼些年也還是依然貼切。
話筒那邊頓了一下,他似乎在考慮怎樣回答才更妥當,過了一會兒慢慢說道:「嗯,每時每刻。」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
可是現在她不願意再多說什麼,於是淡淡轉了個話題:「在美國不好嗎?怎麼又回來了?多少人想留在那裡呢。」
林婉嚇了一跳,他的手炙熱而有力,又抓得那麼緊,幾乎要隔著衣服炙痛她的肌膚:「幹什麼?」
電話那邊真傳來男人的笑語:「董哥,這麼怕嫂子?可不像你的作風啊。」
林婉有些失神,怔怔看了一會兒,嘆口氣,把那張紙放回原處,隨手再把手裡厚厚的書本稿紙壓了上去。
臨睡前,林婉想著白天看的那幅照片,依稀記得自己念書的時候曾經畫過一些山水畫稿,於是打開抽屜清理,結果翻出了一大堆舊資料,也沒找到幾張看得上眼的,正準備把東西理一理再放回去,忽然發現抽屜最底部還壓著一張已經泛黃的畫紙。
林婉抱著肩緩步走在前面,心中感慨萬千。是的,每個人都有小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少年時代,都曾經青澀懵懂,或多或少地做些不靠譜的事情,比如自己比如董翼比如唐進,他們每個人都為自己年少時的荒唐付出了代價,但那終於已經成為了過去,人生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是自己的選擇。
事後蘇可幾乎破口大罵:「你好意思嗎你?說出去被人笑話,房地產公司老闆的老婆被人騙,買了塊不能打樁不能蓋房子的廢地!你也在凌翼待了那麼久,難道不知道你們公司工程部有個職位叫岩土工程師,專門研究土地土質是否可以蓋房子?」
她回頭向唐進嫣然一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學過的一首歌?『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雁城有幾個女人會用FENDI的限量版?一個包差不多等於一套小房子了,而且這款是全球限量版,有錢還得排隊,排隊還不一定買得到——這款包據說只賣給名人。」
「這些年你都在幹什麼呢?」
林婉嘆了口氣,原來兩人最終不能走到一起,也不能全怪命運,他就這麼小瞧她,又或者,他不相信她,不相信她可以為愛情犧牲那麼多。她不敢百分百說自己從未萌生過退意,畢竟那一腳踏出去,將要面臨怎樣的困難和風雨,誰也不知道。她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一定比唐進愛得要深,對他的愛意戰勝了懼怕,讓她可以義無反顧地做出那件傻事。因為是傻事,所以當一個人不配合另一個人的時候,被丟下的那個人就顯得尤其傻,所以——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過還好,她再傻,也不會傻到讓過去動搖到現在。
林婉不敢說實話,含糊地說:「你算一半吧,不過你如果穿上那件什麼震撼美的衣服就可以算全部了。」
院子旁邊有一條柏油馬路,他們倆就沿著這條路慢慢往前走,路的兩邊種著高大的泡桐樹,時值秋季,地上已經落下了大片的梧桐葉子,林婉說:「你走的時候這條路好像還沒修好吧?當時坑坑窪窪的,騎自行車時簡直讓https://m.hetubook.com•com人顛得想吐。」
女郎一怔,似乎有些驚訝:「你看得懂?你覺得一座山和愛情會有什麼關聯嗎?」
那些片段,曾經是林婉心中最瑰麗的風景,但在這八年後重逢的一刻,她終於沒有照多年前的台詞腳本回答他。
「她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身上背著沉甸甸的債務,還要再承受這樣的壓力,但是為了怕影響我的高考,她竟然什麼都沒跟我說。而我呢?就為了自己的愛情,要把她丟下不管,阿婉,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我一直站在那裡發獃,後來她醒了,對我說進兒,今天考試,我送你去考場吧。我說好啊。那個時候,別說只是去考場,就是她要帶我去地獄,我也會跟著她走。」
