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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法院出來：「你這表情，」他聽助理說過，徐家的案子今天開庭，「官司輸了？」

夕陽走後，漫天星河來了，小區里好熱鬧，有誰在放音樂，是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

戎黎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台階太長了，害他動了很多次衝上去的念頭。

他鞋帶打了死結，臉色冷白，黑眼圈明顯，眼神很頹，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上有煙頭燙傷的結痂。

「戎黎。」

她說一遍，溫時遇就糾正一遍，她沒哭，他紅了眼，一遍一遍說不是她的錯，可她聽不進去，也走不出來。

他把僵了半天的手收回去，往後退：「我走，我走好不好？」

她哭過了，眼睛很紅。

她上前，跪到遺像前面。

「對不起杳杳。」

「容先生，雖然不能用醫學解釋，但我一直覺得徐小姐的病因是你。醫院大火那次，從火里走出來的應該不是棠光，如果是她，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我覺得是記憶短暫相融之後的徐小姐，也就是你之前說的，徐小姐那個時候共享過棠光的記憶。」

「得把結解開。」

黃文珊繼續：「光光這個人格就是那時候出現的，棠光說她第一次跟鏡子里的光光對話是在醫院，說明是先有了前世的『戎黎』，然後才出現了光光。之後心理醫生做了催眠，把兩個副人格壓了下去，直到徐小姐在祥雲鎮遇到和*圖*書容先生你，副人格才開始重新活躍。」

「我能不能一起去？」

「你怎麼能戳穿我？」她生氣了，踢掉毯子，紅了眼，「棠光才可以，她才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徐檀兮不行。」

「是我的錯。」她眼睛里一片荒蕪，空空蕩蕩的，「我都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就是我的錯。」

喊完之後，她又沉默，沉默了很久，她彎下腰，磕頭。

「徐檀兮呢？」他看看四周，沒見到徐檀兮。

她沒起來，就那樣，用額頭碰著冰涼的地面，這樣就看不到照片了。

他坐在玄關的台階上：「等你。」

開門的時候她就醒了，睫毛不會裝睡，出賣了她，她的眼睛也不會騙人，戎黎一眼就認得出來。

但迷人。

「會的。」她說，「我走了。」

別哭啊，別哭，她一哭，他就想給她遞刀。

見過路華濃之後，他就告誡自己，要服從、要聽話、要毫無怨言、要任徐檀兮處置。他其實很卑鄙，知道徐檀兮容易心軟，所以打算做個絕對的弱者。

「對不起。」

徐檀兮把窗戶關上，被太陽直視過的眼眶很乾澀：「舅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戎黎低頭，看地上自己的影子：「走了。」

走了，把他丟下了。

「言歸正傳，我想說的是，不要低估了你對徐小姐的影響，我開的葯和圖書應該沒有容先生你管用。」

「知道什麼？」

蕭既的母親陳微箐女士也是今天開庭，結果不錯，只判了六年。

戎黎點了一支煙，用受傷的手指夾著，他抽得狠，煙霧吐出來的時候卻慢慢悠悠，這是最嗆喉傷肺的抽法。

戎黎每天都帶她去看心理醫生，效果不是很明顯，但至少黃文珊有辦法讓她睡著。

「杳杳。」溫時遇看著她，眼神溫柔又堅定，「不要鑽死胡同，跟你沒有關係。」

戎黎問：「抱歉，我可以抽根煙嗎？」

她像聽不到他說話，低著頭，無力地自言自語：「可祖母和姑姑沒了，」

她眨了眨眼，淚滾下來，砸在了戎黎手背上，溫度燙人。

溫時遇沒有半刻猶豫：「因為不是你的錯。」

他開始變得多疑，連她的一句話、一個詞都會下意識地去揣測，然後過度剖析，然後如履薄冰。。

其實都是有規律的，副人格的出現、沉寂、活躍都不是無跡可尋，把時間軸串起來就會發現，中心點好像在繞著戎黎。

「杳杳。」

柯寶力在開車，徐檀兮和溫時遇坐在後面。

「對不起。」

徐檀兮搖了搖頭，沒說其他的。

她記得容先生戒了煙的。

徐檀兮把門關上，鑰匙放在柜子上，她走過去，朝他伸手：「地上這麼涼，怎麼也不拿東西墊一下。」

戎黎給徐檀兮蓋上www•ｈｅtｕbook•com•ｃｏｍ毯子，叫了個代駕，回了麓湖灣。

戎黎看著台階下面，心不在焉：「嗯，輸了。」

「嗯，那時候知道的。」

法院門前有一段台階，很長很長。

眼淚滴在蒲團上，她從白日跪到了夜幕，溫時遇一直陪著，也從白日到夜幕，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陪她跪。

