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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闕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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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章 聚散

第四卷

第八章 聚散

這時,一名隨從前來,問觪什麼時候啟程。
「稚子!」觪的雙臂圈得緊緊的,聲音帶著些嘶啞:「可知到處尋你,吃不下睡不著?時時彷彿見到你落河那刻……」他哽下,手上愈發用力,低低地:「若有不測,教如何面對……面對……」他卡住,沒說下去,話語突然沒在喉間,尾音輕輕顫抖。
兩隻大舟帶來近十人,里宰家無法容下,便在序中招待。
伏在他的肩頭,心中湧起止不住的快活,又是哭又是笑。
瞪他一眼,觪卻笑起來。
丹瞥了我一眼:「辰說姮連洗衣都是他教的。」
眾人圍坐在簡陋的草堂中,里宰如既往地熱情,邊招呼大家吃飯,邊滔滔不絕地跟觪和姬輿話。
「阿兄……」聲音艱澀得幾乎發不出來,撲到他的懷中,泣不成聲。
他似乎剛與旁人談完話,四目相對,他微微一笑,便要向我走來。
「子熙。」觪微笑著打招呼。
如我所想,觪驚喜得不敢相信。隨後,把情況和問題講了一遍,他的笑容漸漸消去。
話本身沒什麼,被觪一說,竟帶著些曖昧的意思。我的臉突然有些發熱,不自覺地想回頭望望,卻又僵硬地打住。
想到這些,我不禁微笑起來,把口袋收到袖子里,踱步走出門外。
姬輿移步上前,點頭道:「彀父。」
我抽著鼻子回頭,只見姬輿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們。
丹的家地勢偏高,在屋前望去,只見天空開闊,純凈得沒有絲雜質,山巒環抱中,農田和桑林在視野中交錯,時而可見縱橫的溝渠,陽光下如鑲嵌著閃閃的金線般。
忽然間,觪也望見我,從人群中快步地向我走來。相距雖遠,卻依舊能感覺到他又驚又喜的目光。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興奮,飛奔著向他跑過去。
「……」丹臉上彤紅。
剛才臨別的時候,觪把要叮囑的話又對我們講了一遍之後,竟鄭重地拍著姬輿和-圖-書的肩膀,嚴肅地說:「今後,姮交託與你。」
姬輿的玉韘掛在脖子上,口袋裡癟癟的,依舊只裝著鳳形佩。
理好心神剛要轉身,不期然地,觸到姬輿的目光,我頓住腳步。
「他們講什麼?」疑惑地問丹。
「輿打算何時啟程?」問。
「神靈處?」愣住:「為何?」
隨從應諾,朝水邊跑去。
勉強地頷首:「諾。」
「那是兄長?」丹望著上首,睜大眼睛問。
稍頃,兩人目光碰在一起,笑笑,走到他面前。
他剛才讓觪把自己的從人也帶走,只留下舟人丁和他的大舟,似乎還想逗留。
聽丹講,伏里從沒來過么多的客人。幾乎所有的鄉人都來,做飯的做飯,擔水的擔水,沒事可做的也圍在一旁興緻勃勃地看熱鬧。
又是一陣沒來由的窘……
丹的房裡,我伸長手,好容易才夠著里鋪的枕頭,從下面拿出裝玉佩的口袋。
丹瞅瞅,:「昨日鄉人們聚在垛下納涼,閑聊起你與夫君,都贊二人長得好看。亥負著白叟路過,白叟聽到,笑著說二人乃鼎食之人,自然好看。鄉人們聞知這般,便盛傳你們是從神靈處來的。」
往回思考,自己當初想出來旅行的目的何嘗不就是為這樣。那時在濱邑,自己也曾徜徉山野,但終究帶著些刻意,總覺得不完滿。沒想到落水之後,歷經番驚險來到伏里,自己竟如願以償……出神地想,這叫不叫「機緣」?