林婉只覺得心中像是在喝碳酸飲料時湧起了許多細小的氣泡,甜甜的、清涼的又有點小小的刺|激,刺得她的鼻子有些幸福得發酸。董翼平日並不是個多話的男人,甜言蜜語尤其說得少,有時候幾乎要逼一逼才肯說些情話哄她開心,這麼珍貴的話語幾乎讓她有想錄下來的衝動。
電話彼端靜默了一會兒,那男人說:「這裏沒有一位會攝影的小姐,倒是有位愛生氣的太太。」他的聲音非常悅耳好聽,但是國語發音明顯不是很准,有點港澳台同胞講國語的味道。
那間房間,是唐進曾經的卧室。
林婉倒也沒有不悅,還是回答:「沒有特殊原因,就是喜歡這幅作品,喜歡這個名字,名字和主題也很貼切,所以希望我先生也能看一看。」
已經分開的情侶最忌口舌相爭,能笑著祝福是最高境界,實在不行,也不必勉強,但最起碼做到不詛咒不辱罵,這是給對方面子也是給自己面子。罵別人的同時何嘗不是罵自己,當初沒人綁住你去愛他,是你自己眼神不好。
老太太已經不太認得人,包括自己的小兒子,董翼和她風馬牛不相及地聊了幾句,轉身問林婉:「你們……相處得還融洽?」
林婉就這樣找到了第二份工作,雖然錢不多,但一來輕鬆二來又是她的興趣所在,所以頗讓她樂在其中。工作清閑,偶有荊棘也還算得心應手,這讓她有時間神想瞎想,自己犯下這麼嚴重的經濟錯誤,董翼的態度卻寬容大度,她覺得自己應該感恩圖報,思來想去最後決定給他一個驚喜。在董翼出差回來的那天,她去了那間風景如畫的療養院,把婆婆接到了家裡。
林婉點點頭:「也沒特意說,就順口提了提。」
林婉看了看滿面笑容的董老太太,得意地說:「挺好的。」
唐進沉默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說道:「都是我的錯。」
林婉迷迷糊糊地說:「是啊,你哪位呀?」
因為第一件事情的發生,衍生了第二件大事。
董翼想了想:「不如你還是按家裡意思去考公務員吧。」
「為什麼只是想想啊?沒錢的人才每天去想,像你這麼有錢,完全可以把夢想變成現實嘛!」習玉喋喋不休地向她描述美好藍圖,什麼在這裏蓋上一棟小木屋,又花不了多少錢,在一個夏日的黃昏,你和你老公來這麼山清水綠的地方度假,他就在山那邊釣魚,你做好了飯,他一抬頭,看見家裡炊煙裊裊,多浪漫啊。
唐進哦了一聲,兩人靜默了片刻,兩兩相望,該說的話似乎很多,但又找不到一條可以通達的入口。過了一會兒,他徵詢她的意見:「陪我走走好嗎?」
習玉大樂,一把抓住她的手:「對啊!找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然後他揚聲說:「方靜言,你跟我發脾氣就算了,自己的電話也不接了?要不要我跟她說你不在?」
刷牙的時候,林母拿著她昨晚穿過的耐克過來,疑惑地問:「怎麼把這套衣服翻出來了?你昨天那麼晚還出去了?」
她實在喜歡這幅作品,希望能把它買回去掛到書房裡,於是遠近來回走動著觀看,捨不得離開。
掛了電話,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臉上掛著大朵的笑汲著拖鞋從這間房走到那間房,後來乾脆把父親珍藏的茶葉拿出來泡了杯茶喝。
那邊終於傳來一陣踢踢嗒嗒腳步走動的聲音,接著一個漫不經心的女子聲音傳來:「哪位?」
林婉不打算把這件事的細節告訴媽媽和蘇可,她們只會跳腳:「憑什麼?你憑什麼要原諒他?那個小王八蛋!」
林婉無奈地嘆了口氣,男人就是這樣殘忍,他能讓你迅速迷醉也能迅速讓你清醒。
林婉的母親年輕時是個大美人,林婉和蘇可也都是美女,或許是審美疲勞,她對美女一向不夠敏感,但眼前這個女郎還是讓她著實地驚艷了一下。那女郎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烏黑長發直垂到腰,眉目如畫,其實她的五官也不見得就美得沒話講,關鍵是氣質出眾,打扮也得體,穿白襯衣、黑色猄皮褲子,配黑色短靴,臂上挽一個淺米色手袋,很貴氣的樣子。
說完以後就汗顏,這麼白痴的對白,也就自己能說出來。
