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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闕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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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泮宮

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泮宮

后|庭中樹影姍姍,滿眼青黃相接的秋色。
父親看看四周,又看看益,笑笑,將弓交到益的手裡,道:「餘下四矢,往年皆司射所替。孺子今年既為司射,可代我一試。」
我轉頭望去,只見她匆匆地走過來,神色似乎很著急:「我正四處……」她的話頭猛地收住,雙眼直直地盯著益。
「哦?」父親看著他,目光矍鑠。
「不過射侯罷了,」齊央抱著庚在我身旁道,一臉不屑:「太子去年仲秋行獵,可射下了大鴻。」
「夫人宮中我只來過三次。」稍傾,只聽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走到我身旁,望著的地面,道:「卻記得此間器物甚豐,裝點堂皇。」
父親從子弟手中接過弓矢,試了試弓的韌度,稍候,慢慢拉開。四周的談話聲一下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看著他。
我稍稍打量他,表情平和的笑笑:「不想在此處得遇兄長。」
子弟射后,益又告于父親,請他與眾賓配耦而射。父親與眾卿大夫士人答禮,從座上起身,走出中庭。
三人各自相視,誰也沒有出聲,一時安靜下來。站了會,益主動向齊央和我告辭,齊央沒有挽留,點頭答應。
我略一點頭。
我一訝,這才記起,他也是母親的「兒子」。
齊央收起詫色,對他略略還禮:「公子也在。」
那天看了觪的信,我立即去找齊央。到了太子宮,只見她也正對著信發愁,一臉茫然。我拿出信與她的對比,發覺言語相差無幾,當時又是氣惱又是困惑,觪竟然什麼都不同我們說,是覺得不急還是另有想法?
我在堂上坐了一會,見沒什麼事做,吩咐寺人如果父親醒了到我宮中通知一聲,便往宮外走去。
眾人環坐,注視著大殿正中的益。
https://www.hetubook.com.com益怔了怔,隨即應諾,接過弓矢。
天光從堂前透進來,將低垂的縞素映得潔白,卻更顯寂寥。風從庭中吹入,布條紛紛舞起,將堂上一人的身影顯露出來。
他斂容而立,從容不迫地抽出一支箭,緩緩拈弦開弓。「錚」地一聲,飽滿的弦音在宣榭的大樑下振蕩開去,箭頭已經穩穩插入大侯質的之上。
秋風颯颯,從水邊吹來,涼意隱隱。
益在一旁看著他們,表情微綳,卻無所動作。
整日里,我並沒有見到益。跟寺人打聽,他們說益早晨時曾到了宮外,聽說父親在議事,又離開了。
父親撫須,緩緩頷首:「此言甚是。」他轉頭,對益微笑道:「孺子同上卿射參侯,也不可懈怠。」
父親看看大侯,似不大滿意,微笑地搖頭,將弓交還。
「庄!」突然,齊央的聲音從堂後傳來。
這話出口,周圍眾人紛紛贊成。剛才說話的大夫不再作聲,轉身退下。
這話不假,父親的身體確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他用的弓又大又沉,又要開得滿滿,必定耗去不少體力的。實際上,從前年開始,父親每回會射就只射四矢,剩下四矢便交給觪代射了。
與平日里習射差不多,父親的控弦動作尚算穩當,瞄準校正亦不慌不忙。剎那間,矢隨著弦聲一響疾去,釘在大侯質的之上。
父親射畢,輪到駢父。他向父親一揖,站到大侯之前,搭箭彎弓。盡射之後,得一獲三方,卻跟父親差不多。
結果倒是不錯。記得去年三耦八獲,今年十獲,如益所言,泮宮學子射事有所長進。我看了看父親,卻見他正微笑著與上卿駢父說話,似乎興緻很高。
一輪之後,樂和*圖*書師在堂下奏起樂歌,益再次走到父親前,請他射侯。
兩人成績不好不壞,眾人仍是看得興高采烈。接下來由大夫和士們組耦射,場上氣氛慢慢活躍起來,喝彩聲此起彼伏。
不過,觪做事向來自有主張,對與他的處理能力,我還是放心的。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會沒有一點安排,跟齊央商量,她也是這個意思。況且,陳媯和陳國那邊目前也只是有個意向,並未見什麼行動,只要觪在母親喪期期年之前回來,再加上多多注意宮中的動向,事情便沒什麼可擔憂的。
我想了想,問:「第三次呢?」
表情凝在臉上,我看著他,一瞬不移。他也看著我,縞素在風中飄蕩,光線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卻顯得愈發捉摸不清。
「太子就是太子,豈是什麼總角庶子可比。」傍晚回宮的車上,齊央一邊給庚加上衣物一邊說,臉上滿是勝利的笑容。
「無射獲,無獵獲。」殿上傳來益明朗的聲音。
「國君當真還可引弓?」齊央看著庭中,小聲地說。
我仔細地看向屋頂,沒有發現滲水的痕迹,只是許久失了人氣,整個房間里充溢著淡淡的霉味。心安穩下來,我看到母親常用的大卧榻還在,走過去,在榻沿上坐下。
眾人大聲叫好。
益看看我,面上有些不大自然,將目光移向旁邊,道:「我受夫人多年養育,歸國許久,今日來此看看。」
