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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了？」談西堯邊往病房外走，楊氏也趕緊跟了過去。

他雙膝毫不餘力地砸在了地上，抱住了她。

姜九笙愣愣地看向時瑾。

周越回話：「現在在急救室里。」

護士愣了：「啊？」

楊氏怒目圓睜：「你——」

邊咒罵著，邊朝兩人猛撲過去。

親生的女兒啊，原來，這能看著去死。

「董事長，二小姐得救了。」

看不到嗎？傷到了哪裡。

一旁的楊氏接了話，語氣很沖：「你怎麼這麼跟你爸說話，要不是我們報警及時，你哪還能好生躺在這裏？」

她怔忡著，雙目無神地看著時瑾，喊他。

霍一寧剛吩咐完，手又被拽住了，一隻血淋淋的手，他低頭，看見一張血跡斑斑的臉，嘴巴一張一合：「隊長，我也還能再搶救一下的。」

「把刀給我。」

她喊了一聲，然後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頓了頓，眼睛被她擦得發燙，聲音也啞了，她卻提高了嗓音，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果決又堅定，「從今天起，我談墨寶和你談西堯斷絕父女關係，以後，你江都談家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談家大小姐是死是活，也跟我毫無瓜葛。」

這一刻，他將所有熟記的法律條例拋諸腦後，只以為她殺了人，沒經過理智的判斷，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他走過去，蹲在了她面前，伸出手，燈下，修長又白皙的手。

孫清貴眼眶猩紅，根本沒有理智，瘋了似的揮著手裡的膠框，對著坐在地上的姜九笙就砸。

她一句都不想聽，冷冰冰地打斷了：「是不是真心，我是不太清楚了，不過，託了你的福，我差點真死在外面了。」

集裝箱外，警笛聲不絕於耳，隨後，霍一寧握著槍，指著抱頭在地的孫清貴：「警察，把手舉起來！」

談墨寶這下聽明白了：「哦。」

她聽不下去，仰頭，抹了一把眼睛：「我第一次給談莞兮輸血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說就這一次，她是姐姐，你救她一下，可是呢？你一次又一次讓我抽血，只有這個時候你才想得起來你還有一個女兒。」她睜大眼睛，把眼淚憋回去，只是，一開口，像哽住了喉，像低低嗚咽的小獸，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里擠出來，「我那麼多次都動過念頭，再也不理你們談家人，可我還是留下來了，你覺得是為什麼？是我賤嗎？還是和圖書我貪圖你們談家的錢？」

可她快沒命的時候，他讓她死在外面。

不自量力！

談墨寶拖著脫力的身體，滿臉都是血，渾身臟污，看不出人樣，就一雙眼睛還乾乾淨淨，她抓著霍一寧的手，言辭懇切地說：「警察同志，那個人是我捅的，你看我手上還有血，不是笙笙捅的。」她語重心長地再三強調，「警察同志啊，你千萬別冤枉了好人。」

她像被蠱惑了心神，鬼使神差一樣，顫著手，把刀遞向了他。

「儘快送去急救。」

談西堯一言不發，低著頭，燈光下，他臉上有明顯的皺紋，兩鬢斑白，即便穿著筆挺的西裝，也依然彎著腰。

姜九笙驀然抬頭，一開口，帶了哭腔：「時瑾。」

周肖照做。

一瞬恍惚，模糊了歲月。

記憶里，也有這個聲音，也有這樣一雙像玉一樣精緻漂亮的手。

「啊——」

好熟悉的一幕，好熟悉的一雙手，腦中有什麼在橫衝直撞，鋪天蓋地地湮滅過來。

被罩在膠框里的孫清貴這時爬了起來，見孫河貴躺在地上，後背全是血，頓時急眼了，他拿起那個膠框。

報警及時？

「笙笙，把刀給我。」他說。

「笙笙！」

這就是談家的二小姐了。

綁架啊，親閨女被綁架，他說是玩笑。

畢竟是家人，護士以為是擔心病人，便安慰道：「不用擔心，病人沒什麼事。」

楊氏剛要開口，談墨寶驟然提了嗓音：「你女兒的命值錢，我的命就賤嗎？」她死死盯著楊氏，通紅的一雙眼裡，全是憤怒，「楊萍樺，我他媽不欠你，就算是我媽她也不欠你，是你這個負心漢老公，是他騙我媽說他未婚，是你自己有眼無珠找了個人渣，你憑什麼發泄在我身上。」