「一走就是八年,現在還敘什麼舊!林婉,你現在已經結婚了,可不能再和他牽扯不斷。」
女郎微微一笑:「對!這照片是我拍的。」她適才的態度有些盛氣凌人,這一笑之下卻是極為嬌媚,明艷得幾乎要炫花人眼。
唐進道:「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想聽我的解釋?」
她抬頭看一眼時間,「哎呀」叫了一聲不好,連忙換了身衣服匆匆趕回去。到了家門口,一眼望見樓下停著一台黑色汽車,車裡一個司機模樣的男人走下來,交給她一幅裱好的相框。
林婉一怔:「你們當時說什麼了?」
林婉說:「首都什麼人那麼吸引你啊?不會是舊情人吧?」
這是個敏感而沉重的話題,他們兩人再次沉默了下去。
「再後來,暑假完了,我早拿了通知書,卻一直拖著不肯走,到了最後一天截止報名時間,才上路。不久,我阿姨,就是以前跟你提過的那個,他們前些年舉家去了美國給我表姐治病,剛好那年回來了一趟,知道我家裡的狀況,就把我和我媽一起接走了。」
董翼問:「她叫你什麼?」
他們絮絮叨叨聊了一會兒,臨到要掛電話,林婉學電視里的女子,拖長聲音膩著問:「有沒有想我啊?」
林婉愣了一下,這女子對陌生人講話的態度真是有夠跋扈無禮,難怪看過第一眼后除開驚艷就再無想親近的慾望,她的言辭和氣勢像刀鋒一樣尖利,實在沒有半點親和力,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會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擔心被她身上的刺刺傷。
聽到慢慢走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容貌亦如往昔,像一幅清秀的潑墨山水畫,俊美出塵,讓人忍不住心生愛惜。只是這如畫的山水,總是隱藏在不知多深的雲霧後面,就像他的心,永遠讓人琢磨不清。
林婉笑道:「我和-圖-書當然在,什麼叫還在不在?不過我現在回來這邊比較少就是了,今天算你運氣好給撞到了。」
林婉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自己念大學和工作的經過,又有些自嘲地說:「可不就是太笨了,爸爸任教的學校都願意給我優待低分錄取,我的分數線竟然還差了一大截,最後念了個三流學校,真是丟死人了。」
她對蘇可說:「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有錢人走路的時候,腰桿特別直,下巴特別翹。」
林婉成為董太太以後,工作成了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如果繼續留在凌翼,以她的身份再做前台或是小文員肯定不合適,若給她個高級職位,她的經驗和能力又決不可能服眾。她想過去其他房地產公司,但是雁城地產圈子中的人與董翼莫不相熟,他們的婚禮那麼張揚高調,又有哪個不認識她?面臨的還是同樣的問題。
林婉一下臊了:「哎,你這人真是,有人也不告訴我。」
林母很警惕:「他還來找你幹什麼?」
林婉幾乎疑心自己走進了時空隧道,時光似乎停留在八年前,沒有絲毫改變。記憶里的天空總是特別蔚藍高遠,氣候好像永遠都在宜人的五月初夏,空氣中亘古不變地瀰漫著淡淡的槐葉清香。那時梳馬尾辮穿運動服的她總是一蹦一跳地跑下樓,他也是這樣背靠在這棵槐樹下等她,他們住的地方是大學宿舍區,上下班時分人群熙攘,可不管身邊多熱鬧,他總是靜靜地、耐心地等待,也從不抱怨自己等了多久,只會在她走近時微笑著說一句:「你來了。」她只能從他肩上沾染的白色槐花花瓣來判斷時間,有時沒有、有時三兩片、有時會更多,然後她滿心內疚地道歉,他微笑——而她下次繼續遲到。
林婉打量她一會兒才開口回答:「嗯,覺得挺漂亮的,想掛到我先生的書房裡。」
這當然是客套話,她自小嬌憨美麗,在她這一輩的孩子里最討大人喜歡,從沒有挨過父母的打罵。可是當年她傻得夠可以,沒去高考的原因也不會隱瞞,就那麼原原本本照實說了出來,一向對自己的教育方式無比滿意的林父當場五雷轟頂,為此她受盡了皮肉之苦。當時林父在暴怒之下,把一本厚厚的《辭海》毫不猶豫地砸了過來,正中林婉額頭,幾乎把她打暈過去。
