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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長正為師左。」我輕聲說，心沉重地壓著胸口，只覺說話都幾乎沒有力氣了。

時間似乎特別難捱，我忍不住幾次三番地再探出頭去看，卻仍一無所獲。漸漸地，路上只剩下了我們在趕路，過了許久，面前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濃雲遮著天，往周圍看去，一片漆黑，山林的輪廓絲毫無法分辨。

觪不出聲了，任我發泄，只將手緩緩撫著我的背，默然無言……

果然是熊勇。

「為何？」沒等我出聲，寺人衿已經瞪著眼睛開口。

我點頭，說：「然。」

「可有通行符節？」

熊勇笑笑：「姮可須往密？」

「不想此物長相怪異，卻是極可口。」寺人衿贊道。

我用目光剜了他一眼。

「太子？」熊勇瞟了寺人衿一眼，復又看向我：「姮去尋哪位太子？」

我坐在車上，定定看著那人與熊勇見禮完畢，朝我走來。奪目的火光似乎能將世上的一切都照亮，將他的臉鑲在光暈之中，眉目清晰俊朗。

「甚要緊事？」我訝然問道。

「你……你竟瞞我！你竟瞞……」喉嚨卡得生疼，我再也說不出話來，緊緊抱著觪放聲大哭起來，手上仍一刻不停地使勁捶，像要把心中積累的憂慮通通傾倒出來一樣。

我也不禁微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這麼多年，的確是第一次見到橘子。

我訝然：「公明？」腦海中浮現出衛宮見面時那張冷冷的臉，還有後面的那抹如朗月般顏色的身影……

「稚子！」觪走到我跟前，滿臉怒色地瞪我：「你不在杞國待嫁，來宗周做甚？！」

「哦。」我點頭，謝過熊勇，轉身上車。

我hetubook.com.com讓寺人衿噤聲，轉向熊勇，問：「為何？」

熊勇一愣，繼而頷首，眉頭微皺。他抬頭看看天，對我說：「既如此，事不宜遲，姮當速速與我一同趕路。」

「姮欲見虎臣？」在途中旅館用膳的時候，熊勇突然問我。

「什麼有事無事？」觪又狠狠地瞪我一眼，繼續訓道：「你竟擅自出行，可知如今正有戰事？！可知……」他話沒說完，我已經急急伸手扳住他的雙臂，將他上上下下地仔細看。觪愣住，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我點頭：「然。」

我哭笑不得，看著他剝到最後，把一整個橘肉拿出來交到我手上。

寺人衿盯著我，照我的樣子把橘肉一片片地掰開，也吃起來，雙目放光。

日頭在雲中蒙蒙的，漸漸西移，鎬京城牆高聳的身影在視野中漸漸隱去，成為遠方青灰色的一片。

「不過楚人無禮，君主到了密，還是遠離為好。」她張嘴吃下最後一瓣，叮囑道。

這還差不多，我撇撇嘴，拍開他的爪子，揚眉一笑，道：「阿兄還未與姮說那師左墜城之事。」

「太子別來無恙。」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的心猛然一盪，幾欲停頓。

夜悄然降臨，山野中一片漆黑。御人駕車的呼喝聲在道路上空回蕩，侍從手中火把的亮光在風中跳躍，格外耀眼。我坐在車門邊上，手中抓著幃簾，眼睛一瞬不移地注視著前方，期望著使者下一刻舉燭再度出現，告訴我觪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我發覺車馬聲像是變得混雜了許多，只聽御人一聲長喝，車減速停了和-圖-書下來。

確認他真的沒事，我的心瞬間穩穩落下，似乎全身都軟了下來。

沒多久，打聽的侍從回來了，卻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天子已率大勝歸來的王師到了前方的犬丘，正駐在那裡。

我忙撩開幃簾，只見前方出現了一片燭燎，像是來了許多人，馬蹄聲隆隆靠近，稍傾，也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

觪一臉正經，拍拍我的肩頭：「子熙也在犬丘，為兄來之前已遣人告知於他，姮可覺歡喜？」

剛才當眾哭了一場，似乎所有人都被我震住了，侍從們的神情無不小心翼翼，連熊勇也不時地瞅我，滿是好奇和探詢。觪的態度也驟然殷勤起來，我說要跟他同車他也沒有反對，只叫我多披些衣服。

我皺眉，這算什麼話？

「脾性又古怪。」觪繼續道。

他還告訴我，姬輿身為虎臣，也必定同往。

車馬顛簸，山野和河道從容不迫地退去，前面，大道指向遠方，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心中悵然，密國還有幾日路程，不知道當我終於到達，等待我的將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君主，」忽然，寺人衿在旁邊出聲了。她不滿地瞟瞟著熊勇，對我說：「我等還須去尋太子，不宜耽擱。」

「如何？」熊勇自得地問。

熊勇看著我，忽而一嘆，表情遺憾：「不想虎臣那時竟執著至此，如此良策，竟只有他一人想到，卻是可惜！」

「是了。」熊勇剛回頭走了兩步，又到回來，道：「你定不知如何啖橘肉。」說著，他從我手裡拿起橘子，一邊演示剝皮一邊滔滔不絕地解說：「從這蒂結處挖開往下即可，不甚難，小心些也和_圖_書可得整皮。那些白絡無須在意，也甚清香；這皮姮可留著晒乾，暑熱之際拿來煮粥食，甚是解暑……」