談西堯頓時啞口無言。

方圓一里，都冰天雪地一般，氣壓又低又冷。

談墨寶抬頭，面無表情：「你不是讓我死在外面嗎？看到我活著回來，很失望吧。」

姜九笙避閃的同時，一把推開談墨寶，身體踉蹌，摔在地上，手剛好摸到那把血跡未乾的軍刀，她立馬撿起來，指向孫清貴：「別過來。」

凌晨四點，談西堯接到秘書周越的電話，是好消息。

不要哭，出息一點，談墨寶。

談西堯站在那裡，欲言又止。

後面，孫河貴察覺不對，立馬拔出腰間的瑞士軍刀，沒想那麼多，和-圖-書一躍上車，誰想姜九笙竟藏在了門后，猝不及防的一個后旋踢踢過來，按住他的脖子，拼盡了力氣往下壓。

「所以，」談墨寶仰頭，脖子上的傷口被拉扯到，火辣辣的，她卻有些麻木，怔怔地問她的父親，「又要我的血？」

「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人就在天北醫院的急救室，您可以親自去看看二小姐的情況。」

談西堯愣了一下：「什麼一個人，墨寶，你到底在說什麼？」

楊氏直接扭頭，問身後的護士：「她的身體情況現在怎麼樣？」

這是她的父親，是唯一和她血脈相連的人。

突然——

談墨寶嗤笑了一聲，笑著笑著，眼眶發疼，紅了，滾燙滾燙的：「我到底是有九條命還是十條命，讓你覺得我怎麼都不會死掉。」她眨了一下眼，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爸，我也是人心肉長的，我也會疼會死的，談莞兮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嗎？」

孫清貴慘叫一聲，身體癱軟，坐在了地上。

眼看著姜九笙快要撐不住了，談墨寶從膠框上爬起來，摸到地上的軍刀，對著男人的後背，用力一刺。

談墨寶全明白了，看向談西堯：「所以，你們不是來看我的？」她開口，如鯁在喉般，字字艱澀地問，「是來看我的血？」

談西堯伸手去拉她：「墨寶——」

她手裡還握著那把軍刀，在滴血，孫河貴就躺在她腳邊，整個後背都是血。

「笙笙乖。」

兩個證人，一個坐地上，滿臉的血，一個在時瑾懷裡，昏迷不醒。

姜九笙撐著身體，站起來，撿了根棍子，吃力地舉起來，然後對著孫河貴的腦袋砸下去。

剛被綁架，抽什麼血？

楊女士迫不及待，立馬問：「可以抽血嗎？」

突然一個膠框罩在了他頭頂，孫清貴頓時暈頭轉向，腳下剛一踉蹌，摔倒在地，這時，一個身影撲過去，死死壓住了膠框。

孫河貴身體一震，緩緩朝前倒下，後背的刀被順帶著拔出，血濺出來，噴了談墨寶一臉。

她懵了，手一哆嗦，軍刀就掉地上了，上面還有血。

談墨寶第一次嫌棄自己太輕，不能來個泰山壓頂，她咬著牙，四仰八叉地趴在膠框上面，騰出來的手，對著孫清貴的背就捶，可惜她迷|葯沒醒，力氣不夠，花拳繡腿弄不殘他。

她話剛落，孫河貴一腳踢在她腦袋上，瞬間鮮hetｕbｏok•cｏｍ•ｃｏm血直流，脖子上的傷口也不知道何時扯開了，整個人脖子以上都鮮血淋漓的，她吐了一口血水，使勁兒喊：「笙笙，跑。」