林婉沉靜地看著,眼睛里閃爍著一泓清水,唐進帶著痛苦與掙扎的面孔就在她的眼睛里,她靜靜地說:「我在聽。」
林婉無語。
蘇可懷疑地看著她:「你說的所有女人裏面不包括我吧?」
林婉強辯道:「我才不是因為接他電話開心呢。我是在想……也不知道他那邊有什麼大事,把我的生日都給忘了。」
林婉兜頭把毯子扔到他臉上,命令道:「護住頭臉,衝出去!」
他終於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林婉:「你那時候過得很艱難對不對?」
林婉含著一大口牙膏泡沫嗯了一聲,又吞了口水,漱一漱吐掉,方才說:「唐進回來了,下去跟他見了個面。」
她仔細看了那幅照片一會兒,忍不住出聲招呼展廳的招待人員:「請問,這幅作品售價多少?」
林媽媽詫異:「你不是不喝茶的嗎?」很快又恍然大悟,「想董翼呢?你真是……女生外向也不是這麼個生法的,接人家一個電話看你開心的那樣子。」
工作人員湊近看了下,顯出有些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這幅是非賣品。」
她點點頭:「把你的電話、地址留給我,明天我讓人把這幅照片送給你。」
林婉說:「原來你先生是賞畫的行家。」
她伸出一隻手輕輕撩開窗帘一角,對面那棟樓里,已經黑暗很多年的二樓的一個窗戶里有一片橘色燈光。
梧桐一葉落,世人皆知秋。秋夜的寒意讓林婉縮了縮肩膀,唐進馬上要把外套除下來,她連忙說:「不必了,反正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蘇可不耐煩地說:「快點菜,我下午還要開會,沒時間對拿假冒名牌包包的女人感興趣。最煩這種吹牛不打草稿的人,什麼老公收藏石濤,因為增值,切,她不如說世界各地都有她的莊園別墅好了,這種顯擺的假話也只能哄你。」
「這八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在想怎麼祈求你的原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永遠像個小跟屁蟲似的黏著我,我早已習慣了你的存在,當我感覺自己可能要失去你的時候,心裏真是像被剜了塊肉似的疼。可是,你知道嗎?阿婉,有些事情一旦做錯了,又失去了在最佳時刻道歉的機會,再想翻盤,就會特別艱難。我必須承認,後來我是有機會找你的,可是我不敢,於是一次次給自己找理由拖著,你說我懦弱也好、自私也好,因為我不知道你會怎樣痛恨我,我實在沒有那個勇氣。」
她在凌翼時參加過房地產交易會,對布展有些了解,這地方的位置雖然不在大廳正中但其實非常討好,幾乎所有參觀的人都要經過這裏,可謂眾星拱月,可奇怪的是這麼好的位置放的竟然不是什麼大獎作品,而是一幅小小的題名為「愛情」的山水照。
林母兀自說:「我想起這個事情就有氣,那天……就你們考試那天,我出門碰到了唐家母子,還打了招呼。其實當時不同意你們兩個談戀愛,一來是出於年齡方面考慮二來也是因為他那個媽,他媽媽在院子裏面是出了名的厲害、小心眼,老公又死了,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孤兒寡母,你這麼懵懵懂懂的脾性要嫁給他,不知道要受多少氣。」
他看著她,過了半晌,終於說:「嗯,好久不見了——阿婉,你好嗎?」
林婉點點頭,指給她解說:「其實這不是一座山,是兩座,因為隔得近,攝影角度又掌握得好,所以容易被人誤以為是一座。雖然只是兩座普普通通的山,但是它們的線條很契合、很親昵,幾乎像粘連在一起的倒影。我覺得這就很像作品的標題——愛情,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雙方會下意識地模仿對方的一些習慣,幾乎不覺得是兩個人,而變成了一個。嗬,不知道這樣的景緻是在哪裡拍下來的……」