「如此。」觪沉吟,思索良久,道:「雖渺茫,卻還須一試才好。」他摸摸我的頭,笑笑:「姮費心,為兄現下便請里宰引我前往拜訪。」
我卻更加不解:「鼎食與神靈有何關係?」
觪得意地笑:「為兄方才向白叟請教開渠之術。」
想想,望著他,小聲地:「阿兄,晉侯……」
「姮出來不是想散心嗎?」姬輿問。
「如此看來,散父是無望了?」觪和*圖*書眉頭蹙起。
好會,觪似乎確認我真的沒事,臉上漸漸放鬆下來,長舒口氣,一把抱我起來。
「阿兄,」走在路上,回頭望望那抹仍然立在茅屋前的身影,問觪:「與白叟說些什麼?」
無意中,瞥到觪身後的伊水,兩隻大舟靠在岸邊,上面的人都下來,仔細望去,皆從人打扮,再沒有別的人。
「阿兄……」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陣陣生疼,淚水重又糊滿視野。
頷首。
我點頭:「然。」
提到白叟,他的事倒是極其重要的。飯後,告訴觪散父就在伏里。
心中忽而有些悵然,這般情景,以後也不知能不能再見到……
伏里太小,收留我和姬輿已經勉強,而觪帶來的好些人,無論如何是容不下的。估摸著,待觪見過白叟,我們也該離開。
觪轉向我,說:「姮,秋覲在即,為兄須往宗周。方才與子熙商議過,他送你返國。」
大舟漸漸遠去,我的手臂酸痛不已,終於停下。
「姮,」拉著我的手,低低地說:「可還會回來?」
他正要走開,我忽地想起一件事,忙出聲叫住:「阿兄!」
姬輿頷首,唇噙淺笑:「料你心急,那幾人正是派往報信的。」
觪怔了一怔。他將眼睛看看不遠處正與里宰話的姬輿,走近前來對我說:「晉侯得知姮落河,不日便趕來,與為兄一道沿河搜尋。兩日前,子熙使人來告,他尋得姮隨身的玉韘,正四處查問。我與晉侯立即去見子熙,不想他這般神速,已查得出處,奔伊水而來。二人又在後追趕,不想行至途中,竟遇到子熙隨侍乘舟而返,打聽之下,方知曉已找到,平安無事。為兄決定要來見你,晉侯他卻不再前行,與為兄告辭。」
那手握得緊緊的,似能感覺到其中的脈搏跳動。
觪在白叟家中待了足足兩個時辰。
稍頃,觪放開。他看著我,用手抹去臉上的淚m.hetubook•com•com水,鼻子和眼睛隱隱泛紅,唇邊卻綻開舒暢的笑容。
土路顛簸,腳下深淺的,似乎漫長難耐。眼見著觪的面容漸漸近,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姮!」我的喉頭一下卡得生疼,奔到他近前的那刻,淚水漲滿眼眶。
「嗯?」愣住,看向身後的姬輿。
姬輿轉頭看著我,長睫下,眸光瀲灧生動:「那便多散心幾日好了。」
觪看看我,又看向姬輿,道:「得知玉韘之事,即趕去尋,從人卻已往伊水。追隨而來,昨日傍晚在途中遇到回返的大舟,他們告知,在伏里尋著姮。」
回頭,姬輿站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望著大舟離去的方向,目光深遠。
雙手用力地握住的肩頭,觪扳起,睜大通紅的眼睛,急急地將我上下地看。也望著他,不知是喘氣太重還是哽咽得厲害,只是流淚,一句話也不出來。
丹看看那些婦人,猶豫了一會,:「他們講你們是從神靈處來的。」
水邊遮蔽的樹蔭都沒有,太陽打在臉上,炙炙的。
兩人寒暄著,皆笑意滿滿。許是心事終於都開釋,也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這是我唯一的行李。
觪看看天色,對他說:「時辰不早,等稍候便啟程。」
「姮?」觪低喚道,手上微微用力。
苦笑:「姮只是猜想,並未當面問起。白叟有養子,也通曉開渠,倒是願出去的,只是,他欲暫留伏里侍奉白叟。」
說起來,自己獲救醒來的時候,得知要等上一個月才能出去,不是不心焦的,畢竟觪一定還在找我。不過,等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知道事情解決的期限,想清楚之後,還是平靜下來,只想著日子快過去,此後,每日與丹他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料,生活變得悠然而簡單,竟慢慢的覺得享受起來,心裏面有好多事都會不再去想,心情也前所未有的開懷許多。
