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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哄我呀

作者:顧南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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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章 宋辭,我怕

第二卷

第四十章 宋辭,我怕

「誰都不要碰我。」
「不要!」她只是個孩子,被按在床上,無力抵抗,像只絕望的野獸,只剩下無力的低吼,「走開,都走開,放開——」
葉家這位表小姐,還真是個鬼機靈,能折騰死個人。
「加大量,注射鎮定劑。」男人的話,冷冰冰的,沒有一點起伏。
她聲嘶力竭,趴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慄,一遍一遍喊著宋錫南的名字。
看來,相比較江西,他那點自尊心就無關緊要了。
柳紹華的臉徹底冷沉了,幾乎咆哮:「柳是!」
「不許碰我,不許碰我!」
「宋錫南,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不要,我可以離婚,我不和阮清爭了,我再也不和她爭了。」
「要你管!」她倔強極了,死死瞪著蘇鳳于,絲毫不肯示弱,卻在僵持時,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憤怒,卻絕望。
他跪著上前,抓著那隻滿是血污的手,終於放聲大哭。
「哼,就算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你如願了。」
「我去叫人,你等我。」
男人推門匆匆進來,喊了一聲先生。
「別撞了,柳柳,沒用的。」
幾個保安都囧了,居然被一個十歲的孩子用一把模擬的玩具槍給唬住了。那罪魁禍首笑得花枝亂顫,可勁兒地嘲笑:「哈哈哈,真慫,一把玩具槍就把你們嚇得,羞羞。」
血肉模糊,他只看見了一隻完好的手,食指上戴著一個銀質的戒指,很普通,上面刻了父親的名字,聽母親說,那是阮清送給父親的,父親從來不離身。
幾個護士上前,抓住江西的手,肩膀,還有腿,很用力很用力,將那小小的一團按在了床上。
「……」
「只活了這一個?」
唐婉突然抬起頭,眼裡,是令人絕望的無助,她緊緊拽著他的手,哭著說:「宋辭,你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你再也沒有父親了……」
宋辭緩緩走近,蹲在唐婉面前,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哭,只是看著他的母親,看著這個永遠都只會冷漠相對的女人哭得像個脆弱的孩子。
「江西!」
柳是重重搖頭,往回走,大概肩膀受傷了,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他趴在門上,紅著眼,有些抽噎,卻輕聲地哄著屋裡哭泣的女孩:「江西,不哭了。」
陸千羊高度總結了一下:「相愛相殺咯。」
「咣——咣——」
「對不起,」
「咔噠!」
是啊,為什麼她沒有死,為什麼要獨活下來,如果她也死了,她一定要去問問錫南叔叔,為什麼要在卡車撞過來的時候用身體死死地抱著她。
少年的嗓音還沒有到變聲期,十分清脆,分明那麼稚弱,卻讓江西安心極了,她忍住抽泣,哽咽著說:「宋叔叔,讓宋叔叔來救救我媽媽。」
終於,他還是淚流滿面,依稀還記得,那年夏天,在雲大的操場上,有個溫婉嬌俏的女孩對他說過:葉宗信,我是阮清,我喜歡你很久了,你要不是試著和我交往一下?