董翼花了二十分鐘把母親哄回房間,又用了二十分鐘勸慰驚魂未定的妻子,林婉想到婆婆下樓時抓著董翼的手不停說:「快去救我的孫兒,我的媳婦在哭呢。」心中不由得悶痛,老太太幾乎已經忘卻人生中所有的紛擾,有印象的唯有那場大火。
林婉靜靜閉著眼睛,烏黑濃密的長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微微扇動,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像是有感覺又像是沒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從床上爬起來,慢慢踱到窗前,窗帘還是她住在家裡時用的,白底上綉著綠色的小碎花,清新雅緻,那些星星點點的小綠花是極細的紗曼,光線就是透過這些細到幾乎鏤空的花朵照進來的。
林婉靠在丈夫的臂彎里幽幽嘆了口氣:https://m.hetubook.com.com「我們總是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快不快樂,其實真正的快樂,只有當事人自己能夠體會,穿鞋子的人才知道那雙鞋是否合腳。」
「阿婉,」他輕輕地說,「我知道或許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可是請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我真的有苦衷,你聽一聽好嗎?」
「不參賽為什麼能掛在這裏?難道是大師級作品?」林婉心中滿是疑惑。
面對那紙合同,董翼震驚無比,半晌都沒說出話來,他抽了一支煙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以後的家用還是一個月一給吧。」他說。
那個男人祈求她的原諒。
林婉看著他,眼神中湧出一股悲哀。他當然是有苦衷的,她也會理解他,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怎麼能讓人不原諒?可是八年的時間,近三千個日夜,還有那曾經最深刻的傷害,他就憑什麼這麼篤定地認為她還在等著他?
結果讓她有些吃驚,竟然是昨天在展覽館遇見的那位女郎真的派人送了照片過來,林婉連忙爬起來:「不好意思,我留的是另一個地址,可能得三十分鐘以後到。」
林婉只好不做聲了,「反正,除開我,也沒有人會買。」她沮喪地想。
這天深夜兩點,白天旅途勞頓的董翼早早拉林婉上了床,他們睡得正熟,卧室門突然被人敲得震天響,夜深人靜的黑暗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起火啦,起火啦,來人啊!救命啊!」
工作人員搖搖頭:「這幅沒有參加比賽。」
「敘舊吧,可能……」
她轉頭對猶自憤憤不平的媽媽說:「媽,沒什麼好說的,都過去了,如果沒他,我就進了好大學了,那還不一定能遇著董翼呢。」停了停,她又輕輕說道,「這就是姻緣,萬般不由人。」
蘇可說為什麼。
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林婉流利地回答:「不錯挺好的,你呢?看樣子也挺好的吧?」這不是她曾經預想的畫面,卻是最理所當然的結局,曾經那種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會撕心裂肺的痛楚的情感,在經歷了八年的世事變遷之後,終於成為了午夜夢回時的一聲嘆息。
做錯事的男人總是覺得女人應該無條件地原諒他,哪怕她為他承受了千般委屈,流盡血淚,也只能打落門牙往肚裡吞,只要他哪天浪子回頭,說一聲抱歉,她就應該心甘情願、俯首帖耳地說沒關係,然後當做沒事發生一樣與他重修舊好。憑什麼愛上男人的女人就該這麼卑微?經歷了珠美的事情以後,林婉早就警告自己不能重蹈覆轍。唐進沒有對她使用暴力,但是他對她的傷害,比暴力更加可怕。