剛蹲起來的孫清貴一屁股坐回地上，舉起手，滿手的血。

身子搖搖欲墜，晃了晃，她倒下。

談西堯沉默了很久，不知為何，竟覺得這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女兒突然變得滿身是刺，他下意識躲開眼，目光退避，支吾其詞了幾句，才說：「你姐姐的心臟狀況很不好，要儘快動手術，可她凝血功能不好。」

霍一寧鬆了一口氣，還好時瑾那一槍沒朝綁匪心口打。

這一幕，像極了八年前的溫家花房，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手握著刀，哭著喊他的名字。

談西堯掛了電話，和楊氏一起往急診大樓走去。

談墨寶除了頭和脖子見了血，身上都是淤傷，拍了CT，結果還沒出來，急救室的坐診醫生幫她處理了一下傷口，才剛包紮好，就有人來礙眼了。

霍一寧打量了一下，頭破血流，脖子也傷了，別的還好，沒有重創，他解釋：「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採取防衛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於防衛過當，不用負刑事責任。」

不，是她殺的，陳傑說，時瑾手握兇器，原來，他手裡的刀，是她遞給他的，他不兇手，她才是……

談墨寶沒有作聲。

正壓在膠框上的談墨寶見狀，半個身子往外撲，一把抱住了孫河貴的腿，剩下半個身子還壓著膠框下的孫清貴，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死死纏住，抽了空檔回頭，大喊：「笙笙，你快跑。」

霍一寧：「……」

她轉過頭去，用病號服的袖子抹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再轉過頭來。

談墨寶忍不住笑了，譏諷：「得有多無所謂，才會問都不問一句，就當是玩笑。」她扭過頭去，咬破了唇，將喉間所有的酸澀吞下去，再轉頭，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倆滾，現在就滾。」

談墨寶笑了：「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們了，謝謝你們讓我被撕票。」若不是笙笙，今天，她至少死了兩次，拜這二人所賜。

談西堯目光避開，解釋說：「墨寶，爸爸以為你是開玩笑的。」

接著，警笛的聲音響了。

「啊？」談墨寶一臉懵逼，抹了抹臉上的血，可能是腦袋破m.hetubook.com.com了，不靈光，二愣子一樣的表情，「我腦子裡現在有一坨屎，聽不懂太高深的。」

然後，她兩眼一翻：「砰！」人往後栽了。

孫河貴膝蓋磕得一麻，咒罵了一句，隨即去撿掉落在地的軍刀。

談墨寶用力甩開，眼裡全是紅血絲，她指名道姓，大吼：「還有你，談西堯！」目光逼視，情緒徹底失控，沖他咆哮，「你就仗著是我父親，就這麼揮霍嗎？我只能打一個電話，我有很多人可以打，我甚至可以讓我的朋友來送贖金，可你是我爸呀，我就想著，怎麼也是親生女兒，總不會不管吧，總不會看著我死吧。」聲音哽咽地發不出聲，她咬著牙，死撐著不掉一滴眼淚，仰起頭，捂住了眼睛，罵了一句，「我媽真瞎了狗眼了。」

她抬手截住，只是渾身無力，被推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後背狠狠撞在集裝箱的側牆板上，孫河貴握著棍子的一頭，狠狠往下壓，那顆綉釘剛好對準她的脖子，一點一點往下壓，逼近咽喉。

他拿著刀，把指紋擦掉后，握住她的手，將她滿手的血蹭在他袖子上，然後把她的手擦得乾乾淨淨，告訴她：「不要承認，不是你殺的。」

孫河貴把棍子搶過去，換了一頭握住，抬起手，燈泡下，棍子另一端尾部有一顆生了銹的釘子，將近一指長，他舉過頭頂，對準姜九笙的頭，用力打下去。

她跑不動，也不能跑。

孫河貴是莽夫，一腳力氣大，談墨寶被踹得胸口發麻，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可就是不放手，像只八爪魚一樣，拼盡全力地拖住孫河貴，嘴裏大喊：「快跑啊，笙笙！」