我在廊下站了一會,宮中的幾名寺人見到我,紛紛過來見禮。我詢問屋漏的情況,他們說,上月初將屋頂修整過一番之後,再也沒有漏過水。我點頭,又沿著廡廊走到堂上。
「我記得去年國君有二矢中的……」齊央對我咬耳朵道。
殿上一陣低低的議論聲,連上位的和*圖*書宗老和上卿們也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回想起剛才泮宮的事,當真是機鋒暗含,現在,心中卻倍感踏實。觪當太子多年,又早已接觸政務,眾臣對他的支持程度,從今天駢父的公然維護中就可以看出來。
我的手指在紋飾上緩緩觸摸,記憶中,自己曾無數次在這裏,偎著母親身旁做同樣的事……耳邊似乎仍回蕩有那過往的語聲,溫柔軟糯,如風般拂過。心底的酸楚被陣陣勾起,我的手停住,忽而不忍再待下去,起身離榻,邁步走出門去。
會射忙了一日,第二天,父親一早起來又與眾臣商議事務,一去就是半日。待他們散了,已經過了午時,父親用過些膳食,又同我在廊下散會步,便回寢室歇息了。
齊央轉向我,面帶憂色:「還能有何事?庄,方才寺人來報,陳國使者已至城外。」
益的臉上浮起一絲淡笑,道:「第三次距第二次不過兩日,我以為夫人將來便是如我生母般的人了,就自己從宮中跑來玩耍。夫人見到我,卻命寺人將我攔下,吩咐我說以後再不許自己來。」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從此之後,我便再未踏足。」
看著他消失在宮門處的身影,齊央一臉莫測。
「庄。」益隨即還禮。
我猶豫片刻,向他走過去,行禮道:「兄長。」
我微微笑了笑,朝父親那邊望去。他端坐上首,雙目注視著殿中,緩緩地撫須,面色平靜如常。
由益代射嗎?我一訝,與齊央相覷,她也蹙起眉頭。
母親的宮室中寂靜如初。從闈門進去,整齊的房室一間間地出現在眼前,樣貌熟悉無比,。我看著它們,移動步子,走到主室之中。只見這裏已經收拾得空空的,幔帳之物早已撤去,除了幾件簡單的傢和*圖*書具,現在連茵席也全收了起來,露出平整的土面。
出了闈門,一陣風吹在臉上,涼涼的。我看看天,太陽被埋在了雲里,也許要下雨了。忽然,我想起上次母親宮室漏雨的事。許久沒去看了,這段時間下過幾場大雨,不知道狀況如何?心中一動,我不再多想,沿著廡廊向西邊走去。
當然,即便是這樣,我對益依然會下意識地有所防備。在父親宮裡,每每遇到他,我心裏總會多少有所猜測,眼睛常常不自覺地瞟向他。開始時,有好幾次,益不經意地與我對上視線,如此反覆之後,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我望過去的時候發現他也正望過來,居然有默契了一般。每每到這個時候,氣氛就變得微妙,兩人的態度都是淡淡,仍舊沒什麼話說,卻似暗藏玄機……
我和齊央也隨著人群走到檐下,只見父親與往年一樣,同駢父組成一耦,共射大侯。
我笑笑,往車外望去,只見前面父親的車旁,益騎馬的身影在眾人中時隱時現。
至此,益為司射,誘射四箭三侯,發發中的。
我回頭看去,他已收起了弓,將撲插在腰間,指揮挑選出的六名子弟組成三耦習射。三耦子弟站到殿上,接過弓矢,眾目睽睽之下,表情各自有些緊張。一輪二十四矢下來,獲人揚旌唱獲十次,其餘箭矢都中了侯,無一落地。
父親神色仍是沉著,繼續開弓。
我看向他,訝然:「三次?」
「國君。」益正要走到侯前,一旁的駢父卻說話了。只見駢父上前向父親行禮,道:「君以大侯,臣以參侯豻侯,此尊卑之別也。今國君欲公子益代射,當將大侯替以參侯。」
我望著父親那邊,沒有答話。
我怔了怔。只見那人束著總角,身披斬衰,正望著堂外www.hetubook.com.com出神——是益。
「然。」益面色平靜,道:「頭一次,是我生母攜我同來;其後,生母離世,君父攜我來此拜見夫人。」
沒有了褥墊,榻面又硬又涼。留下的寺人們倒是很細心,它雖沒了主人,卻還是乾乾淨淨的,見不到一絲灰塵。
「太子婦。」益行禮,聲音從容。
益望著父親,片刻,行禮道:「諾。」
我也不再開口,轉開視線,往堂的一邊走去。朝上次寺人修補的位置張望,只見遮蔽密實,果然已經修繕完好。再看梁下,地面空空如也。以前,母親從衛國帶來的媵器就擺在這裏,銘文鎏金,氣派莊嚴。而現在,它們也都隨母親永遠不見了蹤影……
似是察覺到了我的腳步聲,益頭望過來,看到我,也是一愣。
「上卿此言差矣。」這時,宗伯身邊的一名大夫走了出來,對父親揖道:「公子益既代國君為射,自當以大侯,且,往年太子代射,卻也不曾替以參侯。」
我問她:「何事這般著急?」
至於益,半月來他與我每天都會見到面,也並沒有什麼令人不安的舉動,相處平和如故。聽寺人的報告,他有時會去見陳媯,不過每次待的時間都並不長,似乎只有些禮數上的寒暄。
「子安得出此無尊無長之言!」駢父的臉倏地沉下,向他斥道:「嫡庶有別,太子乃國之儲君,豈可相提並論!」
「如此。」我抿抿唇角。
這就是他安心留在宗周的原因嗎……我思考著。不過說到宗周,我又不禁困惑,喜歡姬輿的宅院絕對是個爛理由,那他到底要留在那裡做什麼?
「獲!」益在父親身後宣佈道。
益看著我,沒有說話。
接下來三矢卻不如頭矢精準,二揚一方。不過,父親身份特殊,無論射到侯的哪個部分都可以記作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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