辰在旁看著,也和-圖-書鎖起眉頭:「這麼快便要離去?才住不過幾日而已……」說著,他忽然嘆口氣,望向空,滿是遺憾:「聽說,你那夫君箭術了得,本還想邀他往山中巡獵番,唉,竟是可惜!」那面色沉重,語氣卻輕快無比。
「?」眨眨眼:「為何?」
丹奇怪地看我:「鼎莫非不是給神靈用的?社中那鼎,等常人何嘗用來盛食?」
轉向觪,疑惑地問:「既是秋覲,輿也須返宗周,阿兄為何不帶上我?」
「姮,」觪停住腳步,看著我,面色微微沉凝:「此次出來,一路多有兇險,連為兄也護不住你,又怎敢再領你再往別處?且,」他的聲音突然一輕,瞅瞅姬輿,湊在耳邊:「子熙與我不同,他尋婦而來,天子許他告假月。」
「子熙!」突然,觪在後面把姬輿叫住。他領著里宰走到姬輿跟前,講了幾句話,姬輿聽著,眼睛看看我,似有猶豫。
與姬輿昨憔悴的樣子比起來,觪有過之而無不及,眼圈黑黑的,臉色黯沉,一看就知道許多沒好好休息。不過看他完好無事,我的心一下穩穩地落地。
「姮,」過會,他斂起嘻笑,雙手握著我的肩頭:「寺人衿與車駕都在虢國,……」他略停頓,看看姬輿,繼續:「不必往虢,命他們在管等候。先返杞國,待為兄覲見過天子,很快就會回來。」
身後,兩名婦人在大聲討論著什麼,旁邊的子們聽著,不時瞟向我,表情似驚似羡。
抬起頭,也深深地呼吸,空氣帶著日頭的溫度,滿心滿肺都是熱熱的。
哭笑不得,想起昨全家人得怪異眼神,問:「你可信?」
觪卻愈發自豪地笑,看著我,慢條斯理地說:「姮,學問者,學在己,什之九也;問在彼,什之一也。」說著,他一臉高深地摸摸我的頭:「況且,阿兄在濱邑並非碌碌無功。」
舟人將長篙往岸上撐,大舟動動,緩緩離開岸邊,小童們笑鬧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沿著岸邊追逐。
姬輿唇邊舒開,跟著觪和里宰離開。
觪禮貌地向白叟拜別,白叟顫巍巍地還禮,又不住地對他話,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只聽到他時不時地笑道「甚好,甚好」。
「開渠之術?」驚訝地看他:「請教得如何?」
啞然無語。
當他和姬輿里宰出來的時候,白叟居然駐著拐杖送在後面,臉上笑吟吟的。
剛才,得知我和姬輿要走,丹一臉不舍。
大風從伊水那邊低低的刮來,田野發出波濤般的聲音,禾草的香氣霎時間充滿肺腑。
會了?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他:「可阿兄進去不過兩個時辰!」
他看著我,噙起默認的微笑。
姬輿微笑,沒話,拉起我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罷!」記憶中,他深深地吸口氣,笑著對我說,話音猶在耳旁。
太陽辣辣地曬在頭頂,地上黃澄澄的,自己的影子黝黝地映在上面,一動不動。
聽著他說完,我默默的,一言不發。
丹搖頭:「不信。」
無奈地笑,拍開他的手,整理頭髮。
我沒有說話,心裏明白他的意思。的確,這次出這麼大的麻煩,跟著觪去宗周,他免不了要時時分神來照顧我的。其實宗周並沒有什麼好期待的,特別是王宮裡的人,也不想見,只是,好不容易和觪團聚不足一日,卻又要分開,心裏不住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擔憂。
「姮,」觪的目光往身後看看,拍拍我的肩膀,莞爾笑道:「此次還多虧子熙。」
望著他,我笑笑,點了點頭。
觪才露出笑容,摸摸我的頭。
燮到底還是來找,卻不待見面就離開……
觪額頭揚揚:「大致會了。」
觪站在舟首看著這邊,太陽在他背後照來,晃晃的刺目,一手遮著眼睛,一手不住地向他揮。
點頭:「然。」
觪回頭。
「姮,」觪輕輕嘆口氣:「晉侯為人卻是不錯,只是二人……」他沒說下去,拍拍我的肩,搖頭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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