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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冰抬手，掌心落在他頭上，輕輕地拍著。

「還有，」她翻了個身，蹭了蹭，抱住時瑾的腰，眼帶笑意，「我不|穿衣服的樣子，只有你能看。」

喃喃細語，來來回回，也就只有這一句，然後，她就陪著他，紅了眼。

一個人笑了：「一個大男人怎麼哭成這樣？」

她輕輕嗯了聲，眼皮很重，沒睜開。

然後，莫冰由劉護士長推著出了病房，因為她孕吐的厲害，營養跟不上，身子有些虛，沒什麼精神頭，坐在輪椅上，推了一陣，便有些昏昏沉沉，預約了八點的產檢，在醫院的三棟二層。

遠處，兩個本應逃難的路人，頓住了腳，怔愣地看了很久。

「莫冰。」

他突然抬頭，一雙眼殷紅似血。

她說：「不用跟他們比，你跟他們怎麼不一樣。」

「我沒找見。」

他做不了選擇，那她來做。

她越平靜，他就越慌亂，低聲的口吻，像是求她：「別趕我走。」

然後怔了很久，跑向了她，不知是沒站穩，還是腿軟，跪在了輪椅前，哭出了聲。

林安之毫不猶豫地往樓梯口跑，一雙通紅的眼，滾燙得嚇人。

「著火了！」

心尖上那隻爪子，又開始撓了，惹得時瑾渾身都癢，平白生了幾分燥熱，嗓子很乾：「笙笙，不要撩我，」他俯身，聲音微啞，帶了幾分危險的意味，「容易失控。」

二棟住院部突聞火災警報聲，一時亂了套，不明原因的病人與醫護人員，都爭相往外跑。

她沒有繼續聽下去，從病床上起身，坐在了輪椅上，喚了病房外的護士進來：「劉護士長，可以推我出去嗎？」

姜九笙躺下，枕在時瑾腿上，長發鋪在他身上，她稍稍一動，軟軟的發端像只m.ｈｅtubook.ｃoｍ.cｏｍ爪子，在他心尖上撓，沒有章法，卻心癢難耐。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摁在床上：「別亂動，你傷口還要養著，我不能把你弄傷。」

莫冰嗤笑：「當時還小，不知道人心複雜，童言無忌而已，當不了真。」她抽回手，轉開頭，「你回去吧，產檢我自己去做，以後，」

「是醫鬧。」劉護士長將輪椅往邊上推了推，「先前也來鬧過，被時醫生送去警局關了幾個月，這才剛放出來，又不安分了，還專挑時醫生不在的時候來。上次也是因為這些個傢伙鬧事，時醫生還發生了職業暴露，醫院當時把人告了，還列了賠償清單，這不，就狗急跳牆了。」

她說，微微哽咽：「以後不用來找我了。」

林安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轉身，跌跌撞撞地往三棟跑。

姜九笙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下：「沒忍住。」

那瘦高的人影，突然頓住了腳，緩緩回了頭，他帶著口罩，頭髮被汗打濕，穿一身黑色的風衣，背後是熊熊大火，他站在火光里，淚流滿面。

他們十八歲那年便約好了，以後的孩子，不論男女，都叫林莫。

莫冰默了很久：「謝了。」

另一個人卻哭了：「誰知道？」抬手，擦了擦眼睛，「怎麼回事，我怎麼也哭了。」

整個一層，瞬間就燒起來了，連二棟都瀰漫著一股焦灼的火焰味。

莫冰一言不發。

輪椅走了十多分鐘，莫冰戴著口罩，閉目養神，有些恍惚，耳邊很吵，有摔東西的聲音，還有嘈雜的怒罵聲。

他抱住她，突然放聲大哭。

那護士非常義憤填膺，氣得不行：「那群地痞流氓又來鬧事了。」

莫冰沉默了片刻和*圖*書，接了他手裡的碗：「你回去工作吧。」

保安立馬拉住了他，把他往外拽：「裏面火太大了，你不能進去。」

不遠處，吵鬧聲不休，還伴隨著乒乒乓乓的聲音，吵得讓人心煩，這時，不知是誰突然驚叫了一聲。

兩個保安只愣了一下，手就被甩開了，再回頭，就看見一個瘦高的人影不要命的往裡火里跑。

他林安之這輩子，大概，不會再為了誰，這樣歇斯底里了。

二樓大火，所有人都在樓下轉移，安全通道里全是往外奔跑的人，一個個面色慌張，腳步急促。

莫冰往後退了退，還是沒有說話。

劉護士長便推著莫冰到牆邊：「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來。」

「在哪一棟？」

這男人，真能忍。

他眼眶通紅，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攥著：「莫冰，不要趕我走，你說過，你以前說過的，會跟我過一輩子。」

林安之瘋了似的跑進來，戴著口罩，額頭上全是汗，人太多了，他根本找不過來，在人群里大聲喊莫冰的名字。

「別不要我了，我不報仇，我什麼都不管了，你別離開我。」

「莫冰。」

「不用管儀器了，把病人都轉移到二棟去。」

「誒！站住！」

劉護士長就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的人，點頭：「好。」

說到這裏時，劉護士長被喊住了，是個小護士，語氣很急：「護士長，708病人的記錄表呢？」

他怕她聽不見，聲嘶力竭地喊。

姜九笙只是讓她好好養胎，不用管，公關問題有公司，還有時瑾。

只要靠近他家笙笙的，不論男女他都非常討厭，想擰他們的脖子。

語氣里，毫不掩飾她的得意。

「怎麼回事？」

時瑾眼睫垂下，眼瞼落一m.hetubook.com.com層灰的影：「嗯，他電腦天賦很好，是個出色的黑客。」

她稍稍掀了掀眼皮，模糊地瞧見了幾個人影，推推搡搡的，像是在吵架，揉揉眉，又閉上眼了，耳邊，劉護士長在說話。

她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是我要不起了。」

林安之募地慌了神：「你、你不要我了？」

「火！」

兩個保安搖頭，真是瘋了！

三棟二層……

一個大男人，跪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她想起了那年夏天，她牽著他回了家，他在夢裡哭醒了，也是這樣，哭得厲害，怎麼哄都哄不好。