溫時遇試圖把她拽回來：「杳杳，你聽我說——」

「也許是她單方面地見過你，當然，這些都沒有醫學根據，是我的猜測。不知道容先生你信不信徐小姐說的前世今生，說來慚愧，我這個主治都有點混淆了。」

他最近用得最多的詞語是能不能、好不好、可以不可以……全部是不確定的疑問句式，是戰戰兢兢的試探。

終於，東窗事發了。

果然，徐檀兮心軟了。

鑰匙還沒抽出來，徐檀兮站在門口：「你坐這兒幹嘛？」

「我親的是徐檀兮。」

他猶豫地、小心地問：「你……會回來嗎？」語氣里有很明顯的祈求，還帶著一點脆弱的無助感。

「貨車司機是戎黎安排的。」她看著窗外街邊的銀杏，「元宵節那天你來祥雲鎮找我，是因為這件事嗎？」

說實話，是有點離譜了，接觸徐檀兮之後，黃文珊不止一次懷疑自己的專業能力。

「是我的錯。」她仰頭看著日頭，光把眼睛灼紅，她嘴裏喃著，「我的錯……」

他和*圖*書慢慢靠近，吻了一下她的臉，涼涼的，真實的。

黃文珊覺得，他也有必要做個心理諮詢。

戎黎拉住她的手，站起來，抱住她：「對不起。」

之後的一周，棠光和光光出來得很頻繁，徐檀兮清醒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她也睡不著，醒著的時候總是黏著戎黎，吵著要與他行房。

「我剛剛和她聊了一會兒，像『我不好』、『我的錯』、『不應該這樣』，這一類的負面句式出現了很多次。」黃文珊說，「這是她在自我厭棄，有抑鬱症的傾向。」

她同溫時遇一起走了。

她推開他：「你怎麼能親棠光？」

「杳杳——」

「我在家等你。」

手被拉住了。

車停下，她自己下車，晃晃悠悠地走進了老太太生前的房間。

再這樣下去，主人格可能會徹底消失。

戎黎蹲下來，昏黑的光線里她的輪廓像一道模糊的剪影，虛幻得彷彿隨時要化成煙霧。

很喪。

戎黎抽了一張紙，把煙灰抖落在上面：「我印象里沒有。」

天快黑了，遠處的天像寂寞的畫家用紅色顏料潑的一張畫，黑色打底，留白很少，色調熱烈又凄涼，很美，美得讓人心生落寞。

「杳杳。」

戎黎想抱她，抬起了手，又不敢碰：「哪裡難受？」

「那跟誰有關係？該怪誰？怪戎黎嗎？」她眼裡的光一下子暗掉了，「可他不是故意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怎麼能不是她的錯呢？她不認錯，戎黎怎麼辦？

是蕭既。

她看著溫時遇的眼睛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嗯。」

戎黎聽見開門聲，立刻抬頭。

下台階之前，徐檀兮說：「戎黎，你先回家，我和小舅舅去一趟老宅。」

「祖母，姑姑。」

「杳杳。」

他叫不醒她，只好把她從車裡抱出來。戎關關在程及那邊，客廳里沒開燈，昏昏暗暗的。

「情況不太好。」徐檀兮在旁邊休息室里睡覺，雖然隔音好，黃文珊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聲音壓低了，「徐小姐的人格意識在變弱。」

「不要怪他。」

她說：「是棠光。」

「可以。」

晚上，光光出來了，第二天，醒來的是棠光。

戎黎坐在對面：「我該怎麼做？」

「棠光第一次出現是六年前，容先生，我其實懷疑徐小姐六年前就見過你。」

「不要來找戎黎。」

戎黎更不敢說其他的。

「……」

他看得不太清楚，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沙發上，蓋好毯子后，起身去開燈。

太陽很烈，灼燒著眼睛。

為什麼不叫他先生？

「戎黎，」她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眼淚流得很兇，「我很難受。」

黃文珊看了對面一眼。

她搖頭，說不知道。

徐檀兮一覺睡到了黃昏，戎黎抱她上車她都沒有醒。

像有兩隻手在拉扯她，一邊在責怪，一邊在開脫，快要把她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