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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闕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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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七章 孟夏

第三卷

第七章 孟夏

姬輿停下馬,自己先下去,然後望向我,伸出雙臂,將我穩穩接下來。烈日下,我看到他的頭髮已經濕透,額上汗珠閃閃。
我一眼望見了土台下的王姜,她果然請來了召公和畢公,好像還有宗伯,此刻正與他們相談。太陽當空,侍婢在身後她撐起華麗的羽扇,遮去炎炎日光。
我又氣又急,向後喝道:「虎臣!」
貴女們忽而噤聲,熏風拂過,空氣中隱有陣陣灼熱。
圍獵完畢,眾人將獵物獻給周王,由周王從中挑選,嘉獎會射優勝的人。鼓聲擂過後,獲人唱獲,姬輿毫無懸念地穩居第一。
我狐疑地與他對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我聽著她們的談話,心裏卻納悶,姬輿要我務必來教場觀射,總覺得他話里別有深意,似乎不會僅僅是看他射御這麼簡單……
他的腦袋略略動了動,像是要點頭,卻忽而頓住,眼珠溜溜一轉,道:「這不能告訴你。」又問:「方才的話你可聽清了?」
他的位置離這裏不遠,可以看到坐騎身上黑亮的毛色。我發覺身旁的女孩稍稍地整了整衣飾,小台上一陣壓著興奮的嗡聲議論。
駿馬飛馳,心仍然咚咚地跳得厲害,思緒卻漸漸冷靜下來。抬眼望去,教場上千萬人,眾目睽睽,皆把視線匯聚在我們身上。可以想象,今日教場上的這一幕將會讓多少人記住……
「公女欲效塗山氏否?」他昨日的問話在腦中響起。
年輕的貴族們在司射的指揮下,輪番在場中御馬騎射,由獲人在一旁記下每人所得獵物的多寡。午後的太陽在天空中毫不吝嗇地釋放著光芒和熱力,場上控弦hetubook.com.com聲陣陣,蹄聲雷動,塵土滾滾。場邊人們的熱情如同被點燃了般,興高采烈觀看眾人比試,陣陣助威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轉身時,王姜含笑的臉在眼前一晃而過,眼中意蘊深深。太子瑕何以到醴宮去,姬輿為何要我務必來此,世婦為何親自領我到前排,現在,統統與王姜連成一線。
往身邊看去,兩旁的都是些和我一樣未及笄的少女,不同的是,她們打扮得都很漂亮,容色高貴,衣飾精緻,即便梳著總角也另有一番阿娜風姿。張望間,她們也朝我看過來,眼睛中微微地打量,不約而同地露出些許異色。我訕訕地收回視線,怪不得她們驚訝,我今天特地穿來淡衣素服,身上環佩都寥寥無幾,站在這小台上,自己的確是最不像貴女的一個。
「虎臣何其英偉!」身後一人唏噓道。
我仍舊一路跟在他們後面,忽然,一名服色高級的世婦從路旁走出來,擋住我的去路。「公女留步,」她行禮,道:「公女當與眾貴女一道觀禮。」
太子瑕跟隨母親王姜生活,一舉一動皆在王姜的掌握之中,今天他貿然到醴宮去,王姜想必不會蒙在鼓裡。太子瑕的行動既然是經過她允許的了,那麼,姬輿的目的她是否也知道……
另一人輕聲笑道:「這會射我雖年年來看,有虎臣在,卻覺得總也看不夠……」
心撲撲地幾欲蹦出胸口,血液不停地往臉上湧起,我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掙了掙,姬輿的手臂卻像鋼鐵一般,牢牢地把我圈住。
我隨她們望去,只見姬輿正騎馬從教場的那邊奔來。和*圖*書陽光下,他一身玄衣,驪駒昂首揚蹄,身後漫著淡淡的煙塵。一人一騎如風如影,穿過教場,疾馳到土台下方才勒起韁繩,緩緩駐足,加入到會射的子弟中。
獲人遲疑地望向周王。
姬輿灼灼地注視著我,臉上紅暈如霞,氣息微喘。過了一會,他將麂子從馬上解下,雙手捧著,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風呼呼地迎面吹來,將臉上翻滾的熱氣絲絲帶去。
眾貴女?我順著她的目光向一側望去,只見不遠的一處小台上,聚集著許多年紀與我相仿的貴女,正望著場中的貴族青年,指點巧笑。
「虎臣!」不知誰的一聲低呼,如同大石落湖,小台上的貴女們一片嘩然。
「……不知可是要尋什麼人?」
台上,周王高高地注視著我們,神色莫測。
劫掠為婚自遠古傳下,周公制禮后,雖然受到了約束,卻依舊為社會所承認,在民間也仍有流行。有了這麼多人當場見證,王姒再是執意,周王納我入宮也將變得困難重重。別的不說,光是輿論便會使一向注重儀禮的王室拉不下臉來。
周王沒有說話,稍頃,他看向獲人,略略地點了點頭。
只是,他到底是個貴胄,今天所作所為,不知會受到如何的對待,而且……我苦笑,如今,我的退路也算是全都斷了……
他眼睛一亮,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轉身,自顧地往前走去,似乎很高興。
稍頃,我聽到有人輕輕吁氣,貴女們又竊竊地交談起來,聲音中不掩激動。