每到這個時刻,站在旁邊的林婉就手足無措,內心是一種無力的沮喪——她似乎永遠都在好心辦壞事,而這一次,竟然讓自己的婆婆這麼不快樂。她總算明白了董翼和大嫂的苦衷,不是他們不想照顧老太太,而是一來他們力有不逮,二來,老太太要的快樂他們實在給不了。老人已經不再認得自己的親人,對她來講,天天陪她一起玩牌,和她同樣說不能溝通話語的老人,已經比不相識的親人來得更加重要。
他看著她輕輕開口道:「你來了?」
林母停下絮叨,從鏡子里看著女兒沉著的面容,突然有感而發:「阿婉,能嫁到董翼是你的福氣,你看你現在,真是懂事多了,我原先還以為你會永遠都長不大。」
女郎說:「沒什麼為什麼,你不是想要嗎?我的東西,我說送誰就送誰,既然你看得懂,那就送給你好了。總好過掛在我自己家裡,我老公看來看去也還是認為這就是一座山,如果一定要看山,他一定寧願看石濤的山。」
林婉又是一呆:「送給我?為什麼?」
林婉錯愕了一下,馬上醒過神來:「嗬,其實……也說不上是誰的錯,當時大家都太年輕,做事情不會考慮後果,現在想起來也蠻傻的。」
林婉垂下眼睛:「其實我早已無話可說,年輕時做的那些事情說起來總是尷尬,何必再提?知道你還好,這就足夠了。」
林婉故意難為他:「解釋什麼?解釋等於掩飾,不是真的都變成真的了。」
具體該做什麼還沒想好,但是日子還是要過。這天晚上臨睡前,董翼拿了張卡和存摺給她:「這是半年的家用,你收好。一月給一次的話,我怕自己忙了會忘記。」
林婉悻悻說:「你相信我,這次我決不會再被騙,那女人年紀雖然不大但貴氣逼人,別的東西可以假裝,但氣度怎麼能模仿?我認識的所有女人往她面前一站都顯得特別鄉土。」
其實仔細想想,這並非不是個搞笑的事情,人家總說小說里的故事來源於生活,可不就是,闊別八年的情侶重逢在秋夜的星光下,微風輕撫著兩人的髮絲,曾經少年溫柔多情的面孔已經染上風霜,多浪漫凄美,縱使一個已經是羅敷有夫,也不能不讓旁的人浮想聯翩。但其實呢?林婉自己都覺得驚訝,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她只是坐在床上微微發了下呆,心中竟然無比平靜,然後連夢都沒做一個就一直睡到大天亮。
董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麼了?」
「林婉。」
林婉被她哭得心裏七上八下,沒了主意,再加上習玉不停說:「你老公也是做房地產的,你也知道現在雁城的地價一天天往上漲,買了絕對不吃虧,你就當做是投資,放個半年,一轉手肯定有賺。」
林婉說:「哪用得了這麼多。」
林婉一轉頭,不由得呆住。
林婉想了想:「張小姐!她對我說了一下午,張小姐,你去幫我把齊老太太叫過來打牌,她昨天欠了我的錢還沒給的。」
第一件大事發生在新婚伊始。
林婉說:「好。」
她走到他身邊,抬起臉:「唐進,好久不見。」
她大力遊說林婉購下其中一塊土地:「這是裸地,我們公司已經完全拿到產權,你可以在上面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蓋房子、種樹、養牛羊,都可以。」
習玉是個執著而厲害的角色,一連在她家裡蹲點守了兩天,最後聲淚俱下:「林婉,咱們是老同學,你一定得幫我。我進這公司快半年了,一點成績都沒有,眼看著要被炒魷魚了,我男朋友家裡本來就嫌我家境不好,如果再沒工作,就更要催著他跟我分手了。」
林婉一愣,怎麼是個男人?她遲疑了一下:「請問這裡是不是……」開了口暗暗叫糟,竟然忘記問人家姓名,她斟酌著開口:「請問這是不是一位會攝影的小姐的電話?」
林婉說:「那我們把張小姐也接過來?」
「那個女的用的就是這個包包。」她指給蘇可看。
林婉有些遺憾,又問:「這是今年的金獎作品嗎?」
林婉回答:「錢撐的唄。」
林婉拿著相框一邊上樓一邊納悶,夫人,多麼資本主義的名稱啊,派頭真夠大的。不過她還是按照那個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好幾聲后才有人接和*圖*書起來:「喂?」
她下樓的時候把睡衣換成了一套耐克的運動衣,頭髮梳成馬尾,走到樓道門口,在昏暗的路燈的照耀下,她遠遠看見站在大槐樹下的唐進,胃部忽然有一種痙攣似的疼痛。
