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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闕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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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告白

第三卷

第三章 告白

我面上一哂。
想到姬輿,那日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也沒從別人口中聽到過他的名字。現在是四月,他已經返回王宮了吧……我默了默,將手伸入袖中,摸出那方絹帕。展開,桃花依舊鮮艷,微微泛黃的絹面上平整如初,淡淡的褶紋筆直縱橫,一絲不苟。
我微微垂目,苦澀地一笑,輕嘆道:「是啊,都說完了。」
我愣了愣,稍稍正色,道:「姮今日與虎臣輿不過巧遇。」
我輕輕轉過頭去,望向台前的辟池不語。風陣陣的吹過,手上痒痒的,像什麼東西在一下一下地輕觸。
低頭看去,只見姬輿給我的那方絹帕還攥在手中,一角被風掠起,在指間柔柔地撫過……
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表情,我不禁訝然。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見她回過頭看我,道:「不過,我當真羡慕公女。」
稍頃,姬輿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昨日,天子巡獵方畢,輿即告退而歸,一路匆匆,馬不停蹄,只為問公女一句,」他停了停,嗓音中帶著些壓抑的沙啞,卻字字清晰:「輿心慕公女久矣,願聞公女意下。」
熊勇好奇地問:「虎臣輿人才出眾,功業昭彰,與其結親乃大善之事,姮為何拒絕?」
當初來的時候,我乍看到這綠樹碧水,心情曾舒暢好一陣,覺得在這美景中必能淡忘些煩惱。如今離開了,心中卻覺得裝進了更多的東西,和圖書舊緒新愁,竟比原先好不到哪裡去。
第二日,我的癸水毫無預兆地提前到來,氣勢洶洶,腹中史無前例的疼了一天。寺人衿緊張得不得了,肯定十足地說我在台上著了涼,找保氏侑告假,堅決地要我卧床休息,連續幾天都不讓出門。
為何?
停了停,我望向她,道:「王姬月余后出嫁,姮此去,不知將來能否再見,王姬萬事保重。」
心裏被什麼觸了一下,篤篤地跳了起來。
再度開口時,只聽他淡淡道:「輿先告辭。」
姬輿的表情回復沉靜,昂首而立,冷冷地看著他。
一切忽而挑明,再也沒有了半絲遮攔。
熊勇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勇聽說姮在這台上,心中不安,便上來了。」
沉默了一會,我搖搖頭,道:「姮與晉候已成過往。」
駛上大道時,我往後投去最後一眼,忽然望見辟池旁那座闕台。飛檐的剪影在布著濃雲的天空中兀自高高矗立,說不出的孤傲……
等到經期結束,四月已經過去了兩日,我也該回鎬京的王宮了。
熊勇一臉認真,道:「正因為虎臣輿也在勇才不安,王畿女子皆傾心於他,姮不可也被他拐了去。」
王姬瑗似乎有點失望:「無?」
當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再度失眠了。
微微垂目,咫尺處,他錦衣上的暗紋分明可見,胸口微微起伏,陌和_圖_書生的氣息拂在鼻間,粗重而溫熱。
姬輿沉吟,片刻后,將目光轉向我,眼中餘緒紛繁。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止住。
盂匆匆瞥了瞥我,也連忙跟在後面一同離開了。
盂停下動作,畏縮地看著他,道:「師氏遣盂來尋虎臣。」
我點了點頭,依舊沒有看他,努力地想保持鎮定,心卻跳得更加厲害。
「只是,」熊勇思索片刻,又道:「虎臣輿那時神色黯淡,姮未答應他?」
姬輿眸中瞳光交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終於邁開步子,往台下走去。
這絹帕是我的,記得兩年前在成周,我給小悠療傷的時候,將它縛在了腿上……
「勇如何來了?」我瞥瞥他,問道。
我啞然,哭笑不得。
回想起那天在路上的情形,他到底是猜著了……
話語低沉有力,隱有難掩的激動,聲聲叩在我的心間。
熊勇看著我,忽而感嘆著說:「人人皆道虎臣輿年少氣盛,眼高於頂,不想竟也有戀慕女子之時。」
我定定地盯著絹帕,臉上騰騰地發熱。姬輿竟然將它貼身收藏,其中心意已是不言而喻。
盂奮力地掙開熊勇的手,通紅著臉,惱怒地說:「誰是稚子?!誰畏高?!明明是你要……」
腦海中響起了盂剛才的話,所有的疑惑在剎那間解開。