我頷首。
四周氣氛有淡淡的曖昧浮動。
我慢慢跟在後面,看著太子瑕步履間帶著輕蹦地走到周和_圖_書王身旁,猶自愣神。
發間泌出層層細汗,耳邊觸到姬輿粗重而溫熱的氣息,我的肩膀抵在他的雙臂間,絲毫動彈不得。身後,姬輿一動不動,我只覺後背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前,隔著衣料,傳來強烈有力心跳。
見姬輿來,不少貴族紛紛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姬輿坐在馬上,一邊還禮,一邊卻將目光朝小台這邊投來。
淡淡的泥塵隨風舞起,驪駒衝破塵霧,回到小台前。
見周王駕臨,眾人紛紛讓道行禮,周王一臉和色,攜王姒和太子瑕朝王姜那裡走去。
我想了想,頷首,道:「多謝世婦提點。」世婦面色無波,道:「請公女隨臣婦移步。」說著,往小台走去,一直將我領到最前排,安置好方才離開。
土台上,周王手執長弓,從司射手中接過羽箭,拈弓搭起,「錚」地朝空中射去。一隻大鳥應聲落地,教場上一陣歡呼,鐘鼓再響,圍獵開始。
身後又是喧嘩一片,死麂委質,婚姻之意已是昭然。
鼓角鳴起,教場上的人聲漸漸平靜下來。四周已經列起驅逆之車,軍士將囿中的飛禽走獸不斷地趕入場中來。
我極力地保持鎮定,直直地望著他。
姬輿沒有停頓,將一隻手緊緊地環在我的腰上,另一隻手操控韁繩,掉轉馬頭,再度往土台奔去。
姬輿受下,將麂子擱在馬上固住,向周王一禮,縱馬回頭。
「侍姆卻是可惡,早知如此,她再不許,我也要戴那琉璃串飾!」一人惱道,貴女們笑聲一片。
獲人應承,將麂子呈給姬輿。
場上的人們交口稱讚,司射命姬輿到土台前接受周王頒獲。塵土在場https://m.hetubook.com•com中瀰漫未散,姬輿朝這邊騎馬馳來,如同一抹剪影,在燦燦的陽光中逐漸清晰。我看著他,心裏想著他托太子瑕來找我的事。
「公女若不欲效塗山氏便毋要再動。」姬輿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道。
我訝然看著太子瑕,低聲問:「是虎臣請太子來醴宮?」
四周一絲風也沒有,日光忽然變得灼熱起來。
「可不是,從前虎臣從不往這處多看一眼……」
諸侯春朝和各大祭祀終於過去,迎來入夏后的第一場遊樂,人人神態輕鬆,興緻盎然。場中,年輕的王畿子弟們身著獵裝,跨下坐騎雄健,精神抖擻地等候會射開始。
姬輿的身影如利刃般在場中穿梭,在馬上開弓放箭,動作一如既往的利落流暢,每回上場,觀眾皆一片喝彩,小台上的貴女們更是讚嘆不已。
「……虎臣竟看了過來!」
土台漸近,姬輿在台前勒馬停住。台下,眾臣神色各異,王姒的臉綳得緊緊的,王姜卻依舊面含淺笑。
馬蹄聲越來越近,姬輿已經奔至小台前方,獲人從著周王的指示,將一隻麂子挑出,準備頒獲。出乎意料的是,姬輿卻沒有將馬頭向土台調去,仍然直直地朝小台而來,瞬間已至近前。
宮苑中的教場邊上,土台矗立,旌旗飛揚。台下,人頭攢動,有仍然身著朝服的大臣,也有畿中各等貴族,還跟來了來了不少貴婦,來來往往,或行禮作揖,或扎堆談笑,好不熱鬧。高台兩側,延綿地臨時搭著供人歇息觀禮的涼棚小台,上面站著許多人。
那視線略略掃了掃,似乎在找誰,經過我時,瞬間停住了。四目遙遙相對,我愣了愣www.hetubook.com•com,想起他托太子瑕轉來的話,回應地微微一笑。
「季姒今日琴藝如何?」只聽王姒在前頭問道。
與我的心思相比,姬輿的舉動看似大胆得瘋狂,卻無疑有效得多。
四周一陣低低的抽氣聲,我也睜大了眼睛。
姬輿勒馬,緩緩地減速,在我身前停下,雙目熠熠地注視著我,坦然而堅定。
不管她們,我再度望向王姜,心裏不停地思考。王姒的意圖她必定早有察覺,不知她的打算到底如何?我又該怎樣才能與她會上一面?
是王姜的意思嗎?
「季姒?」周王回頭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道:「尚可,只是時而琴音生硬,卻不如前番了。」
我疑惑地看向那世婦,她有些面生,不是王姒宮中的人,卻好像曾在王姜身邊見過。朝前方望去,周王已經和召公畢公等人見禮完畢,王姒正與王姜說著話,看樣子,大概又是些「昔日太任孕時」之類的教訓。王姜臉上仍是一貫的端莊,恭敬地聆聽。
他剛才到醴宮來,真的是姬輿的意思?說實話,當時情景,若不是太子瑕及時來到,我還真不知道下來會怎樣。想起昨天姬輿問起塗山氏的話,心微微一動,姬輿是擔心我出事,便特地找來了太子瑕嗎……
我頰邊辣辣地燒,垂目整了整衣服,收拾一下心緒,這才將頭抬起。
忽然,姬輿抬起手臂向我伸來。腰上一緊,眾人的驚呼聲中,天旋地轉,待我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穩穩地坐在了姬輿身前。
眼前,所有的人皆看著我們,目瞪口呆。我的腦中也倏地一片空白。
我驀地停住。
姬輿卻沒有表示什麼,注目片刻,面色平靜地將頭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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