「江西在叫我。」
「哈哈……哈哈……阮清……」
他重重跪在地上,少年挺直的背脊一點點彎下來,渾身開始哆嗦。
是柳是,是她的柳柳來了。
「說是錫南國際的董事長拼了性命護在了懷裡,也是命好,就只有輕微的擦傷,一點事都沒有。」
一時間,尖叫聲慘絕人寰,三五個保安抱著頭,在走廊里雞飛狗跳,哀嚎聲生生不息,乍聽那聲音就……讓人覺得蛋疼。
智商一百五又怎麼樣?在阮江西面前就是個白痴。林燦直接將柳是推到一邊,她趴到病床上去,盯著阮江西的眼睛:「你倒是說話呀,痛也好,難過也好,你吱個聲啊。」
男人回話:「鎮定劑的用量已經不能再大了,而且再使用下去,對病人的傷害會很大。」
「阮氏電子?」
「你求我我為什麼就要幫你?」林燦拍拍手上的泥土,「再說我一個小孩子,可翻不了天。」
「發生什麼事了?是阮氏小千金髮生什麼事了?」
小小的身子緩緩癱軟在地上,她扒著門,手上機械地捶打:「快開門,我媽媽在哭,我媽媽在哭。」
次日上午,阮氏繼承人與宋氏董事長一同車禍去世的消息不脛而走,下午,于氏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向記者正式聲明阮家小千金命懸一線情況不容樂觀。
他沒有告訴江西,他的父母親正在爭吵,正在為了江西的母親而決絕,甚至他的父親,提出了離婚二字,父親說,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不要家產,不要公司,甚至,不要他這個兒子……
「小姐!」
她不哭了,站起來,拾起地上的手絹,走到電話前,浸了水的鋼筆字,已經看不清數字的輪廓了,只是原本模糊的記憶,卻突然變得清晰,她拿起電話,手微微在顫抖。
江西猛地抬頭瞪過去:「你對他說了什麼hetubook.com.com?」
那張臉,是他的父親,柳紹華。
宋辭顫著手,翻過那隻手,戒指朝上,沾了血,隱約可以看清上面的刻字。
一睜眼,她曾經的父親,葉宗信只說了一句話:「你為什麼沒跟著一起去死。」
電話里,江西隱約聽到了爭吵聲,她不知所措,很慌亂:「宋辭,宋辭……」
一片寂靜,只剩男人有些驚慌的聲音在回蕩,拐角的燈光打在男人臉上,鏡片下是一雙鷹眸,閃動著陰鷙的精光。
「和我們沒關係,不要多管閑事。」分明才半大的孩子,卻不知道哪來的勁,怎麼拖都拖不走,柳是幾乎將他扛起來,柳是卻突然不掙扎了。
柳是置若罔聞,他只聽見,江西在叫他。
「我不會死!不會!」
少年抬起頭,額上青紫了一片,滿臉的眼淚,還有他眼裡的絕望的哀求:「都是我的錯,請不要怪她。」
他這個兒子,就算他母親離世,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卻為了別人家的女孩,哭得一塌糊塗。柳紹華鬆手,只說了一句話:「別白費力氣了。」
孤立無援,小小的她,在那個空蕩冷漠的地方,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裡,害怕地哭紅了眼。
「你只要阮清,不要我和宋辭了是嗎?」
「你我說過的話,你從來不當真。」
他紅著眼,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哭著央求:「爸爸,我求你,我求你。」
「小姐,沒用的,姑小姐帶著林燦小姐去了公司周年慶,葉老爺和柳姑爺,他們,」劉媽抱著江西顫抖的身子,忍不住眼淚,「他們不會管的。」
原來,他的母親,這樣深愛他的父親,宋辭從來不知道,她母親隱藏在爭執與冷漠的背後,是這樣的情深。
他呢喃著,神色荒涼,滿眼頹敗的灰暗,背著燈光,臉上的輪廓一點一點鬆弛,然後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大笑,癲狂地大笑著:「哈哈哈,阮清,哈哈哈……」
母親的哭喊聲還在繼續,隱隱約約,有葉宗信的辱罵聲,還有蘇鳳于久久不息的冷笑,所有的喧囂與嘈雜,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江西捂住耳朵,蜷在地上,安安靜靜的,好像失去了線的木偶。
林燦突然吆喝一聲:「受本小姐一槍!」
她推開劉媽就往外跑。
女人和權貴,葉宗信選擇了後者,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呢,不過是死後的狂歡罷了。
「砰!」
「江西在叫我,你讓我過去……」
葉宗信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聲音不自覺地急促了:「怎麼樣了?」