董翼說:「先別嫌多,家裡的一切開支、你朋友親戚的人情,還有你的置裝花銷都在這裏,你計劃著用,別到時候還不夠。」
唐進默默看她一陣:「阿婉,你長大了,不再是原來的小女孩兒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而且必將終生不忘……」他的聲音慢慢低沉迴旋,終不可聞。
唐進怔了怔:「我以為你同我一樣有許多話要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把老太太送走的那個晚上,董翼摟著她說:「囡囡,你的心意我明白,不管怎麼樣我都很謝謝你。你不必太掛心,我媽住的療養院條件是市裡最好的,有專業人員照顧她,也有人陪她玩,我和大嫂都試過接她回來,但是她在療養院的精神比在家裡要好得多。」
一個星期以後,林婉終於把她送回了療養院。
董翼輕笑道:「那我去旁邊接,讓他們聽不到。」
林婉獃獃地看著他,輕輕說道:「原來是這樣啊……」她的聲音遙遠而縹緲,像是被微風輕輕一撫就會消散,這果然是個不錯的理由,總算不枉費她為此幾乎流盡了身體里的每一滴眼淚,「那後來呢?」
林婉一直在認真聽著他的訴說,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悲喜不明,聽他這麼問起,她嘆了口氣:「是有些狼狽,不過還好,總算挺過來了。」
旁邊突然有人問:「你為什麼想買這幅?覺得它很好嗎?」
「怎麼會出醜?你小時候漂亮又可愛,大家不知道多喜歡你。」
林婉說:「好啊,反正院子里就算天黑也不必太擔心不安全。」
林婉嚇了一跳:「我老公就是蓋房子的,還輪不到我操心呢,種樹養牛那些也只是想想。」
「可能就是笨得可愛吧。」
林婉「砰」的一聲從床上彈起來,一推身邊董翼:「起火啦,快跑!」
人家果然有事相求,第二天來了台車不由分說就把林婉拉到城西的郊外,那裡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習玉手一揮:「這是我們公司代理的,以後這裏將會是整個雁城最美的一片果林。」
唐進熱切地看著她:「阿婉,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唐進了,現在的我,有能力承擔一切責任。我不奢望能把時間退回到八年前,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如果你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後天你生日讓我陪你一起過好不好?你不知道,這些年你的生日我都記得,我多希望陪著你一起唱生日歌、為你吹熄蠟燭,看到你的歡笑。」
結婚時收的禮金董翼也統統給了她,再加上這麼一大筆錢,林婉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個小富婆。
林婉有些沒反應過來:「你……」
林婉說你怎麼知道啊,你又沒親眼見到。
林母說:「就是讓他好好考試,小孩子還是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比較好這些的,我明明告訴他,你爸爸一早把你送去考場了。那個孩子啊,知道你沒去,竟然也不告訴我,要不然怎麼會弄到現在這個這樣。」
她的鬢角有些髮絲散落下來,掉到臉上,微微有些癢,於是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唐進怔怔看著她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暗淡的燈光下光芒一閃,那幽幽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林婉眼珠子一轉:「這話等他回來你告訴他去,別看他平常不出聲,其實虛榮心強著呢。」
唐進低聲說:「我這次回來一是為了向你道歉;二來,是為了我的表姐,有人欠了她的東西,她身體不方便,囑託我去討回來。」