我說：「不瞞勇，姮此來宗周乃為尋我兄長，有傳言道他征伐受傷，未知虛實，姮趕來探望。」

「原來是杞太子。」熊勇斂起嬉笑之色，想了想，道：「勇也曾聽得些戰況，只知不久前率師左墜城，卻未聞杞太子……」

同一刻，鼻頭卻是酸楚難忍，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我攥起拳頭，用力地往他肩上一捶：「你竟去征戰！」

王嗜然在，那觪……心隱隱地加速蹦跳，愈加不安，急切又害怕。熊勇派使者火速先行，告知犬丘我們到來；我等不及，讓兩名侍從隨使者一道去，務必打聽清楚觪的情況。

「吾子別來無恙。」熊勇道，聲音似有驚訝。

我望向那邊，只見城牆的形狀依稀可辨，看不到文王的殿宇，也看不到觪推崇備至的豐渠。視野中，唯有雙闕一左一右矗立在前，比身後的任何都更加引人注目。

車馬又在周道上疾馳起來。

我仔細一想，決定繞過鎬京，直接隨著熊勇往密國。

我沒有動，又望了一會，才放下幃簾，回到車裡。

「太子有神靈護佑，必無大礙，姮勿焦慮。」熊勇安慰我說。

「無恙無恙！」熊勇笑得響亮。他看著我，目光落在我穿的斬衰上，微有訝色，卻又很快收起，看著我的髮髻，笑道：「姮也別來無恙否？許久不見，姮愈發……」

我仍獃獃地望著觪，好一會才張口：「阿兄無事？」

熊勇得意地笑：「勇正巧有，故當同行。」

心並未有因為橘汁爽口而少一分憂慮。車外，陰霾和*圖*書的天空那邊，一片恢宏的城池在蜿蜒流淌的豐水之濱鋪展開去。

「心思又重，並常愛自作主張。」

「君主還是歇息片刻，他們方才也說，犬丘還有好些路程，使者馬再快也非一時可至。」寺人衿勸道。

熊勇斜眼睨了睨她，繼續對我說：「我去年見到公明，曾與他說起姮。」

「那是豐！」熊勇在前面的車上大聲對我說。

我接過，這果子表皮光滑，渾圓金黃，仔細看，竟是橘子。

寺人衿卻黑了臉，小聲嘟噥：「想到也須有膽才行。」

觪彎起嘴角：「說來話長，為兄稍後再細細與你說。」停了停，他瞅瞅我，笑得狡黠：「如今還有件要緊事。」

觪的身體僵住：「姮……」

簡單地用過膳食，我們沒有多作停留，即刻又再出發。我走到車前正要上車，熊勇把我叫住，走過來，將一個果子遞給我。

我略一頷首，卻無法開口，只望著使者的火光消失在暮色之中。

「然。」我說。

我坐在車上，將橘肉分了寺人衿一半，細細地品嘗。柔韌的果肉伴著汁液在口中化開，酸酸甜甜，久違的美味熟悉又陌生。

我瞪眼，剛要反駁，觪卻露出春風般的微笑，將手把我的頭髮揉了揉：「然，姮有情有義，為兄甚喜。」

但熊勇告訴我，周王已經往密國了，他這次來就是奉父命給周王貢去楚國時鮮特產，所以有通行符節。

我和熊勇都大吃一驚。

我的唇邊浮起一抹苦笑，沒有回答。

「姮身旁莫非只有這個無禮寺人？」熊勇不耐煩地回瞪。

我原本的計劃是先入鎬京，往密國的路沒有符節就不能通行，總得先去弄來。可求助的人和*圖*書有限得很，無非是王宮裡的那幾位，最好的選擇當然就是姬輿。王姒是見不得的，她為人重禮，我是待嫁之女，又母喪未滿，見她會牽扯出多少麻煩事可想而知；至於周王，先不說他不是輕易能見的，見了他就必須去見王姒，也算了。而對於姬輿，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當然知道，而且一個通行符節也應該難不了他。

將近入夜的時候，豐早已被重重的山巒和森林擋在了後面。大道上燭僚點點，依舊人來人往，熊勇已經命人乘快馬往前打聽旅館所在，準備入住。

「嗯？」我看向他。

觪笑笑，將巾帕收起，看著我，忽而一嘆，道：「姮，說來，你自幼便十分任性。」

熊勇滿面笑容地走到我面前，一年多不見，他最大的變化是已經冠禮，看著整個人拔高不少。他很是高興：「方才我路過旅館，見一人正上車，身形像極了你，趕過來看，果然就是姮！」

我莞爾：「勇別來無恙否？」

「姮今日可算出足了風頭。」車上，觪用巾帕拭著衣服上狼藉的涕痕，苦笑道。

「正是。」熊勇疑惑地看我：「不過他似是不喜，姮可是曾得罪了他？」

我癟癟嘴角。

我淡笑，沒有說話。

「無。」

「正是。」熊勇咧著嘴說，接著，補充道：「無妨，此次帶來了許多，我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

「甚好。」我答道。看著晶瑩澄黃的橘肉，想了想，我又有些疑惑：「這可是要獻于天子的貢物？」

熊笑得自豪：「姮可覺此物從未見過？此物名『橘』，乃我楚地特產，滋味香甜，別處卻是見不到了。」

我彎彎嘴角：「勇。」示意侍衛們放他過來。