「誰知道,豪門世家多得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車禍指不定,」給了同伴一個微妙的眼神,護士繼續說,「指不定不是天災是**,兩個大人死了,就只剩了監護室里那位小千金,倒也可憐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個人怎麼會一起出事?」
這拔槍的姿勢,也不知道從哪來學來的,有模有樣。
「本來天衣無縫的,可惜,還剩了一個。」
「父親,請你不要怪江西……」
宋辭站在樓梯口,看著他的母親,那個永遠驕傲端莊的女人,趴在地上,揪著心口的衣服,緩緩哭出了聲,「宋錫南,你為什麼要怎麼對我,為什麼折磨了我十五年。」
林燦直接一腳將腳下的塵土踢進池子里,轉頭:「我為什麼要幫你?」
葉宗信猛地轉頭,走到來人面前,催促聲很慌張:「快說。」
「我不!」
「是。」
病人家屬,葉宗信,至今一次也沒進過病房,從昨晚診室出來,到現在,只吩咐了醫院壓下消息,並且要求使用鎮定劑。除了特殊精神科的病人,醫院幾乎不會對一般病人使用,更何況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
「快去救救她。」
灰暗的眸光,緩緩亮了顏色,她趴在門上,一聲一聲喊:「柳柳,柳柳。」
「你回來好不好?」
她不喜歡哭的,就算七歲那年從爬滿常春藤的屋頂上摔下來,扭斷了腳踝她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她在哭……
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黃昏時分,天已昏暗,卻沒有開燈,很大的房間,似乎是搬空了裏面所有的擺設,只剩中間一張病床,大大的床,白色的床單,很小的一團縮在上面,只蓋了單薄的毯子,一動不動。
宋辭突然沉默了。
陸千羊遲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用詞:「你和葉子編劇那時候感情不好嗎?」
沉靜的眸子,緩緩轉動,看看柳是,又看看林燦。
宋家的宅院很大,夜深人靜,只有唐婉的聲音,呢喃自語,伴著聲聲抽泣。
阮江西似笑:「大概是以身相許之類的吧。」
柳是直直地看著林燦,一雙眼腫得厲害,雙唇脫皮,一張秀氣的臉又黑又臟。
後半夜裡,冷風呼嘯,五月的天,突然下起m.hetubook.com.com大雨。
「滾開!」
柳是還沒長到門鎖的高度,小小的個子,縮在門上,緊緊貼著門縫,一聲一聲哄著江西。
陸千羊抬起杯子,才發現,一杯水已經見了底,她放下杯子,看著阮江西:「什麼條件?」
警方最後讓宋辭簽了認領書。
十多歲的孩子,鎮定冷靜得出奇,身上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
「為什麼再也不回來了?」她哭著,一聲一聲,撕心裂肺,「那是氣話,你怎麼能當真呢?」
宋辭只是猶豫了一下:「別怕,我會讓我父親過去。」
「怎麼能當沒聽到呢,我聽見我媽媽在喊,葉宗信他一定在欺負她。」
有時候,坐視不理,也是一種罪過,不動聲色,會讓人心安理得,在這個葉家,太多人在犯罪,或許,他們只是在等著,等著一個機會無需遮掩、堂而皇之。
葉宗信對後半句置若罔聞:「一群廢物,連一個小孩子都控制不住,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他走得很慢,因為身量還不夠高,需要踮起腳,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
江西卻將眸子轉回去,一言不發。
「還不止。」領頭的護士瞧了瞧四下無人,掩著嘴道,「說是不止阮家的繼承人死在了醫院,還有錫南國際的董事長也出事了,昨晚人送來的時候連屍骨都沒有齊全,因為,」聲音不由得再壓低了幾分,「因為死無全屍,所以警方都讓宋家人來認屍了,消息現在還被壓著,不出明天,不說咱醫院,整個Y市都要亂套。」
「江西!」
蘇鳳于突然嗤笑出聲:「呵,玩真的呢。」鳳眼拉出一抹笑意,她心情像是極好,「不過幾句話,這都要玩命了。」
她用力地敲打著門,掌心,迅速紅了一大片。
「江西,別哭了,我去,我現在就去。」
柳是聽完,轉身就走。
笑過,整個人坐到地上,怔怔地喃著阮清的名字:「阮清,你終於離開我了,終於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目光相對,沒有交流,只是遠去的方向,如出一轍。
小小的孩子,紅著眼,倔強地咬著嘴角:「滾開!」