林婉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見唐進了,但其實在她在腦海中無數次幻想過與他重逢的場面,尤其最初的那幾年。她覺得自己絕對有資格傲慢地走到他面前,狠狠甩過去一耳光,罵一句髒話,然後瀟洒離開;又或者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是淚流滿面地望著他,這樣也算得上凄艷絕美;當然最好的方式莫過於遇見他時,她鮮衣怒馬,神采飛揚,身邊挽著一個比他更加俊美出眾的男子,而她則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明顯落魄的他。
伸手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張蠟筆畫,她推算一下自己用蠟筆的年代,估計是幼兒園時的作品。畫面上有一棟小木屋,門前有花園,天上還有個紅紅似鴨蛋的圓球,粗略考證應該是太陽,兩個小朋友手牽手站在花園裡,一個扎馬尾辮戴蝴蝶結,一個短頭髮穿海軍衫,畫工自然是拙劣無比,他們的笑容卻比太陽更加燦爛。
董母患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獃已經多年,婚前林婉曾跟丈夫和嫂子建議把她接過來同住,被兩人同時婉轉地拒絕了,林婉覺得他們是怕自己受累,心裏頗為自責。她是個孝敬老人的好孩子,喜歡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小時候爺爺奶奶來她家,逢到走時她總是哭個不停,幾乎要抱住長輩的腿不讓別人離開。她早就想自己親自照顧婆婆,更何況這次因為她的失誤,損失了這麼大一筆錢,董翼不但沒有休了她,連句責備的重話都沒有,讓她覺得一定得為他做點什麼,她覺得最好的報答就是告訴他:自己不怕苦不怕累,能像照顧自己的母親一樣照顧好婆婆。
「後來,到了暑假,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幾次三番去你家,都被你爸媽趕了出來,他們用最難聽的話辱罵我,我想,他們真是恨死了我。那段時間,我見不到你,打電話過去,你家裡聽到我的聲音就掛,真是心急如焚,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想想我真傻,如果我有足夠的勇氣,就應該天天去你家敲門,他們趕我一次我就去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們願意給我解釋的機會為止。
唐進說:「我剛從美國回來,可能時差沒倒過來,睡不著,忍不住想看看你還在不在。」
林婉也有自知之明,又說:「好。」
第二天上午,林婉睡得正香甜,手機突然嗡嗡響個不停,她睡眼惺忪地接起來:「喂?」
林母愣了愣:「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我們都不知道,他找你幹嗎,知道你已經結婚了嗎?」
林婉認真地想了想:「最初的時候,真的特別想,哪怕現在,你若要說,我也還是願意聽,因為這的確是我生命里的一個疑團——只不過答案已經不再像當年那麼重要。就像小時候,你的數學成績總是全年級最好的,可有次比賽竟然會輸給丁班的張大立,當時你也曾經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在你還會苦苦再追尋答案嗎?念念不忘又能怎麼樣?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怎麼哭,都不會回來。」
她狡黠地回答:「怎麼沒有,爸爸你就是啊!」
林婉正義凜然地吼了一聲:「我去救媽!她睡樓下了。」
蘇可探頭看了一眼,斬釘截鐵地說:「A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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