王姬瑗點點頭,片刻,又一臉了悟地笑起來,說:「也是,公女與晉和*圖*書侯才見過面,想是多少話都說完了。」
心情有些鬱郁,我試著放輕鬆些,從得失上分析。先說給諸姬伴讀,掰手指算算,正經活沒幹多少,收穫休假十多天;然後是燮,我和他分了,各自心傷,收穫失戀一次;再然後,我拒絕了姬輿,收穫舊手帕一塊……
熊勇揚了揚眉,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看著她,久久不語。
「姮。」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和姬輿俱是一驚。
驀地回頭,只見熊勇正站在階上,一臉笑容地望著我,身後,緊跟著滿面訕訕之色的盂。
馬車轔轔上路,辟雍幽靜的樹林漸漸向後退去。往外面看了一會,我坐回車子裏面,在馬蹄聲中對著顫動的車帷出神,心裏想著這半個多月來的生活。
片刻,我咬咬唇,將心一橫,轉向姬輿,望著那雙神采熠熠的眼睛,艱難地開口:「虎臣厚愛,姮感激於心,然,」我歉然看著他,輕聲道:「姮無以為報。」
女子之大幸嗎?心中苦笑不已,可惜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樣才是大幸……
「當年為悠療傷,輿收得此帕,隨身攜帶,不久前教習射獵,被盂見到,故而……」姬輿含糊地解釋,卻沒有說完,話尾卡在了喉中。
我苦澀地笑笑:「婚姻之事,豈是空口可定,且,虎臣輿所求也並非婚姻,他要的,姮給不了。」
我一愣,明白過來她指的是燮。心稍稍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頓了頓,隔了會,搖搖頭,道:「無。」
姬瑗看著我,微笑道:「公女可有須杼轉交之物,托與我便可。」
頷首,謝道:「有勞王姬,姮也正欲向王姬及公子杼辭行。」
姬輿神色稍霽,眉頭微微舒開,眸色卻仍是深黝黝的一片,緊抿著雙唇不說話。
瞳光倏地黯然,姬輿臉色變了變,陰晴不定,卻依舊一動不動地挺立在我身前,看著我半晌不語。
看著階下那抹漸行漸遠的頎長身影,不知為什麼,我心中竟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望了一會,我轉回身去,抬頭,正遇上熊勇意味深長的眼神。
王姬瑗頷首,道:「公女與晉候情投意合,得嫁心上之人,乃女子之大幸。不似我等,許人為婦,卻連那夫君是高是矮都不知曉,好沒意思。」
臨行前,王姬瑗來找我。一進門,就將所有人都打發下去,轉向我,開門見山地說:「方才杼使人來,說他今日往廟中祭祀,托我同公女道別。」
「王姬無須羡慕,世人各有命路,只消認好方向走,」我輕聲道:「最終幸與不幸,唯有心知罷了。」
王姬瑗愣了愣,臉上的笑意微微黯了下去。
我緩緩地抬起頭來,望向姬輿。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向旁邊稍稍讓開身子。
「虎臣日日不離身,只在懷裡……」
「可是因為晉侯?」良久,他問道。
「盂,」姬輿開口打斷,聲音似有隱忍,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道:「何事?」
我奇怪地問:「虎臣輿也在台上,有何不安?」
回到宮室,我的思緒仍舊停留在剛才闕台上發生的事,紛紛擾擾。說實話,我不吃驚姬輿說出的話,也不後悔自己的回答,照理,自己應該泰然才對,然而,也許是愧疚,心中卻總覺得有東西牽牽絆絆的,攪得有些頭疼。
我瞪大了眼睛,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熊勇一臉悠哉,將盂從身後拎拉出來,道:「勇方才路過,見這稚子在台下徘徊,問詢之下,得知他欲上台來尋虎臣,卻畏高不前。勇心下憐憫,便將他帶來,不想,」他笑眼彎彎,邊說邊望向姬輿:「姮也在。」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羡慕姮?」
我訝然抬眼,只見他定定地注視著我,眸光複雜。
我笑了笑,道:「姮確無所託。」
這個情聖。我恨恨地想,無奈地點了點頭。
熊勇瞅瞅我:「姮無須掩飾,方才情形如何,勇一眼便看出來了。」
心中忽而有些莫名的慌亂,我往後退了退,逃避一般地朝台邊轉過身去。外面,陽光依舊明媚,極目處,天際被重雲中籠住,遙遠而蒼白。
澄明的天幕下,姬輿的臉紅到了脖子,眼睛卻愈發明亮。燦若星子的雙眸中,目光炯炯,滿含期待地凝視著我,熱切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什麼保不保重,」她望著門外,幽幽地道:「嫁人生子,貴為王姬也只能如此罷了。」面色竟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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