領頭的保安站在病房門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葉先生命令不能進去,小姐請回。」
柳是喊她,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抱著身子蜷縮著,側著頭木訥地看著天花板,瞳孔里,毫無倒影。
唐婉不知道宋辭說了什麼,只是重重給了他一巴掌,她理智全無,對著門口大聲地咒罵著:「宋錫南,你就這麼走了,死在外面永遠別回來了。」
林燦頭一甩,十分嘴硬:「不是我要來的,是他非拉著我來。」
「讓我進去。」
「你們都滾,讓葉宗信過來。」
柳是紅了眼,用力地往門上撞,像是不知道痛,一遍一遍用肩膀去撞門。
「啊!」
葉宗信的聲音,幾乎暴怒,癲狂極了。
他的母親意識不清醒,去醫院認屍的,只有宋辭一人,警方似乎見他年幼,遲遲沒有讓他進停屍房。
求?這個傢伙平日里,最了不得的就是那一身傲骨,用母親的話來說,小小年紀,自尊心強得離譜。
電話砸在地上,唐婉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怔怔地呢喃:「宋錫南。你說到死也不能放手,你終於如願了。」
他的江西,在裏面喊他,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什麼都做不了……
柳是哭得厲害,還有屋裡女孩的哭聲,一片嘈雜刺|激人的聽覺。
「為什麼這次當真了?」
只是,他轉頭,便讓他父親堵住了所有的路。
柳紹華一把拉住他,往回拽:「現在就回你房間去。」
「怎麼樣了?」
本來決定不哭的,只是聽到宋辭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所有拚命隱忍的委屈與害怕,全數捲土重來,哽咽了喉,喊著他的名字:「宋辭。」
男人聲音壓得很低:「醫院來過電話了,說人已經……」
這等驚天秘聞,一下子便讓周邊的幾個小護士都來了興趣,圍坐一團,探聽第一手豪門資訊。
柳是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推開門進去。
興許是長久沒有喝水,聲音有些撕裂。
旁邊的護士附和:「我聽說是阮氏的小千金。」
這便是他的父親,柳是從來沒有這樣討厭自己身上流著這個男人的血。
阮江西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褪去,眸光,緩緩蒼涼。
「讓他過來!」
「我就在外面。」
她是江西,是阮氏的江西,如今,淪為階下囚,沒有誰能相信她,她也沒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整個Y市還有第二個阮氏嗎?沒看見院長從早上開始就一副喪親相嗎?」
「葉宗信,你放手!」
柳紹華沉聲大喊:「回去!」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絕對不能讓她清醒地走出這個病房。」提出他的要求的之後,轉頭命令走廊里和圖書十幾個保安,「把人轉去重症監護室,在董事會召開之前給我看牢了,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都給我滾蛋。」
柳紹華冷笑,稚齡的孩子能做什麼呢,能改變什麼呢,徒勞無功而已。
有媒體爆出,阮氏現任總經理葉宗信聽聞噩耗之後,因悲痛欲絕當場暈過去。
電話里,江西一遍一遍喊宋辭的名字。
「砰!」
「那你去死!」
江西哭了,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隔著門大聲地抽泣。
「這病房是誰呀,這麼大架勢。」
葉宗信狠狠往後退,整個人跌坐在沙發上,突然便蒼老了神色。
人小鬼大,林燦口出狂言:「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取下背上的小背包,掏啊掏,居然掏出一把槍來,一跺腳就拔槍,「看槍!」
她沒死,母親死了,錫南叔叔也死了,她滿身的血,有母親的,有錫南叔叔的,她甚至還抓著錫南叔叔的手,只有手,找不到他的身體了。這樣的話,她怎麼辦,宋辭怎麼辦?
「啊!」
那時候,江西並不懂這樣一番話,會帶來怎樣的驚濤駭浪,只是,從未那樣討厭過這個女人,這個讓她母親日夜垂淚的女人,她張嘴,狠狠咬住了蘇鳳于的手腕,用了所有的勁,只一下,便嘗到了滿嘴血腥。
看吧,一個都沒實現。
柳是又喊了一聲,只是床上的人兒,不哭不鬧,像抽去了線的木偶,臉白得嚇人,柳是紅腫的眼突然就酸了。