孫清貴詫異：「人呢？」。

跑？

她還是沒忍住，哭著喊了出來：「我他媽只有你們了，我走了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連戶口都不知道放哪裡，你們沒過過那種孤苦無依的日子，當然不會知道，我得多絕望，才會寧願以後一個人冷暖，一個人活著。」

「砰！」

孫河貴被抱住腿，伸手夠不到刀，怒火中燒，對著談墨寶的肚子就狠狠地踹，一腳不解氣，他連著踹了好幾腳。

談西堯神色很著急似的，快步走到病床前，忙問：「有沒有傷到哪裡？」

一聲槍響，孫清貴怔住，手裡的膠框脫手掉在地上，他哆嗦著手，摸了摸左耳，一看手上全是血。

霍一寧打量了一下集裝箱內，孫河貴後背中刀，生死和_圖_書不知，孫清貴耳朵中槍，並沒傷及要害。

姜九笙腦中突然被這個聲音撞了一下，她募地抬眸，瞳孔里映進時瑾的容顏。

不過，沒人敢碰姜九笙，時瑾渾身戾氣，抱著姜九笙走出了集裝箱，他一言不發，眼裡殺氣騰騰的。

談西堯急忙解釋：「爸爸不是真心的，只是一時嘴快——」

談西堯竭盡所能地解釋，語氣懇切：「墨寶，她是你姐姐，如果這次不動手術，你姐姐會沒命的。」

談西堯立馬從病房的沙發上站起來：「人在哪？」

談西堯放軟語氣：「墨寶，就這一次，等做完手術——」

她截了楊氏的話：「我說你怎麼願意公開我談家二小姐的身份，原來是為了給你寶貝女兒擋災啊。」不然，今天被綁的就是談莞兮。

情況還不算太糟，動了手，算正當防衛，霍一寧在心裏想好應對策略之後，下令：「把人先帶出來，立馬叫救護車。」

「爸。」

霍一寧收了槍，突然，手被拽住了。

孫河貴被偷襲了個措手不及，重心不穩，身體踉蹌了幾下，單膝磕在集裝箱的鐵板上，如此一摔，刀意外滑出了手。

然後，像是條件反射一般，時瑾接了刀，本能又機械地用袖子去擦刀柄上的指紋，理智潰不成軍，他脫口而出，下意識就說：「不是你殺的。」

不用坐牢，那她就放心了。

「不要承認，不是你殺的。」

「時瑾。」

霍一寧剛要去扶，周肖喊了一聲：「隊長，孫河貴還有氣兒。」

霍一寧簡單概括了一下：「意思就是你和姜九笙誰刺了他，都不用負刑事責任。」當然，時瑾不是當事人，沒有無限防衛權，好在他就打了人家一隻耳朵，又是救人，也可以算正當防衛。

孫河貴頭一偏，棍子打在了肩上，不過力氣不夠，他只是吃痛了一下，一腳甩開抱著他腿的談墨寶，回頭就抓住了姜九笙手裡的棍子。

這一腳，姜九笙使了全力，完全是靠著身體的慣性，自然也跟著摔出去。

那年，在溫家花房，他也說過這樣話。

「你們殺了我哥。」孫清貴急紅了眼，將膠框舉過肩膀的高度，咬牙切齒地罵，「你們兩個該死的賤人。」

他邁出一隻腳踩上去，往前探出身子去看，腦袋剛伸進去。

說完，談墨寶兩腿一蹬，徹底不省人事了。

談西堯難得低聲細語，好聲好氣的：「人回來就好。」

孫清貴慘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