一輩子？

誰都拉不住，那人一頭就往火里闖。

太吵了。

「快啊！」

他訥訥地喃了一句：「莫冰……」

「莫冰。」

莫冰掛了電話。

她語氣認真：「我死後，是跟你埋一個棺材，不是跟他們。」

次日，風輕雲淡，陽光微熹，暖融融的春日，照得人懶洋洋的。

那護士道：「三棟二層。」

停頓了很久很久。

遇見一個能為自己嚎啕大哭的人，多難啊。

他跟瘋了似的，一頭往裡扎。

「不哭了。」

「不哭了。」

沒有人應他，他幾乎一個一個找過去，踉踉蹌蹌地撞了很多人，他滿手都是冷汗，抓住了一個人：「你有沒有看見我女朋友，她在婦產科做產檢，個子很高，頭髮這麼長，穿著米色的外套，有沒有看見她？她出來沒有？」

「滾開！」

「我錯了，我錯了。」

姜九笙笑而不語，手順著他的腹，往上攀。

那麼多人，可是沒有她，莫冰不在這。

姜九笙好笑：「你的語氣里有酸味。」

時瑾笑。

一名護士問前來疏散人群的同伴：「警報怎麼響了？」

莫冰轉頭，直hｔtps://wｗｗ•ｈｅtｕbooｋ•ｃom•ｃｏm直地看著他：「那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只有一個人，在逆行，朝著火勢最大的地方，用盡全力地往裡跑。

拒人千里，語氣沒有一點溫度。

他眼底微光漸暗，收回了手，自言自語一般：「我問過鄭醫生了，寶寶很好，就是你有點營養不良。」他喊了一聲莫冰，抬頭，黯淡的眸執拗著，「你可以不理我，打我罵我都好，但不要不吃東西。」

「這人，不要命了吧。」

然後，人群一鬨而散，吵吵鬧鬧，喧囂一波蓋過一波，不時，傳來玻璃瓶罐爆裂的聲音，有人在大喊：「警報，拉警報！」

少年人總是這樣，不知道滄海桑田，不知道一輩子有多久，總是輕輕鬆鬆掛在嘴邊承諾，以為牽了手，就可以一起走到百年黃土。

「……」

時瑾垂眸看她：「怎麼不一樣？」

被抓著的是一個護士，看見對方一雙通紅的眼，愣了一下：「婦產科？」她搖頭，說，「三棟二層的人都轉移到這了，你自己找吧。」

七點，莫冰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自然是為了溫書甯那件事，莫冰說她太胡來了，公然帶頭打群架，多少會招黑，說她怎麼不找個沒人的地方搞。

不過，有時候，也是真狠，比如興緻好的時候。

「……」

兩個保安合力抱住他，憤怒地大吼：「不要命了，火那麼大你進去送死嗎？」

莫冰始終沉寂的眼，還是亂了，目光深沉，凝睇著眼前的人：「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各種結果，各種假設，都預想了無數遍，不過還是說服不了我自己，你背負的東西太多，而我太驕傲了，你抽不出身，我也低不了頭，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停頓了很久，如鯁在喉，每一個字ｈｅtuｂｏｏｋ•cｏm•ｃoｍ都像含在胸腔里，咬著牙擠出來，「安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孩子我可以自己養。」

「放我桌子上了。」

他沒有表態。

「快拉住他！」

他蹲下，微微僵硬地伸手，小心地落在她腹上：「寶寶，你別鬧你媽媽了，她都瘦了好多。」他仰頭，看著她，眼眶微紅，「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你給我生了女兒，名字叫林莫，長得很漂亮，跟你很像。」

「火太大了，不能進去！」

「……」

「莫冰。」

「莫冰……」

時瑾仰著頭，額前半濕的發稍稍遮了眼，劉海垂下來，整個人都柔和了：「是溫家那個小孩。」

「快疏散人群！」

突然，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喊了一句：「安之。」

強調，有點沉悶。

謝什麼，自己人，不護著行嗎？

三棟一層全是人，濃煙瀰漫，保安拉了消防警戒線，守在樓梯口，候診大廳里亂成了一鍋粥。

林安之提著保溫桶進來，她抬頭，只看了一眼，轉過身去。這幾天，他每天都會來，她不理他，他便自話自說。

林安之跌坐在地上，滿眼的淚：「莫冰——」

時瑾大方承認：「我吃醋。」把毛巾扔在一旁，他轉身，扶著她的腰，語氣又沉了一分，「宇文衝鋒，謝盪，姜博美，現在又多了一個雄性，來分你的注意力。」他擰擰眉，難得話里有幾分意難平的不甘，「還有很多雌性。」

姜九笙淺笑，誇讚：「我弟弟很厲害。」

他紅著眼，像個瘋子一樣，在人群里歇斯底里地喊。

莫冰坐在輪椅上，招手：「安之，快過來。」

「我給你做了蔬菜粥。」他盛出來一小碗，走過去，彎下腰，「還吐得厲害嗎？」

「那些個蠢東西居然砸了易燃藥品，還點了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