柳是還是那三個字:「我求你。」
柳是卻哭啞了聲音:「我不能走,就算什麼都做不了,我也不能走。」
阮清……
江西說:「宋辭,我害怕。」她沒有再哭,只是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著。
柳是貼著門:「江西,不怕,我會幫你,我會幫你的。」
「怎麼哭了?」
門外,已經聽不到柳是的聲音了,江西知道,即便所有人都背離了她和母親,柳是也不會,那個會不顧性命一頭扎進水裡救她的小小少年,會一直都在。
「啊!」
葉家,燈火通明。
「江西,別哭,你讓開,我撞開門。」
阮江西靠著躺椅,將身子往裡縮了縮,聲音有些涼意:「小燦她像姑姑,從小就喜歡先下手為強。」
林燦轉頭,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嘿嘿一笑:「芥末辣椒水。」
「父親。」
片刻之後,白衣大褂的醫生走出病房,取下聽診器,徑直走進病房外的候診室里。
「再不讓開,我讓我舅舅,讓我媽媽,讓我外公炒掉你!」
「可能他也捨不得,所以留了一手。」
林燦將手裡的石子扔進噴泉池裡,池底鋪滿了一層石子,她笑了,只覺得可笑,江西九歲生日那天還對著這一池水許了生日願望呢,那個貪心的傢伙,扔了三顆石子,一願身體健康,二願父母安康,三願歲歲長相見。
江西抱著雙膝,縮成小小的一團,渾身都在顫抖,眼裡模糊了眸底的清光,只剩下灰暗的絕望。
「那後來呢?」
然後,病房門口就一個人都沒有了,林燦堂而皇之地將從護士長那裡騙來的鑰匙開門。
她在喊他,她在求救,一遍一遍,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姑姑,小燦,開門,放我出去。」
「沒什麼,就是吹了點枕邊風,說你——」她走近,微微傾身,凌厲的眸落在江西的臉上,抬手捏住了江西的下巴,笑著端詳,「說你這小臉長得真像宋錫南,難怪那麼招那對父子喜歡。」她笑著,洋洋得意,「你的父親,居然連這種信口挑唆的話都會相信。」
她尖叫,嗓音早便喊啞了,小小的身子,踩著滿地碎片,染了一地的血污,身體搖搖欲墜著。
當場暈過去?
蘇鳳于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語氣極盡厭惡:「小賤人,你就等著哭吧,你們母女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轉身,『咣』的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從外面落了鎖。
這個名字,是他父親的軟肋,卻讓他和他母親永遠屈居於下。
阮氏的繼承人與錫南國際的董事長,都是Y市數一數二的權貴之人,這消息,無疑是驚濤駭浪。
「江西。」
推開停屍房,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聽母親說,父親屍骨不全,從車禍現場只發現了一些殘肢骸骨。
柳是可能是真的很好奇:「你放了什麼?」
「我媽媽在哭……」
她哭著說好,哭著喊他的名字。
「這兩人可都是有家室的人,難不成有什麼隱情。」
「啊!」
「姑姑,小燦!」
「咚!」
「回你房間去!」
拐角的青花瓷花瓶突然被撞到,驚擾到了走廊里的男女,男人幾乎第一時間追出去,轉口一片空寂,沒有任何人影。
分明那樣稚嫩的聲音,卻那樣字字鏗鏘。
阮江西搖頭:「我上三年級那年,班上有個同學罵了我一句,小燦就把那個同學的頭打破了。」她笑了hetubook•com.com笑,「所以,她欺負柳是最狠。」
在某一個時刻,宋辭也猶豫了,只是江西一哭,他便六神無主了,走到宋錫南面前,背對著他的母親,說了一個名字。
「讓我出去!」
次日,于氏醫院VIP門診外,里三層外三層,全是穿著統一的男人,一個一個嚴陣以待,甚至人群的最外層,還有扛著相機的媒體,將VIP門診的過道堵得水泄不通。
「我後悔了,對不起父親,是我的錯,都是我錯,我不該讓你去阮家。」
「柳柳!」
一聲哀嚎,驚天動地吶,門口那個保安捂住眼睛,抱頭亂竄,旁邊駐守的保安聽聞立刻望過去。
鈴聲只響了一下,電話那邊很快傳來宋辭的聲音,沒有問候,沒有疑問,他喊她:「江西。」
這會兒,她叉著腰,瞪著圓圓的眼睛,對著幾個堂堂七尺男兒頤指氣使:「還不給本小姐讓開!」
「你別怕。」
床人的人兒,突然不掙扎了,緩緩閉上眼一動不動,緊閉的眼睫毫無聲息。
瞳孔空洞無神,江西只是機械地嘶喊著。
她抬起眸子,沒有再哭,只是盯著門,怔怔出神:「這個家,原來這麼冷漠,這麼無情。」
「你們都滾,讓葉宗信過來。」
宋錫南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走出了宋家的大宅。
女人輕嗤一聲:「現在知道捨不得了,晚了。」
他伏下小小的身體,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一遍一遍。
男人似乎有些遺憾,竟嘆了一聲。
柳是狠狠撞在門上,大概用了所有力氣,小小的身體被大力地彈開,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塵,還有眼裡,越發荒涼的神色。
可是,無動於衷……
男人不語,只是搖搖頭。
「滾!」
蘇鳳于幾乎尖叫出聲,用力縮回手,卻被女孩拽得緊緊的:「你敢咬我!」她氣急敗壞,抬手便打在江西背上,然後用力一甩。
手心,灼熱地疼,她似乎麻木了,一遍一遍用力地拍打著,甚至用那樣消瘦的肩一次一次去撞擊。
他身量還不到柳紹華的胸膛,揚起頭,倔強地衝著他喊叫:「不!」
林燦喊住他,翻了個白眼,小跑過去,跑得有點急,喘了許久的氣說:「要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不走,我不走!」他雙手雙腳發了狠地亂踢亂蹬,甚至用牙齒去咬柳紹華的手背。
妹妹?在阮家這所大宅子里,誰都不會蠢到去打親情牌,連林燦這個十歲的孩子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從她第一天住進這所豪宅里,葉宗芝便耳提面命過,不要覺得住在一個屋檐下便是家人,只不過相互依附罷了。
門口的保安被唬得一愣,下意識就用手臂去擋。
「柳柳,夠了。」江西哭得厲害,斷斷續續地喊著,「別撞了,別撞了。」
柳是站在床邊,通紅著一雙眼睛,只會傻傻地喊江西的名字。
屋子裡,充斥著刺鼻的煙味,葉宗信背著身站在窗前。
「誰?!誰在那?」
林燦聽母親說,柳是這兩天不吃飯不睡覺一句話也不說,在於家醫院的門口外面杵了兩天,不管柳紹華怎麼拖拉硬拽,他死活不肯離開。
「母親!」
柳紹華凝視了許久,一言不發,轉頭而去,對面,葉明遠正拄著拐杖,靠在樓梯口。
「我不會走遠的。」
「再吃我一槍!」
她聽見了,母親在哭,她也在哭,眼淚落了一地,聲嘶力竭。
保安大哥把擋在臉上的手拿下來,站定如松,決定再也不跟這熊孩子玩了,手才剛放下來——
柳紹華只說了五個字,不容置疑的命令,臉上沉著所有情緒,烏壓壓的眸,冰冷刺骨。
只見那小霸王又從包里掏出另外一把槍,正對著保安大哥的臉,一扣!
宋辭伸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許久,他應了她一聲:「我在。」
那時候她才九歲,小小的年紀,還不懂大人們的爾虞我詐,也不懂情愛風月里的陰謀,只是知道,她再也不會有父親了,傾盡所有時光,她都不會原諒那個讓她那麼絕望的男人。
「不是吧,虎毒還不食子呢。」
「咣!」
「你去了阮清那裡,不要我和母親了是嗎?」
江西猛地撞在茶几上,額頭瞬間便青紫了一大片。
葉家,最屬這位小霸王難伺候。
那個男人瘋魔了,醜陋得讓江西快要不認識了。
鬆手,她倒在了地上,眼角的淚沒有干,只是,沒了聲息。
柳是捂著嘴,縮在樓梯下,另一隻手垂在身側,瑟瑟發抖著。
怎麼會是閑事呢,屋裡的人是江西啊,是唯一一個會將那些喊他拖油瓶的孩子打得頭破血流的人,唯一一個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唱生日歌,會在冬天送他一頂女孩子才會喜歡的粉色帽子。
「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誰?」
「後來啊……」
「江西是你妹妹。」
https://m.hetubook.com.com媽連忙跑過去,將蜷縮在地上的小人兒抱進懷裡,用自己的背擋住她,扭過頭滿臉防備地盯著蘇鳳于。
晚上三點的時候,宋辭的母親接到了警局的電話,通知家屬前去認屍。
一次一次,不知疼痛似的,他狠狠撞在門上,又被門狠狠彈出許遠,起身,搖搖欲墜,已經快要站不穩了,視線有些模糊,唯獨耳邊,江西在哭著。
「阮清,阮清……」
就好像知道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
她伸出小手就推蘇鳳于,可到底年幼,哪裡有力氣掙開,蘇鳳于重重一甩,便將她推回了房間:「小小年紀脾氣很大,口氣也不小。」
自從他母親去世之後,柳是幾乎沒有再這樣喊過他。
她想過很多給宋辭打電話的理由,唯獨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在她窮途末路的時候,這個電話,成了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病房門口,只見一個半大的孩子穿著一身白色的公主裙,模樣還沒長開,依稀有些書卷氣,頭髮剪到齊耳的位置,正耍大小姐脾氣呢。
他像頭炸毛的小獸,紅著脖子嘶吼,扭頭就往江西那邊跑。
這晚,月朗星疏,分明是仲夏的夜裡,卻有些涼意,後半夜,颳起了大風,這樣反常的天氣,註定是個難免眠的夜。
「你會不會後悔?」
「那可不一定,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不要哭了。」
「快按住她!」穿著白衣大褂的醫生,面無表情,「病人情緒失控,準備鎮定劑。」
「柳柳。」
「命好?那可不一定,阮家如今只剩這一根獨苗了,小小年紀孤立無援,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這不?分明才只受了一點輕傷,葉家壓著消息搞出這種陣仗,還指不定要鬧出什麼幺蛾子呢。」
「小燦很護短的。」
竟不想,一語成讖,他的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所有藥瓶全部被江西砸出去,以及柜子上杯子,砸了滿地的狼藉,手上的針頭早便被拔出,似乎是太過用力,結痂的手背又開始滲血,女孩頭上裹著繃帶,臉色蒼白得像紙,赤著腳踩在地上,鋒利的碎片在她腳上割出道道血痕,她卻全然不知疼痛,對著屋子裡的人大吼大叫:「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他也才九歲,與江西一般大,剛學會念英文,還不會游泳,像天底下所有九歲的孩子一般,肩膀瘦小又無力。
一顆跳跳球從槍口裡蹦出來,砸在了保安大哥的腦門上,隨機,脆生生的聲音哈哈大笑。
隱約,門後有女人輕微的嬉笑,帶著輕漫的嘲諷:「他還是愛那個女人,可是,終歸他最愛的是自己。」
幾個值班的護士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
「我沒病!」
九歲的孩子,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發了瘋一般撕扯著所有能觸手可及的東西,毫無血色的唇,張張合合,咬出了幾道很深的血痕。
保安們很為難,這位大小姐今天已經來鬧第四次了,次次花樣層出不窮。
他也稚齡,這般大的孩子,如何會不害怕,也不知道怎麼做,只是,他一定要告訴江西,他不會走,就算什麼都做不了,也不會讓她一個人。
幾個護士,你一言我一語,走遠了。整個二十三樓的VIP重症監護室里,只住了阮氏千金一人,入口與出口都被重重圍住,隔絕在外的人群哪裡聽得到重症監護室里的響動。
「柳柳幫我。」
「告訴葉宗信,我既然還活著,就不會輕易死了。」
「江西。」
顧不上痛,江西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門口,幾乎哭喊出聲:「開門,快我開門!」
「救我媽媽,救我媽媽。」她聽到了,葉宗信在打她母親,有哭聲,有辱罵聲,還有青花瓷破碎的尖刺。
「爸爸。」
「江西。」
「你怎麼了?別哭,告訴我。」
「放手?除非我死。」
「等等。」
「這是要去哪呢?」蘇鳳于抱著手,依著門口,一隻手拽住江西的手腕。
男人的聲音有些渾厚,走廊里沒有開燈,看不清男人的輪廓,鼻樑上無框的眼睛反射著幽幽的綠光。
「砰!」
「多虧了江西這個妹妹,我和我媽媽被罵攀龍附鳳十多年。」她眨眨眼,好似天真,「再說了,我后爹沒和你說過嗎?沒了這個妹妹,我們會分到很多很多的錢。」
葉宗信哭哭笑笑,聲音回蕩在整個偌大的房間,在夜裡,格外瘮人。
「對不起,對不起……」
陸千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不是吧,柳教授那時候才九歲!祖國的花朵也不能摧殘得這麼早吧。」
他這幅模樣,應該是剛從醫院回來。
「江西,我來帶你離開,你別害怕。」柳是走到床邊,走進那雙空洞的眼裡,他說,「我是柳是。」
呵呵,是拿到了阮氏的經營權樂得暈過去了吧。
男醫生低著頭,並不說話,大概了解了,這位父親,要的,並非女兒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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